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雄雖做了仁勇堂堂主,但手下只有金剛門的人,相爺要他擴充實力,他卻不知該到何處去招兵買馬,因而心急如焚,對赴宴也失去了興趣,幾次與周濤.等人商議,除了離開京師,到江湖上遊蕩興許還能碰到上一些好手以外,別的卻是無法可想。為此,他只好暫時捨棄舒適的生活,到江湖上走一走。
哪知他還沒有動身,關爺便派人把他叫到了總舵,說有極重要的事見他。
在關鈺的客室,黃武傑也在座。
一見面,關鈺問他何時動身,他說兩天內就走,先到安徽,然後轉向山東。
關鈺道:「賢侄不必去了,總壇將有一次重大行動,要由賢侄去唱主角。」
秦玉雄來了興致:「是麼?到何處去?」
「賢侄,你受命去執行金龍令!」
「什麼?金龍令?」秦玉雄萬分震驚,這金龍令果然是金龍會發出的。
「不錯,是金龍令!」
「去年江西大旭山劫了虎威鏢局鏢銀的人,說是執行金龍令,那金龍令也是總壇發出的?」
「不錯。賢侄,你聽老夫慢慢說。去年發金龍令,旨不在劫鏢,而在於揚名。要使金龍令在江湖上樹立起極大的權威,以便金龍令所到之處,人人懼怕,人人遵命。可是,大旭山劫鏢,卻被紫星紅梅給攪了局,使金龍令初次公開竟然受到了挫折!這對本會來說,無疑是一次丟人現眼的失敗。之前,金龍令從未失手過,所到之處,無人敢不遵從……」
「關叔,且慢,關叔說這金龍令早就施行於江湖了,為何從未聽人提起過?」
「金龍令的施行,已有四年,但都是暗中行令。金龍令所到之處,要麼俯首聽命,服從指揮,並守口如瓶,不得洩露;要麼違抗金龍令,拒不執行金龍令發出的命令,只好去陰司地府見閻王,死了的人,也就不會洩密……」
「什麼?違令者殺?對麼?」
「不錯,違令者殺,絲毫不能含糊。」
「那麼,這金龍令要人幹些什麼事?」
「這不一定,什麼事都有,但有一條,金龍令並不隨便發出,一旦發出,必須生效!可是去年剛把金龍令公開,就砸了招牌,這是忠武堂的失誤,畢震山被護衛堂叫了去,差點就被撤了堂主,受會規處置。這一次行動,為的是重振金龍令聲威,要使金龍令傳遍江湖,所以事關重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黃武傑道:「此次差務,由忠武堂和仁勇堂聯手執行,總壇由總巡檢使申雍前往監督,相府護衛堂則派副總執刑使張媚紅、副總監察使慕容星耀前往監督。有失誤者,按會規處置。
這是仁勇堂成立後第一次執行差務,賢侄要明白,事關重大,仁勇堂實力雖比不上忠武堂,但也只許成功。否則,賢侄地位不保,我與你關叔也會受到懲處。為加強仁勇堂實力,愚叔帶九宮門、白鶴門、神鷹堂的部分高手助一臂之力,務使此行一舉成名,使金龍令揚威天下,做到不論何門派、幫會、名家、高手,見令服從,照令行事,不敢違迕。」
關鈺接著道:「這樣做,金龍會不公開,也能讓人懾服,這是補金龍會不能公開之不足,見令服從,也就是聽了金龍會的號令。否則,金龍會永不公開,又何以樹立權威?」
秦玉雄靜靜聽著,心中思潮起伏。
為了樹立威望,不惜派遣黑道著名凶煞去劫人家的鏢,殺光了鏢師探子手,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其他任何事還有什麼不能幹的?胡相爺身居朝中高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為何偏來創這麼一個會,其居心究竟何在呢?如果照關鈺所說,是為了除元奸,這金龍令又來何用?這其中定有原因,只是還沒人告訴自己。但不管今後做什麼吧,只要自己有權有勢,何必操那份心,上面不是還有相爺頂著的嗎?又有什麼幹不得的?
