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易靈曾經對錢駝了說:「原本是要到高唐的」,難道她不打算去高唐嗎?她確是有這樣的打算。因為,她經歷過了金陵的一刀快斬,以及太原的劍出鬼愁這兩件事之後,再笨的人也能知道,這完全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讓她找錯方向,讓她成為鷸蚌相爭的其中之一,而真正的敵人,卻在一旁坐收漁人之利。
當一個人發覺自己被人愚弄的時候,那一分忿怒是自然而生。戈易靈在離開鄭家莊之後,她曾經決心取道河南,回到上蔡,她要去找那個叫做駱非青的人,她要問問駱非青為什麼要讓她在錯誤的圈子裡面團團轉,甚至於她要問問駱非青這樣的惡毒設計,是不是為了掩飾犯罪的事實,甚至於是一石二鳥、借刀殺人!
但是,當她策馬奔馳了一陣之後,她的心意又變了。
「駱非青只說了這四個人有可能是仇敵,並沒有肯定是誰,難保不就是下一個高唐的雙尾蠍牛奇。再說,即令駱非青說的是一個陷阱,我倒要看看,究竟能將我如何?」
最重要的還是戈易靈想到:「金陵與太原之行,雖然沒有找到仇家,所經歷的一些事情,增廣了見識,瞭解了父親的為人,彌補了十年的隔閡,而對真正的仇家,也隱約知道了一些線索,不無收穫,我又何必自亂腳步!」
心中想罷,意念一決,取道高唐。
從太原府到高唐,路程雖不遙遠,只四五百里之譜,但是,太行山橫亙其間,道路是十分難行的,再加上戈易靈路途不熟,倍增時日。好在戈易靈已經定了自己的心性,並不急於一時。那天,她東越娘子關,已經是臘盡冬殘的年關緊逼。有道是行程無甲子,歲月逐雲飛,當戈易靈在井陘下馬,正是年夜大除夕。
戈易靈可以說是在木柵內禁室中長大的,一切人情世故、風上習俗,對她來說,比一般人是要淡薄得多。但是,一旦她投身回到正常的生活圈子之內,就如同久已枯涸的山泉,立即又接上了活水源頭。她有一般人的情感,也有了一般人對生活的需求,這就是人之所以為人。
在井陘她是少有的背井離鄉漂游在外的孤單客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店安身,她可以抖落一身鞍馬勞頓,卻抖落不了那一絲絲蝕骨嚙心的鄉愁和寂寥。
就在這一瞬間,戈易靈讓自己放鬆了一個江湖人應有的警覺,她一個人躲在房間,準備以一壺白酒,驅散那隨著陣陣爆竹聲而來的陣陣愁悶和寂寞。
剛剛三杯下肚,淡淡的酒意引發出絲絲慵懶,斜倚在桌子一角,怔怔地對著孤燈,突然,房門有剝剝敲門聲。
戈易靈剛問得一聲:「外面是誰?」
房門推開了,店掌櫃的進門點頭哈腰,笑容滿面說道:「客官!你老有朋友在井陘、就不必在小店守歲過年了,請吧!」
戈易靈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掌櫃的一閃身,門外進來一個人,三塊瓦的風帽,老羊皮長襖,青棉褲,扎綁腿,釘油鞋,鼻頭紅紅的在噴著熱氣,是一個極普通人的穿著打扮。
此人進門一哈腰,日稱:「小的奉敝主人之命,前來迎接戈爺到敝主人家中去過年。」
戈易靈微微一皺眉鋒,剛剛說了一句:「尊駕是……?」
來人又是一躬:「敝主人說,不知戈爺駕到,未曾立即前來迎接,本來敝中人要親自前來迎接戈爺,因為今天正是大除夕,實在分身不開,還要請戈爺海涵。」
「貴主人是誰?我在此地並沒有親友,你沒有弄錯吧!」
來人一口肯定:「不會的。敝主人說為了讓戈爺有一個驚喜,所以特別囑咐小的不要多言,他說戈爺到了那邊,自然會知道。」
戈易靈的眉鋒掀了掀說道:「是一種玩笑麼?」
來人連稱「不敢!」而且說:「除夕大年夜這種玩笑是開不得的。」
戈易靈把眼光停在店掌櫃的臉上,掌櫃的立即拱手賠笑說道:「客官如果不願意去貴友處,小店會有人在大年夜侍候客官的。」
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來人怒叱一聲「你放屁!」接著幾乎是用威脅的語句說道:「掌櫃的!我看你是開客棧開膩了。
你知道不知道,像你這樣多嘴多舌的人,要在江湖上混,只有一個下場慘死!」
掌櫃被這幾句話激得臉色發青,但是,開客棧的人可以說閱人多矣,來人雖然其貌不揚,而聽他說話,分明是個江湖上耍狠的混混,這種人惹不起的,也不必惹。掌櫃的倒是含笑拱拱手說道:「戈爺在大年夜到小店落腳,這是緣分,做生意的人,沒有將財神爺向外推的。這位大爺義何必生氣!」
