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櫃檯的貨架上擺放著種類繁多的鎖鏈,其中既有兩兩厘米左右粗笨的傢伙,也有粗幼僅有幾毫米大小的工藝品。每一種都像捲筒紙一樣被捲好放在架子上面,顧客可以用旁邊的專用工具,按照自己的所需剪不相應的長度,最後拿到櫃檯處計算價格。
"你看這種,據說這樣的粗細程度可以承受五十公斤的重量。"
森野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了捏一根銀白色的細鏈,接著,她順勢把這根鏈子拉到自己的頸部試了一下。從她手裡滑落下來的部分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顏色也不錯。上吊後屍體看起來一定很漂亮不過,把脖子套進去的那一瞬問,也許會把皮膚夾痛。"
說著,她將手裡的鏈條鬆開了。看來,這種鎖鏈跟森野的理想也存在一定的距離。
她一直考慮自己願意被什麼樣的繩子勒死,而我則正好相反,如果我要將人勒死的話,應該選擇怎麼樣的繩子呢?我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在店內溜躂。
"我討厭那些會刺痛脖子的東西。"見我指著一捆稻草繩,她這樣說道。"以前我住在鄉郊的時候,家裡有很多這種舊式繩子,幹農活的時候經常要用到它。"
聽說,森野在讀小學四年級以前,一直住在別的地方。那個地方位於山裡,離她現在的家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
"媽媽生在那裡,長在那裡。祖父和祖母在家種地,爸爸則每天都要坐很長時間的車到公司上班。"
考慮到交通便利的因素,他們一家搬到現在的住處。這些事我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
"對了,你自殺的時候為什麼不選擇上吊而是去割腕呢?"
"你是說這個嗎?"
森野的手腕上有一道像蚯蚓一樣的白線,皮膚微微隆起,一看便知是割破手腕後留下的痕跡。以前,我從未向她提過傷口的事情,也不知道導致她割腕的具體原因。
"這可不是企圖自殺時留下的,不過是一時衝動割破而已。"
她總是面無表情地度過每一天,然而,內心深處卻似乎隱藏著足以引發如此後果的衝動。看來,她冷漠的外表就好像暖水瓶不會發燙的外殼一樣,僅從外觀來看,根本猜不出裡面到底盛著的是什麼東西。
可是,當一個人的感情到達無法抑制的程度時,就必須找某種方式來宣洩。有些人通過遊戲或運動來達到放鬆心情的目的,而另一些人則從破壞中得到滿足。在後者的情況下,如果宣洩情感的方式是外向型的,那麼便極有可能做出如損毀傢俱一類的事來。但由於森野的宣洩方式並不是向外的,因此她所要破壞的目標便只能是她自己。
"哥哥?"
突然,一把熟悉的聲音傳送了我的耳朵。我回頭一看,只見妹妹小櫻就站在不遠的地方。她歪著腦袋,在密集的貨架中發現了我。她手裡抱著一個大大的口袋,那是裝狗糧的袋子,看來今天她也碰巧來這裡購物。
本已是昏昏欲睡的森野,一看到印刷在袋子上的狗圖案,臉上就開始輕微地抽搐起來。
小櫻先是驚訝此時此地竟然能碰到我,接著便將目光轉向了森野。
森野把頭別向一邊。這樣做,倒不是因為她不願意跟小櫻對視,而是因為她不想看到袋子上的圖案。商店中凡是與狗有關的商品,森野都盡量避開。
"這位漂亮的小姐是"
小櫻滿懷好奇地問道。我耐心地向她解釋,不過是一個同學,叫她不要想到別的地方。可是,她臉上還是一副懷疑的表情。
"算了算了,媽媽叫我出來買東西。首先就是買狗糧,然後呢,去洗衣店取衣服"
小櫻拿出一張紙條,不厭其煩地讀了起來。她跟我不一樣,性格比較好,雖然處於備考的關鍵時期,但對別人的請求仍然是來者不拒。
"另外,隔壁阿姨還叫我順帶給她買點豆腐和橘子,回家之後還得去溜狗。"
說罷,小櫻準備離開。這時,她微笑著朝森野揮了揮手,而森野只顧躲避小櫻手裡的口袋,所以沒有看到。她一面用手顫顫巍巍地支撐在貨架上面,一面調動全身各個部分極力躲開那個狗圖案。
等到小櫻走遠了後,我對她說:"沒事了,把頭抬起來吧。"
聽我這麼一說,森野這才把身體舒展開來。隨後,她又將目光投向貨架,開始查看上面的鐵絲來。看她的樣子,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
"剛才那個是你妹妹?"我點了點頭。
"我也有個妹妹,我倆是雙胞胎。不過,她很早以前就死了。"
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她名叫夕。夕"
她一邊解釋,一邊用指尖撫摸著微微泛著銀光的鐵絲。說話間,森野蒼白的嘴唇上下震動,不時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她那平靜的話語就是從這些牙齒的後面傳出來的。
夕是上吊自殺而死的森野夜這樣說道。
在雜貨店裡,森野試著將各種各樣的繩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儘管如此,卻仍找不到一根能夠解決她失眠問題的繩子。最終,我們什麼也沒買,從店裡走了出來。
我們橫穿過大型雜貨店的停車場,朝公路的方向走去。眼圈黑黑的森野拖著疲憊無力的步伐,如果這時吹來一陣強風的話,或許可以把她吹倒。
四周除了大型雜貨店巨大的建築外幾乎空無一物,有的只是旱田和長著枯草的荒地。空地上有口條新鋪設的柏油馬路,路面非常寬闊。這一帶經過開發一定會逐漸繁榮起來吧。
道路旁建有巴士站,站台上安放著長椅。森野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可能準備乘巴士回家。
我家所在的位置與她正好相反,而且也不是很遠,可以走路回去。我雖然沒有坐巴士的打算,但還是在森野身旁坐下了。
太陽快要不山了。儘管天空的顏色還是藍的,但浮雲的下緣己經被夕陽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能說說你妹妹的事嗎?"
她瞅了我一眼。然後,就像個啞巴似的一聲不吭了。
面前這條馬路,交通流量不大,偶爾能看到一輛車從路上駛過。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平坦的瀝青路面和護欄外枯草遍野的荒地,在廣闊的視野中,遠方聳立的鐵塔看起來就像沙粒一樣。
"嗯,好的。"
過了一會兒後,森野這樣說這。
"夕是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死的,所以我記得的還是她未滿八歲時的樣子當時,我們一家住在只有水田和旱田的鄉郊"
聽森野說,她以前的家位於山腳下。房子背後有一片森林,林子裡經常傳來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音。
"我和夕並排睡在同一間屋裡。躺下剛要睡著,就會聽見貓頭鷹的叫聲穿透黑暗從樹林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