黃武傑接著道:「賢侄,此次與忠武堂聯手,我們不能被人家比了下去,否則在相爺眼睛中,忠武堂的份量就加重了。」
秦玉雄道:「此行究竟在何處?金龍令要發給誰?何時動身?」
關鈺道:「此去山東濟南府,離城五十多里處有個集賢莊,賢侄有沒有聽令師說過?」
秦玉雄道:「聽過的,集賢莊有三位莊主,可說是名滿天下。大莊主複姓公西,單名燦,二莊主焦文儉,三莊主楊城,人稱武林三賢。他們不唯武功高絕,且為人慷慨豪爽,結納四海高人到集賢莊常住,是以莊中人才濟濟,時時論武對奕,飲酒談詩,十分高雅閒適。白道人物有難,只要到集賢莊求助,莊主就讓他留在莊中,無人敢去騷擾,我所知不多……」
關鈺道:「你說的大致不差,但不夠詳盡。集賢莊原名三賢莊,三位莊主年青時相遇,彼此十分投契,便結伴遊行江湖,漫遊天下名山大川,闖下了響亮的萬兒。中年後三人相約到了大莊主公西燦老家安家,從此便少到江湖走動。昔日行俠時遇到不平事伸手架樑結下的冤家,先後到三賢莊復仇,但都鎩羽而歸,有的還丟了性命,是以三賢莊名聲大噪。後來三人常邀約些江湖名流到三賢莊盤桓,三位莊主又動了留高人常住的念頭,把三賢莊改成了集賢莊。這些年先後有幾位武林名宿到集賢莊常住,使集賢莊名聲更大,因而更受江湖同道尊敬。這幾位武林名宿是鐵判官翁梓,終南雙劍昆吾子、華陽子,無情刀婁敬。有人說,這些人在黑白兩道都結有仇家,為避仇他們住到了一起,同仇敵愾對付仇家。尤其是鐵判官翁梓,此人嫉惡如仇,管你黑道白道,只要有事犯在他手裡,他決不會留情。因此,數他得罪的人最多,連白道上的一些名門正派,也和他結有樑子。也有人說,集賢莊是個高雅去處,如你剛才所言,他們下棋讀詩,頤養天年。但不管哪種說法,集賢莊反正是實力雄厚,武林人有幾人敢到集賢莊尋仇?據我們估計,集賢莊遠不止這七人。聽說近兩年他們還願意結納改邪歸正、痛悔前非的黑道梟雄,說是集賢莊的摯友,當年與慕容石拼了個兩敗俱傷因而失去了功力的五台高僧如澄大師的主意。如澄大師說,這些人為惡雖多,但佛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有悔悟之心,該讓他們有個休歇終老之地,以免仇家到處尋找他們拚殺,又激起他們身上的暴戾之氣,再犯殺孽。當然,十惡不赦者,集賢莊也不結納。這消息傳出後,果有一些黑道人物到集賢莊求其收留,他們雖未全部收下,但也留下了好幾人。其中最出名的有黑鷹嚴壯行,粉面妖蛾汪青青,斷魂婆婆施大娘。這樣一來,武林人對集賢莊便褒貶不一。說好的,贊集賢莊胸懷寬大,助人為善。說不好的,罵他們藏污納垢,包庇縱容。為這,集賢莊再次聲名大震,鬧騰得江湖人無人不曉。因此,我們選集賢莊下金龍令,勢必大大轟動江湖!」
秦玉雄訝然道:「集賢莊有這麼多高手,能聽從金龍令的擺佈麼?」
「估計不會,所以我們要大開殺戒!」
「這……」
「賢侄有話只管說,自己人不必顧慮。」
「集賢主實力如此強,我們能去多少人呢?」
「放心,去的人多,高手不少。」
「如果集賢莊接受金龍令呢?」
「那自然是最好不過,我們便將他們招納入會,這都是一些不可多得的高手。」
「那麼集賢莊要是不聽,一場拚鬥下來,即使我方獲勝,那也會損失不少高手,這樣非但沒能招人入會,反而失去了許多精英,這不是一件吃虧的買賣麼?」
「不錯,這一場拚鬥下來,我方定有傷亡。但賢侄你卻沒往遠處想。像集賢莊這樣一個誰都不敢碰的地方,被我們一舉搗毀,那麼以後金龍令所到之處,還有誰敢不聽號令?只要金龍令一到,人人遵從號令行事,金龍會不就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了麼?」
秦玉雄一想,這話也對,便道:「關叔說得是,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關鈺道:「你回去速作準備,兩天後動身,為避人耳目,你們要分散些走,到濟南後住城內的福祿大客舍,以方便聯絡。到時你黃叔和畢堂主會找你,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棋。」
「是,小侄這就回去著手準備。」
黃武傑道:「此行關乎金龍令的存亡,如果再次失敗,這金龍令便永不再出世。所以,相爺對此行頗為關注,賢侄定要成功,不能失敗,也不能讓忠武堂奪去了頭功!」
秦玉雄心念一動,道:「忠武堂去哪些高手?好讓小侄評估他們的實力。」
關鈺道:「大旭山劫鏢的人都去,加上畢堂主和副堂主張天龍,高手不下十四五人。還有,相府護衛堂除副總監察使和副總執刑使外,還有更高的人參加,但究竟是誰,愚叔也不知曉。有這樣的高手坐鎮,我們必勝無疑!」
秦玉雄不禁歎氣道:「這樣說來,我仁勇堂的人比起來可說差多了,這頭功哪裡還輪到我們?此去不過是唱個配角罷了!」
關鈺道:「話不能這樣說,賢侄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首先賢侄你以一當十,忠武堂的人誰能是你的對手?其次,金剛門周濤兄弟、韋彤、方玉豹、彭天翔都不是弱手,伏正霆就是差些,梁公柏也不弱。還有陸望、陳志鳴,這兩人功夫也不賴。當然,總會借重的是賢侄你,相爺看重的、依仗的也是你,只要你施出絕技,頭一個殺了上去,傷其一兩個知名人物,不就挫了對方的銳氣了麼?你說這頭功不是你的還會是誰的!」
秦玉雄一聽,頓時熱血沸騰,一拍椅子扶手道:「好,關叔就靜候佳音吧!」
關鈺大聲道:「等賢侄凱旋歸來,關叔為你擺慶功宴,相爺也會有厚賞!」
回到雅廬,秦玉雄忙請了伏、梁、陳、陸等人來,一同坐上馬車,到了金剛門。
在議事堂,秦玉雄只叫了該出遠門的人,大教頭以上都到齊。
秦玉雄把發金龍令到山東濟南府集賢莊的事說了,最後道:「在座各位都要出征,此事只能自己知曉,不能洩於旁人,以免走漏消息。此行非同小可,相爺府護衛堂有高手助陣,並監督各人行動,有貪生怕死者要受處置。各位,這是我仁勇堂初次和忠武堂聯手,我們可不能讓忠武堂的人小瞧了,各位有什麼高見,只管暢所欲言。」
集賢莊大名在座的都是知曉的,金龍會竟然要到集賢莊這樣一個受武林人敬仰的地方行兇,使大家震駭不已,一時間無人說話。
秦玉雄見狀,十分不悅,道:「金龍會不能公開設立門戶,只能以金龍令號令江湖,因此為揚金龍令之名,借集賢莊大名來樹立金龍令的權威。集賢莊要麼聽令行事,要麼莊毀人亡,武林中強存弱亡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各位既無言可說,那就商議上路的事。」
梁公柏忍不住道:「集賢莊不是元奸,也不是賊窩,為何要去招惹他們?這不是師出無名麼?若讓天下英雄知曉了,我們豈不成了黑道幫會,濫殺無辜?這事未免太悖常理……」
秦玉雄大惱,道:「梁兄,這是總壇下的命令,我們只有執行的份,哪能隨意妄評?你最好不要再說,傳出去可是不妙!」
梁公柏不服,還要抗辯,被伏正霆拉了拉衣服,方才忍下一口氣,不再作聲。
陳志鳴昂然道:「總壇之令,我等做下屬的,自當盡力執行,此行事關金龍令的聲譽,不能等閒視之。料想集賢莊內高手不少,只要戰勝了集賢莊,何愁不能使金龍令揚威?屬下願追隨都爺,奮勇當先,決不畏縮!」
秦玉雄道:「說得好,我這裡告誡大家,相府護衛堂副總監察使、副總執刑使要隨行監督,不力戰、怯戰者、怕死者,只怕逃不過會規的制裁,大家此去,千萬莫丟了仁勇堂的招牌。這塊招牌若是砸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到時只怕後悔莫及!」
周濤道:「都爺放心,我等決不貪生怕死,此去追隨都爺,定能逢凶化吉,無往不利!」
總教頭韋彤道:「我等均奉都爺之命行事,決不辱我仁勇堂之名!」
其餘人除梁公柏外,紛紛表示要不甘人後,與忠武堂爭個高低!
