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哎呀。真奇怪,晴明——」博雅興奮地開口了。
和昨天一樣。安倍晴明在朝向庭院的外廊內,與博雅相對而坐。
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雖然僅僅是普通的一天,可這一天的光陰逝後,秋色似乎越發轉深轉濃了。
龍膽花的紫色,僅僅過了一天,就顯得越發濃艷了。
天空也比昨日高爽,更加透明起來。
關於昨天的琵琶一事,博雅好像已全然忘卻,對此隻字不提。眼下,似乎下定決心,只為籐源濟時遭人詛咒一事操心。
「就像你說的那樣……」博雅的聲音無意中變得粗重、急促起來。
「你說什麼?」晴明問,他的聲音跟平素沒有兩樣。
「我說的是貴船神社。」「貴船?」「是啊,昨天你不是說,讓我派人去打聽一下嗎?」「哦。」「今天早上我就派人去了。」「是這件事啊。」「我派過去的人,叫籐源實忠,他頭腦靈活,辦這種事相當內行。在貴船,他聽到了一個奇怪的故事。」「呵呵。」晴明的聲音裡似乎也現出興奮。
實忠按照博雅的吩咐出發,來到貴船,悄悄找到一個在神廟裡當差的、名叫清介的男子,向他瞭解情況。
一開始,清介口風很緊,但隨著實忠的詢問,斷斷續續地說出了自己經歷過的一件令人恐懼的事。
「是怎樣一件事呀?」實忠問。
「是一個女人。」清介答道。
「女人?」「一個奇怪的女人。每天夜裡都到神廟來。」「哦?」「一個女人,每天晚上手裡都拿著偶人和鐵錘,來到神廟,做出種種不可思議的事。」「不可思議的事?」「是啊。她把偶人釘在神廟附近一棵大杉樹的樹幹上。
朝著偶人兜頭蓋腦地釘,把五寸長的釘子直直釘了進去。「「是多久以前開始的?」「從我察覺開始,已一月有餘,所以我想,恐怕還是從更早之前開始的吧。」也就是說,有一個女人,每天夜深人靜時分,身著白衣,來到貴船神社,在神殿附近的杉樹林中,用五寸釘子把偶人釘人參天古樹的樹幹上。
最初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就是清介。
一天晚上,更深夜闌時分,他醒來如廁時,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鑽進了杉樹林中。
會有什麼事呢?清介想,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女人獨身一人,不該到這種地方來呀。
這地方清天白日的時候尚且昏暗幽冥,充滿幽幻氣氛,更別說晚上了。
是人?是鬼?清介想弄明白,倘若是女人,到底為什麼深更半夜到這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地方來呢?可是他也沒有特意尾隨在女人身後。因為,萬一女子是鬼魂。不是世間之人的話,就關乎自己的性命了。
有一次。他跟同在神廟裡值勤的朋友,偶然談起了女人的事。
「啊。這麼一說,我也看到過。」「我也見過。」「是那個女人啊,我也知道。」一下子出現了好幾個知情的人。
綜合那幾個男人的話分析,好像一到丑時,女人就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這麼說,我也看到過那討厭的東西。」也出現了這樣講話的人。
「那是什麼呀?」「是偶人啊。」「偶人?」「用稻草做成的偶人,還有木頭偶人,給釘在杉樹樹幹上。就在那邊……」因為還是大白天,幾個人結伴前往現場,那是連神廟裡的人也很少去的樹林深處。那裡生長著一棵巨大的古杉樹。樹幹上已經釘上無數的草人和木頭人。
「真叫人毛骨悚然啊。」清介告訴實忠時,或許是想起了當時的情形,身子微微顫抖著。
還有人好像在深夜聽見了女人的啜泣聲。
據說,是從如同濃墨般漆黑的夜晚森林中,傳來飲泣不止的女子聲音。
「我委屈呀。我悔恨啊。」女人在黑夜裡喃喃著心頭的恨事,聲音聽上去相當淒厲、慘烈。
在這些話語中,夾雜著低低的慟哭聲,接下來,女人發瘋似的,用尖細的聲音唱歌般絮叨著什麼。
「遺恨終生啊,當年與我締結情緣時,是在玉椿街八干代二葉的勁松下…一本以為永不變心,誰想一切都已棄之腦後。真叫人悔恨啊……」「戀慕你的是我,並不是因為誰的命令。雖然你已經變心,但我心意不改…一」女人一邊哭泣一邊怨訴。
「即使你無情變心,我的心卻不會隨之改變……」聽她一邊說著,一邊傳來了鐵錘敲打釘頭的聲音:砰——「至今還是深深地思念啊,無時不念想啊,一想就難過。一想就難過……」接著。又響起了敲打聲:砰——真想要你的命。
