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我也愛你
"那我怎麼敢說我懂你的最後一句話,然後相信它是真的?"莫莉大聲質問。
她的語氣中透露的訊息讓我轉過身來。我們四目相對片刻,然後她忽然笑開來。我穩穩地站在那兒勇敢面對她,只見她走過來繼續笑著,然後舉起雙手抱住我。"新來的。你可真是繞了一大圈,最後才表態說你愛我。先是闖進我的房間,然後站在那兒用打結的舌頭努力說出‘愛‘這個字。你為什麼在多年以前不直接說出來?"我傻傻地站在她的臂彎裡俯視著她。對了,我遲鈍地感覺出來自己比她長高了許多。
"然後呢?"她迅速發問,我卻納悶了一會兒。
"我愛你。"畢竟這是很容易說出來的,也讓我如釋重負。接著,我緩慢謹慎地舉起手抱住她。
她抬頭對我微笑。"我也愛你。"我終於吻了她。在那同時,公鹿堡附近某處的一匹狼正愉快地高聲吠叫,使得每一只獵犬和看門狗也齊聲呼喊,和諧的叫聲響徹冰冷的夜空。
費德倫所陳述的夢想,我有時很能了解。要是照他的方式來做,紙張將會像面包一樣普及,而每個孩子也將在十三歲之前學會寫字。但是即便如此,我卻不認為這樣做會達到他所有的期望。他歎息每當有人逝世,知識就會隨之入土為安,即便是最普通的人也難以幸免。他提到將來如果能把鐵匠制鞋或造船工人操作刨刀的方式記載下來,識字的人就能夠從中學習,但我不相信現在或未來會是這樣。有些事情可以從書本的文字中學習,但其他技藝必須先經由雙手操作和心領神會,再由頭腦記清楚。自從我看到檣魚把第一片與他同名的魚形木頭,砌上惟真的第一艘船之後就深信不疑,因為他的雙眼在魚形木頭成形之前就看到它了,然後用雙手將心中所知的形狀付諸成型,這樣的技藝是無法從文字記錄上學習到的。也或許這些技藝無從學習,而是像精技或原智般傳承自祖先的血液。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坐下來看著壁爐中的余燼,等待城堡中其他人醒來。按理說我應該是累壞了,然而我幾乎因為竄流全身的精力而顫抖。就算我坐下來一動也不動,還是可以感受到莫莉溫暖的雙臂環繞著我,而我也清楚記得我們雙頰碰觸的位置。我的襯衫因彼此短暫的擁抱而纏繞著她的一絲氣味,使得我十分苦惱,不知該穿著它讓那芳香伴隨著我,或是該小心地將它放回衣櫥裡存放。我不認為如此悉心呵護有什麼不對,回想起來,我不覺得自己愚蠢,反而因自己的明智而發出會心一笑。
狂風和飄雪在清晨降臨公鹿堡,我卻感覺室內更溫暖了。或許,這是個讓我們從昨日的疲憊中復原的機會。我不去想那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和清洗一張張靜止不動的冰冷臉龐,更不願記起燒掉凱瑞身軀的熊熊火焰。我們可以在公鹿堡中充分運用這寧靜的一日,而大家或許會在傍晚時聚在壁爐邊說故事、聽音樂和交談。我原先以為可以這樣。我想下樓去找耐辛和蕾細。
我確知莫莉何時會下樓去拿耐辛的早餐,也知道她何時會上樓送早餐,卻為此折磨著自己。我會在樓梯或走廊上等待她經過,雖然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巧合,但如果我太常這麼做,那些監視我的人將毫無疑問地注意到這種"巧合"。不。我得留心國王和切德的警告,讓莫莉知道我擁有成年人的自制和忍耐。如果在追求她之前,我能做的只有等待,我會等的。
所以,我內心煎熬地坐在房裡直到確定她已經離開耐辛的房間,然後下樓敲敲耐辛的房門。當我等待蕾細來開門時,想起了自己必須加倍看顧耐辛和蕾細,雖然說得可比做得容易,但我確實有些想法。我昨晚就讓莫莉承諾絕不把不是自己准備的食物送上樓,或者從一般的食物罐中直接取用。她對此嗤之以鼻,因為我在給了她最熱情的道別之後才提出這個要求。
"你現在可真像蕾細。"她責備著我,然後輕輕地在我面前將門帶上。過了一會兒她開了門,只見我還站在那兒盯著門瞧。"去睡吧!"她責備我,接著紅著臉繼續說,"別忘了,夢中有我。希望我在你夢中,如你在我夢中般如影隨形。"這些話讓我飛也似的逃下樓回房去。
之後,每當我想起當晚的情景,就會臉紅。
現在,我一邊走進耐辛的房間,一邊試著將這些思緒從腦海中移除,因為我是來這兒辦正事的,耐辛和蕾細也確實相信這是個社交拜訪,所以我必須把心思放在我的任務上。我看著緊鎖房門的門閂,還真合我意,沒有任何人能用腰刀把它撬開溜進房裡。至於房裡的窗戶,就算有人爬上了外牆,也得經過緊閉的木質百葉窗、一幅織錦掛毯,和在窗前如軍隊般排列成行的盆栽,才能沖破緊閉的窗戶,就連技高一籌的好手也不願輕易嘗試。耐辛招呼我的時候,蕾細又靜下來做些針線活兒,而耐辛也無所事事地像個女孩般坐在爐火前撥弄著煤炭。"你知道,"她忽然問我,"公鹿堡的歷史上多的是個性堅強的王後嗎?而且不僅是出自瞻遠家族的人,許多瞻遠家族的王子都和功績蓋過王子本身的女子結合。""您想珂翠肯會成為這樣的王後嗎?"我禮貌地問著,一點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對話會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耐辛柔和地說道,又懶洋洋地撩撥炭火。"我只知道自己不是這樣的王後。"她沉重地歎了口氣,抬頭以近乎道歉的眼神看著我。"又是個惱人的早晨,斐茲,我的腦中只想著過去可能發生和應該發生的事。我不應該讓他遜位,如果他沒遜位,我敢打賭他現在一定還健在。"我幾乎無法響應這樣的陳述。她又歎了一口氣,拿著煤炭攪棒輕敲著壁爐上的石台。"我今天是個充滿渴望的女人,斐茲。昨天當每個人都為珂翠肯的作為而歡欣鼓舞時,這一切卻喚醒了我內心最深處對自己的不滿。換成是我的話,就會像現在一樣躲在房裡,但你的祖母可不會。公鹿堡曾經有位和珂翠肯相似的王後,那就是堅貞。她也很能激勵別人奮起行動,尤其是其他的女性。當她還是王後時,超過一半的皇家侍衛都是女性,你知道嗎?你可以找時間向浩得打聽打聽,我知道她在堅貞嫁給黠謀時也跟著一道來。"耐辛沉默了,讓我以為她將用這片刻的寧靜結束談話。然後,她輕柔地補充道:"她喜歡我,堅貞王後喜歡我。
第50節:比想像中的更糟
她近乎羞澀地微笑。"她知道我不喜歡接近人群,所以有時會單獨召見我去她的花園陪著她,而我們也談得不多,只是靜靜地在陽光下翻動著土壤。這是我在公鹿堡最愉快的回憶之一。"然後,她忽然抬起頭看著我。"我當時只是個小女孩,你的父親也還是個男孩,我們還不算見過面。雖然我的父母知道我不熱衷宮廷生活的瑣事,但仍不時順道帶我來公鹿堡。堅貞真是位不尋常的女性,竟然會注意到我這麼一個平庸安靜的女孩,也願意花時間和我在一起。但是,她就是這樣的人。公鹿堡當時可說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和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那時候的宮廷生活也更愉快。但後來堅貞去世了,而她的小女嬰也因出生後高燒不退,與她一同離開人間。過了幾年黠謀就再娶,然後……"她頓時停下來歎了一口氣,然後緊閉雙唇輕輕拍打著身旁的壁爐。