秦玉雄這才轉嗔為喜,讓大家商議如何上路、如何聯絡等瑣事,議定後散去。
回到雅廬,秦玉雄又把梁伏二人叫來自己客室,要對他們推心置腹。
他道:「梁兄,你我既已入會,就得遵照總壇號令行事,豈能當眾與總壇唱對台戲?若是讓護衛堂的監察使知道了,後果將會如何?」
梁公柏悶悶不樂道:「我是華山派弟子,若去幹這些昧心的勾當,豈不是違背了師訓!」
「梁兄,你是金龍會的人,這叫身不由己,再說武林中爭強欺弱本也是常見的事。集賢莊若俯首聽令,不就平安無事麼?要是不聽,自然只有以武功分高下,直到一方認輸為止,這又有什麼不妥之處呢?」
「照你所說,金龍令要號令天下武林,這不是要稱王稱霸麼?明年要是找到華山派頭上,難道我要叛師背派,去華山……」
「這怎麼會呢?梁兄未免多慮了……」
「我問你,金龍會憑什麼要別人聽令?這是一個正道幫派做得出的事麼?」
「咦,照你說又該如何?」
「我看我們還是及早脫身的好,以免異日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
「梁兄,你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你這不是想背叛麼?前任會主怎麼死的?難道你沒聽說?
憑那位前輩的武功尚逃不了一死,何況……」
梁公柏道:「好,就算我們在會裡呆下去,遲早也不會有好下場!」
伏正霆冷眼旁觀,不聲不響。
秦玉雄道:「這可不見得,金龍令實力之強,這世上有哪一個幫派能與之相比?更何況還有相爺做靠山,又誰能鬥得過金龍會?」
梁公柏道:「秦老弟,你我均系名門正派出身,行的該是俠義道,可金龍會……」
「梁兄,你是金龍會的巡爺,你只能按總壇的旨意行事,別的不要再說,否則引火燒身!」
伏正霆道:「我們既已入會,就只有奉命行事,梁老弟你就別說了吧!」
秦玉雄道:「我已經很累,兩位去歇息吧,明日還有許多事做呢。」
梁伏二人起身回屋,秦玉雄惱怒不已。這梁公柏前怕虎後怕狼,他那張嘴遲早要惹出禍來,到時還會連累了自己,以後對他可要小心些,不能讓他毀了自己的前程!
