當天下午,車間岳調度等幾個人就前簇後擁地迎接於大路回來了,車間一片沸騰。於大路對眾人一本正經地說:「大家可要吸取我的教訓,千萬要遵紀守法,這蹲班房的滋味可不好受!」岳調度討好地說:「他們也就嚇唬嚇唬你,哪敢真讓你蹲啊?」「嚇唬?好傢伙,警察一翻治安條例,還真讓我害怕了!」於大路指指他的大腳,「猜猜怎麼著?就這一腳,勞教個一年半載的,沒話說!」於大路到了李萍的跟前,這個粗獷的漢子眼睛裡燃起了熱烈的激情之火。
「於主任回來了。」李萍的目光還是那樣平靜而清涼。
「嘿嘿……回來了回來了!」於大路摸摸腦門,「真沒想到,你會到公安局去承認是我的未婚妻,這個好!嘿嘿,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於主任,你可別認真了,我去廠裡找廠長,是廠長非讓我這麼說的……」李萍羞澀地擠出一個笑容。
於大路攔住她的話,道:「李萍,別不好意思!你都認了,我能不認嗎?再說了,你這一認,我就是因禍得福!」於大路可能真把李萍的話當真了,十分高興,猛然上前,把李萍給背了起來,繞著車間流水線奔跑起來。
李萍在於大路的背上掙扎著。她絕望地捶於大路的背,奮力地扭動著雙腿,喊他放下,但是這點力氣對於大路不能形成絲毫威脅……靳英看在眼裡,真替她著急,但什麼也做不了。
終於,於大路停下腳,卻沒有放下李萍,而是又興奮不已地背著李萍原地轉了幾個圈,這才放下了她。李萍腳一沾地,頭就有些暈,搖晃了一下。於大路一把她給扶住了,對著全車間的職工,得意洋洋地說:「喜事新辦,我和李萍這就算訂婚了,『十一』就請大夥兒吃喜糖!」職工們愣了一下,就有人鼓掌,掌聲跟著就越來越響。
尷尬,憤怨,李萍渾身都在哆嗦!她感覺自己像棋子,任人擺佈,她對婚姻的許多夢想和期盼在那一瞬間彷彿被擊碎了!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揮起手來就給於大路一個耳光。「啪」,很響亮!整個車間都發出混響!
這一個耳光,把於大路給打懵了,把全車間的職工給打懵了,也把李萍自己給打懵了!一車間的人都僵在那裡。少頃,於大路怏怏地離開了,人們不歡而散。
這一天,李萍都過得渾渾噩噩的。終於挨到下班時分,她逕自取來二八的自行車,飛快蹬去。「李萍!李萍……」靳英喊著她追了上來,「你怎麼連於大路都敢打啊?還是當著全車間人的面!」李萍依然冷冷地:「他太過份了!」「我知道你心氣高,看不上於大路。可他是車間主任,又是廠裡的紅人,這下,你就是想逃也逃不掉了!他那個強脾氣,非死纏著你不可!」靳英擔心地說。
李萍停下自行車,沒有表情地看著靳英:「我好心去公安局保的他,難道就因為這個我就應該嫁給他於大路?」靳英說:「應不應該放一邊!現在你去問問,全廠的人都知道你是於大路的未婚妻,你被貼上標籤了。」「貼上標籤了?」「我這是打個比方!就像一包香煙,貼上標籤就等於封死口了!這下你怎麼辦啊?」李萍慢慢仰頭,望著捲煙廠鍋爐房那高高的煙囪。那高高的煙囪裡,冒出濃濃的黑煙。她厭惡般地說:「打進煙廠那天起,我就覺得氣喘不順,老是咳嗽,吃了好多藥也不管用。也沒法不咳嗽,你瞧瞧這根煙囪,又粗又高又大,還整天冒著黑煙,真受不了!」靳英沒聽明白:「你在說什麼啊?」「我說那根煙囪!」李萍指了指。她看著那煙囪,好像幻化成於大路膀大腰圓的模樣,「我怎麼可能嫁給他於大路?嫁了一輩子都得咳嗽喘不過氣來!靳英,我在公安局做筆錄時按了個手印,那印泥比咱車間辦公室的那盒印泥好用多了,鮮紅鮮紅!可按下那個手印,我就感覺不好,當時就覺得把我自己給抵押進去了。」這兩天發生的事,讓李萍感到疲憊,但冥冥之中一個念頭生發出來——不,是一種越來越強烈的希望——離開捲煙廠,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隨然李萍還說不清,什麼是幸福,但是她相信,幸福要自己去尋找,幸福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