「高龍神哪,暗龍神,請把我化為厲鬼,縮短仇家的壽命!」聲音令人汗毛倒豎。渾身發抖。
大家終於弄明白了:是一個女子,她痛恨移情別戀的男人,正在深夜裡詛咒他。
每晚都是這樣,神廟這邊的人簡直忍受不了。
氣氛實在很糟糕。
要是外面有流言飛語,說這裡的神靈幫忙去咒人,那就更不合適了。
雖然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但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
當然,強行阻止那個女人施咒,招致女人的懷恨。也是件不好的事。
神社裡的人們終於想出了一個方法,決定對女人撒一個謊。
如果扮成大神告訴女人:女人啊,我聽到了,我會滿足你的心願的。
如果這樣說,女人興許就不會再來了吧。
「真是個好主意!」多數人表示贊同。
找誰扮成女子許願的大神,就這樣告訴那女子。女子恐怕就會放心了吧。
可是誰來擔當這一角色呢?「我討厭。你去吧。」大家推來推去。沒有一個人願去。
「那麼。是誰先說起那個女人的?」「是啊。就讓他去好了。」「對啊。」「不是清介嗎?」「是啊。是清介。」「是清介頭一個說起那個女人的事的。」結果,清介擔任了這一角色。
二
「這麼說來。清介跟那個女人講話,應該是在兩天前的晚上。」博雅對晴明說。
「說了什麼?」「清介說。他夢見兩個巨大的龍神出現了,讓清介告訴女人,他們聽到了她的願望。」「嗯。」「讓她身著紅衣,臉塗朱丹,頭戴鐵圈,在鐵圈的三隻腳上點起燭火。再加上滿腔憤怒,她就可以化為厲鬼。」「這不是太毒辣了嗎?」「毒辣?」「是啊。讓她身著紅衣,還要把衣服扯成碎片,臉上塗成紅色,頭上倒頂著火撐子。」「還要在爐腳上點起火。」「這豈不是讓那女人裝成瘋子嗎?」「就要這樣。」「這種打扮在人前露面,定會遭人嘲笑,放到女人身上,若給人發現,定會羞恥萬分,活不下去了。」「晴明,你說得沒錯,我倒沒想到這些。」「神社裡的男人們,或許是想嘲弄女人,萬一女人當真的話……」「會怎樣?」「不管怎麼說,結果總不太妙。」「是啊。晴明,聽清介這麼一說,女人的表情先是十分恐怖,接著哈哈狂笑起來,然後就像舞蹈一樣跑了起來。奔下山了。」「聽起來夠可怕的。」「可不是嗎。」「說話的清介,看到狂舞著消失在遠方的女人身影。
也感到恐懼萬分。「「說是他鑽上床後,那個大笑不止的女人的臉,一直在頭腦裡縈迴不去。」「本來想嘲弄她一番,才去對女人說這些的,可是事情起了變化,或許那女人真的會變成鬼怪吧。越細想就越覺得怪誕。到底為什麼要特意編出那樣的謊言,在三更半夜等著那個女人呢?」「看上去是他們自己思考的結果,可是,與女人的各種奇言怪行聯繫起來,說不定正是高龍神與暗龍神要他們這麼做的吧。」「如果不是這樣,怎麼能想出讓女人頭戴鐵圈這樣的怪主意呢?」「就在他深感不安,十分困惑時,正好實忠趕了過來。」博雅說。
原來是這樣。
「可是晴明,把一切挑明不是很好嗎?」「什麼?」「我是說,為什麼還要派人到貴船神社走一趟。既然事情就像你說的那樣,你難道就不能直截了當地跟我講明白嗎?」「是這件事啊。」「到底怎麼回事呢?」「是丑時。」「丑時?」「一到丑時,濟時大人以及跟濟時大人相好的女人。
身體就會疼痛萬分,你不是這樣說過嗎?「「……」「總之。貴船神社的神靈是醜年丑月丑日丑時從天上。
降臨到貴船山的。「「傳說是這樣。」「因此。向神靈祈禱施行詛咒,許下心願的時辰,最好選擇丑時。」「有道理。」「可是,我不認為這是那個女人的主意。」「什麼?」「我的意思是,有人給她出主意。」「你是說。女人身邊還另有一個智囊人物。」「是的。」「是誰呢?」「別急,博雅。」「我至今也沒想到這一層。」博雅點點頭,說「可是晴明——」「怎麼了?」「實忠還拿來了一樣東西。」博雅伸手入懷,拿出一個布包裹。
「是什麼?」「打開看看吧。」晴明從博雅手中接過包裹,打開一看:「這不是偶人嗎?」「這是兩個偶人,一個是稻草做的,一個是木頭做的。」「每一個偶人都寫上了名字。」「哦。」晴明聲音大起來。
在稻草偶人身上,貼著一張紙條,寫著「籐源濟時」。
木頭偶人身上也貼了一張紙條,寫著「綾子」。
「真有這回事呀。」「清介在第二天早晨,在神社的甬道發現了它們。」博雅告訴他。