來人哼了一聲,狠狠地說道:「算你識相。」
戈易靈在一旁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淡淡地笑了笑。
「尊駕貴姓?」
來人對戈易靈始終保持著一分尊敬,連忙拱著手。
「不敢!在下姓白。」
「白大爺……」
「戈爺!在下不敢當你的稱呼。」
「沒有關係,既然都是江湖客,大家不要在這稱謂上計較。我是說,如果我要請尊駕回報你的貴主人,說我戈易靈客居旅次,不便在除夕之夜前來打擾,開年新春,自當專程前來賀年,尊駕你看如何?」
「戈爺!敝主人一定說在下不會辦事,雖然是大年夜,少不得要挨一頓罵。戈爺!體諒我們這些當差辦事的人都是些苦碼。」
戈易靈笑笑說道:「衡情論理,讓我在客棧能有一個安靜獨思的除夕夜,這恐怕是任何人都能諒解的。白大爺!你請回吧!」
背手轉身,朝著房裡踱過去。突然,那個姓白的一張雙臂,腳下流水行雲,桐油釘靴居然沒有一點聲音,輕靈而飛快地撲過來,雙手搭上戈易靈的雙肩。
就在這一觸的瞬間,戈易靈一晃身,腳下一個盤旋,準確無比雙手正好扣住來人的雙腕。
「白大爺!方纔你那一抓,可以使我的雙肩骨折肉穿,落個殘廢,貴主人不會因此而責怪你嗎?」
姓白的一雙手腕落在別人手裡,雖然戈易靈還沒有使勁,但是,任何一剎那之內,就可以廢掉他的功力。
戈易靈這才一沉臉色,叱聲問道:「姓白的!可以說了吧!是誰叫你來的?」
來人鼓著一雙眼睛,沒有說話。戈易靈搖搖頭說道:「不要硬充好漢,在江湖混的人,要能提得起、放得下,在應該認輸的時候,就要爽爽快快的認輸。別動歪腦筋,你不會不知道,我捏斷你的脈門會有什麼後果。」
姓白的額頭上開始出汗,就在這個時候,窗外有人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了一句話:「不要難為小腳色!」
戈易靈雙手一鬆一送,一股勁道直湧而來,逼使姓白的登、登、登……一連退了好幾步,一直撞到身後一堵牆上才停了下來。她對著窗外問道:「尊駕是誰?」
「也是小腳色。」
「這麼說來,你們的大腳色呢?」
「在二十里外,恭候你的大駕。」
「我已經說過,今天是除夕大年夜,我需要安靜。」
「戈爺!作為一個江湖客,就沒有安靜的日子,戈爺!
今天夜裡不能應邀,這座客棧也安靜不了。」
「你在威脅我!」
「不是威脅,我是實情實說。敝主人說,戈爺是個心腸最軟的人,絕不會因為自己不肯赴約,連累這家客棧化作灰燼。除夕大年夜鬧得無家可歸,這種場面戈爺是不忍心見到的。」
戈易靈沉吟了一會,說道:「殺人放火是江湖上下三濫不入流的行為,你們的主人居然能用放火燒不相干人的房子,脅迫我就範,這種行為卑劣的程度可想而知。大凡品行卑劣的人,能說得出,就能做得到。好!我答應你們。」
窗外人輕輕地喝聲采,說「好極了!」但是他又接了幾句:「不過戈爺,對人的評論不宜太早,世間有許多看似卑劣無恥的事,如果有一個不得已的苦衷,評價又自不盡相同。」
戈易靈不再說話。她從包裹裡取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對掌櫃的點點頭,很認真地說聲:「抱歉得很!為你帶來麻煩。」
掌櫃的沒有表示什麼,只是說道:「我去交待為戈爺備馬。」
「不必!」窗外人斬釘截鐵地阻止住他。「我們已經為戈爺準備了代步,掌櫃的!你最好的動作就是等戈爺離開之後,派人到客棧四周,清除硫磺火藥引火諸物,然後安安心心過一個新年。」
戈易靈攜帶著包裹,大踏步走出店門。街上冷清、幽暗,想必此刻家家戶戶都在吃年夜團圓飯,所以外面如此冷清。
店門外面一共有三匹馬,戈易靈不等來人招呼,躍上其中一匹,放韁縱騎,跑得很快。
一口氣跑了七八里地,正是一片荒野,看不見一星燈火。
戈易靈猛一收韁,急馳中的馬匹,勒得前蹄雙揚,就地一個迴旋,幾乎蹩斷了馬腿,硬生生地停下來,後面兩騎正好衝到。戈易靈一伸雙手:「二位!請回答我一個問題。」
後面雙騎除了那個自稱姓白的之外,另外一匹白馬上坐著一位身穿白色衣裳的人,嚴冬寒夜,看到他那一身飄飄的白衣,使人打從心底泛起一股寒意。
白衣人停住馬,相隔也不過才十來步,雙方都可以看到彼此臉上的表情。白衣人只吁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麼,但是,這會兒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我什麼?」