兩天匆匆過去,第三天一早,秦玉雄、梁公柏、伏正霆、陳志鳴、陸望、周濤做一路,金剛門其餘人由周湧率領做一路向山東進發,兩撥人相差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
這天來到清河縣府,已是夕陽銜山時分,找了家大旅店住下,六人到同店的酒樓吃飯。
此時顧客盈門,生意興隆。
六人在靠窗處找了張桌子,叫了酒菜。秦玉雄注意到鄰桌有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不時盯著一棵柱子看。不禁動了好奇心,順他們眼光看去,只見柱子旁一張桌上,坐著個三十六七的儒生,正自得其樂地自斟自飲。這儒生溫文爾雅,生得玉面朱唇,只美中不足的是,額頭上有塊不大的紫色胎記。
秦玉雄心想,這儒生長得雖英俊,但是兩隻眼睛有些邪氣,也不知是什麼人。看他穿著華麗,一塵不染,自是富家公子出身。
那儒生無意間和他眼光相接,也把他打量了一下,還對他笑了一笑他情不自禁地回他一笑。
那儒生高興地點點頭,抬起手招了招,意思叫他過去。
他搖搖頭,指了指其餘的人,意思是他有夥伴,不便離開。
書生不聽,乾脆出聲道:「這位兄台,何不過來一敘?」
人家出聲叫你,總不能不給人面子,況且他覺得此人有股說不出的吸引力。於是,他低聲對眾人道:「我去去就來!」
眾人也把目光對準了儒生,卻看不出他的路數,正好酒菜端來,便忙著吃喝。
秦玉雄來到儒生桌前,儒生忙起立讓座,又叫小二添了副碗筷來。
秦玉雄道:「不必不必,我那兒還有……」
儒生笑道:「還有同伴是麼?那又有什麼要緊?你我萍水相逢,也是有緣,彼此喝上一杯就各自東西,兄台又何必太拘泥!」
秦玉雄道:「如此,叨擾一杯!」
兩人喝乾了一小杯,儒生又把酒斟上。
儒生微微一笑:「在下見兄台生得人才一表,可謂玉貌丰神,英氣外露,且腰攜兵刃,不知是哪個名門大派的子弟?」
秦玉雄受捧,心中高興,道:「在下乃風火刀王趙師傅的弟子,風火刀王秦玉雄。」
儒生驚詫地揚了揚眉:「啊喲,兄台就是新近在京師揚名的秦大俠!久仰久仰,幸會幸會,真想不到會在清河縣城遇到尊駕。」
「兄台貴姓,怎知在下居停京師?」
「秦大俠在京師萬兒響亮,自會傳到四面八方,在下遊蕩江湖,早就聽說兄台大名了。
不知兄台是回京師呢還是正好相反要往前走?」
「在下正是離開京師,今日路過此地。」
「不巧不巧,在下卻是往京師去,否則可以同路作伴,憾甚、憾甚!」
「兄台看似武林中人……」
「怎麼,兄台認不出在下是何許人麼?」
「恕在下眼拙,不知兄台是……」
儒生淡然一笑,道:「兄台和在下近在咫尺竟然認不出在下是誰,可兄台旁邊那兩個中年文士早就認出了在下,君不見二人虎視眈眈盯著在下,似乎要將在下一口吞下呢!」
秦玉雄側頭看去,那兩個中年文士果然惡狠狠看著這邊,不禁十分奇怪,道:「足下與那兩人有仇麼?那兩人又是誰?」
儒生道:「在下不認識他們,何來仇怨?這不過是兩個自命俠義道,要管別人閒事的蠢驢罷了。在下生平最恨這類人,試想人生於世,各有所好。有的人愛功名利祿,有的愛財,有的人又偏愛色,這與他人有何相干?可有的人練了那麼一點武功,就自命不凡要包管天下閒事,這也未免太不自量!」
「足下既與這兩個文士不相識:「他們又怎生知道足下是誰呢?莫非足下多疑了?」
「在下額上有這麼一小塊胎記,這胎記就是在下的招牌,江湖上人人知道。兄台出道不久,就算不知道這胎記,在下的姓氏外號大約也是聽到過的。在下章玉春,人稱五毒色鶚!」
「啊喲,閣下就是……」
「大淫賊,對麼?兄台既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是不是也要為江湖除害呢?」
「啊,不、不,在下與兄台無仇無怨,怎會與兄台動粗?」
「這就好、這就好,在下見兄台英姿勃勃,心生好感,故願與兄共飲一杯,交個朋友,否則,在下一向心高氣傲,等閒人不屑一顧,至於那些自命俠義道的蠢驢,那是見一個殺一個,兄台若有雅興,過一會不妨看看在下怎樣對付那兩個文士,他們已經等不及了呢!」
秦玉雄十分震驚,想不到貌相清秀英俊的儒生,竟是江湖上人人痛恨而又懼怕的五毒色鶚章玉春。師傅在山上時也曾提過他,說是近十年出現的一個色魔,武功既高,又會使毒,那些想除掉他的人多半被他除掉,是以告誡他下山後若碰上章玉春,要謹慎小心,不可冒冒失失動手,最好邀約兩三個同道下手誅除他。
現在,無巧不巧碰上他了,該怎麼辦呢?
若是與他動手,這傢伙會使毒,小心著了他的道兒,反丟了性命,太不值得。不如結交他拉他入會,不啻為仁勇堂增添了實力,那忠武堂裡,什麼兇惡的人都有,金龍會是不分黑道白道的,只要甘願受驅使就成。
主意打定,抬眼見章玉春正盯著他,忙道:「在下見到兄台的第一眼便心生好感,蒙兄台抬愛,在下極願與兄台論交。」
章玉春笑道:「這就叫彼此有緣。兄台你別把在下想得太壞,江湖上一些人專愛撥弄是非,無中生有。在下生平別無所好,唯酒色二字卻是日不可少。這些年絕色女子也見過不少,但要覓一色藝雙全的女子為妻也非容易。大丈夫好色豈止在下一人?只不過在下在明裡做,那些人在暗裡做罷了,不然那些花街柳巷豈不門可羅雀了麼?江湖上一些好事之徒,把別人幹的姦殺案,不問青紅皂白都套在我頭上,似乎天下女子受污,都是我章某所為。他們卻不知我章某最有憐香惜玉之心,對女子從未加以逼迫,都是兩相情願成就好事,哪有動不動就殺的道理?可江湖上以訛傳訛,叫我如何分辨去?縱有一百張嘴,恐怕也無濟於事,更有那些自命俠義道的小人,到處尋覓在下蹤跡,想將我章某除去,好使他們天下揚名,你說這些人可恨不可恨?所以在下對他們絕不容情!」
秦玉雄聽得呆了,這淫賊居然有一番說詞,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去年西子湖畔,杭州九龍幫的章家寶,不是就冒他之名動紫星紅梅的念頭麼?也許,他真的沒有那麼壞。略頓,章玉春續道:「平日在下懶得與人訴苦分辯,與兄台一見如故,便一吐胸中塊壘,看得出,兄台雖出自名師,卻並未自命俠義道,否則怎會到杭州豪富張仁富家去作案!」
秦玉雄聽他這麼說,嚇得筷子也差點掉了下來,不由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咦,兄台怎會知曉?那夜兄台莫非……」
章玉春笑道:「你猜對了,那夜在下也在場,只是大家都蒙著面巾,相互不知而已。」
秦玉雄目瞪口呆,喃喃道:「這麼說來,兄台也是會中人,彼此一家。」
「不對,在下與你們並非一個幫派中人,那夜在下只是適逢其會罷了。」
「兄台可否說得更明白些?」
「在下在杭州府追蹤一個不知姓名的美人,後來卻碰上了畢震山老兄,他說要在杭州幹一票買賣,卻發覺江湖二怪也在杭州遊逛,擔心兩個老傢伙橫插一桿子,叫在下協助幫忙,所以在下也就去了,兄台的大號,還是畢兄引薦的呢。那夜兄台果然不凡,把皮懷志那老厭物也傷了,又手刃朱浩老鬼,叫在下好生佩服!」
秦玉雄心想,原來如此,畢震山早就勾搭上了他,他既未入會,自己不妨拉他試試看。
因道:「兄台既與畢兄交好,為何不與他共創一番事業呢?」
章玉春道:「我這人一向自由自在慣了,不想受別人的約束。但朋友有托,我自會傾力相助,是不是一個幫派中人無關緊要。這不,畢老兄求我追蹤紫星紅梅,說這丫頭給他帶來了許多麻煩,他們卻無法查到她的蹤跡,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便接下了這趟差使。」
秦玉雄又大吃一驚,心中不由生起妒意,紫星紅梅要是落在他手上,那真是不堪設想,自己對她的一番綺念豈不成了泡影?