「在森林中的眾多偶人身上,並沒有貼著寫有名字的紙條。」「是嗎?」「好像應該有貼過紙條的痕跡吧。每一個偶人都留下了∼點痕跡。卻沒有紙片留下來。」「每晚詛咒之後,會不會把寫著名字的紙條扯掉了呢?」「那麼,這是——」「這是還沒有施咒之前的偶人。當她聽說可以變成厲鬼,欣喜若狂地跑回去時,就把它們落到了地上。」晴明打量著拿在手中的木頭偶人:「在偶人的頭部,綁著幾根頭髮,應該是那位綾子姑娘的頭髮吧。」「這個稻草偶人呢?」晴明撥開稻草偶人身體側而的稻草,把手指伸了進去。
「哦,有了。」晴明從稻草人身體內拔出一小束頭髮:「是濟時大人的東西吧。」「哦。」「就是這樣。在用偶人施咒時,把詛咒對象的頭髮、指甲、血液等放到偶人身上,或是捲進去,或是塗上去,功效就會更強大。」「聽上去太可怕了。」「每天晚上都調換偶人,計劃很周密呀。」「對於籐源濟時大人,我還是有些瞭解的,可是這位綾子……」「啊,是那樣……」晴明若有所思。
「你有線索了嗎?」「是啊。」「我對她也沒有印象,就讓實忠馬上去調查一下吧。
不過與其興師動眾,還不如直接向濟時大人詢問,這樣最方便了。「「嗯,這樣做是不是操之過急呢?」「我們到底去還是不去?」「等一等……」就在博雅起身時,晴明叫住博雅,把視線投向庭院。
「怎麼啦,晴明?」「有客人來了。」晴明低聲說。
博雅把目光轉向庭院,發現庭院的秋草中,吞天倏地伸長了脖子。
「怎麼回事?」晴明問吞天。
「在門口有一個名叫籐源實忠的人,說是想見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大人。」「哦,是實忠啊。」博雅才站起來,又坐了下去。
「讓他進來吧。」晴明說。
跟請蟬丸時一樣,吞天馬上消失了。不大工夫,他的身影又出現在外廊前,帶來一個男子。
「我把實忠帶來了。」吞天慢吞吞地低下頭,又從外廊緩緩下到庭院裡,像把身子埋在茂草中似的,消失了。
「我是籐源賣忠。」實忠兩膝跪下,朝坐在博雅旁邊的晴明深深行禮。
抬起頭時,發現他是一個二十左右、長著娃娃臉的年輕人,臉上堆滿崇敬之意。
舉止像只猿猴似的。
「有什麼事?」博雅問。
「遵照博雅大人吩咐,我去調查了一下那位叫綾子的小姐。」實忠滿臉陰雲。
「有結果嗎?」「是啊,結果倒是有的。」「怎麼樣?」「綾子小姐昨天晚上斷氣了。」實忠義低頭行禮。
「我探訪到,昨天晚上丑時,綾子小姐不知被誰擰斷脖子。歸天了。」實忠理著頭,輕聲敘述著。
「什麼?」博雅不由得大聲驚叫起來。
「我有一個朋友是綢緞商,因為生意上的關係。對什麼樣的女人住在哪裡都一清二楚。我向他打聽。一提起綾子,便知道是宅子建在四條大路東邊的橘長勢家的女兒。
於是我就到她家去了。「「後來呢?」博雅問。
「我趕到那出宅子前,發現宅了裡鬧騰騰的。」實忠向晴明和博雅敘述了事情的原委。
到了她家門前,實忠發現大門緊閉著。
實忠正思忖是怎麼回事,這時大門打開,家人模樣的男人們從宅子裡抬出一張門板,門板上還蓋著粗草蓆。
實忠當下決定尾隨在他們後面。
家人們把蓋著草蓆的門板運到了鴨川,放在河灘上,周圍堆起已經準備好的柴火,點起火來。
柴火燃燒起來,飄出一股難聞的燒屍的味道。
原來,點著火之後,人的屍體就像被火烤著的魚一樣,自然地扭曲身子,把身體翻了過來。
門板上的東西也是這樣。
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著。身子一會兒特別僵硬,一會兒又猛地一跳。
蓋在上而的粗草蓆也燃燒起來。好像要推開草蓆似的。屍體在裡面翻動著手臂。
草蓆掀開了,可以清晰地看見人的手臂。到這時,實忠確定在河邊焚燒的正是人的屍體。
找個機會,實忠接近了一位家人:「燒的是什麼呀?」他問。
「你就……」他把錢塞給假裝糊塗的家人:「能告訴我嗎?」經不住他的追問,家人壓低嗓門說:「昨天晚上,我們家的小姐斷氣了。」原來是這樣。
「是綾子小姐嗎?」「哦,你也知道啊。就是綾子小姐昨天晚上歸天了。」「現在燒的是綾子小姐?」「不是。」家人趕緊搖搖頭。
「是陰陽師。」「怎麼回事?為什麼非得到這種地方把陰陽師燒掉?」「在這裡燒的話,燒完埋在這邊就可以了。」「埋在這兒?」「不要有什麼麻煩才好啊。要是在屋子裡燒。就會冒出煙來,還有臭味。動靜不就鬧大了嗎?」一個家人說完,又有一個家人開口道:「這是一位不知哪裡來的流浪陰陽師。
如果這個法師功力更強些的話,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陰陽師怎麼會出現在府上呀,貴府難道發生什麼事了?」實忠問道。
