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停下來了,凌海也落下了身子,但所有剛才看到凌海出劍的人依然未曾醒轉,因為他們在思索,在想,這不是結果的結果後面應該是什麼?這是一個永遠也猜不透的謎,這是一個永遠也看不透的真理,不知道結果的東西才是最吸引人的。
「撲通,撲通……」有人倒下,沉重地倒下,是這殘缺的犧牲品,他們本身就是一種殘缺,一種失去了生命的殘缺。一共有十幾人,每個人的喉間都有一點血印,但並沒有血流出來,絕對沒有!他們不是死於劍鋒之下,而是死在那鑽石的晶芒之下。那是一種有形的殺氣,那是一種有實有質的劍氣,已經透過他們的喉嚨表皮把他們喉間所有的生理機能全部摧毀、破壞。沒有人會想到這種結果,沒有人會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死法,居然有這樣的劍法,這也就是殘缺的美。只有殘缺才能製造出這種是殘缺的不殘缺。不殘缺的是他們體外的表皮,他們甚至連嘴角都沒有血流出來,他們的血完全被封死在喉管以下,完完全全地封死了。他們與活人無異,只是殘缺了一種活力,殘缺了生命。對於一個活人來說,這是殘缺的可怕,對於一個死人,這是殘缺的美妙。只有殘缺才能製造出如此安詳而快樂的死法,他們在死亡的時候,甚至還在探索,還在陶醉,這是一種很快樂的死法。
很多人都在沉思,但還有很多人在拚命,這本是一個殘缺的場面。
凌海一聲低喝,如龍吟,如虎嘯,不同的人居然聽出不同的感受,不同心情的人也有不同的感受。有人聽到這聲低喝,竟似是鬼哭,竟似是狼嚎。而有的人聽到的是哭泣,為這世界上的人性在哭泣,為這麼多不是結果的結果在哭泣。
所有的人都醒了,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之中,凌海的低喝,本就是對殘缺的一種補充,一種發洩。因此所有人都醒了,眼前還是血淋淋的場面,不過最讓敵人膽寒的卻是凌海那種莫測高深,他們似乎又有了新的殘缺,殘缺了一個能和凌海抗衡的高手,殘缺了和凌海相拼的勇氣。
耶律蓋天也似乎看到了形勢不妙,不妙得很!連司馬屠都想不到凌海會達到這種程度,今日的凌海再非那日在林中的凌海了。他們今天的佈置本沒有算錯,甚至可稱是算計得很好,但上蒼卻助了凌海,誰也想不到凌海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使自己的功力增加二甲子,連凌海都覺得是在夢中。
凌海一直向耶律蓋天逼去,一路上劍橫飛,翻飛,甚至不飛,閃爍、扭動、劃弧,就像舞蹈,就像是表演,每一動作有說不出的血腥,沒有人能在他一劍之下不受傷,甚至死去。
這種狀態太可怕了,這種狀態太讓人心寒了,這種劍法太詭秘了。這種殺招是無敵的,這是所有人的感覺。
凌海似乎變成了一柄毫無感情的劍,他眼裡似乎只有劍,他的心中也只有劍,他的生命也便是劍。其實凌海的心中卻充滿了愛,那是一種對善良的愛,對朋友的愛,對親人的愛,對弱者的愛。這愛是無私的,是無匹的,是無倫的。而就因為這種愛,他才必須使自己化成了一柄劍,他才能更好地保護這些他所愛的人們,他才可以挽回這些弱者的平安,他才能對得起心中的愛。
這是一種愛的激化,當然任何敵人都不希望凌海這種愛的激化出現,這只能加速他們的死亡。
凌海身上有血,全都是敵人的血,他的心中平復了一些,再也不是那種深刻的仇恨,而是無限的愛意。他的劍中殺意已在那殘缺中發洩乾淨,他在那聲低喝中找回了真愛。因此他現在所出的每一劍並沒有使人致命,他們只是穴道被劍刺中,或是劃掉對方一塊肉,雖然血肉橫飛,但死在凌海劍下的人不多,可也沒幾個活得很好。但周忠和洪同並不是善男信女,他們在這些人身邊穿插,也不時伸手在已受傷、已受制的人身上擊一下,這人便注定會死去。