他忙問道:「兄台可有線索了麼?」
章玉春道:「似有似無,時下還未能肯定,不過憑在下的本領,找到她也不太難。只是她有江湖四傑和羊操那老鬼作護衛,找到她也不容易下手,得費一番心思呢。」
秦玉雄心中說不出的一股滋味,暗罵畢震山不是人,怎會把這種差事交給一個大淫魔。
章玉春見他不出聲,又道:「兄台此去,又要幹一樁大買賣麼?」
秦玉雄不好否認,道:「是的。」
「那好,兄台的隨從已吃喝完了,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兄台,對付那兩個文士,需要在下助力麼?」
「不用不用,打發這樣的廢物何勞兄台動手,在下沒把他們放在眼內,多謝了!」
秦玉雄行了禮,回到自己人一桌,當即回到宿處,他把與章玉春的交談隨便說了說,梁公柏又激動起來,說應聯手將大淫魔除去,被伏正霆拉回房睡覺去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繼續上路。
這天終於趕到了濟南府,一行人找到了城中心的福祿大客舍住下,周湧等人與他們已經會合,只等黃武傑來聯絡。
第二天,秦玉雄囑咐眾人呆在屋內,不要出門,等候黃武傑。這一等就等到傍晚,黃武傑才帶著一個中年壯漢來找他們。
秦玉雄見面就問:「畢堂主來了麼?」
黃武傑道:「他們先你們兩天就到了,旨在探查集賢莊,過一會等天黑,他與副會主太叔罡來這兒會商。」
隨同黃武傑來的是九宮門門主駱艄,巡字級,大家寒暄一番,說些路上情形。
不久,獨臂屠夫太叔罡、幻龍筆畢震山偕一相貌陰沉的年青人來到。秦玉雄與他們在室內交談,其餘人則在四周放哨。
年青人就是忠武堂的副堂主張天龍,督字級。
秦玉雄見他十分傲慢,摸不清他憑什麼當了忠武堂的副堂主,對他十分小心。
畢震山道:「金龍令於昨日發出,限十二個時辰答覆,今日下午時限已到,集賢莊大莊主公西燦回答令使,拒不接受金龍令,相約明日上午在集賢莊一見高低。我們明日趕早,出城十里後會合,然後到集賢莊。注意,人人都以黑巾蒙面,最初以一對一,只許勝不許敗,之後大伙乘勝併肩子上,下手決不留情,務必要斬盡殺絕,不留後患!」
黃武傑道:「除了已知道的高手,集賢莊內還有些什麼人物,你們摸清了麼?」
畢震山道:「只有原先就知道的十名高手,其餘三四十人和那些莊丁不足道。」
太叔罡道:「為不洩露我等身份,出第一陣的人必須是新手,因此這一陣就由秦副會主出戰。這一戰只能勝不能敗,以挫辱對方傲氣,然後大家按事先所認對手,併肩子上。集賢莊三個莊主由仁勇堂對付,餘下由忠武堂擊殺。要記住,集賢莊十人,個個武藝高強,不能掉以輕心,以速戰速決為好,不宜拖延。」
張天龍冷聲道:「仁勇堂只對付三人,該不會出了差錯,望黃副會主加以監督,必要時助一臂之力,莫讓三賢逃了!」
這口氣哪像下屬對都爺說話?可黃武傑居然並不動氣,回答道:「仁勇堂對付三賢不難,但集賢莊還有不少二三流人物,若他們蜂擁而上,我方卻是不好對付。」
畢震山道:「黃都爺放心,忠武堂帶來了不少的人,對付那些江湖末流綽綽有餘。」
張天龍又道:「明日第一陣由這位秦堂主出陣,要是失了手又該如何?」
秦玉雄慍道:「張副堂主若是不放,自可出這第一陣,本座也並不來爭這頭功!」
張天龍大怒,板下臉來道:「咦,你這話何意?這第一陣你若失手,自有人處置你!」
秦玉雄冷笑道:「你休大言唬人,秦……」
黃武傑、畢震山分別勸阻兩人,大事已定,畢震山等三人便離去。
黃武傑低聲勸道:「賢侄,你休要與他爭執,他是護衛堂總執刑使的公子,平日眼高於頂,說話口氣自然大些,你別往心裡去!」
秦玉雄道:「總執刑使是何人?」
「這個賢侄暫不要問,知道了也無益。明日第一陣賢侄要小心,輸了就會帶來麻煩。」
「豈有此理,他們讓我打頭一陣,這不是沒安好心麼?集賢莊十大高手,誰知是輸是贏!」
「賢侄刀法奇妙,只是對敵經驗不足,集賢莊這十大高手,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是以要特別謹慎,不能一味蠻勇,要細心琢磨對方的招式套路,在穩中求勝。」