"過來這裡坐著,我們得談些事情。"我依著她的吩咐,也在壁爐旁的石台上坐了下來。我從未見過耐辛如此嚴肅專注,而這所有的情況都讓我覺得事有蹊蹺。這根本不像她平日異常興奮的閒聊方式,幾乎快嚇壞我了。她在我坐下的時候靠了過來,我便急忙往前移動,幾乎坐在她的雙膝位置旁。她傾身向前悄聲說道:"有些事情最好別張揚,但我們有時候總得討論一下。斐茲駿騎,親愛的,不要覺得我不懷好意,但我一定得警告你,你那位帝尊叔叔對待你的方式,可能比想像中的更糟。"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耐辛立刻惱火了。"你一定要注意聽!"她更急迫地輕聲說道,"喔,我知道他總是衣著華麗,很吸引人也充滿機智詼諧。我也知道他很會吹捧奉承,宮廷裡所有的年輕仕女都深深為他著迷,而所有的年輕男子也都模仿他的穿著和儀態。但是,他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隱藏著強烈的野心,恐怕還伴隨著多疑和嫉妒心。我以前從未告訴過你。但是,他跟我把你教養出來的樣子完全相反,而你學習精技也讓他眼紅。我有時覺得你在精技上失敗也好,假設你成功了,他更可肆無忌憚地將嫉妒心發揮到極致。"她停了一下,看到我嚴肅傾聽又繼續說著:"時局動蕩不安,斐茲。不僅紅船持續侵擾我們的沿海地區,就連像你這……像你這樣出身的人也更要留神。雖然有些人在你面前總是和顏悅色,但他們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敵人。當你父親還健在時,我們深信他的影響力足夠保障你的安全,但是在……他過世之後,我明白了當你逐漸步入成年之後,所承擔的風險也與日俱增。所以,我盡可能強迫自己回到宮廷看看是不是真有需要我的地方,而我發現你真的有需要,也值得接受我的協助,所以就發誓要竭盡所能來教育和保護你。"她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我可以說自己到目前為止都把你照顧得蠻好的,但是……"她靠得更近了,"但有時連我也保護不了你,所以你必須照顧自己,一定要復習和反復演練浩得教你的技藝。還有,吃喝時也要很謹慎,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更要提高警覺。我不是嚇你,斐茲駿騎,如今你已成年,一定得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真可笑。幾乎是場鬧劇。我從六歲開始就得在殘酷的現實中存活下來,但這位像隱士般備受呵護的女士,此刻怎能如此坦誠地描述我所面臨的險境?我的眼角滿是淚水。我一直不了解耐辛為什麼回到公鹿堡,在一個她顯然毫不關心的社會中過著隱士般的生活。如今我明白了。她是為了我而回到這裡保護我。
博瑞屈也在保護我,切德也是,就連惟真也用他自己的方式護著我,當然也包括很早就視我為己出的黠謀。但我的存活多少都能讓他們從中獲利。就拿博瑞屈來說好了,如果我在他的保護之下仍遭謀殺,可真會讓他喪盡尊嚴。但耐辛就不同,只有這位全天下最應當厭惡我的女士不為別的,專程過來只為了保護我。她有時真是很傻氣,愛管閒事又煩人,但我和她之間的最後一堵牆就在彼此相視時瓦解了。我曾深深懷疑她的出現是否能阻止厄運降臨在我身上,認真地看來,她對我的興趣反而時刻提醒帝尊我是誰的兒子。但是,令我感動的並不是她的作為,而是她的動機。她放棄了寧靜的生活、美麗的果園和花園林木,來到這沿海峭壁上潮濕的石頭城堡,在一群她漠不關心的宮廷群眾之中,看顧她丈夫的私生子。
"謝謝您。"我誠懇平靜地說道。
"嗯,"她迅速地別過頭去,"嗯,不用客氣,你知道的。""我知道,但老實說,我今天早上來這裡是想警告您和蕾細要小心。這兒局勢很混亂,而可能有人會視您為……障礙。"此時耐辛大笑出來。"我!我?古怪懶散愚蠢的老耐辛?十分鍾以後就把腦裡的事情忘光光的耐辛?因丈夫去世而變得瘋瘋癲癲的耐辛?小子,我知道人們如何對我議論紛紛,但大家都認為我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我只不過是另一個在宮廷裡任人看笑話的傻子,所以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即使我會有這方面的顧慮,我這一輩子所養成的習慣也能護衛我。何況,我還有蕾細陪著呢!""蕾細?"我的語氣透露出隱藏不住的驚訝,不一會兒就笑了出來,然後轉頭對蕾細眨了眨眼,她卻覺得我的笑容冒犯了她而生氣地瞪我。當我還來不及從壁爐邊起身,蕾細就從搖椅上跳起來,拔出毛線堆裡的長針往我的頸動脈刺戳,另一只針戳著我肋骨間直對心髒的空隙。我嚇得差點尿濕了褲子,我抬頭看著這位我幾乎已不認得的女士,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就別再逗這孩子了。"耐辛溫和地責備她。"是的,斐茲,就是蕾細。即使她在成年之後才拜浩得為師,但卻是浩得最得意的門生呢!"蕾細在耐辛說話時將她手中的武器從我身上移開,回到座位上熟練地再度穿針引線,繼續她的針線活兒,而我發誓她絕沒有因此而漏掉一針一線。當她完成之後,就抬起頭對我眨眨眼,然後又繼續編織,我這才重新恢復了呼吸。
於是我這受了罰的刺客稍後離開了她們的住所。當我在回廊上走著時,不禁想起切德警告過我可別小看了蕾細,我皺起臉納悶這到底是他表達幽默的方式,還是他要我多多尊重看似和善的人。
第51節:迎向強風和飛雪
想念莫莉的思緒又在我的腦海中浮現。我毅然地阻隔這思緒,卻忍不住低頭嗅著她在我襯衫肩部留下的微弱清香。我自顧自地傻笑,然後動身去尋找珂翠肯。我有任務在身。
我餓了。
這思緒毫無預警地侵入我的腦海中,心裡也湧上了一股羞愧的感覺。昨天接踵而來的種種事件讓我忘了喂它。
餓一天肚子沒什麼,更何況我在小木屋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老鼠窩。難道你覺得我一點都不能照顧自己嗎?但是,如果有更多食物,那是再好不過了。
很快就會有的,我答應它。但我得先做一件事情。
我在珂翠肯的起居室發現兩位儀容整潔的年輕侍童,他們一看到我進來就咯咯笑著,也說不出珂翠肯人在哪裡,於是我走進急驚風師傅的編織房瞧瞧。這是個溫暖親切的房間,堡裡許多仕女經常在此聚會,但珂翠肯不在這裡。芊遜夫人告訴我,她的女主人早上找惟真王子談話去了,或許她人就在那兒。
但是,惟真既不在房裡,也不在地圖室,只見恰林在那兒依照品質好壞將一張張羊皮紙分類。他告訴我惟真今天很早就起床,接著馬上動身前往他的船棚。沒錯,珂翠肯早上也在他房裡,但在惟真走了之後才來,她聽到恰林告知惟真已經出門之後,也跟著離開。到哪兒去了?他不確定。
我現在可餓壞了,告退之後立刻走到流言最多的廚房找點吃的,或許會有人知道王妃到哪裡去了。用不著擔心,我告訴自己,還不是時候。
公鹿堡的廚房在寒冷起風的時節最是熱鬧,燉肉的蒸汽混著烘面包和烤肉的香味四處飄逸。
冷得發抖的馬童在這兒和廚房助手們閒聊打發時間,偷竊剛出爐的面包和乳酪,更不忘品嘗美味的燉肉,直到博瑞屈在門口出現才像霧般消失不見。我從早上煮的食物裡割下一塊冷肉布丁,沾著蜂蜜和一些廚娘為了做豬油渣所准備的碎屑,一邊品嘗一邊聽著人們談話。
奇怪的是,很少人直接提到前一天發生的事,讓我覺得堡裡的人應該需要時間才能對這些事釋懷。然而,我卻感受到如釋重負般的氣氛,也想起了曾經親眼目睹的一些情況,比方說一個人的腿被截肢,或是一個家庭發現自己孩子已經溺死了,終於鼓起勇氣面對最壞的情況,坦坦蕩蕩接受事實然後說著:"我認得你。你傷害了我,讓我差點兒喪命,但我還活著,而且會繼續活下去。"這是公鹿堡的群眾給我的感覺。所有的人終於承認了紅船所造成的嚴重傷害,此時此刻油然生起一股療傷止痛後奮起復仇的意識。
我不想在這裡直接打聽王妃的去向,碰巧的是剛好有位馬童正在談論輕步,他說昨天看到輕步肩上的血,其實有一部分是它自己的,然後一群人就開始談論起它如何在博瑞屈試著醫治它的肩傷時張嘴猛咬,還有它這個樣子得要由兩個人抱住頭才能加以制止,於是我設法加入談話的行列,"或許性情溫和的馬比較適合王後?""喔,那可不。王後喜歡輕步的傲氣和精神,這可是她今早來馬廄時親口告訴我的。她親自前來探望她的馬兒,然後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再騎著它出去。是真的,她直接跟我說的。我告訴她,沒有一匹馬兒想在這種天氣被人騎著到處跑,更何況它的肩膀還有道深深的傷口。然後珂翠肯王後點點頭,又站著和我聊了一會兒,還問我的牙齒是怎麼不見的。""然後你告訴她說,有匹馬在你騎著它的時候突然向後甩頭,把你的牙撞掉的!因為你不想讓博瑞屈知道我們在干草棚裡摔跤時,你卻跌落在那匹灰色小馬的廄房裡!""住嘴!是你推我的,所以你和我都有錯!"然後這兩個家伙就互相推打著對方,直到廚娘大吼一聲讓他們跌出廚房。不過,我可打聽到了我想知道的消息,於是趕緊朝馬廄的方向前進。
外面的天氣比想像中來的冷冽,呼嘯而過的風,尖聲地從每一道門縫中吹進來,即使在馬廄裡,寒風也不放過門打開時趁機竄進來的機會。馬兒的呼吸在空氣中形成一道道白煙,馬廄裡的人們也相互緊靠著取暖。我找到阿手然後問他博瑞屈在哪裡。