「我要問你,到底有多少功力,人言是否可靠?有幾成可靠?」
幾乎與他說出「可靠」兩個字的同時,只見他右手一揮,應聲而出是一泓寒光,在星月無輝的夜晚,依然看到閃動如流的光,那是一柄古劍。
原本在一旁的那個姓白的,此刻飄身下馬,手裡拿的是一雙護手虎頭鉤,已經逼近戈易靈的馬前。
白衣人的左手始終沒有動作,右手顫巍巍的兵刃,遙指著戈易靈,認真地說道:「你最好不要認為這是印證武功。兵刃無眼,而目發招出式之際,最難控制的不是手,而是心。
眼看著對方一劍難以接下,自然要竭盡一切從敗中取勝,在這種情形之下,能有多少機會在出手的時候,把握分寸?」
「你說完了嗎?」
「我的話是太囉唆了,我只是告訴你,動手之際,沒有留情。請!」
只見他人從馬背上張臂而起,彈起約有一丈來高,馬兒立即奔走,人也如隕星下墜,閃電而落,一道寒光掠向戈易靈。就在這同時,姓白的一雙虎頭鉤,交叉似箭,衝向戈易靈的鞍橋。
戈易靈從馬上一偏身,先讓開虎頭鉤的絞剪,順勢一滑,落地旋風,讓開迎頭一擊。這樣輕鬆自然的身法,讓開兩招凌厲的攻擊,讓得是如此的高,不帶一點煙火氣。
白衣人不禁脫口高讚一聲:「真好身手!只此一讓,說明人言無差,請再接著這一招。」
寒光二次再起,半劃著弧形,掃向戈易靈的上盤,極快,極準!戈易靈無法退閃,只有一矮身,仰頭偏步,正待從白衣人的左邊進步閃躲,突然白衣人那從未見動過的左手,摹地一翻而出,兩股勁風閃電而至。而且,白衣人是配合著他旋身挺腰那股勁道,猛然地攻出使人無備的一招,奇、狠、勁,都是跡近絕頂。
戈易靈無論如何都無法閃躲,她只有在原地一吸腹,不退反進,左腳飛踢一招。當時只聽得「嘶啦」、「嗆啷」兩種不同的聲音,雙方人影一分,各自閃開五尺。
戈易靈低頭察看,腹前衣襟劃開一道口子,以絲毫之差,就要變成切腹盤腸。
那邊白衣人左手在一陣甩動之後,從地上拾起那一對十分靈巧的雙鉤,口中讚道:「真是高明,人家說的還未能盡得精髓,未露兵刃,從兩次攻擊中反敗為勝,我是真心的服了。」
戈易靈調整氣息,十分平靜地問道:「左手暗藏雙鉤,猝然出擊,尊駕莫非是姓牛?」
白衣人一頓,但是立即又笑道;「雙尾蠍牛奇的弟弟,你真聰明!戈姑娘!」
戈易靈一個大意外,不覺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白衣人說道:「我說我是雙尾蠍牛奇的弟弟,名叫牛垠。
我說你戈姑娘非常聰明。」
戈易靈很不以為然地問道:「你們對我的一切,打聽得很清楚,為什麼?是因為我是戈平的女兒,而且是唯一的女兒,而且要斬草除根,是嗎?」
「我們為什麼要斬草除根呢?」
「你們不是嗎?」
「我們之間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我們沒有,令兄和我爹之間也沒有嗎?」
「如果我說沒有,戈姑娘相信嗎?」
「如果真的沒有,為什麼對我的事情打聽得那麼清楚?
為什麼?對一個毫無瓜葛的人,你們也打聽這麼清楚嗎?對於這一點,你又作何解釋?」
牛垠笑笑說道:「其實你真正應該問的是:為什麼今天要強邀你戈姑娘和我家兄見面。」
戈易靈說道:「想必你有說詞。」
牛垠搖頭說道:「我沒有,不過,我家兄一定有合理的說明。戈姑娘!現在我不敢說強邀。離此不遠,是我家兄的一處別莊,離開高唐約有二十里地之遠。戈姑娘如果認定我們沒有特別惡意,或者姑娘自信我們也無法算計你,就請姑娘與我們同行如何?」
「不行!」戈易靈答覆得斬釘截鐵。「我不認為你們是強邀,因為你們兩個人還夠不上強邀的條件,你們今天的所做所為是一種欺騙,是一種愚弄,我不喜歡被人愚弄。二位請回吧!我要回客店去過除夕。」
牛垠站在那裡沒有動,眼看著戈易靈扳鞍上馬,然後他沉重地叫了一聲:「戈姑娘!」
「怎麼樣?還要準備回到客店放火嗎?」
「戈姑娘!人在情急的時候,往往有逾常規,所謂情有可原就是指這種情形而言的。」
「什麼叫做情急?難道過了大年夜,就有滔天大禍降臨不成?我說過,開年以後,我會專程前去拜會令兄,去見識見識雙尾蠍的雙鉤,比你高明多少?為什麼一定要我在除夕夜相見?毫無理由,顯然是為你們那種不入流的手段掩飾。」
「戈姑娘!你錯怪了人了。」
右側不遠一叢濃密的簇竹,從竹叢後面轉出來一輛車。