耶律蓋天大駭,沒有人能阻擋得了凌海,凌海所到之處已經損失了二十多人,且有十幾人被殺死,而凌海的氣機便是直指向他。他雖然受傷不輕也不重,經過剛才緩了兩口氣後,卻依然沒有能力與凌海再戰,但他也不能逃,因為他根本逃不了。他很清楚凌海那讓人心寒而可怖的速度,那是比鬼魅還快的速度。所以他只得挺起胸膛,氣勢又從四面八方湧到。他就像是虛空中的一個黑洞,所有的氣勢都不斷地湧到,使他壯大,使他澎漲。氣勢湧動,竟形成了風,風越流越急,變成了吹。風越吹越猛,變成了湧。風越湧越快,形成了漩渦。漩渦越來越大,釀成了風暴,繞著耶律蓋天而旋的風暴。
日月無光,沒有了光,太陽被一片烏雲所擋,烏雲不高,但卻足夠擋住這半天的陽光,這是耶律蓋天以無比的氣勢所造成的。地上的塵土、樹葉,屋頂上的塵土都被捲了過來,越捲越多,暴風也越來越急,越來越狂暴,竟變成了龍捲風的局勢。屋上的瓦片全都飛旋起來,順著耶律蓋天體外的氣勢疾旋,天空中的雲彩也被拖動,在這晴朗的天空之下,居然有閃電出現,在這塊暗雲之頂,所有的人大驚失色。
耶律蓋天知道是和凌海一拼的時候了,他必須拼,他手中的一對金輪高高地舉在頭頂,他在引用大自然的力量,他不想凌海活下去,他也沒有想過要活下去,他知道就算不引用大自然之力,他也定會死,死在凌海的劍下。面對凌海這樣可怕的對手,沒有誰能有把握可以活下去。
他用的是密藏的「接天大法」,他從來都未曾用過,上次他差點被擊死,一時倉促,無法運用「接天大法」,也是因為他小看了雷劈金,同時他也認為沒有必要與雷劈金那樣的人兩敗俱傷。其實,雷氏四兄弟全四人的陣式,本就和密藏的接天大法有關,因為他們的師父就是密藏高人。所以他們在殺展鷹時會有那樣大的威力。雖然雷劈金、雷劈水兩人合作的威力遠遠小於四人合作時的威力,但卻可以把耶律蓋天所施武學的反作用力化去很多,因此才沒事。可是現在耶律蓋天卻獨自一人使「接天大法」。
這是密藏一種至高的武學,但卻很少有人用,很少有人能使出來,那必須是本身的武功修為達到了一種超凡的境界,否則接天不成反自斃。天空中的雲層電閃,絕對不是有情的東西。這接天本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一個很痛苦的過程,他是通過雷電來增加體內的能量,然後再暴射出去,這在轉化的過程中,甚至可以把人的五臟六腑全部燒焦。在擊出之後,其施展人體內的筋脈將全部暴亂。
所有的人都把動作緩和下來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妖異的情況,他們從來都未見過如此妖異的武功。
立於耶律蓋天身邊的人全都在不斷地後退。那是一股有形的龍捲風,使他們立不穩足,使他們難以靠近。
耶律蓋天此時就像是一個魔神,妖異的魔神。沒有人能形容他的恐怖,臉上的肌肉都變了形,衣衫盡裂,變成無數的裂片。皮膚亮得駭人,似有電光在隱現,頭頂上電光不斷地閃爍,通過兩個金輪傳到他的身體,鼓漲了他所有的肌肉,也似他的臉色一般變得焦黃。
「不要哇,國師!」鼓王鼓天動痛苦地低呼。
「小心呀,海兒。」風撼江掃出一腿,逼開數人向凌海的面前撲到。
凌海沒有動,他只是靜靜地立著,嘴裡含著微笑,而且越笑越迷人。他的手向風撼江輕輕地搖了搖,便進入了一種禪定的狀態。
風撼江雖然擔心,可卻不能有違凌海的意思。但轉眼間,他只覺得凌海似乎消失了,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睜了睜眼睛,凌海依然還在,但他卻似看到的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他感覺不到凌海的存在,只覺得有一絲生機在澎漲,無休止地澎漲,天地之間充滿了一片祥和的氛圍。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戰鬥,因為他們的殺氣已經全被感化,被這一股祥和之氣沖淡,淡淡地殺氣又被旋轉的龍捲風給刮去,所有的人都在這一場決戰中感到震驚,都為這無匹的氣勢與可怖的場面震驚。