"在砍柴,"他平靜地說道,"為著喪禮用的柴堆砍柴,而且,他天一亮就一直喝酒。"這幾乎讓我忘了自己的任務,我也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情況。博瑞屈有喝酒的習慣,但都是在晚上工作告一段落時才喝。阿手也看出了我的疑慮。
"是他那只獵犬母老虎昨晚去世了。不過我可沒聽說過得替狗兒搭柴堆。他在運動畜欄後面。"我轉身走向運動畜欄。
"斐茲!"阿手急忙警告我。
"沒事的,阿手。我知道它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在他照顧我的第一個晚上,就把我安頓在它旁邊,然後交代它要看著我。它身旁有只小狗,是大鼻子……"阿手搖搖頭。"他說他不想見任何人。別問他任何問題,也別讓任何人跟他說話。他從來沒有這樣交代過我。""好吧!"我歎了口氣。
阿手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它都一把年紀了,他應該想到的。它根本沒辦法再跟他一起打獵,早該在幾年前就把它換掉了。"我看著阿手。即使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動物,也擁有溫和的脾氣和良好的直覺,卻仍然無法真正體會人與動物之間的感情。我曾因自己獨特的原智感知力而震驚,這時若要揭穿沒有原智能力的阿手,簡直等於指責他的瞽盲。我搖搖頭把心思拉回原本該執行的任務上。"阿手,你今天有看到王後嗎?""有啊,但那是好一陣子前的事了。"他擔憂地用雙眼掃視我的臉。"她來問我惟真有沒有把真理帶出馬廄往城裡走,我告訴她沒有。王子雖然有來看它,卻把它留在馬廄裡。我告訴她街上的石板路一定都結冰了,所以惟真不會冒險讓他最心愛的馬兒走在那樣的路上。他最近可不怎麼常步行到城裡去,雖然幾乎每天都會來馬廄探一探。他還告訴我這是外出呼吸新鮮空氣的好借口。"我的心一沉。我的洞察力使我深信珂翠肯尾隨惟真到公鹿堡城去了。步行?沒有人陪伴?在氣候如此惡劣的一天?當阿手嚴責自己沒看出王後的意圖時,我牽出了一匹有個好名字且腳步穩健的騾子伙伴,來不及趕回房裡添加保暖衣服,就借了阿手的斗篷套在自己的斗篷外面,然後拉著這只心有不甘的動物離開馬廄,迎向強風和飛雪。
第52節:簡直荒謬之極
你現在要來了嗎?不是現在,但快了。我一定得先辦一件事情。
我也能去嗎?不。這不安全。現在安靜下來遠離我的思緒。
我在城門邊直截了當地質問守衛。沒錯,今早是有位女子徒步朝這兒走來。是有些人因為做生意的關系必須風雨無阻地走這段路。王後?守衛們互換眼神,卻沒有人響應。我說或許有位披著厚斗篷的女子,戴著帽子遮著臉不讓別人看出她是誰?帽子上有白色的毛邊?一位年輕的守衛點點頭。斗篷上有刺繡,還有白紫相間的褶邊?他們互換著不安的眼神。的確有這樣一名女子經過這裡,他們卻不知道她是誰,不過既然我提到了那些顏色,他們應該就知道……我用冰冷的語調嚴責他們真是群傻瓜白癡。不明身份的人可以不經檢查就通過我們的城門?他們看到了白色毛皮和紫色刺繡,難道猜不到那可能是王後嗎?也沒有人陪她?沒有人擔任她的護衛?尤其是經過昨天的事件之後?公鹿堡這麼一個好地方,竟然沒有一位步兵能伴隨王後在風雪天走到公鹿堡城,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輕踢著伙伴離開,讓這群人相互指責。
這段路可真難走。寒風反復無常地吹著,我得用斗篷應付這變幻莫測的風向。雪不停地飄落,風也不斷吹起地上凍結的薄冰,讓它飛旋起來鑽進我的斗篷裡。伙伴也很不高興,但仍吃力地走過厚厚的積雪。危險的冰層覆蓋著雪地下的崎嶇道路,而這騾子屈從於我的固執,步履艱難且郁郁寡歡地走著,我眨眨眼抖落睫毛上的飛雪,催促它以更快的速度前進。王後倒在雪中被飄飛的雪花覆蓋的影像不斷侵入我的內心。真是荒唐的念頭!我堅定地告訴自己。
簡直荒謬之極!我來到公鹿堡外圍之後就追上她了。我認得她的背影,就算沒穿紫白相間的衣服我也認得。
她帶著優雅的冷漠在飛雪中前進,好像群山的成長背景讓她對酷寒免疫了,就像我無懼於含鹽分的微風和濕氣一樣。"珂翠肯王後!吾後!請等等我!"她轉身看到我的時候微笑地站在原地,我就從伙伴的背上滑下來與她並肩站著,直到看見她毫發無傷才松了一口氣,但這股如釋重負的感覺反而讓我明白自己有多麼擔心。"這風雪天您獨自在這兒做什麼?"我不禁發問,稍後才加上一句,"吾後。"她環顧四周,好像現在才注意到周圍的狂風飄雪,然後轉身對我露出帶著悔意的微笑。她可一點都沒有著涼或不舒服,反而因步行而面色紅潤,臉龐四周的白色毛飾更襯托出她鮮明的金黃頭發和藍眼。在這一片銀白中,她非但沒有蒼白地毫無生氣,反而顯現出金黃和粉紅般的朝氣,藍色的雙眼炯炯有神。昨天當她騎著馬的時候如同死神,而在清洗遭她親手殺害的屍體時是如此悲愴。但在此時此地的風雪中,她卻是逃離公鹿堡走在雪地上的快樂女孩。"我在找我的丈夫。""一個人?他知道您就這樣徒步而來?"她看來頗為驚訝,然後抬起下巴昂首說道:"難道他不是我的丈夫嗎?我需要先預約時間才能見他嗎?我為什麼不能單獨步行?難道我看起來這麼無能,會在前往公鹿堡城的途中迷路?"她繼續前進,我不得不拉著伙伴跟上她,但它可一點兒也不興奮。"珂翠肯王後。"我才開口,她就打斷了我的話。
"我可真受夠了你這樣子。"她忽然停下來轉身看著我。"昨天是我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依著自己的意願生活,而我不想讓這種感覺消失。如果我想在我丈夫工作時探望他,我就應該探望他。我不知道那些仕女們對這樣的出游有何感想,無論是在這種天氣徒步或是在別的情況下,我都不清楚她們是否願意跟隨,所以我就自己一個人上路了。我的馬兒昨天受了傷,而這崎嶇的路對動物來說也不好走,所以我沒騎馬。這一切都很合理。那麼,你為什麼要跟蹤我,還質問我?"她選擇了直言不諱當作武器,而我也欣然接招,但仍吸了一口氣,然後用禮貌的口吻回答她:"吾後,我跟蹤您是想確定您毫發無傷。既然只有一只騾子在這兒聽我們說話,我就不妨直說。難道您這麼快就忘了,是誰想在您自個兒的群山王國搶奪惟真的王位?難道他會遲遲不策劃陰謀?您相信兩個晚上前在林中迷路只是個意外?我可不這麼認為。還有,您覺得您昨天的行動讓他感到喜悅嗎?剛好相反。您認為這是為了人民所做的事情,他卻認為您圖謀奪權。所以他惱怒地喃喃自語,然後斷定您將比以往更具威脅性。您一定要知道這一切。所以,您為什麼讓自己成為刀劍毒手的目標?在這地方沒人會發現您的!""我可不那麼容易就成為目標,"她反駁我,"技藝高超的弓箭手才能在如此強勁的風雪裡射中目標。至於刀子嘛,嗯,我也有一把刀,想要發動攻勢?我可是會反擊的!"她再度轉身邁開步伐前進。
我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下去:"然後會發生什麼事?您殺了一個人,接著引起整個城堡騷動,惟真不得不懲戒他的守衛,只因他們的疏忽讓您有身陷危機之虞?那麼,如果殺手的刀劍本領比您還強呢?如果我現在將您的屍體拖離這一片飛雪中,將為六大公國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我吞了口口水然後補上一句,"吾後。"她慢了下來,但仍抬起下巴輕柔地問我:"如果我日復一日地在堡裡坐著,像只蛆一樣變得愈來愈軟弱盲目,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斐茲駿騎,我不是棋局中的棋子,只管坐在棋盤上等著玩家動手。我是……有只狼在看我們!""在哪兒?"她指了一指,但它像飄著打轉的雪般消失了,只在我心中留下鬼一般的笑聲。過了一會兒,風惡作劇地將它的氣味傳送給伙伴,接著這騾子就哼著鼻息拉扯最粗的那條韁繩。"我不知道我們離狼群這麼近!"珂翠肯驚訝地說道。
"只是城裡的狗,吾後。或許只是一只骯髒的流浪犬在村裡的垃圾堆中翻嗅著找東西吃,它可什麼也不怕。"難道你認為我不餓嗎?我餓得可以吃下這頭騾子了。?回去等著,我馬上過來。
垃圾堆離這裡很遠,且擠滿了海鳥和它們的排洩物,及其他髒東西。這頭騾子應該挺新鮮美味的。
回去,我告訴你。我呆會兒會帶肉給你吃。
"斐茲駿騎?"珂翠肯小心謹慎地問著。