「受教了,小侄一定記在心。」
「好,把他們叫進來,說說明天的事。」
秦玉雄開了房門把人全叫齊了,道:「明日到集賢莊決戰,由本座出第一陣,一俟本座傷了對手,你們就併肩子上。集賢莊三個莊主由仁勇堂對付。本座對付大莊主,周濤率金剛門部下對付二莊主,伏、梁、陳、陸四位對付三莊主,務必將對方擊倒,不留後患。集賢莊另外的七大高手,由忠武堂對付。請各位注意,明日有總壇的總巡檢使、相府護衛堂的副總監察使、副總執刑使督陣,有退縮者、縱敵逃跑者,皆會受到懲治,望各位千萬小心!」
黃武傑道:「明日之戰,我方穩操勝券,護衛堂的頂尖高手會隱在暗中觀察,必要時出手助陣,大家只管奮勇上陣,務必一舉毀了集賢莊,以揚我金龍令威名。有功者,本座自會上報相府,該升級者升級,該受獎者受獎。」
眾人輕聲答應:「是!」
議事完畢,黃武傑與駱艄走了,眾人遂回屋歇息,以養足精神對付明日之戰。
翌日,眾人吃過早膳,遂分批出城,在城外六里處會合,繼續西行,到十里處等候忠武堂的人。不到片刻,只見來路上煙塵滾滾,一大群騎士飛馳而來,不一會便到了近前,是黃武傑、畢震山等人。只見黃武傑比了個手勢,讓他們一同前行。秦玉雄看了看這支隊伍,竟然不下百人之眾,心中不禁感到駭異,忠武堂竟有這許多人手,難怪受到相爺的器重。
他抬手一揮,帶頭縱馬前行。
一口氣跑了近五十里,只見前面的人拐進了一條小道,便跟在後隨行。
走了二里許,過了一片小樹林,再繞個彎過了道坡,只見前面空曠處,有一個大莊院,莊院門口已排列著七八十人,集賢莊已經在等候他們。
秦玉雄頓覺緊張起來,回頭看看金龍會的弟兄,個個以黑巾蒙面,穿的又是一色墨黑勁裝,說不出有多麼詭異。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強盜,正和盜伙們去劫掠村莊,這事要傳到了師傅耳朵裡,師傅豈不要大發雷霆,說不定要清理門戶找自己算帳。到那時,自己又該如何?可轉念又一想,自己好不容易投靠了相爺,找到了出路,只有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大丈夫前怕狼後怕虎,豈能成就功業?
此時,他們大隊人馬離集賢莊人七八丈外停下,人人翻身落馬,自有一些人看守馬匹,其餘人迅速站好隊,跟著前面的三個頭兒走。
秦玉雄猜出這三人是黃武傑、太叔罡、畢震山,便大步走了上去,和他們並排走。
他邊走邊打量,只見對方陣列前站著三名五旬左右的壯漢,居中的身形魁偉,相貌堂堂,另兩人卻顯得文質彬彬。他們之後,站著七個不同年歲的男女,其中有兩個老道。
七人之後,有六七十個莊丁打扮的鄉下人,手中執有各式各樣的兵刃,人人咬牙切齒,滿臉仇恨。
秦玉雄等走到兩丈外停住,由畢震山走出兩步對話。
只聽他道:「大莊主出來答話!」
那高大老者走出-一步,道:「來者何人?」
畢震山道:「金龍令使者!」
老者道:「你沒有名姓麼?」
「名姓無關緊要。本使者最後一次詢問大莊主,集賢莊是否接受金龍令?」
「不接受!集賢莊雖不再過問江湖事,但也不接受天下任何門派的指令!」
「大莊主,本使再當眾重複一次金龍令,以宣諭集賢莊人眾,這就是見令服從,照令行事,違令處死,各位都想明白了麼?」
魁偉老者回身對那些莊丁道:「各位,俗話說,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我公西燦感謝各位對集賢莊的信任,從各地投奔而來,如今江湖上突然冒了個金龍令出來,並且找上了集賢莊,大家也親耳聽到了這個令使的話,所以在下要各位。自行決定,願服從金龍令者,自管請便,老夫決不責備你們。」
那些莊丁中有人叫道:「我等蒙三位莊主收留,才得以活到今天,集賢莊大恩大德,我等銘記永生,決不向金龍令屈膝,願與大莊主一道,和這些江湖敗類一決生死!」
他的話音一落,莊丁們就吶喊起來,無人願投效金龍令,只願與集賢莊共存亡!