家人們面而相覷,不再說話了。
「我們不能再多說了。」「聽說綾子小姐是遭了誰的咒,這事我一清二楚呢。
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他又把錢塞過去,家人們終於又鬆口了。
「哎呀,這個法師,還不是為了保住遭了咒的綾子小姐。是三天前綾子小姐找來的。」「噢。」「可是,這個法師無論怎麼祈禱也沒有用。」小姐的臉頰腐爛得更厲害了,連頭髮都一簇簇地開始脫落了。
「就在昨天晚上,詛咒綾子小姐的厲鬼終於出現了。」「不對,那不是鬼,是一個女人。」當一個家人提高嗓門講話時,另一個家人提出不同意見。
「是鬼。」「不對,是女人。」家人們爭執起來。
「是什麼都沒關係,總之女人也好鬼也好,反正出現了。後來又怎麼樣了?」實忠問道。
「是一個力氣大得嚇人的厲鬼,她踢破門,打碎板窗,闖到房裡去了。」「啊,我當時就在那裡。唉呀呀,那樣子可真嚇人啊。」「臉是赤紅的,身上纏著紅色的破爛衣裳,頭上頂的,可不是腳上點了燈的火撐子嗎?」「瘋女人就是這副模樣。」家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後來呢?」那女人。或者說是女鬼,逕直踏進綾子小姐的臥室。
在小姐床前祈禱的陰陽師,驚恐萬狀,正打算爬著逃走。
見此情形,她用右腳猛踢一腳。那法師就仰而朝天倒下了,她惡狠狠地踩住了法師的肚子。
肚子踩爛了,那法師就這麼一命嗚呼了。
看見這種場景,綾子驚慌失措,尖聲火叫:「哎呀……」想起身逃走。
可是,還沒走出幾步,就被那女人從後邊猛地用力攥住了頭髮,另一隻手摟緊了她的頭。
「可恨啊,你這個賤女人。不僅奪走我的夫,連我的琵琶也不放過……」看上去跟怪物一般預著鐵圈的女人,眼睛一左一右往上斜吊起來。
「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隨著女鬼的用力,綾子的頭轉動起來。
隨著頭部的轉動,綾子的身體也不由自主地轉動起來……家人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都忘記逃開了。
即使不忍看,視線也無法移開。
女人眼中流出的血淚流到臉頰上,又落到地板上。
她一邊號啕大哭著,一邊用紅色的舌頭大聲吸著綾子的眼睛。
「我憎惡你,我恨你!」「呀——!」女人尖聲厲叫起來。
她一直抱著綾子的頭,嗚嗚咽咽地,發出不知是喜悅還是悲泣的聲音,尖聲狂吼著。
當家人們從極度驚恐中回過神來時,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三「我打聽到這些情況,就匆忙來到這裡,向兩位大人報告……」實忠對晴明和博雅說。
實忠緘口不語了。博雅好一陣子也沒有做聲。
「原來是這樣。」博雅口氣平板,沒有一絲抑揚感。
「女人口口聲聲說著琵琶什麼的,是嗎?」晴明問。
「是的。」實忠點頭。
博雅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晴明問。
「是這樣的。關於琵琶,我還忘了講一件事。」實忠說「是什麼事?」「我注意到他們說起琵琶,就問他們還記得什麼。有個人說他想起了一件事。」根據一位家人的講述,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大約在兩個月前,因為琵琶,招來了一個奇怪的女人。」是在一天下午。
不知為什麼,綾子忽然罕見地說她想彈一彈琵琶。
一位女侍趕緊拿出琵琶,做好準備後,綾子抱起琵琶開始彈撥起來。
或許是琵琶質地好,聲音非常動聽,不過演奏者的水平實在不敢恭維,怎麼也不能說彈得好,擊弦有時出現錯誤,就算沒有錯誤,節奏也不准。
綾子在內廳的鋪席墊上毛毯,坐在那裡彈起了琵琶。
突然,外面出現了一陣騷動。據前來報信的人說,有一個女人前來造訪,一定要求進入內廳。
她說。剛才從外面經過,偶然聽到宅子裡傳出琵琶聲。聲音實在太好聽了,忍不住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琵琶,才能發出這麼美妙的聲音,請務必讓她瞧上一眼。
女侍這樣稟告綾子。
「怎麼對待她才好?」女侍這樣問綾子。
「讓那個女人走吧,不要讓她進來。」綾子說。
家人照吩咐把那個女人打發了。
可是接下來,就在綾子重新彈起琵琶時,不知怎麼回事,那個女人竟然出現在內院裡。