這就像是個神話,一個人創造出來的神話,這是人嗎?肯定有人在問,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耶律蓋天借助天地之氣勁,已使他自己變得如魔鬼般的慘厲,沒有了人形。
「接天大法」本就是利用人的精氣和精神力量,使身體周圍的那種神秘能量物質受到自己的利用,從而按照自己所意想的方式,把沒有規律的能量物質轉化為有規律的。
人類生存的空間裡本就有一種神秘莫測的能量物,只是人用肉眼根本就看不到,而只能去感應,用心神去感應。所謂的「內功」、「氣功」本就是對這種能量物質作出有規律的調動,將這種能量物質轉化為勁氣,再發出去。而此時的耶律蓋天卻把吸納的這種能量物質,在體內加工,再行擊出。「接天大法」便是將這種能量物質吸納加工的法門。可是在吸納的過程中,這些能量物質也對耶律蓋天的機能進行了難以修補的摧毀。這便是為何不得已才可以用這「接天大法」的原因。而他現在已被這種物質摧毀了一部分機能,改變了一部分機能,已經脫離了人類的范籌,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算不算是人。從來都沒有人嘗試過「接天大法」,從來都沒有人告訴他在「接天大法」所產生的過程中會遇到什麼,因為所有用過「接天大法」的人早已經死去。「接天大法」雖然可以產生毀滅性的力量,但也同樣毀滅了自己。這是一個可怕的結局,或許這本身也便是一個殘缺,一個殘缺的殺招!
凌海立於那裡,似乎也不是一個人,雖然保持著人的軀殼,但所有的人都覺得那只是個皮囊,一個空空的皮囊,沒有一點實在的感覺,一切都是那樣虛無縹緲,一切都是那樣似真似幻,就像是和所有的人都遙隔了一層空間,一層透明而難以跨越的空間,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凌海還活著。
的確,他還活著,以一種有別於人但又很真實的形式活著,那純粹是一種生機,無窮無盡的生機。在澎漲、在澎湃,在不斷延伸、延伸。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這股生機的狂放和洶湧,每個人的心潮都開始激動。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體內似乎也注滿了這種生機,一種安詳、平和的感覺在空氣中流淌,這是一種感覺,如水般的感覺。
凌海的心完全沉浸於一種無限寬廣的世界裡,他已不需要看眼前這片天地,他的心神在不斷地延伸,在不斷地和心神中的那片廣闊的天地交融。他使自己的心靈完全地向這片天地開放,一點都無須保留,一點都無須存在。這是一片靜謐的世界,這是一個一塵不染的世界,這是一處超然的世界,這還應是一個非物質的世界,任何東西都不是以實體存在的,包括立於身旁的所有人。凌海只探查到了一團團生命機能,就像是蜘蛛結成的大絲團。但這些全都是封閉的生命機能,沒有幾個人真能與這神奇的天地融合,沒有人知道這神奇天地的奧妙。
凌海卻清楚地感覺到了另一股強大的正在燃燒的生命機能。這是他的對手耶律蓋天,這股生命機能是在不斷地澎漲,但卻沒有向這片天地開放,這便是「接天大法」的弊端,一個只知吸納而不知妥善排除的法門。這團生命機能定將很快爆裂成無數微弱的生命機能,也便是這個生命消失的時候,凌海一陣暗歎。
所有的人都在向凌海祈禱,凌海就像是神,一個真實而又變得虛幻的神,就像是天空中的明月,就像是天空中的星星,就像是一輪不發光但卻有著無限生機的太陽,這是神!籠罩著一層迷霧但卻聖潔的神!絕對聖潔。天和地,地和他,已經不再能分開。凌海在感覺上完全消失,只有天、只有地、只有無限的生機醞釀成無限的愛意,每個人的心情都很平靜,剛才那仇殺的場面已完全停止,那血腥的事實已經不再留於眾人腦海。
死亡是一種解脫,生存是一種幸福。每個人的心間都瀰漫著溫情,遠處觀望的人也有這種感覺,天地雖暗,可依然覺得這個天地一片明亮,絲毫不受視覺的影響,完完全全地被凌海引進了一個深邃難測而又無限光明的世界中。