這臨危不懼、不屈不撓的氣概,震懾了金龍會所有的來人。
此時公西燦抬起一隻手,喧嘩聲平息了下去,他厲聲對畢震山道:「集賢莊與世無爭,你們卻興無名之師,妄造殺孽。看來你們是一群邪惡之徒,在江湖上必不是無名之輩,快將你們的面巾扯下,現出本來面目,讓本莊主見識見識,是何方妖孽,敢來集賢莊尋釁!」
畢震山冷笑一聲,道:「死到臨頭,還敢大言不慚,今日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秦玉雄見他向自己比了一下手勢,便前去三步,扯出腰刀,道:「何人出來受死!」
站在三位莊主後一排的七人中,一個年約五旬的黑臉壯漢大步走了出來。
他邊走邊道:「鐵判官翁梓一生最見不得藏頭露尾的肖小之輩,既要作惡又不敢露出真面目,真乃一群見不得人的狐鼠!」
秦玉雄心想,這鐵判官可是出了名的扎手人物,只有一上來就全力攻擊,打他個措手不及,黃老兒穩中求勝那一套只怕不管用。
主意已定,他猛吸一口真氣,大喝一聲給自己壯膽,一擺腰刀帶著罡風殺了過去。
翁梓剛將兩隻不是三尺的判官筆取出,對方的攻勢就已發動,憑著多年的經驗,他知道遇上了對手,連忙舞開判官筆招架。
一陣叮叮噹噹之聲響起,只見兵刃相交出許多火花,雙方威勢之猛,看得人心發顫。
轉眼之間兩人已交手二十回合,翁梓突然跳出圈外喝道:「住手!」
秦玉雄一愣,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翁梓厲聲道:「你與風火刀王趙鶴有什麼淵源?速速報出真名,以免自誤!」
公西燦在身後道:「老夫也看出這廝使的是風火刀法,莫非趙鶴教出的弟子,竟然與賊人同流合污麼?見了趙老兒倒要問問看!」
秦玉雄大驚,想不到自己的武功家數會被人看破,繼而一想也不奇怪,師傅縱橫江湖二十多年,不少人見過風火刀法。但後來師傅創出的三十一招就沒人識得了,不妨使出一試。
心念電閃間,他又急速出招,攻向翁梓。
翁梓大喝道:「小子你敢違背師訓……」下面的話他已無法再往下說,因為對方的刀勢來得又猛又快,出刀方位常常始料不及,一時間鬧了個手忙腳亂。
秦玉雄貪功心切,今日有護衛堂的人在場,甚至還有不知隱身何處的總執刑使在看著他,又當著忠武堂許多高手的面,他要是不能取勝,現在好不容易獲得的位置只怕不保。但鐵判官功力驚人,兩支判官筆招術精奇,如再纏鬥下去,只怕難以取勝。
於是他趁對方摸不清他的刀路之際,突然施出了「狂風烈焰」一招,只見刀光突然大盛,罡風呼呼刺耳,一道匹練似的白光將翁梓緊緊裹住,光影中響起兵刃的撞擊聲,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旋即聽到一聲悶哼,兩條交織的人影忽然分開,眾人只見翁梓一手摀住胸口,血跡泅紅了衣襟,而秦玉雄左腿上卻插著一支判官筆,血液也染紅了褲腿。
大莊主公西燦剛剛跳出,翁梓卻仰天倒地而亡,直驚得他大叫一聲:「翁賢弟你……」
秦玉雄面色蒼茫,一咬牙拔出了判官筆,恨得一抖手就朝大莊主打了去,被二莊主以長劍擊落,大喊一聲道:「狂徒,納命來!」喊聲中人已躍起,向秦玉雄撲來。
陳志鳴急忙揮舞竹節鞭迎上,陸望也使開短梢棍,雙戰二莊主焦文儉。
秦玉雄一刀殺了鐵判官翁梓,大大鼓舞了金龍會的人,那畢震山及時狂吼道:「殺!不要放走一人,併肩子上啊!」
「殺!」百多號蒙面人狂吼著衝了上去。
「殺啊,為鐵判官報仇!」集賢莊人也奮起抗擊,高聲吶喊著迎了上來了一時間,兵刃鏘鏗聲、呼喝斥責聲、喊殺聲混成一片,震懾著每個人的心房。
梁公柏、伏正霆架著秦玉雄退出了鬥場,忙著給他上金傷藥,並守護著他。
秦玉雄的腿傷不重也不輕。筆頭貫入體內較深,所幸沒有傷了筋骨。
秦玉雄恨恨道:「這老鬼擋了我五刀,第六刀他沒擋住,被我捅進了他心室,未料他卻把一支判官筆擲在我腿上!」
忽然,身後響起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秦副會主好功夫,今日立了頭功!」
三人連忙回過身去,只見一個身著勁衣、體態婀娜的蒙面女子站在身後丈外。
她旁邊還有一個蒙面男子,但離她三尺外站著。
秦玉雄雙手抱拳:「蒙姑娘誇獎,敢問芳名,恕在下不知之罪!」
姑娘笑道:「我叫張媚紅,沒聽說過麼?」
秦玉雄一驚,道:「原來是副總刑使,我也是剛才聽說相府有這樣一位巾幗!」
「是麼?可我早就聽說你了呢!只是平日各忙各的,所以一直沒見過面。」
秦玉雄道:「幸會幸會!」
姑娘笑道:「幸會什麼?你我都蒙著面巾,下次就是在大街上碰見也不認識呢!」
秦玉雄一把拉下面巾道:「那就以真面目相見如何?小姐不妨也扯下面巾!」
姑娘一雙媚眼盯著他瞧了一會,才緩緩摘下了面巾,只見她圓圓的臉,紅撲撲的,雖不如紫星紅梅、白艷紅、宣如玉,但也頗有幾分姿色,心裡不禁一蕩,道:「得見小姐嬌容,玉雄三生有幸,望小姐今後多多指教!」
張媚紅笑著把面巾蒙上:「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著呢,快把面巾蒙上吧。」