第53節:不可能有身孕
我倉促地回神看著她。"請原諒我,吾後。我分神了。""那麼,你臉上憤怒的表情不是針對我囉?""不。那是……另外一件事在干擾我。對您我只有擔憂,毫無憤怒。您能否騎上伙伴,讓我帶您回公鹿堡去?""我想見惟真。""吾後,他看到您這樣子會不高興的。"她歎了一口氣縮了縮身子,將視線從我這兒移開,然後更平靜地問道:"難道你從來不想和別人一起消磨時光,斐茲,不管對方是否歡迎?難道你不了解我的寂寞?"我了解。
"我明白身為他的王妃應該為公鹿堡犧牲獻祭,但我好歹……是個女人,也是他的妻子,更願意盡為人妻的義務,但他很少來找我,就算有,也是講沒幾句話就離開了。"她轉過身來看著我,睫毛上忽然閃爍著淚光。她將眼淚擦干,然後憤怒地說道:"你曾說我的責任只是做公鹿堡王後該做的事。那麼,我可告訴你,我這樣夜復一夜獨自入眠是不可能有身孕的!""吾後,請息怒。"我臉孔發熱地央求她。
她毫不留情地繼續。"我昨晚等都沒等就直接走到他房門前,但守衛說他已經離開房間到烽火台去了。"她別過頭去,"就連那份差事都比與我同床共枕還重要!"她那滿是痛苦的話語,確實無法掩飾心中所受的傷害。
我為了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而眩暈。珂翠肯獨自躺在冰冷的床上,惟真在夜裡克制不住精技的誘惑。然而,我不知道哪個情況比較糟,只得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您可別告訴我這些事情,吾後。告訴我這些事情是不妥的……""那就讓我去找他當面說清楚。我知道他需要聽聽這些,而我就是要說出來!即使他心中有千百個不願意,他也得為了責任義務陪伴我。"有道理。如果要讓狼群的數量增加,她一定得傳宗接代。
別管這件事。回家。
家!我心中響起了一聲嘲笑似的吠叫。家是同一個狼群聚集之處,而不是冷清空蕩的地方。
聽聽她說的,每句話都很有道理。我們都得和我們的首領在一起,而你為了這匹母狼擔憂簡直愚蠢極了。她的狩獵技巧高超,又有銳利的牙齒,捕殺獵物時也干淨利落。我昨天看到她了,真的配得上我們的首領。
我們不是同一個狼群。安靜。
我是。我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些動靜,快速轉身之後卻沒看到任何東西。我回頭看見珂翠肯在我面前站著不動,我感受到她之前的怒火已沉浸在痛苦之中,她堅定的決心也如淌血般慢慢消退。
我在風中平靜地說道:"吾後,請讓我帶您回公鹿堡。"她沒有響應,只是戴上帽子拉緊了好遮住她的臉,然後騎上騾子勉強讓我帶她回公鹿堡。她那壓抑的沉默讓這段路變得更長更冷,而我並不因她這樣的轉變感到自豪。我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沒多久就找到了小狼。它像樹梢的一縷白煙般偷偷地尾隨接近我們,用風吹起的落葉和飄落的雪掩護自己。我無法確認自己真正看到它,只不過用眼角捕捉到些許動靜,還有它在風中留下的一絲氣味。它真是有絕佳的本能。
你覺得我可以打獵了嗎?等你准備好服從才可以。我嚴厲地回答。
那麼,當我這孤單的狼獨自狩獵時該怎麼辦?它因受刺激而生氣。
我們走近了公鹿堡的外牆,而我卻納悶它是如何不經城門走出城堡的。
要我做給你看嗎?它平和地提議。
或許等我帶肉來的時候吧!我感覺到它同意了。它不再跟著我們,反而迅速跑開,等我到小木屋時就看得到它了。城門的守衛尷尬地質問我,於是我正式表明自己的身份,而士官也識相地不要我表明身旁那位女士的身份。我在庭院裡讓伙伴停住好讓王後下來,而當我伸手扶著她爬下來時,感覺到有人正看著我,一轉身就看到莫莉。她提著兩桶剛從井裡打上來的水,像只准備跳躍的鹿般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我。她的雙眼深沉,面容肅穆,轉身時有種僵硬感,然後就頭也不回地穿過庭院走到廚房入口,讓我心中產生了一股寒冷的不祥預感。接著,珂翠肯放開我的手拉緊身上的斗篷,沒有看我但柔和地說道:"謝謝你,斐茲駿騎。"然後慢慢走向大門。
我把伙伴牽回馬廄然後照料它,這時阿手走過來對我使了個眼色,我點點頭之後,他就去做自己的事了。有時候我就是欣賞阿手這一點,那就是他不理會與他無關的事。
我鼓起勇氣為下一步做准備。我走到運動畜欄後面看著一絲炊煙升起,也聞到了刺鼻的焦肉毛皮味,走近時只見博瑞屈站在火旁看著它燃燒,雖然風雪一直想把火吹熄,博瑞屈卻下定決心要讓火熊熊地燒著。他看我走來,並沒有注視我或與我交談,雙眼像兩個黑洞般滿是麻木的痛苦,如果我膽敢說話他就會生氣,但我不是來找他的。我從腰際抽出刀子割下一小綹手指長度的頭發,放進柴堆中看著它燃燒。母老虎,一只最優秀的母獵犬。接著,我想起了一件事然後大聲說道:"它在帝尊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就陪在我身旁,坐在旁邊對他咆哮。"博瑞屈過了一會兒就點點頭表示贊同,只因他當時也在場。於是我轉身慢慢離開。
我的下一站是廚房。我偷拿了些昨天剩下來的帶肉骨頭,雖不怎麼新鮮,但還差強人意。小狼說得沒錯,它馬上就得獨自在外狩獵覓食,而博瑞屈的痛苦更促使我再度下定決心。母老虎在獵犬裡算長壽的了,但是對博瑞屈來說還是活得太短。和動物產生牽系等於替自己招致日後的痛苦,而我的心已破碎夠多次了。
我一邊走向小木屋,一邊思索著該怎麼做才好。我察覺不對猛然抬起頭時,只感覺它全身的重量壓在我身上。它像飛箭似的沖過來,穿越雪地將全身重量往我的後膝推擠,搭在我肩上把我壓了下去。它強勁的力道使得我整個臉都埋在雪中,當我抬起頭用手臂支撐身體時,它又趕緊加速猛撲過來。我揮著手但仍擋不住它的攻勢,然後它一邊跑,一邊把尖銳的爪子刺進我的皮膚。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它生氣蓬勃。
我才剛要站穩,它又發動攻勢把我撲個滿懷。我舉起前臂不讓它咬到喉嚨和臉,它就假裝憂慮地咆哮著,而我在它的攻擊下再度失去平衡跌在雪地上。我伸手抓住它把它抱在懷裡,然後我們就在雪地上一直打著滾。它不斷咬著我,雖然有點兒痛,但它總是在表示好玩。
第54節:我是個人,不是狼
好玩,好玩,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又抓到你了!在這裡,你死定了,我就在這裡咬碎你的前爪,這裡這裡,你流血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抓到你了!夠了!夠了!我終於吼了出來:"夠了!"它就放開我跳走了。它跳著逃到雪地裡,繞圈圈後又跑回我這裡。我舉起手擋住我的臉,它卻搶走我那一袋骨頭跑開了,看看我敢不敢追它,而我才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它贏呢!所以,我在它身後跳起來擒住它並搶走那袋骨頭,然後我們就胡扯亂拉地扭打起來。它假裝放掉然後咬著我的前臂逼我松開手,接著又搶到了那袋骨頭,使得我不得不追著它跑。
抓到你了。我拉了它尾巴一下。抓到你了!我用膝蓋壓它的肩膀讓它失去平衡。搶到骨頭了!我拿了骨頭轉身就跑。接著,它四肢並用地撲上我的背,又讓我臉朝下地跌入雪地裡,然後搶了骨頭就逃。
我不知道我們玩了多久,最後,我們終於在雪地上停了下來,肩並肩喘著氣躺在地上,什麼也不想。裝骨頭的袋子破了好幾個洞,讓骨頭都露了出來,然後小狼就搖晃綁緊的袋子,從裡面咬了一根骨頭出來。它撲上去用牙齒將肉撕咬下來,接著用爪子按住骨頭啃著末端酥脆的軟骨,我就伸手從袋中拿出一根肉厚髓多的骨頭往前丟。
突然間我又還原成一個正常人,感覺就像大夢初醒,也像是嗶啵作響的肥皂泡。小狼扭動著耳朵轉身看著我,好像我對它說了些什麼,但我沒有,只是把自己從它身上抽離,一時之間忽然全身發冷,原來雪跑進了我的靴子、腰際和領子裡,而我的前臂也有它用牙齒拉扯過的一道道傷痕。我的斗篷破了兩個洞,感覺像從遭下藥的睡眠中蘇醒般無力。
怎麼了?衷心的關懷。你怎麼走遠了?我不能這麼做。我不能這樣子跟你玩。這是不對的。
一臉疑惑。不對?如果你都做了,那還有什麼不對?我是個人,不是狼。