天地依然難分,而使天地難分的便是凌海的心神,因為他完完全全地將自己解放在這個天地裡,他便是天,便是地,天地也便是他,不能分出彼此。
耶律蓋天的頭髮完全豎了起來,就像是一根根黑針,那根髮結竟自動暴開,他為了便於在中原行走,便不再用那奇怪的金人打扮,但此刻卻比那種裝扮更奇怪,不過卻沒有人去注意他,沒有人注意身外的世界。天上的雲越拉越低,就在旋風的頂上。太陽早就隱沒在這厚厚的雲層背面,瓦片在橫飛亂撞,塵土在飛揚。
終於耶律蓋天啟動了那雙金輪,暴雨欲下,風在龍捲風外依然很輕,風在龍捲風內已經變得瘋狂。
凌海感覺到了那團欲爆的生命機能在動,在移動,在暴動,在狂動,扯動了他瀰漫於天地間的生機。所以他也動了,他的心神在動,那虛無縹緲的軀殼也便跟著動了,這只不過是一種借引的方法。
凌海手中的劍緩緩地指向天,指向那層厚厚的黑雲。
「滋滋……辟啪……」閃電從雲層中就像是舞動的銀蛇一般與凌海手中的劍相聯、相接,巨大的霹靂把所有的人全都引回現實。凌海的軀體在天地中竟像是一尊高可頂天的神像,那是一種感覺,一種真實與虛幻,誰也分不清的感覺。反正他正和天地相連,與閃電相接,與霹靂共存。渾身閃著無以倫比的強光,是電火,但這電火卻似他的衣服也燒不著。因為凌海的生命機能已和天地融合,他已經完全可以將這種自然的能量順利輕鬆地轉化,這是「玄天寶錄」的精妙之處,這是「玄天寶錄」中的至高心法——「天玄、地玄、人玄」三玄合一的玄無境界!
當初凌海便能接引自然的能量,但雖仗著「玄天寶錄」的絕學,依然無法消去這種強大無匹自然力的反噬,但他現在已經有足夠的功力將天地之間的氣息貫通,所以他接引大自然之力很自然,很輕鬆。
耶律蓋天的心神緊鎖,他動了,兩片金輪斜劃,兩道瘋狂的閃電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軌跡向凌海襲到,每一股閃電都比空中射下來的更粗大,更明亮。
凌海把眼睛睜開了,那兩道閃電在他的目光裡不是很快就像是一隻緩掠而來的飛鳥。他卻很難避開這兩道閃電的襲擊,但他也劃出了兩道閃電,一柄短劍,一柄軟劍。
「轟……滋滋……辟啪……」無數聲響在空中暴起,龍捲風一滯,天空中的那片厚厚的黑雲竟被撕裂成兩半,露出無數道電光,把天空照得異常淒厲,這些閃電全都交擊在兩人的四道電光相交之地,便形成了數顆炮彈般的威力。塵土一片焦黑,擊起一片很寬的深槽,有的牆壁產生了裂縫。
驚呼、慘叫亂成一片,這是什麼妖法?這是什麼妖法?所有練武之人都在疑問,這是什麼妖法?這是什麼妖法?所有不懂武功但信神佛的人也都在驚問。
沒有人能告訴他們,甚至連凌海和耶律蓋天也不知道怎樣告訴他們。他們只是在做一個以前從未有人做過的實驗,驗證以前沒有任何史實證明的武林神話。他們只是在這玄奧莫名的境界裡摸索,這些都是他們也想不到的結果,這些都是不能預料的情況。甚至他們已經忘了自己在幹什麼,武道本就是一個神話般的世界,沒有人能知道神話的最高境界,人們所說的佛祖只是代表這個神話的一個階層,但是否武道的神話便只有一個階層呢?不清楚,恐怕佛祖也答不上來,因為他也未曾見過那一層境界是什麼?就像是問一個盲人這束鮮花是什麼樣子一般。
四道閃電還在空中交纏,那龍捲風漸漸停滯,凌海的身體依然屹立如山,電火依然不斷地下擊,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地獄般的世界。這是最慘酷的比拚方法,其實這是沒有必要的,真的是沒有必要!若凌海趕在那龍捲風形成之前攻擊耶律蓋天,那麼這一切都會變得簡單,變得很輕鬆,可是凌海卻給了耶律蓋天一個機會,給了他得以接天的機會,其實也是凌海想看看接天到底厲害在何處。現在他有些後悔了,因為這造成的損失太大!禍及了許多無辜的生命和其他許多沒有生命的東西,所以他決定以後再不給任何人接天的機會——
原水掃瞄,夜鷹OCR校排,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