「聲音聽上去非常熟悉,所以情不自禁地來到你的家裡。這把琵琶不是『飛天』嗎?」女人說。
站在院裡的亭子旁,她頻頻打量著停下手來的綾子。
「難道就是你從濟時大人那裡得到了這把琵琶嗎?」女子說著,緊盯著綾子手中的琵琶:「這把琵琶是我過世的父母的遺物,為什麼會轉到你的手中呢?」她聲音顫抖著問道。
「哎呀,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呀?我可是一點也聽不懂。」綾子坐在地板上,朝著庭院中的女人說:「這把琵琶確實是從籐源濟時大人那裡得到的,你說是你的家傳之寶,實在太讓人意外。」「你到底還是從濟時大人那裡得到的啊。」女人說著說著,聲音哽咽起來。把話頭嚥了回去。她垂下雙眼,緊咬嘴唇,沉默起來。
她的頭輕輕地搖了搖,細細的聲音喃喃地說:「真卑鄙,真無恥!」「聽到令人懷念的琵琶聲,我不禁偷偷潛入你家的庭院,偏偏在你的面前現出了一副不雅的蠢相……」「我好恨啊,濟時大人——」女子熱淚盈眶。
她的年齡似乎有三十多歲,含著淚水的眼睛周圍,看上去有細細的皺紋。綾子望著女人,等她把話說完。立刻說道:「你突然闖到他人府上,又說出那樣奇怪的話,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倒是一頭霧水……」綾子拿著琵琶,站了起來。
「無論如何都難以平靜……」女子哭泣道。
「這把琵琶是我從濟時大人那裡要來的,本來非常喜歡,可如今一點也不喜歡它了。」綾子豐腴的面頰泛著潮紅,說。
她今年才十八歲,頭髮油黑發亮,飄逸如雲。她雙唇艷紅,飽滿誘人。
她用冰冷如劍的眼神盯著女人說:「既然你那麼看重這把琵琶,那就把它拿回去。總可以了吧。」「你是說,可以把琵琶還給我?」女子半信半疑。
綾子縱聲大笑起來。
「我只是說讓它回去,不是還給你,而是丟掉它。」「丟掉?」「它彈不出好聽的聲音。這把琵琶已經壞了,既然壞了,當然要丟掉了。要是今後你撿到它,再怎麼處理,就隨你的便好了。」說完,綾子雙手抓住琵琶的頭,高高舉起,用足氣力摔了下來,琵琶碰到外廊的欄杆,發出令人膽寒的聲音。
綾子把琵琶丟到庭院裡,琵琶跌落在女子的腳下。
「你幹了件什麼事啊!」女子雙膝跪下,抱起琵琶。
有著螺鈿紋飾的腹板摔裂了,紫檀木的琴槽也摔開一個大大的裂口。
女人在地上長跪不起。她抱著琵琶,抬頭望著綾子。
「你看著辦好了。」綾子說,她用憐憫的眼神打量著女人。
「你呀。萬一我連濟時大人也丟開的話,你也打算這樣撿起來嗎?」她肆無忌憚地說。
女人雙唇顫抖著,想說出點什麼。還沒等她開口,綾了轉身回到屋裡去了。
女人用兩隻長袖,像把損壞的琵琶包起來似的,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默默無語地往大門外走去。
「一個家人告訴了我這件事情的經過。」實忠說。
「你說是螺鈿紋飾的琵琶,那個紋飾到底是什麼樣的,你知道嗎?」博雅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向實忠問道。
「聽說,是展開雙翼的鳳凰和天女。」「哦……」博雅呻吟般地歎息了一聲。
「晴明啊,剛才的故事中說到的琵琶。難道是昨天晚上蟬丸大人送來的琵琶?」博雅的聲音顫抖著。
「嗯。」晴明點點頭。
「那麼,闖到綾子小姐家中的女人,跟出現在蟬丸大人而前,請他供養琵琶的女人,也是同一個人吧?」「是。」「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就是在丑時前往貴船神社,施行鬼魅之法、頭戴鐵圈的女人?」「嗯。」「那個女人,竟然把綾子小姐的頭——」聽著博雅的話,實忠不解地問:「博雅大人,原來您對那個女人的事、琵琶的事都一清二楚啊……」「略微瞭解一點情況吧。」博雅鬱悶不堪地扭頭答道。
「如此說來——」面對追問不休的實忠,晴明開口道:「實忠啊——」「在。」實忠馬上轉向晴明。
「我有一件急事要你去辦。」「什麼事?」「請你立刻去收集一些稻秸。」晴明說。
稻秸就是芭茅、野芒。
「稻秸?」「是的。把它捆起來,剛好紮成一個成人身體大小就可以了。」「接下來怎麼辦?」「盡快把它運到籐原濟時大人府上,好嗎?記住,要盡快!」「好。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馬上動身。」實忠深深地低頭行禮。
「我去了。」說完,他轉身就走,很快就不見了。