有時候,他同意。但你犯不著時時刻刻都當人類啊!但是,我一定得這樣。我不希望像這樣和你牽系著。我們不能這麼親近,因為我必須放你過你該過的自由生活,而我也得過我該過的日子。
它嘲笑般地哼了一聲,露出牙齒冷嘲熱諷著。就是這樣,兄弟。我們就是這樣。你憑什麼認為你知道我該過什麼樣的生活,甚至還威脅強迫我就范?你根本還不能接受你也是只狼的事實,就算是了也不斷否認。你這些模稜兩可的話根本是胡說八道,不讓你自己的鼻子四處嗅著,也不讓你的雙耳傾聽。我們就是這樣子,兄弟。
我沒有松懈自我防衛,也沒讓它走遠,但它就像從敞開的窗戶吹進房間的一陣風般略過我心頭。夜晚和雪。還有我們嘴裡的肉。聽著,用你的鼻子嗅嗅看,我們和這夜晚一樣生氣蓬勃!我們能生龍活虎地打獵到黎明,而這整個夜晚和森林都屬於我們!我們雙眼敏銳、牙尖嘴利,而且可以趕在天亮前捕捉到許多獵物飽餐一頓。來吧!回歸你原有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我就回過神來,卻從頭到腳全身發抖,然後舉起雙手檢視,忽然覺得身上的肌肉既陌生又束縛,就像身上穿的衣服般那麼不自然。我可以走,我可以走,現在,今晚,走得遠遠地尋找我們的同類,沒有任何人能跟著我們,更無法找到我們。它帶給我一個閃爍著黑白月光的世界,有充足的食物和睡眠,既簡單又完整。我們鎖定彼此的視線,然後它用柔和光亮的綠色眼神召喚著我。來吧!跟我來吧!我們何必跟人類以及他們所有的猜忌陰謀窮攪和?在他們永無休止的爭吵中根本沒肉可吃,他們的陰謀詭計也無趣得很,然而連最單純的快樂都得處心積慮才能獲得。你為什麼選擇這樣的生活?來吧!跟我一起遠離吧!我眨了眨眼。雪花粘在我的睫毛上,而我此刻正站在一片漆黑中冷得發抖。一匹狼在離我不遠處站立著抖動全身,尾巴平伸、雙耳豎起,然後走過來用頭磨蹭我的腿,鼻子也輕輕觸碰著我冰冷的手。我單膝蹲下抱住它,用雙手感覺它頸部溫暖的皮毛,還有強健的肌肉及骨骼。它聞起來挺好的,既干淨又充滿野性。"我們就是這樣子,每個人都該服從各自的天性。"我告訴它,稍微撫摸它的雙耳然後起身。當它銜起那袋骨頭拖進它那溫暖的窩之後,就拖著腳步走到小木屋下面。我轉身離去。公鹿堡的燈火幾乎讓我睜不開眼睛,但我仍朝向這片燈火輝煌前進。我當時說不出個所以然,卻這麼做了。
在太平盛世時,精技的知識僅限傳授給擁有王室血統的人,以確保這項魔法的獨一無二,避免落入他人手中成為對抗國王的利器。因此,當蓋倫成為殷懇的精技學徒時,他的責任包括了協助完成駿騎和惟真的訓練,那時除了他們之外無人接受這樣的指導。帝尊的母親斷定她那養尊處優的孩子過於虛弱,無法承受精技的嚴苛訓練。因此,在殷懇過早地逝世之後,蓋倫就成了精技師傅,但卻沒什麼任務,至少有些人認為他在當殷懇的學徒時,所受的訓練不足以讓他勝任精技師傅,其他人則堅稱他從未擁有成為精技師傅所需的精技功力。無論如何,他在那些年裡都無法證明自己的能耐,也無法反駁那群批評他的人,只因在蓋倫擔任精技師傅時,王室裡並沒有年輕的王子或公主可以接受訓練。
唯有在紅船入侵之後,精技的訓練范圍才得以拓展,然而好幾年都不見稱職的精技小組出現。根據傳統,以往當外島人來襲時,擁有三個或四個精技小組是很尋常的事。一個小組通常有六到八位成員,都是他們自己相互挑選出來而可以合作無間的成員,且至少有一位和執政君主關系密切的關鍵成員。這位關鍵的成員將其他成員傳達或收集而來的訊息直接向君主報告,而其他不負責傳達訊息的成員則集合力量將他們的精技資源延伸給君主備用。人們通常將這些小組中的關鍵成員稱為國王或王後的吾王或吾後子民。在極少的狀況下,會有不受小組和訓練束縛的人出現,只因他和王室的密切聯系,可以讓君主透過肢體接觸來直接獲得他的精技力量。君主可以從這關鍵成員身上獲得耐力以維持執行技傳的精力,而按照習俗,一個精技小組通常以其關鍵成員的名字來命名,我們也因此擁有如火網小組般的傳奇典范。
第55節:徒勞的奔波
蓋倫在創設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精技小組時,選擇忽略所有的傳統,以創立小組的精技師傅、也就是他自己的名字來命名,而小組在他死後也一直保留這名稱。不像以往聚集精技使用者而從中形成小組,蓋倫自行選擇小組成員,因此他的小組缺乏那些傳奇團體所擁有的凝聚力,各成員僅對精技師傅而非君主效忠。所以,原本的關鍵成員威儀向蓋倫報告的次數,也等同於他向黠謀國王或王儲惟真報告的次數。在蓋倫逝世和威儀的精技能力破功之後,端寧異軍突起地成為蓋倫精技小組的關鍵成員,而其他幸存的小組成員包括擇固、欲意、愒懦和博力。
我在夜晚時像狼一般奔跑。
我起先以為這只是個生動無比的夢境,潑墨般的樹影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上延伸,我聞到冷風中那股與世隔絕的氣味,也感受到跟著鑽出過冬洞穴的鼩鼱邊跳邊挖的荒謬樂趣,醒來後只覺一陣神清氣爽。
但隔夜當我再度體驗生動的夢境後,醒來時終於明白我不但在夢中封鎖了惟真,同時也封鎖了莫莉的夢境,讓自己的內心向狼的夜間思緒徹底開展。這是一個惟真或其他精技使用者無法跟隨的情境,完全沒有宮廷錯綜復雜的陰謀詭計,也沒有擔憂和永無止境的計劃。我的狼活在當下,心中沒有雜亂的記憶片段,日復一日只憑著日常所需過活。它並不記得自己前兩晚殺了多少只鼩鼱,只記得像哪條路可以追捕最多的兔子,或哪兒的氣候像春天一般從不結冰等重大事件。
這就是我第一次教它如何狩獵的情形,但我們起初做得並不好。我還是每天早起喂它足夠的糧食,並且告訴自己,這只是我生命中為自己保留的私密小角落,就像狼兒跟我說我是出於天性才這麼做。此外,我向自己保證不讓這個連結成為完整的牽系,而它很快地就會獨自狩獵,我也會放它遠走高飛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時我告訴自己只能允許它進入夢境,或許順便教教它如何打獵,就能盡快放它走,而我也拒絕思考博瑞屈對此事做何感想。
我從清早的探險活動歸來,發現兩位手持棍棒練武的士兵,在廚房庭院中不懷惡意地彼此挑戰,在寒冷清靜的空氣中呼氣、移動和截擊對方。我完全不認識其中那位男士,有好一會兒我還以為這兩位都是陌生人,結果另外那名女士看到了我。"嘿!斐茲駿騎。有話對你說。"她握著棒子對我喊著。
我瞪著她試著認出她,這時對手閃躲不及就挨了她重重的一擊。當他用單腳跳起來時,她就蹦蹦跳跳地退後用一種高八度的嘶聲大聲笑著。"哨兒?"我難以置信地發問。
名叫哨兒的這位女子露出著名的缺齒微笑,擋下同伴揮來的一擊,然後又蹦蹦跳跳地退後。"是啊,如何?"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著,而她那練武的同伴見她有事耽擱,便禮貌地放低他的棒子,但哨兒卻立刻舉起棒子擊向對方。他幾乎輕而易舉地揚起棒子反擊,接著她又笑著舉起手求和。
"是的,"她轉頭對我重復,"我是來……事實上,大家推派我來請你幫忙。"我指著她身上的衣服。"我不懂。你離開惟真的侍衛隊了?"她稍稍聳著肩,但我看得出來這問題讓她覺得高興。"但也沒差多少,我現在是王後的侍衛。雌狐的勳章,看到了沒?"她拉著白色夾克的前襟,並且緊握住那塊布料,讓我看清楚那上好的羊毛手工織品和紫色底的白色刺繡,是一只咆哮的狐狸。她衣服上的紫色剛好搭配紫色厚毛長褲,寬松的褲腳翻邊塞進了及膝的靴子裡,而她同伴的服裝也和她的極為相稱。王後的侍衛。珂翠肯的冒險事件造就了這身制服。
"惟真決定她需要擁有自己的侍衛隊?"我高興地問道。
哨兒臉上的微笑黯淡了些。"不完全是。"她避開不答,然後站直身子像報告似的說著,"我們決定她需要自己的侍衛,是我和兩天前跟著她一塊騎馬的人決定的。我們一起討論……什麼都談,不過那是之後的事了。我們談論她在戰場和回到這裡之後的表現。我們當時談到應該有人獲准組織王後的侍衛隊,但沒人知道該怎麼做。我們了解這是必須的,但別人似乎毫不在意……可是我上周就在城門那兒聽到你對她獨自徒步出城這件事發脾氣。對了,就是你!我在隔壁那間房裡聽到是你說的!"我有點想抗議,但還是草率地點頭。哨兒繼續說道:"所以呢,我們就決定要這麼做。我們將人員平均分配,而且穿上紫白相間的制服以示區隔。惟真的侍衛大多略顯疲態,且因呆在堡裡的時間太長而失去戰斗力,所以也該是注入新血的時候了。於是我們重新組織,頒授官階給那些早在幾年前就該升官的人,然後征召新人遞補空缺。這計劃完美極了,新人讓我們有機會磨練技巧,而我們也可以教導他們。王後將有自己的侍衛隊,不論是她自己想要的,或因應現況都沒問題。""原來如此。"一股不自在的感覺油然而生——"那你要我幫什麼忙?""向惟真解釋,王後有自己的侍衛隊了。"她簡潔平靜地說道。