與其說是車,倒不如說是一個裝著輪子的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削瘦的老人,疏疏落落的幾絡鬍鬚,在暗夜中看不清楚面貌,但是,可以看出那一雙眼睛,充足的眼神。椅子後面有一個結實高大的漢子,在推動著椅子。
椅子推到距離戈易靈馬旁八九步的地方停住。
戈易靈的眼力可以看得更清楚了。削瘦的老人精神奕奕,含著一分微笑,注視著戈易靈。
戈易靈隨口問了一句:「你是……?」
「我就是雙尾蠍牛奇。」
「啊!我倒有些意外了。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姑娘!大下意外的事隨時隨地都有,唯獨今日我們相會,算不得意外。」
「哦!一切都是在你安排之中。」
「姑娘!你從太原東越太行,為的還不就是找我嗎?所以說,今日我們見面算不得意外。告訴你,戈姑娘!有件事是你要感到意外的,那就是:如果你今天晚上不能屈駕到我的別莊,我牛奇就有家破人亡之禍。」
「啊!你家破人亡與我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但是我需要姑娘的幫忙。」
「憑什麼我要幫你的忙?」
「兩個理由:一個以行快仗義自許的江湖人,不能見人有危難而袖手旁觀。」
「那也要看有危難的是什麼樣的人。」
「換過旁人,你戈姑娘可以不管,對我牛奇,你不能不管。」
「哦!這倒是怪了。」
「一點也不怪,這就是我的第二個理由:因為令尊戈平戈總鏢頭欠我的。」
「我不能相信。」
「戈姑娘!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針鋒相對的問答呢?二十里地有我的一處別莊,到那裡詳談豈不是好!就算我騙你去一趟,也不能加害於你。姑娘!你不要記著雙尾蠍的綽號,但請你看我這把花白鬍子,我能騙你嗎?」
戈易靈輕輕帶轉馬頭,口中說道:「不是我堅持不去,而是令弟和這位白老哥,他們二位的做法……」
牛奇帶著一絲苦笑說道:「戈姑娘!他們確是有欠當的行為,但是,就是方才舍弟說的,人在情急之時,一切就可能失常。」
「好吧!請這位白老哥帶路吧!」
牛奇雙手抱拳一拱。
「多謝得很。戈姑娘!恕我不能騎馬相陪。」
他的椅子背後的大漢,張嘴一聲忽哨,一陣蹄聲輪響,遠遠來了一輛馬車,駕車的人熟練地將車頭掉過,平穩地靠近牛奇的椅旁。那個精壯的漢子,雙手連人帶椅子端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馬車上,隨手扣好車門的扣環。
牛奇對戈易靈再次拱拱手。
「姑娘!我們前面帶路。」
雙騎一車立即奔馳起來,戈易靈稍微地遲疑了一下,便策馬緊跟在後面。馬快車亦不慢,二十里地不要多大一會工夫,來到牛奇別莊。
夜晚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停馬止車,牛奇的椅子推著走在前面,進人寬敞的大廳。戈易靈第一個發現的,牛奇的別莊裡,沒有絲毫一點除夕大年夜的氣氛。倒是廳堂上下站的人,臉色都十分凝重,彷彿面臨著一件重大的事情,急待解決似的。
牛奇的椅子推到主位,讓戈易靈上坐。
戈易靈頓了一下說道:「照方纔所說,尊駕與先嚴是舊識,無論是敵是友,都是我的前輩,請不要以客禮相待。」
牛奇呵呵笑道:「真不容易,總算清除了一點敵對之意。」
他揮退了大廳裡的眾人,只留下牛垠。然後他說道:「如果要拘常理,今天晚上我們這種請客的方式,實在非禮之極。姑娘!請不要拘禮了,坐吧!」
說著他又對牛垠一點頭,牛垠立即起身到大廳後進去,走得匆忙,走得令人生疑。戈易靈並沒有坐下,一個心裡存有戒意的人,站著比坐著,顯然是容易應變的。
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從大廳後面走出來兩個人。前面是一身白裳飄拂的牛垠,後面跟著的是一位姑娘。
戈易靈始而詫異,旋即大吃一驚,原來這位姑娘不但長得容貌秀麗,而且和戈易靈長得十分相像。依戈易靈的眼睛看起來,如果穿上相同的服裝,簡直就是一對孿生姐妹。
那姑娘走到牛奇身邊剛叫得一聲:「爹!」
牛奇便笑著說道:「秀姑!上前去見過戈姐姐。」
牛秀始顯然是意外的怔住了,秀麗的面容掠過一層紅暈,也浮上一絲驚訝。
牛奇笑道:「傻丫頭,戈姐姐是你戈伯伯的女兒,如果她不是易釵為弁,大下哪裡有這樣俊秀的武士?快去和你戈姐姐見過禮。爹今天好不容易請來你戈姐姐,你眼前的生死難關,全仗著戈姐姐的幫忙。」