「晴明——」博雅的臉上幾乎失去了血色。
「看上去刻不容緩,有要緊事嗎?」博雅問。
「也許吧。」晴明點點頭,說:「大概就在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是的。那頂著火撐子的女人,今天晚上很。J能會闖到濟時大人府上。」「哎呀。太陽馬上要落山,夜晚眼看就降臨了。」「所以,我才讓實忠盡快辦。不過,雖說快到晚上了,女人肯定是丑時才出現,所以,還有時間做好準備。甚至還有足夠的時間。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向籐原濟時大人問個清楚。」不過,畢竟金烏西墜,半邊太陽都躲到山後了。晴明的庭院裡,秋蟲啁啾。響雜成一片。
「今晚會是一個不平常的夜晚吧。」「會有危險嗎?」「是的。」晴明點點頭。
晴明環顧自家庭院。將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併攏在一起,在左手掌心輕輕敲了三下。
「跳蟲,請出來吧。」晴明話音才落,從外廊下豐茂的秋草中,慢吞吞地爬出一個東西來。
是蛤蟆。
「跳蟲?」「就是寬朝僧正送來的蛤蟆呀。」晴明伸出手去。蛤蟆跳起來,落到他的手上。
他把蛤蟆收在長袖裡。說:「好了,博雅。我準備完畢——」「要走了嗎?」博雅嘴唇震顫抖著說。
「怎麼了?」晴明問。
「嗯,嗯……」博雅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終於點了點頭。
「走吧。」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四
轱轆轱轆——晴明和博雅乘坐的牛車,行駛在京都大街上。
牽引著牛車的,是一位身穿漂亮唐衣的妖嬈女子。
接近滿月的月亮,升上了東邊的天際。月光把牛與牛車的影子投射到地而上,卻看不見女子的影子。
女子是晴明使用的式神蜜蟲。
雖然是秋天,微風中依然飄蕩著微細的籐花香味,因為蜜蟲是紫籐的式神。
她輕移腳步,雙腳看似著地又好像沒有著地,女子的步伐,像是臨虛御風,輕靈飄動著。
太陽下山了。過了好一陣子,西邊的山頭上,依然一片明亮。
博雅把用布包裹著的琵琶放在兩膝上。
博雅不說話,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可是不一會兒,好像實在耐不住疼痛,博雅自言自語般開口了:「哎呀,如果那麼做的話——」在牛車裡,博雅低聲喃哺著。
「怎麼啦,博雅?」晴明問。
「丑時到了——」博雅好像要把心頭浮現的情景完全拋開似的,開口了。
「是啊。」「貴船神社的神靈,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能力,給人的咒增加效力,讓人變成鬼呢?」「你是說,那個頂著火撐子的女人已經變成鬼了,博雅——」「不是嗎?把門踢破,把窗子打爛,闖到別人家中,可不是一般的人力所為呀。」「啊,不管那個女人是不是鬼,神是不會把人變成鬼的。」「嗯……?」「博雅,人是自己變成鬼的,希望化成鬼的是人,貴船神社的高龍神和暗龍神祇不過給人增加了一點魄力罷了。」「……嗯。」「怎麼。博雅,你認為神是什麼?」「神?」「所謂的神,歸根結底,僅僅是一種力而已。」「力?」「人們有時把那種力命名為高龍神、暗龍神什麼的,也就是說——咒本身即是神。」「……」「貴船的神靈聽說是水神。」「嗯。」「水是善還是惡?」「……不清楚。」「給田地帶來甘霖時。水是善的。但是,當雨下個不停,連居家都沖走了,這種水就是惡的。」「嗯,不錯。」「可是,水的本性僅僅是水而已,說它善啊惡啊,只是因為我們人類有這種善和惡的分別。」「繼續說……」「貴船的神靈兼具祈雨和止雨兩種職責,就是這種原因。」「嗯。」「鬼怪也是一樣的。」「鬼不是神,而是人產生出來的東西,對嗎?」「是的。」晴明點點頭,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博雅:「博雅呀,也許應該說,有了鬼才有了真實的人。正因為人的心中藏著鬼,人才會歌唱;正因為鬼存在於人的心中,人才會彈起琵琶,吹起笛子。而當鬼從人心中消失不見時……」「消失不見?」「也就是說,人要從這個世上離開了。」「真的嗎?」「所謂的人或者鬼,是不可能一分為二的,正因為有人才有鬼,也因為有鬼才有人。」「……」「博雅呀,不僅僅是頭頂鐵圈的女人是這樣,凡是人。