"這很接近不忠,"我同樣簡短地回答,"惟真自己的士兵把侍衛隊的制服擺在一旁,卻要換成他的王後的……""有些人會這麼認為,另外一些人或許也會這麼說。"她坦然面對我,臉上失去了笑容。"但你知道那不算不忠,而是必須做的事情。你的……要是駿騎看到了這個需求,也會在她來這兒之前幫她組織侍衛隊,但王儲惟真……這麼說吧,這不是對他不忠。我們因為敬愛他而效忠他,到目前為止都是一樣的。我們總是在他身後守衛,這次我們退了幾步之後又重新整裝再度防守,就是這樣。我們認為他有位好王後,也不想看到他失去她,如此而已。我們還是一樣尊敬王儲,你知道的。"沒錯,但我還是覺得不妥。我不顧她的懇求,搖搖頭試著思考。為什麼找我?我有些惱火。然後我就懂了,當我大發雷霆指責侍衛沒有好好保護王後的同時,就已自告奮勇護衛她了。這時,我想起了博瑞屈警告過我千萬別忘了自己的處境。"我會告訴王儲惟真,如果他允許的話,我也會告知王後。"
第56節:其他的轉變
哨兒露出了微笑。"我們就知道你會幫這個忙。謝謝你,斐茲。"她很快地轉著圈離開我,握好棒子威脅似的對她的同伴揮舞,而他只得勉強讓步。我歎了口氣離開庭院,想到了莫莉這時候應該會來打水,而我也希望能看看她。但是她沒出現,真讓我失望透了。我知道我不應該玩這種游戲,但有時真的無法抗拒這誘惑。我離開了庭院。
這幾天簡直像特別的自我折磨般難熬,我拒絕讓自己再度探望莫莉,但仍無法抗拒地尾隨她。所以,我在她離開之後不久來到廚房,幻想著還能在空氣中捕捉到她的一絲香水味。或者,我也會在某個晚上守在大廳,試著找個能看她而不被發現的地方,無論有什麼余興節目,不管是吟游歌者、詩人或傀儡師傅的獻技,或是邊聊天邊做手工藝的人們,都無法阻止我將眼神投射在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她穿著深藍裙子和短布衫時,看起來很嚴肅端莊,而且從不抬頭看我。她總是和城堡中的其他女人談話,或者在耐辛難得下樓亮相的晚上,極度專注地坐在她身邊陪伴她,完全拒絕承認我的存在。有時我會覺得和她的短暫相遇是一場夢,但每當我晚上回房拿出藏在衣櫥底的襯衫貼近臉時,就會幻想自己仍嗅到她的一絲香水味。我就靠這個來支撐自己。
在火葬被冶煉者之後的幾天,除了王後的侍衛隊組織起來之外,城堡內外也有其他的轉變。
有兩位未受傳喚的造船師傅自告奮勇貢獻技藝協助造船,讓惟真非常高興,就連珂翠肯王後都深受感動,只因他們親自向她表示願意效勞,而他們的學徒也跟著一起來到船塢,成排成列的造船工人數目也因此擴增。如今,船塢在黎明前和黃昏後都燈火通明,大家也以異常緊急的速度趕工,所以惟真更不常在房裡,而當我拜訪珂翠肯時也發覺她愈來愈壓抑。我試著用閱讀和外出走走引起她的興趣,但一點兒都沒用。她大多呆呆地坐在編織房裡,日漸蒼白且無精打采,而她那深沉陰暗的心情也影響到陪伴她的仕女們,所以來到她的房裡可就像守屍般無趣。
我不指望在惟真的書房看到他,所以也就不覺得失望。他和往常一樣在船塢那兒忙著,而我留話給恰林表示只要惟真有時間,我願意隨時接受召見。我決定讓自己忙起來,於是遵照切德的建議,回到房裡拿骰子和計分棒,然後走到王後的房間。
我決定教她一些貴族仕女們喜歡玩的賭博游戲,希望能拓展她的娛樂活動范圍,也希望這些游戲能讓她多和別人交往,而減少我陪伴她的時間。她淒涼的心情開始讓我覺得是個沉重壓抑的負擔,所以時常衷心期盼能遠離她。
"先教她欺騙,當然,你必須告訴她這是游戲規則許可的,告訴她這游戲容許參與者欺騙。
只要在手上耍點詭計,這很容易教的。如此一來,她就可以輕易地在帝尊懷疑她之前把他的口袋清空,只消一兩次就夠了,他又能如何指控公鹿堡的仕女在擲骰子時作弊?"這當然是弄臣說的。他在我手旁陪著我,鼠頭令牌在他肩上輕輕震動。我並沒有真正嚇一跳,但他知道又讓我吃了一驚,眼中因此閃耀著愉悅的神采。
"我想如果我沒教好,我們的王妃一定會出錯,不如你跟著我一起逗她開心?我可以把骰子丟開,讓你玩玩雜耍。"我建議著。
"為她玩雜耍?為什麼?斐茲,那是我每天的例行公事,而你卻只看到了我愚蠢的言行。你把我的工作視為玩樂,而我看你如此認真玩游戲,恐怕被設計了都還不自知呢!不妨聽聽弄臣的建議,不要教她擲骰子,倒可以教她謎語,這樣你們倆都可以變得更聰明。""謎語?那不是繽城的游戲嗎?""有個在公鹿堡挺流行的謎語,如果你知道的話就回答。當一個人不知如何召喚一樣東西時,該怎麼召喚這樣東西?""這從來不是我的拿手游戲,弄臣。""你的血親也是,我是這麼聽說的。那麼,就試著回答這個謎語。在黠謀的卷軸上的什麼東西有翅膀,在惟真的書裡有火焰般的舌頭,在瑞爾城的羊皮紙上有對銀色雙眼,而在你房裡有著金色魚鱗般的皮膚?""那算謎語嗎?"他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不。我之前問你的才是謎語,而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是古靈。讓我們回到第一個謎語,你該如何召喚它?"我緩慢地大步走向他,並直直地盯著他瞧,但他的眼神總是很難捕捉。
"那也算謎語嗎?還是個嚴肅的問題?""是的。"弄臣的樣子很沉重。
我停了下來,簡直給弄糊塗了,只得瞪著他瞧。他和他的鼠頭令牌鼻子對鼻子相視假笑,用這方式回答我。"你看看,鼠兒,他知道的可不比他的叔叔或祖父還多。他們沒人知道要如何召喚古靈。""用精技。"我猛然回答出來。
弄臣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我。"你知道啊?""只是懷疑罷了。""為什麼?""我不知道。現在想想似乎又不是這樣子。睿智國王長途跋涉尋訪古靈,如果他靠技傳就可以接觸他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沒錯。但有時沖動的答案也蘊含著真相,所以回答這個謎語吧,小子。有一位仍然健在的國王,而王子也是,況且兩人都會精技。但是,當初和國王一起或在他之前受訓的人在哪裡?為何當我們迫切需要精技使用者時,卻一個也找不到?""很少人在太平盛世時受訓。蓋倫直到臨死前都不適合訓練別人,而他創設的精技小組……"我忽然停下來,即使走廊沒人我也不願說下去,只因我不想透露惟真告訴過我有關精技的任何事情。
弄臣忽然在我身邊歡躍地繞著圈子。"如果鞋子不合腳,不管是誰幫你做的都不能穿。"他宣稱。
我勉強點點頭。"的確。""而制鞋者也離開了。悲哀,真是悲哀。比桌上熱騰騰的肉和杯子裡的紅酒還悲哀。但是,離去的人可是另一個人教導出來的。""殷懇。但她也走了。""喔。但黠謀可還活著,惟真也是。看來她還有兩位門生仍活得好好的,一定還有其他人。問題是,在哪裡呢?"我聳聳肩。"走了,老了,死了。我不知道。"我壓抑住心中的不耐煩,試著思考他的問題。"黠謀國王的姊姊欣怡,也就是威儀的母親可能也受過訓練,但她早已去世多年。黠謀的父親慷慨國王是最後一位擁有精技小組的人,我相信,但那個年代的人很少還活著。"我不再說了。惟真曾告訴我當時殷懇盡可能大量地訓練有精技天分的人,當然一定有人還活著,而且頂多比惟真年長十歲……
第57節:太多人死了
"死了。太多人死了,如果你問我的話,我的確知道。"弄臣插嘴回答了我沒說出口的問題,而我只能茫然地看著他。他對我吐吐舌頭,踏著華爾茲舞步稍稍遠離我,然後把令牌握在下巴底下鍾愛地輕撫鼠頭。"你看,鼠兒。就像我告訴過你的。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聰明地提出問題。""弄臣,難道你不能有話直說嗎?"我感到挫敗地吼著。
他受驚似的忽然停了下來,踮著腳旋轉半圈時放低腳跟,然後雕像般地站在那兒。"會有幫助嗎?"他嚴肅地問道。"如果我不跟你說謎語,你會相信我嗎?那會讓你停下來審慎推敲每個字,稍後再回房反復思索那些字?非常好。我還真應該試試。你知道‘六位智者前往頡昂佩‘的韻文嗎?"我仍像往常一樣迷惑地點點頭。