牛秀姑遲疑地望著戈易靈,那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有褪去。倒是戈易靈,一則自己男裝慣了,再則她對這位像極了自己的牛秀姑,一見面就有說不出的喜歡。她走上前拉著牛秀姑的手,微笑說道「牛姑娘!請過來坐。」
牛秀姑一朵紅雲,直飛上耳朵,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只是乖順地依著戈易靈坐在旁邊。
牛奇眼看著秀姑和戈易靈坐在一起,宛如一對粉妝玉琢的壁人,不禁張著嘴,哈哈笑將起來。但是,他的笑聲未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陣陰霾,佈滿在那瘦削的臉上,張著嘴,無聲的歎了一口氣。
戈易靈忽然有一陣莫名的同情與激動,脫口叫道:「牛伯伯,想必是有要事要跟我談,我在洗耳恭聽。」
牛奇揉揉眼睛,從眼角擠出一絲笑容,對牛垠說道:「二弟!戈姑娘這聲牛伯伯,為我們牛家叫出了希望呀!你說是不是!」
牛垠黯然地點點頭。
牛奇轉過頭來,對戈易靈說道:「姑娘!你還記得未到別莊之前,我曾經說過一句話,我說我需要你的幫忙,你應該幫,因為,令尊欠我的。」
戈易靈點點頭。
牛奇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其實,我是不應該那樣說的,令尊並不欠我什麼,但是我不那樣說,姑娘!你未必肯來。」
「牛伯伯!你和我爹是在何處相識的?」
牛奇沒有說話,他突然用右手一掀黑色長袍的下襟,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雙穿著皮靴的木製的假腿,擺在椅子前面的腳踏上。在這一雙木製的假腿以上,空了半截。
戈易靈大吃一驚,不覺站了起來。
牛秀姑則是撲身過來,含淚叫聲:「爹爹!」
她用手放下衣襟,伏在椅子上哭了。
牛奇又突然用右手將左臂一扯,卡嚓一聲響,應聲而下的是一雙黃楊木雕制而成的義肢,磨得十分光亮,雕刻得十分神似。
牛垠也站了起來,輕輕地說道:「大哥!何苦呢!」
牛奇苦笑道:「二弟!你以為我是在用苦肉計,博取戈姑娘的同情麼?二弟,英雄落魄,骨氣猶在。你大哥不是英雄,但是也不致於那樣沒有骨氣。」
他又轉問戈易靈說道:「姑娘!你大概也有幾分驚訝,我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用真實的事實告訴你,我和你爹戈總鏢頭結識的經過。」
戈易靈惶然問道:「牛伯伯,是我爹傷害了你?」
牛奇正色說道:「姑娘!令尊是以保鏢為生的總鏢頭,他絕不會輕易地傷人結怨。更重要的,令尊不是一個嗜殺好鬥的江湖人,更何況當年我與令尊,毫無一點瓜葛。」
「牛伯伯!你讓我看到殘臂斷腿的用意,是為了什麼?」
「方纔我說過,這是我和令尊結識的一個令人終生不忘的標識。」
「牛伯伯!我在聽。」
牛奇撫摸著那條黃楊木雕制的手臂,眼神望著大廳外面的夜空,是黯然傷神?還是苦思往事?沒有人知道。良久,他才回過神來,遲滯地說道:「那是一次奇妙的見面,也是一個傷心而又殘忍的後果。那正是令尊在威遠鏢局闖出字號時,而我雙尾蠍的名號,也正被江湖上所傳聞。令尊在保過一次鏢之後,順道遊覽廬山,而我卻是到五老峰赴一個死約會。」
「對不起!牛伯伯!什麼是死約會,是雙方不見不散的意思嗎?」
「死約會是我自己為這次約會所訂的名字,約會雙方的人,見面之後,只能有一個人活著離開五老峰……」
「啊!牛伯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約會呢?」
「武林道上,動輒以死相拼的事,隨時都有,也許是一件芝麻小事,可以釀成流血五步。有人批評武林之中血腥氣味太重,有悖天道,終非是福,這話是有道理的。所以,五老峰得命歸來,我就決心不讓秀姑學武,日讀詩書,閒做女紅,我只希望她是一個普通的女兒。」
戈易靈拉著牛秀姑白嫩的纖纖玉手,再看看自己,她忽然覺得女孩兒家習武,終日與刀劍槍拳為伍,使人有不知所以的感覺。但是,她無聲的歎了一口氣,滅門的血仇,即使不成心報復,至少也應該知道,何以有如此的慘事,如果自己不具備武功,恐怕這件事就渺茫了。
牛秀始已經消除了對戈易靈的羞澀,她輕輕說道:「戈姐姐!我總覺著不是爹的女兒,不能為爹分勞分憂。」