無論是誰,都會不時希望自己變成鬼,無論是誰,他的心中都會不時懷有『鬼胎』。「「這麼說,晴明,鬼也藏在我的心中嗎?『』」嗯。「「也藏在你的心中嗎?」「沒錯。」博雅沉默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歎了口氣:「真悲哀呀!」他唏噓不已。
就在這時,牛車停下來了。
一時間。博雅以為到r濟時的府上,可是,明明才過了一會兒,應該還到不了啊。
「晴明大人,有一位客人——」蜜蟲在車外說。
「哦,有客人啊。」晴明點點頭。
「是哪一位?」博雅掀起車簾,往外打量。
「哦,是一位法師。」他壓低聲音說,一面凝神打量著。
牛車正面站著一個人,正朝著這邊張望。
是一個法師打扮的老人。
他的衣服襤褸不堪,頭髮好像倒立般亂蓬蓬地罩在頭上。
老法師的炯炯目光。如一束光般投射過來。
「晴明在嗎?」他低聲問道。
聲音傳到了牛車裡面。
「找我有事嗎?」晴明來到牛車外面,站在暮色中。
「哦,你還是在呀,晴明。」老法師說。
晴明嘻嘻一笑,往前邁出一步。
「原來是蘆屋道滿大人,你有什麼事吩咐?」晴明前面站著的就是蘆屋道滿。
月華輕染在道滿的白髮上,染在他髒兮兮的僧衣上,好像散發著一種妖裡妖氣的朦朧光芒。
「是不是打算去籐源濟時府上啊?」道滿說。
「你眼光厲害,什麼都瞞不過你呀。」晴明鮮紅的唇邊,依然留著些微的笑意。
「別去了。」道滿口氣生硬地說:「別去了。」「哈哈,為什麼?」「你是想去幫耶遭了某人的咒的濟時一把吧,你放棄吧。
畢竟,那不是我們人間的事,我們不該對他們太關心。「「哈哈。」晴明的嘴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意。
「原來還是你呀,道滿大人。」「你說什麼?」「這件事。我正揣摸是誰在背後出主意,莫非就是蘆屋道滿大人嗎?」「呵呵。你發現了。」「我可沒想到會是道滿大人,我倒是想過,有誰讓那女人頭頂鐵圈,丑時參神。」「說到底,教會那女人的就是鄙人。」「你還幫忙施咒了嗎?」「不,沒有。我可沒幫她施咒,我所做的,只是告訴那女人在丑時去拜貴船神社的神。就這些,沒別的。」「那我就放心了。」「如果跟道滿大人施的咒對抗的話,說不定會粉身碎骨的。」「晴明啊,你放棄吧。」道滿低聲說。
「放棄?」「人要變成鬼,有辦法阻止嗎?」道滿這麼一說,晴明表情嚴肅起來:「怎麼可能有回天之力呢?」「所以呀,還是不要去干涉他人的事。」道滿說完,晴明又笑了。
「你覺得很奇怪嗎?」道滿問。
「告訴我不要去干涉他人的道滿大人自己,難道跟這件事不是牽連很深嗎?」聽晴明這麼說,道滿的嘴邊開始浮現微微的笑意。
那是一種淒涼的笑。
道滿仰頭望月:「是在七月出頭吧……」他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就是這麼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在堀川小路一帶閒逛,忽然,笛子的清音飄了過來。」「哦,笛子——」「非常好聽的笛子。」「我被那笛聲吸引,循聲走過去。正好碰到一個女人在走路,可是仔細一看,發現那女人竟是個生魂啊。」「後來呢?」「那個生魂好像也給笛聲吸引了,循著笛聲往前飄。
我覺得奇怪,就跟在後面。在堀川橋邊,有一個男人正吹著笛子。呵呵,就是那個男的。「道滿把亮晶晶的眼光投向晴明身後,從牛車上下來的源博雅,正站在那裡。博雅一言不發。
「博雅?」晴明低聲說。
博雅會意似的把下顎稍稍抬起,往前跨出半步,跟晴明並肩而立。
他打量著道滿。
「那天晚上,你到過那裡吧。」博雅語氣生硬地問。
「嗯。我在。」道滿點點頭。
當道滿出現時,正向他哀求的女人迅速消失了身影。
「幫幫我吧,博雅大人——」「我看見她消失了,那是因為當時女人的本體醒了過來。」「……」「啊。在女人睡著時,她的靈魂脫離身體,在外邊遊蕩啊。」「接下來呢?」晴明問道滿。
「我發現了匆匆往回趕的生魂,就興致勃勃地跟在她後面。
「女人的生魂從堀川小路下去,來到五條一帶,潛入附近房屋的土牆裡,消失了蹤影。
「房子荒涼破敗,看上去像是很久沒人住了。」接著,道滿看到了那個剛從夢中醒來的女人。
女人睜開眼一看。在她面前出現了一個衣冠不整、奇模怪樣的老法師。
可女人望見道滿一點也不感驚奇,反倒是道滿給那女人纏住了。
道滿這樣敘述著。
「你給她纏住了?」晴明問。