"那麼朗誦一遍讓我聽聽。""六位智者前往頡昂佩,爬上山坡下不來,化成石頭飛走了……"這首古老的童謠忽然使我困惑。"我不記得全部。無論如何這是一篇胡說八道的韻文,就像其他韻文一樣總是在你的腦海中打轉,卻不具任何意義。""那就是為什麼它會和知識性詩歌,共同記載在卷軸上的原因。"弄臣下了結論。
"我不知道!"我反駁他,忽然覺得惱怒得難以忍受。"弄臣,你又來了。你所說的都是謎語,全部都是!你老是說你要把話講清楚,但你所說的一切卻仍不清楚地困擾著我。""謎語,我親愛的斐茲小子,是用來讓人們思考的,從古老的諺語中發現新的真相。但是,這麼說來……你的腦袋瓜可真讓我困擾。我該如何讓你明白?或許我應該在黑夜裡站在你的窗戶底下唱著:"私生的王子,我可愛的斐茲,你把時間浪費在自己的挫折中。
當所有努力即將開花結蒂時,你卻半途而廢,還努力壓抑。"他晃動一邊的膝蓋,假裝令牌上有弦般撥弄著,精力充沛地唱歌,而且還唱得挺好的,是一首流行情歌的曲調。他看著我,戲劇性地歎了一口氣,舔舔嘴唇繼續哀傷地唱著:"為何瞻遠家族的人無遠見,僅只看到事情表象的浮現?沿海受困遭攻擊,汝等生民憂愁困倦。
我再三警告催促,汝等卻說時機未現!噢,私生的王子,高貴的斐茲,莫非要等眾民屍骨無存才將行動實踐?"一位女僕停下來困惑地站著聆聽,另一位侍童也在房間門口張大嘴笑著偷看我們。我的雙頰逐漸發紅發熱,只因弄臣既溫和又熱情地抬頭看著我。我試著輕松地走遠,但他雙膝跪地跟隨我,還抓住我的袖子,我不得不忍受他,否則就得可笑地掙扎才能脫身。我站在那兒真覺得愚蠢極了,他卻對著我傻笑。那位侍童同樣咯咯笑著,走廊也傳來兩個人饒富興味的談話聲。我拒絕察看是誰居然如此以我的不安為樂,弄臣卻作態親吻我,然後把音量降低到像是秘密的耳語般,繼續唱著:"命運女神的誘惑可教你向她低頭?用你的精技竭力奮斗!召來同伙,找出有訓練的人手,淋漓盡致發揮內在所有。
未來打造汝輩來謀,但看諸君熱忱驅首。
若以原智贏得戰果,則為我族拯救公國。
屈膝弄臣來此懇求,莫教黑暗前來降臨,不讓民生化為塵土,端賴汝輩奮拋頭顱。"他停頓了一會兒然後愉快地大聲唱著:"諸位若錯過大好時機,便如同肚皮兒洩了氣,請讓我帶著萬分敬意,觀看這場難得的戰役。"他忽然放開我的袖口,跌跌撞撞地翻著筋斗遠離我,然後露出光溜溜的臀部作為表演的結束。它們看起來驚人的蒼白,而我再也無法隱藏內心的詫異和羞辱。弄臣蹬著雙腿穿好衣服,而他令牌上的鼠兒則極盡謙恭之能事,向停下來觀賞我受辱的觀眾們鞠躬致意。大家笑成一團,掌聲也此起彼落,而他的演出可真讓我啞口無言。我別過頭去試著走開,但弄臣又跳過來擋住我的去路,然後忽然態度嚴肅地對咯咯笑著的人們說話。
"呸!你們真該感到羞恥,這麼高興干嗎?咯咯發笑還對一位心碎的男孩指指點點!難道你們不知道斐茲失去了最親愛的人?噢,他用臉紅隱藏悲傷,而她的入土為安讓他難以平復自己的熱情。誰過世了呢?就是最固守貞潔和最狠毒的老處女,親愛的百裡香夫人,毫無疑問地因自身的惡臭喪生。有人說這是因為吃了腐爛的肉,可你也說腐爛的肉有股惡臭,讓人聞了就不敢吃。所以,我們也可以說百裡香夫人沒聞到這股惡臭,或許她以為這是手指上的香水味。別再哀悼了,可憐的斐茲,你還會找到另一個人的。而今天我將奉獻自己,以鼠兒紳士的腦袋發誓,請求你加緊達成任務,只因我已拖延太久。再會吧,可憐的斐茲。振作你那憂傷的心!勇於面對你的孤寂!既可憐又郁郁寡歡的年輕人!噢,斐茲,可憐可憐的斐茲……"接著他遠離我在走廊閒逛,悲哀地搖著頭,然後和鼠兒商量他應該為了我和哪位富孀交往,他如此張揚等於是背叛了我。即使他是個伶牙俐齒的鬼靈精弄臣,我也沒料到會成為他公開的笑柄。我等著他回頭說最後幾句話,好讓我理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沒有。當他經過轉角時,我以為這場磨難總該結束了,於是充滿困窘疑惑地在走廊上走著。我的腦海中滿是他韻文中的打油詩,也知道我將在接下來這幾天一直思索著他的情歌,試著發現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但是百裡香夫人呢?他當然不會無中生"有",但切德為什麼要讓他塑造出來的公眾人物就這樣死去?哪位可憐女子的遺體會代替百裡香夫人的遺體被抬出來,讓馬車拉到遙遠的親戚家埋葬?難道這就是他悄悄離開公鹿堡展開旅程的方式?但為什麼要結束她的生命?是不是這樣才能讓帝尊相信自己下毒成功?如此決絕?我困惑地來到珂翠肯的房門前,站在走廊上恢復先前沉著的表情,這時對面的門突然打開,只見帝尊邁步朝我這兒走來。他的氣勢把我擠到一旁,在我還來不及恢復之前就風度翩翩地說道:"沒關系,斐茲。我幾乎不指望像你這麼垂頭喪氣的人還能道歉。"當他站在走廊上拉直他的短上衣時,一群年輕人跟著他走出房間、饒富興味地竊笑著,而他也報以微笑然後靠近我惡毒地輕聲說道:"老妓女百裡香死了,看現在你要喝誰的奶水?喔,我知道了。你一定會找到其他老女人抱抱你,還是你想哄騙年輕女子?"他大膽地對我笑著,然後優雅地揮舞袖子揚長而去,後面還跟著三名馬屁精。
第58節:三名馬屁精
他對王後的羞辱真把我氣壞了。我從未經歷過如此突如其來的震撼,感覺胸口和喉嚨因怒氣而發腫,一股可怕的力量充斥全身,我的上唇也因而扭曲。我察覺到遠方傳來的聲音,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殺了它!殺了它!殺了它!我向前走了一步然後跳起來,知道自己的牙齒幾乎就要陷入他的喉嚨和肩膀交接處。
但是,"斐茲"。有人驚訝地喚著我。?是莫莉的聲音!我轉身看著她,情緒從憤怒轉為喜悅,但她很快地退到一旁說道:"不好意思,大人。"然後就快步走過我身旁。她的雙眼下垂,態度就像僕人般謙卑。
"莫莉?"我邊說邊跟著她,而她也就停下來了。當她回頭看著我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聲音也很平淡。
"大人,您有事交代嗎?""有事交代?"當然。我看看四周,發現走廊並沒有其他人,於是上前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沒有,我只是很想念你。莫莉,我……""不會吧,大人。請您讓我離開。"她驕傲鎮靜地轉身走遠。
"我做了些什麼?"我驚愕又憤怒地問著,不期待會得到什麼回答,但她停了下來,身著藍衣的背影直挺挺的,頭發上綁著花邊馬尾襯,昂首地站在那兒,沒有回頭但平靜地說道:"沒事。您什麼也沒做,大人。絕對沒事。""莫莉!"我提出抗議,她卻繞過轉角離去。我站在那兒凝視她的背影,過了一會兒才明白我剛才發出了介於嗚咽和咆哮般的聲音。不如咱們一同打獵吧!或許吧!我發現自己也同意,那最好了。去打獵、殺獵物、吃東西、睡覺。別做其他事了。
為什麼不現在就出發?我也不知道。
我整頓好自己然後敲敲珂翠肯的房門,小迷迭香過來開門,露出酒窩微笑著邀請我進房,而我進去之後果然就察覺到莫莉到這兒來的任務。珂翠肯拿著一支粗粗的綠色蠟燭,桌上也還有其他蠟燭。"月桂樹果。"我說道。
珂翠肯抬起頭微笑著。"斐茲駿騎,歡迎,快進來坐下。要吃點什麼嗎?喝酒嗎?"我站在那兒看著她。真是大轉變。我感覺到她的力量並且知道她已穩住陣腳了。她穿著一件柔軟的及膝短袖束腰上衣和綁腿,發型還是她慣有的樣式,戴著簡單的珠寶首飾,是一條串著綠藍小珠子的項鏈。然而,這絕對不是我幾天前帶回城堡的女子。她一點也不痛苦、憤怒、受傷和困惑。眼前的珂翠肯相當尊貴。
"吾後。"我遲疑地開口。
"珂翠肯。"她平靜地糾正我,然後在房中穿梭把蠟燭擺上架子,像自我挑戰似的不再多說。
我走進她的起居室,裡面只有她和迷迭香。惟真曾對我抱怨她的房間像軍營一樣,可一點兒也不誇張。簡單的家具一塵不染,看不到公鹿堡常見的厚重織錦掛毯和小地毯,地上只有簡單的草席,加框的羊皮紙屏幕有著精細的花樹噴畫。整個房間整理得有條不紊,所有的東西不是收起來了,就是還沒拿出來。這是我對這片寂靜唯一能做出的描述。