戈易靈輕輕拍著她的手背。
「秀姑……」
下面的話尚未出口,只見牛奇的臉色突然一變,立即說道:「戈姑娘!請帶小女立即到後面去吧。」
他再對牛垠一點頭,說道:「二弟!去接著他們。」
戈易靈不便問是什麼事,他只知道莊外來了一批人,究竟是什麼人?他無法瞭解。他只是匆匆地攜同牛秀姑避到莊後。
大廳裡只剩下雙尾蠍牛奇一個人,他仰著臉,臉上的神情變幻莫測,口中還在哺哺自語,聽不清他說什麼,但是可以看出的是他正在面臨著一項重大而困難的決定。突然,他的右手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良機一失,永遠難逢。」
這時候從大廳外面進來十幾個人,一色的勁裝,其中還有四個是女的,自然有一股英氣逼人,看來武功不弱。牛垠將來人攔住距離牛奇十步開外,他自己過來輕輕叫了一聲:「大哥!」
牛奇臉上沒有表情。
「他們要幹什麼?」
「他們說,無論如何今天晚上要人。」
「你告訴他們,今天是除夕大年夜。」
「我說了,他們說正因為是除夕大年夜,所以他們主子一定堅持要人。」
「來人做得了主嗎?」
「其中有貼身親信,看樣子可以做的了一半主的樣子。」
「叫他們過來。」
「大哥!」
「二弟!你把大哥看成廢物了?即使真的如此,有你在一旁,又有何妨?」
牛垠招手請那十幾個人走過來。
牛奇含著笑容說道:「各位之中,有哪一位能代表你們主子講話?」
「我們都是奉命前來接人,沒有什麼話好說。」說話的是一位長得十分清秀,而在清秀中又帶有幾分英挺的姑娘。
「這位是……」
「我的名字叫冷月。」
「冷月姑娘!請你回去向你們的主子回話,十五年都已經過去了,又何至於在乎這樣的一夜,況且,今夜又是大年夜除夕。」
冷月還沒有答話,另一位姑娘立即反唇譏諷道:「牛莊主!如果你能記得今天是大年夜,就更不應該如此故意刁難。」
冷月立即攔住她:「你不要多嘴。」
牛奇笑一笑問道:「冷月姑娘!這位是……」
「她叫流雲。」
「流雲姑娘,我的行為看似刁難,其實如果能設身處地一想,大概這刁難二字,就不會出自姑娘之口,可惜我無法也不能夠讓姑娘知道內情。」
冷月立即接著說道:「我們不知道內情,也不想知道內情,我們只知道這一件事,奉主子之命,今夜要把人給帶回去。」
「如果我堅持今夜不行?」
「牛莊主!你不會這樣做的,我相信你絕對不會這樣做的。一則你自己十五年前的諾言;二則如果你堅持如此,那絕不是大家所願見的後果。」
「冷月姑娘!你們主子知人善任,能派你到我的別莊來,是他選對了人。」
「謝謝牛莊主!我們只是一些下人,奉命辦事,如此而已。」
牛奇突然一點頭說道:「好吧!我答應,是冷月姑娘說得對,十五年前我自己的諾言,我必須遵守。」
冷月立即一抱拳說道:「多謝莊主體恤我們的苦處。」
牛奇一擺手說道:「不過,我還有一點點請求。」
「不敢當你這請求二字,清明白吩咐。」
「請各位再給我一點時間。」
流雲姑娘立即搶著說道:「現在已經二更,牛莊主你是在故意拖延!」
「流雲姑娘!我不喜歡你這種說話的態度。」
「同樣地,我也不喜歡你這種辦事的態度,如果你覺得這件事應該做,必須做,不做不行,為什麼要如此推三阻四?除非你有什麼陰謀詭討。」
牛奇冷哼一聲說道:「流雲姑娘!你很囂張,就是你主子今夜來到我的別莊,他也不能對我如此說話。」
流雲也冷冷地笑了一聲:「如果是我們主子今夜來自到此,看到這種情形,恐怕已經不是眼前這種狀態了。」
冷月伸手拉住流雲,往後拖了一步。她朗聲說道:「牛莊主!你請便吧!我們會在這裡等候。不過,我要再三提醒牛莊主,現在已經是二更時候;你總得要給我們回去的時間。」
牛奇肯定地答道:「那是當然,各位請在此地休歇,我請二弟牛垠相陪,我會很快給各位一個具體的答覆。」
姓白的漢子從廳外飛身掠進廳內,不帶一點聲息,很快地推著牛奇的椅子,進到大廳後面。
牛奇的椅子推到後進,穿過一個不小的院落,經過一條長長的「軟枝黃蟬」搭成的花架通道,進入後堂,在左側門前停下來。姓白的漢子敲敲門之後,便退了出去。
牛秀姑親自迎出來,推著椅子進入廳堂,戈易靈也隨著出來。
牛奇望著戈易靈說道:「戈姑娘!剛才在前廳我說到五老峰的死約會……」
牛秀姑插嘴說道:「爹!前面的事都解決了嗎?」
牛奇搖搖頭說道:「沒有。」
「爹!你是……」
「你一定以為爹老糊塗了,前廳的事情尚未了,卻又跑到後廳來說故事,輕重緩急都不清楚,這不是老糊塗了嗎?