「是啊。」道滿點頭說。
女人打量一番眼前的這位老人,開口同:「你到底是什麼人?」「我是陰陽師,叫道滿。」「既然是陰陽師,那麼,施咒的方法應該知道好多種吧。」「啊。略知一二。」「那就拜託了。」女人在那裡撐起雙手。
「什麼呀?」「請教給我一種吧。」「你說什麼?」「我想殺死一個人。」從女子的嘴唇,徐徐地吐出青白、冰冷的火焰,女子的臉上充滿悲淒之氣,美麗得叫人膽寒。
「我動心了。」道滿低聲告訴晴明。
夜色籠罩著長長的沉默,道滿緊閉嘴唇,好像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當時你就教她前往貴船神社,丑時參拜水神?」「嗯。」道滿點點頭。
「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啊。」「你知道這個女人的事情嗎?」晴明問。
道滿又點點頭。
「可是,今天晚上,最好從濟時的口中講出來。」道滿說。
「你不阻止我了嗎?」「我不攔你,你去好了。」「可以嗎?」「沒關係。」「我想請教一件事。」「哦,什麼事?」「那女人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吧?」「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事。」道滿回答。
「哦。」「晴明,你見她想做什麼呢?阻止她施咒嗎?在不同的場合,也可能會殺死女人自己吧。不過也就這麼回事吧。至於內心——」「至於內心?」「晴明,與人相關。就是與悲哀相關……」「久違了,我做了一個夢。」「道滿大人——」晴明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聲音喊著道滿的名字,說:「你給她迷住了?」道滿沒有答覆,而是代之以笑,他聲音低低地,哧哧地笑起來。
「晴明。你想拿大道理來勸那個女人吧?」道滿說。
「如果勸解她,會讓她心服口服嗎?我們所能做的,也就到這種程度為止。怎麼辦,晴明?你是我的話,會怎樣對待那個女人呢?」看上去,道滿像是在哀求晴明幫他做點什麼的樣子。
道滿還是低聲淺笑著。
「你真糊塗呀。晴明,一牽涉到人……」道滿說著,轉過身去,哈哈大笑著。
道滿的背影朝遠方飄去,一會兒就不見了。
晴明的身邊,博雅癡癡地站在那裡。
博雅的臉上血色盡失,身體在微微發抖。
「晴明——」博雅的聲音像是快要窒息似的,低聲說著。
「事情一清二楚了,博雅。」晴明說。
「嗯。」博雅如鯁在喉,只能點頭同意。
「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啊,晴明。我明白了。自從聽到實忠說的故事,我就明白了。」「……」「就是那堀川橋邊的女人在詛咒籐源濟時大人。你早就清楚了吧,晴明……」「嗯,清楚。」「為什麼你不說出來?」提問之後,博雅又搖搖頭。
「我明白了,你是為我考慮才沒有說出口的。」「我真感到可怕,竟然是她在詛咒籐源濟時大人。這砷事說出口都是很難的。」好像在忍受著朝他的身體襲來的痛楚般,博雅扭過頭。
「這把琵琶,當時她在牛車中就曾彈過啊。」手中的琵琶,博雅彷彿抱得更緊了。
博雅轉向晴明,臉像哭泣的孩子一般。
「不會出什麼事吧,晴明?」聲音十分痛楚。
「你說的是什麼事?」「總會出點什麼事的。會不會性命攸關呢?」「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晴明?」「現在我們約好的,是去救濟時大人的命,就這麼∼回事,其他的事情根本沒有談過。」「萬一能保住濟時大人的性命,那,施咒的女人會怎樣呢?」「……」「晴明,會怎樣呢?」「抱歉,博雅,現在我所能說的,只能說盡力而為,至於以後的事,我無法答應你。把咒攔回去這種辦法。也只有迴避。再想一些別的辦法吧。」「嗯。」「要不,就不去了吧。我們就這麼回去,接著喝喝酒吧,博雅……」博雅望著晴明,痛苦地說:「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他的聲音飽含著悲愴。在他的耳邊,還迴響著那個女人的哀求聲:「請幫幫我吧,博雅大人——」「怎麼辦?」晴明輕聲問博雅。
「噢……」「走吧。」「走,走吧。」博雅口氣僵硬。
「走吧。」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