我帶著徹底混淆的沖突情緒來此,如今卻靜靜地站在這裡,呼吸平順且心情平靜。房間的一角改裝成一間擺設羊皮紙屏幕的凹室,地上有一片綠色羊毛小地毯,還有我在群山見過的矮腳凳。珂翠肯把一根綠色的月桂樹果蠟燭放在一道屏幕後面用爐火點燃它,為這噴畫屏幕增添日出般的朝氣和溫暖。珂翠肯走著走著就坐在凹室裡的一張矮凳上,然後指著她對面的那張凳子。"一起坐下好嗎?"我跟著坐下。屏幕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小巧私人房的夢幻氣息和月桂樹果的香甜氣味圍繞著我,而這張矮凳可異常地舒適,讓我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兒拜訪的目的。"吾後,我想您可能想學些我們在公鹿堡玩的賭博游戲,這樣您就可以加入正在玩游戲的人們。""改天吧!"她和善地說道。"如果你和我想讓我們自己高興起來,而且你也願意教我怎麼玩,就沒問題,但僅止於此。我發現古老的諺語一點兒也沒錯。一個人只能在自我破碎或自我覺醒前才能遠離真我,而我很幸運地覺醒了,重新回到真實的自我。斐茲駿騎,這就是你今天所感受到的。""我不明白。"她微笑著。"你用不著明白。"她又沉默了下來,小迷迭香已經坐在壁爐邊拿起她的小黑板和粉筆自己玩了起來,就連這孩子的歡樂在今天看來都十分寧靜。我轉過頭等待珂翠肯,但她只是坐著看我,露出呆呆的微笑。
我過了一會兒問道:"我們要做些什麼?""沒什麼。"珂翠肯說道。
我也跟著她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久她才開口:"我們本身的野心和任務,以及加諸於這個世界的框架,只不過是橫跨雪地的樹影,會隨著陽光移動,在月夜消逝,在起風時飄揚,而當平滑的積雪融化之後,就會扭曲地落在崎嶇的地面上,但樹仍屹立不搖。你明白嗎?"她稍微傾身用和善的眼神注視我的臉。
"我想是吧!"我不安地回答。
她幾乎憐憫地看著我。"如果你心領神會而不用腦筋想,也不擔憂這對我來說為何重要,只要試著領會你生命中是否值得擁有這樣的想法。但我可不是命令你一定要那麼做,我從未在這兒命令任何人去做任何事情。"她又靠回椅背,輕柔地放松她直挺挺的背,看來一派悠閒自在。她還是無所事事地坐在我對面舒展自己,我卻察覺到她的生命輕輕掠過我身邊並圍繞著我。這是最輕微的碰觸,要不是我曾親身體驗精技和原智,就無法感覺到。我謹慎地像檢視一座由蜘蛛網編結而成的橋一般,輕輕地把我的意識覆蓋在她的意識之上。
她繼續探尋,卻不像我對某種特定的動物探尋,也不解讀周遭的動靜,使得我無法像描述自我的感受般用言語形容她的方式。珂翠肯不用原智尋找任何東西,如她所言,她僅是大自然中存在的一部分。她整頓好自己,並且思索那張大網碰觸她的種種方式,這樣就滿足了。我對這精細微妙的現象感到驚訝,不一會兒就放松地呼吸,釋放自我讓原智自由馳騁,放掉所有警戒和博瑞屈因我而產生的一切憂慮,這可是我從未做過的事情。珂翠肯的探觸像滑過蜘蛛絲的露珠般纖弱,而我卻像決堤的洪水般。在突然釋放後迅速填滿所有的舊河床造成泛濫,並且讓一波波的流水奔向低地。
第59節:自己做了奇怪的夢
我們打獵去吧!狼兒高興地說著。
博瑞屈在馬廄裡剛清理完馬蹄,起身自顧自地皺眉頭,煤灰則在自己的廄房裡踱步。莫莉聳聳肩把頭發甩開,而我對面的珂翠肯驚訝地看著我,好像我大聲對她說了些什麼似的。又過了一會兒,我控制住自己,用原智體會千般感受,鋪展延伸且毫不留情地照亮一切。我都感覺到了,不僅是人來人往,還有每一只在屋簷上振翅的鴿子,每一只偷偷溜到酒桶後面的老鼠,和生命中的每一顆微粒,但與其說是微粒,倒不如說是生命之網中的每一個小結。
每件事都不會單獨存在,亦不會遭到遺忘,充滿意義而且都很重要,卻也都不重要。有人在某處唱著,然後又回歸寧靜。獨唱之後緊接著合唱,其他微弱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說著,什麼?請再說一次?你在呼喚我嗎?你在這裡嗎?我在做夢嗎?這些思緒像乞丐拉扯陌生人的衣袖般撥弄著我,讓我忽然明了如果不趕緊揮去它們,自己就會像一塊散開的布料般潰決。我眨眨眼睛將自己重新封鎖起來,然後吸了一口氣。
一個呼吸,一眨眼。時間似乎靜止了。珂翠肯斜眼看著我,而我裝作沒看見,舉起手搔搔鼻子並且轉移重心。
我堅定地讓自己鎮靜下來,過了幾分鍾才歎口氣和充滿歉意地聳聳肩。"我恐怕不懂那游戲。"我說道。
我還真惹惱了她。"這不是個游戲。你不用去理解或‘執行‘它,只要放下手邊的事情安靜坐著。"我表現出再試試看的模樣,坐著不動幾分鍾,然後出神地把玩袖口直到她發現為止,接著就像感到羞恥般低下頭來。
珂翠肯歎了一口氣,決定放棄我。"制作這些蠟燭的女孩有很靈敏的嗅覺,幾乎可以把我整個花園的芳香帶進房裡圍繞著我。帝尊給了我她的一些忍冬燭芯,後來我就親自尋找她制作的蠟燭。她是這兒的一位女僕,沒有多余的時間或資源制作很多蠟燭,所以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得到她的贈禮。""帝尊!"我重復。帝尊和莫莉說過話,也很清楚她會做蠟燭,種種預感讓我心頭一緊。"吾後,我恐怕打擾了您,而這不是我所願意的。請允許我離開,當您需要陪伴時再回來好嗎?""這個練習需要有同伴,斐茲駿騎。"她憂愁地看著我。"你能不能再試著放輕松?我本來還覺得……不?喔,好吧,我讓你走。"我聽到她語氣中的懊悔和寂寞,只見她坐直了身子,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讓我又感受到她的意識在那張網上輕彈著。她擁有原智,我如此想著。不怎麼強烈,但她的確有這能力。
我安靜地離開她的房間,不禁略微欣喜地納悶如果博瑞屈知道了會怎麼想。不過當我想起她如何機敏地察覺我向外開展的一切,可就沒這麼有趣了。我想起了和小狼的夜間狩獵。這會讓王後很快就抱怨起自己做了奇怪的夢嗎?當我認清這事實後,一股冷冽的感覺湧上心頭。我知道自己遲早會因為長期疏忽而被發現,也知道博瑞屈感受得到我在運用原智。萬一還有其他人呢?我恐怕將招致野獸魔法的指控。於是,我堅決地下定決心。明天,我將展開行動。
弄臣將一直是公鹿堡最難解的謎之一,幾乎可以說沒有人確切知道他的身世。他的出身、年紀、性別,還有血統等都是人們猜測的話題。最令人吃驚的是,如此一位公眾人物竟然可以依舊籠罩在神秘之中,而關於弄臣的種種問題總是比答案來得多。他真的具有神秘的力量、預知能力或魔法?還是他僅靠著機智和伶牙俐齒讓人認為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果說他不像表現出來那樣的知道未來,憑他一副先知樣,也支配著我們許多人協助打造他心目中的未來。
白雪襯托著白毛,一只耳朵正抽動著,此時小小的動作就洩露了行蹤。
你看到了嗎?我立刻問它。
我聞到了。
我看到了。
我對著獵物輕輕眨了眨眼,不再有任何動作。這樣就夠了。?我看到了!它縱身一躍,兔子嚇了一跳,小狼就奮力追趕它。這兔子輕盈地跑過松散的積雪,小狼也只得奔騰跳躍地撲向它。只見兔子閃閃躲躲地飛奔,跑到這裡又跑到那裡,繞著樹又繞著灌木叢,然後跑進刺籐堆裡。它還在那兒嗎?小狼滿懷希望地嗅著,但密密麻麻的刺讓它把敏感的鼻子給縮了回來。
跑掉了。我告訴它。
你確定嗎?你為什麼不幫忙?我不能在松散的雪地上追逐獵物。我一定得偷偷靠近,必要時才跳躍。
喔。原來如此。深思熟慮。我們是兩匹狼,一定要成對地打獵。我可以把獵物趕到你那兒,讓你准備好跳出來咬住它的脖子。?我緩緩搖著頭。你一定要學習獨自打獵,小狼。我不會總是陪著你,無論是在心裡或在你身旁。
狼不會單獨狩獵的。
或許不會,但許多狼確實如此,你也將是。但我不是有意讓你從獵兔子開始。過來吧!它伏在我的腳跟旁,想讓我帶領它。我們在天際的光線黯淡之前離開公鹿堡,然而此時此刻只見天空一片開闊的藍,純淨而清冽。我們踏上的這條小徑只不過是深雪裡的一道淺溝,我每走一步就陷入深及小腿的雪中。對我們來說,森林是一片冬季的寧靜,偶爾傳來小鳥飛過或是遠方的烏鴉叫聲。這是個開放的森林,大多長著樹苗,只有幾棵僥幸逃過火燒山丘的大樹,在夏天就成了放牧山羊的好地方。它們的蹄在地上留下足跡。我們走著走著就來到一棟儉樸的石屋,還有破敗不堪的畜欄和山羊的庇蔭處,這裡只在夏季時才有人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