戈姑娘!你是不是也有這種想法呢?」
戈易靈靜靜地說道:「牛伯伯!我在用心的聽。」
牛奇點點頭說道:「很好!我不會說太多的話,說太詳細的事,因為目前沒有充足的時間。」
「牛伯伯!讓我能懂就可以了。」
「好極了!戈姑娘!五老峰之會,我斷了一雙腿,殘了一隻左臂,使我幾乎喪命,其中有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令尊戈總鏢頭的出現。」
「啊!是我爹幫助了對方?」
「沒有,我們雙方鬥得精疲力竭之際,令尊正好路過現場,他喝止了我們,他說這樣下去,兩敗俱傷。天下沒有什麼值得如此拚命,冤家宜解不宜結。」
「這些話也不算錯呀!」
「是不算錯的,尤其在當時的情形,我們能聽得進去,我收了兵刃,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突然揮出一刀,發出兩枚暗器。」
「啊呀!這人太卑鄙了!」
「那一刀斬去我的左臂,使我這雙尾蠍,成為無尾蠍,兩枚暗器各中我的左右大腿,而且都是餵了劇毒的。於是最後的結果,我又失去了雙腿。」
「對方那個人呢?」
「當時死在你爹七孔喪門劍之下。」
「牛伯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戈姑娘是聰明人。」
「如果不是我爹的出現,牛伯伯不會遽爾放下兵刃,就不會落得斷腿殘臂的下場。對我爹來講,雖然未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對牛伯伯是有憾意的,也就是在初見面的時候,牛伯伯所說的,我爹對牛伯伯有所虧欠。」
「我不敢這麼說,但是令尊戈總鏢頭在我殘臂斷腿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在床前說了一句話,他說:『以後有用我之處,在所不辭。』從此以後,我們沒有再見過面,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戈總鏢頭已經仙逝。」
「沒有關係,牛伯伯!我爹過世了,他女兒還在,牛伯伯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明。」
「戈姑娘!絕非以這段往事對姑娘有所要挾,而是事有湊巧……」
戈易靈斷然說道:「如果牛伯伯所說的事與前廳來人有關,想必事情緊急,時不我予,就請直說了吧。」
「戈姑娘!在此南邊不遠,滏陽河畔,有一座臨水小丘,上有一個很古老的城堡山寨,佔地約有一兩千畝,那裡住了一位武功極為出色的女魔頭,自稱毗藍夫人,十五年前,曾經專程到高唐去,向我要人。」
「那時節牛伯伯住在高唐?」
「高唐是我的老家,此地只是一個別莊而已。」
「那位毗藍夫人,向你要人,要誰?」
「小女秀姑!」
「無端向你要人嗎?為什麼?」
「戈姑娘!她既然是無端要人,我就無從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說的也是。當時牛伯伯是如何應付她的?」
「十五年前,正是我在廬山五老峰受創回來不久,二弟牛垠的武功尚未紮下根基,高唐故居沒有人可以抵擋住這位女魔頭的來臨。最後,我只有問她,要秀姑去做什麼?」
「問得好!」
「她說她喜歡!」
「回答得不合情理,別人的孩子,喜歡可以,卻不能據為已有,天下哪有這種荒唐的事?」
「我當時告訴她,兩歲的秀姑,不是她所能帶得下來的,如果她真的喜歡秀姑,十五年以後,我交給她就是。」
「牛伯伯!你說這種話,當然不是真心的,而是一時推托之計,可是,你推托得不高明,一則當時她不容易接受,再則即使她當時接受了,十五年後,你又如何應付?」
「是的,十五年後的今天,問題發生了,她追到此地來要人,而且限定我在除夕之夜,要將秀姑送去。毗藍夫人曾經來過一次,武功……嗯!是我們所不能敵的。我們只有準備將秀姑送到滏陽河去。」
秀姑驚叫起來:「爹爹!」
戈易靈沒有說話,默默地望著牛奇。
雙尾蠍牛奇向著戈易靈問道:「戈姑娘!你有意見嗎?」
「我在用心的聽,牛伯伯!最重要的你還沒有說出來,你說完了我才能表示意見。」
「戈姑娘!你真是絕頂聰明的人,還需要明說嗎?」
「我承認自己不笨,但是像這樣重要的事情,不能憑我的聰明智慧去猜,而是要聽你親自講出來才行。」
「現在只有一個人,一個辦法可以救秀姑,戈姑娘!」
「我在聽!」
「你!戈姑娘!可以救我的秀姑。因為你長得與我的秀姑一模一樣,我這個做爹的都不容易分得出誰是誰,別人當然更分不出了。」
