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走了,昔日紅火的根據地已是面目全非,到處可以看到拉家帶口,哭爹喊娘的逃難人群。
趙大刀被逃難的人群裹挾著,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處去,更不知道自己的歸宿在哪裡,但只要和老區的百姓在一起,心裡就感到溫暖和踏實。每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都在留意紅軍的消息。當時,關於紅軍的消息就像天上的流星,短暫而又紛亂。
有人說:紅軍被國民黨軍消滅在湖南和貴州。
也有人說:紅軍就剩幾百人了,逃到貴州的大山裡——
說什麼的都有,歸根結底都是紅軍的壞消息。趙大刀的心情可想而知。一路上,他都在流浪,每到一個地方就給人打零工,掙口吃的。有了這種保障,他才能夠活下來,有力氣去打聽和尋找紅軍。
半年後的一天,他來到了湖北的麻城,這裡是紅二十五軍的根據地,一年前,也被迫轉移了。沒有了紅軍的麻城,天空都是灰的,他走在灰突突的城裡,希望在這裡能尋到紅軍的蛛絲馬跡。他的腳踩在半張報紙上,報紙發出了嘩嘩啦啦的響聲,嚇了他一跳。這是半張撕開的報紙,污漬斑駁,煙薰火燎的樣子。他低了頭,發現了一段有關紅軍的消息,標題醒目地寫著:赤匪入川,甕中捉鱉。
趙大刀曾讀過幾年私塾,報紙上的字雖說認不全,但意思是看清楚了。報紙上說,一股紅軍被國民黨的部隊圍追堵截,已經跑到四口了,並且被川軍團團圍住,就等著最後全殲了。
是否被全殲?報紙上沒了下文,但至少傳達給趙大刀這樣一個信息--紅軍還在。只要紅軍在,火種就不會熄滅。報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呢,迷茫中的趙大刀彷彿看到了遙遠中的一束火光,在風雨中不屈不撓地燃著。
那天,是趙大刀最幸福的日子,他渾身又長滿了力氣,腰桿正一點點地挺拔起來,手心也被汗水浸濕了。他堅信,革命的火種還在,他要耐心地堅持下去,等待大火燒起來的那一天。
不久之後,他來到了武漢。
武漢畢竟是大城市,又是華中地區的重鎮,南來北往的人和四通八達的信息都在這裡彙集。在武漢的報紙上,他第一次聽說紅軍到達了陝北,在一個叫延安的地方又開創了新的革命根據地。
他被這振奮人心的消息鼓舞著,陝北和延安他沒有聽說過,但此時的延安已和瑞金、於都一樣在他心裡著名起來。夜晚的時候,他在武漢街頭的某個角落裡,尋找著天上的北斗星,在北斗星的指引下,遙望著北方。天際的一邊,他彷彿看到了昔日的戰友們,正在那個叫延安的地方,轟轟烈烈地打土豪、分田地,到處插滿紅旗,天藍水綠的,那是令人嚮往的世界。
從報童的嘴裡,他不僅知道了紅軍的消息,還瞭解到蔣介石在西安被張學良和楊虎成給拿下了。那段時間,關於蔣介石的生死成了全國關心的頭等大事。蔣介石在西安被抓,使武漢的街頭又熱鬧起來,學生和老百姓走在遊行隊伍中,群情激昂地喊著口號。
那段日子,中國的命運正處在風雨飄搖中。
蔣介石該殺還是不殺,成了人們議論的焦點。日本人大兵壓境,長驅直入,跨過山海關,大搖大擺地向中原腹地挺進,大半個中國都淪陷到日本人的手中。抗日成了全民族同仇敵愾的大事,蔣介石不抗日,卻調集百萬大軍圍剿陝北的紅軍,打內戰,弄得狼煙四起,不得安寧,僅憑這一點,蔣介石該殺。但讓人沒想到的是,沒幾日蔣介石就被放了,而出面調庭的就是紅軍的軍委副主席周恩來。這一消息令百姓不解,趙大刀更是弄不明白了。在瑞金蘇區,周恩來的名字家喻戶曉,是紅軍五人團的領導核心,權力在毛澤東之上。趙大刀不明白,周恩來為什麼不殺這個紅軍最大的仇人,難道紅軍不革命了?趙大刀肝腸寸斷,百思不得其解。
不久,從報紙上他看到了這樣一條消息:國共兩黨合作,全民抗日。昔日的紅軍被改編為八路軍——
一時間,抗日的烽火燃遍了大江南北。不久,著名的淞滬保衛戰打響了,然後是武漢保衛戰,戰鬥打得持久而又猛烈,幾場保衛戰下來,國民黨部隊損失了幾百萬人,元氣大傷。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這次國共合作,給趙大刀的命運帶來了新的轉機。國共宣佈合作不久,八路軍便在全國許多大城市成立了辦事處,負責和國民黨的聯絡事務,同時承擔著招兵買馬的工作。
那時的八路軍在陝北已經日益壯大,革命的歌聲動人又響亮,許多有識之士和熱血青年,從四面八方歷經艱辛,投奔陝北,加入到革命的陣營中。
趙大刀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湖北八路軍辦事處的。接待他的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男子穿著灰色軍裝,和當年紅軍的服裝沒什麼兩樣,不同的是,昔日紅軍頭上的八角帽換成了圓頂的,上面是青天白日的徽章。
他走到八路軍辦事處門口,猶豫著時,是工作人員的微笑讓他鼓足了勇氣,走進了八路軍辦事處。
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就是以前的紅軍?
工作人員點點頭。
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趙大刀的心一熱,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彷彿漂泊的孩子,又找到了家,趙大刀此時就是這樣一種感覺。他舉起右手,聲音洪亮地向辦事處的首長報告:紅一軍團三團十三連連長趙大刀,向你報到。
說完,趙大刀放聲大哭了起來。
他一邊哭,一邊在心裡喊著:趙大刀終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