牛秀姑立即搶著說道:「不!爹爹!我們的事為什麼要拉戈姐姐去呢?這不是太自私了些麼?」
牛奇苦笑了一下說道:「女兒!戈姑娘有一身絕頂的好武功,她可以自保。」
「不對!」秀姑很堅持地說:「戈姐姐縱令有一身好武功,也沒有理由要無端代我去冒險。這樣做,會令我終生羞恥,我們是天下最自私的人。」
戈易靈這時候走過來,伸手摟住牛秀姑的香肩,認真地說道:「秀姑妹妹!你的善良使我感動,方才牛伯伯說的對,我有武功,應該可以自保。再說,毗藍夫人要你去,並不見得就是壞事,因此,我不見得就有危險。更重要的一點,我爹當年欠牛伯伯一個承諾,我應該代替我爹償還這個承諾。」
牛秀姑不覺淚珠雙垂。只能哽咽著說:「戈姐姐!我還是感到很羞恥。」
牛奇此時也有一些不自然,只有朝著戈易靈說道:「戈姑娘!事情確是如此,我很慚愧!也很感激!而且我要再說一遍,我感激!我也很慚愧!」
戈易靈搖搖頭說道:「不要再說這些,當然我不能男裝前去,秀姑妹妹,幫我改裝去。」
她拉著秀姑.回到房裡,改裝換裳,淡淡地梳妝,再度出現在後堂,雙尾蠍牛奇看得瞪大他的雙眼,如果把她們穿一樣的衣裳,而且分開兩個地方,那真是無法分得出誰是真正的牛秀姑。如果說牛奇還能分得出,那是因為戈易靈的眼神裡涵蘊著一股英氣,那是牛秀姑所沒有的。
雙尾蠍牛奇自己用右手推動著椅子,很吃力地說道:「戈姑娘!真是感謝不盡!」
戈易靈取過自己的包裹,帶著那柄木劍,正著臉色說道:「牛伯伯!你不必言謝,我說過,我是代替我爹實踐諾言。即使沒有諾言,我看到善良如秀姑妹妹這樣的女孩兒家有了困難,我也不能袖手旁觀。不過,現在我在臨走之前,有兩個問題向牛伯伯請教。」
「戈姑娘!還說什麼請教二字,你請說吧!」
「請問牛伯伯!你是如何知道我要前來高唐的?你又如何知道我是女扮男裝?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和秀姑長得很像?
牛伯伯可以回答嗎?」
「這個……」牛奇似乎有了難言之隱。
「沒有關係,牛伯伯個便說明,就不勉強,其實,你不說明,我也可以猜到一二。」
牛奇抬起頭來說道:「這也沒有什麼不可告訴你的,不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到別莊來告訴我,說昔日威遠鏢局的總鏢頭戈平的女公子,要到高唐來。戈姑娘人長得和秀姑極為相似;而且武功又是高人一等,可以幫助我解決問題。當然,他也提醒我,戈姑娘易釵為弁,不要錯過。於是,我才派牛垠和老白,在井陘守候。」
戈易靈吁了一口氣,點點頭:「我也不必再問牛伯伯這個人是誰,因為你未見得就能告訴我。」
「戈姑娘!真的是這樣,你要我告訴你,我也無法告訴你,因為來人並沒有通名姓。」
「對於一個沒有通名姓的人,你就居然能聽信他的話嗎?牛伯伯!」
「人在情急的時候,還有選擇嗎?所謂病急亂投醫啊!這就好像一個人漂流在大海上,眼看著就要滅頂了,看到一根蘆葦,也是一點希望。」
「我懂得這種心情。」
戈易靈說著話,頓了一下。
「戈姑娘還有什麼問題嗎?」
「有!但是,現在我不想再問牛伯伯了。」
「為什麼?如果……如果戈姑娘有後悔之意,可以隨時取消滏陽河之行。」
「不!我爹當年說話是說一不二,我是他的女兒,我不能辱沒了他。再說,秀姑妹妹是我很喜歡的人,我真心願意代她去經歷一次危難。還有,毗藍夫人以十五年的耐心,等待秀姑,這種耐心超乎常情,應該不是壞意。這如果說是一個『緣』宇,也不為過。再見!牛伯伯!」
戈易靈突然斬釘截鐵地昂起頭來,快步朝著前面走去。
她走得不但是快,而且非常突然。
牛奇一怔之後,立即叫秀姑:「快推我出去。」
牛秀姑依言推著椅子向前廳走去。牛奇一路叫著:「戈姑娘!戈易靈!戈……」
他眼看著戈易靈轉進前廳,叫不下去了,回頭看看牛秀姑,只見那一雙含淚的眼,他廢然地放下右手,止住前進的椅子,黯然地說了一句:「我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不對。」
牛秀姑睜大含淚的眼睛,疑惑地問道:「爹!你在說什麼?」
牛奇搖搖頭,忽然抬頭叫道:「老白!」
老白搶出來推著椅子,推到前廳轉角處,他揮手叫秀姑回去。等他來到前廳,戈易靈姑娘已經在冷月、流雲兩個人的攙扶下,步下台階,正要跨出大門。雙尾蠍牛奇大叫一聲:
「女兒!」人向前一衝,滾到地上。
戈易靈停住腳步,臉上掠過一層淡淡陰霾,她仍然很真誠地說道:「爹!請多保重。二叔!」
她對呆立在一旁的牛垠點頭說道:「請多照拂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