秦玉雄把面巾蒙上,只聽張媚紅又道:「你的傷如何?重不重?」
「刺得雖深,但未傷及筋骨,勞小姐動問。」
「我們就在這裡觀戰吧,呀,還正激烈呢!」
秦玉雄等人轉身看去,只見集賢莊前已倒下了二三十人,既有集賢莊人也有黑衣蒙面人,在整塊寬闊的草地上,雙方仍在血戰,一個個兔起鶻落、虎撲豹騰,全都以性命相拼。黑衣蒙面人在人數上佔了優勢,都是三四個圍攻一個,全都佔了上風。
秦玉雄想尋找自己手下的人,但金龍會所有人都是一身緇衣,又蒙住面孔,找來找去也無法找到。
驀地,莊內一陣濃煙沖天,接著火焰騰起,遂聽一片哭喊聲、求救聲,那些正在:拚命的莊丁心神大亂,有的殺開一條路衝進莊去,有的形似瘋牛,要拼了一條命。
忽然,有人喊道:「各位快快逃生,休要戀戰,此仇不報,死不瞑目!」
接著又有人喊道:「不可戀戰,逃出一人是一人,來日方長,何愁大仇不報!」
喊聲淒厲悲壯,撼人心魄,直聽得秦玉雄等三人直打冷噤。
在他們耳邊,彷彿又聽到了獨眼梟皮懷志的叫喊:「不報此仇,誓不為人!」這些喊聲就是他們的誓言,以後一定要會找來的,沒有人能毀去他們的復仇之心,除非他們身首異處,倒在血泊之中。
秦玉雄正感心神恍惚之際,又聽到畢震山的喊道:「快追,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他抬頭望去,集賢莊一片火光,濃煙直騰上空,這景象和張仁富家被燒時一樣,那些原先拚死搏鬥的莊丁,除了倒下的,活著的已四散奔逃,被成群的黑衣人追趕。有的被追上又拚死力鬥,有的本已帶傷,跑不了多遠就被追上砍死。但也有的已逃出老遠,很難抓住。更多的是朝集賢莊後的一片林子跑,林子離此至少有二三十里路,蒙面人全力追趕,又殺掉了一些人,但最終未能全部殺光,有少數幾人逃進了林中。可黑衣人也追進了林子,一閃不見。
秦玉雄木然站著,心中一陣紛亂,他自己也不明白此時他的感受是什麼。
眼前是被焚燒的房屋,莊前曠地上倒臥著數十具屍身,這景象怎不令人悚懼!
站在他一側的伏正霆,兩眼盯住這淒慘景象,沒人能知道他此時在想什麼,他臉上毫無表情,既無憐憫也無恐懼,他就像是一具木頭人,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和他並肩而立的梁公柏就不同了,他的心在顫抖,兩眼盈滿了淚水。
這一切是在他眼前發生的,而他卻無力制止。身為華山派名門弟子,竟閉著眼睛跳進了狼窩。然而他已無法抽身,再也擺脫不掉金龍會。
金龍會的實力今日已顯露充分,他相信天下沒有一個門派,哪怕是少林武當也罷,能夠和金龍會抗衡。現在他後悔已遲,除了一死謝罪,他不知還有什麼辦法能跳出火坑忽然,張媚紅說話了。
只聽她先歎了口氣,然後道:「好慘啊,好好一個集賢莊,就從此在江湖上消失了。然而這又有什麼辦法呢?古人所謂『一將成功萬骨枯』,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要樹立起金龍令的權威,要在今後開創大業,這些都是不可少的。我大明立國,還不知死了多少人哩,秦副會主,我說的對麼?」
秦玉雄一驚,忙答道:「副使說得是,在下受教了,這番見識,在下自慚不如。」
「蒙副會主誇獎,我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哪裡談得上什麼見識,讓副會主見笑了。」
「豈敢豈敢,巾幗勝鬚眉,古來有之,還望副使今後多多賜教!」
「真的麼?莫不是哄人的話?」
「在下一片至誠,何敢哄騙副使?」
「那我就相信了,小女子要先走一步,以後在京師會面,副會主要好好養傷,今日之功小女子定要報與家父和堂主。」
「令尊是……」
「護衛堂總執刑使,姓名不便透露,望副會主鑒諒是幸!」
「啊,原來是總執刑使的千金,那麼忠武堂張副堂主與小姐又是何稱呼?」
「他是我兄長,你們見過面了吧?」
「昨夜匆匆一晤,並未深談。」
「是麼?告辭了,小女子還有事呢。」
那跟隨她的蒙面人,早就跑到一邊去牽了馬來,秦玉雄注視她一扭一扭走到馬前,輕輕一跳上了馬鞍,又向他招了招手,縱馬而去。
不多時,黃武傑找到了他,問了傷勢。
秦玉雄道:「黃叔,集賢莊的人都死了麼?那十大高手有沒有漏網的?」
黃武傑道:「翁老兒被賢侄宰了,集賢莊三個莊主都死了,但終南雙劍昆吾子、華陽子受傷逃走,無情刀婁敬、黑鷹嚴壯行、粉面妖蛾汪青青也都不見屍身,大約也是逃掉了。斷魂婆婆施大娘受了重傷,不知藏在何處。賢侄,你首戰告捷,立了大功,愚叔向你道賀,回去後稟報相爺為賢侄請功。這集賢莊終於毀掉了。金龍令從今後將震懾江湖,金龍令所到之處,將無往不利,沒人再改公開違抗!」
秦玉雄道:「黃叔,見到我的部下了麼?」
黃武傑道:「現在大家正掩埋屍身,完事後再清點吧,我們的弟兄也死了不少呢!」
言談間,屍身已被就地草草掩埋。
蒙面的人都紛紛解下了面巾,只見周濤、陳志鳴等人來了。
周濤渾身血跡,雙目赤紅,一見秦玉雄就低聲道:「舍弟和總教頭韋彤、副總執事彭天翔、大教頭戚雲都受了重傷,彭天翔、戚雲已無法救活,其餘三人還有一口氣。」
秦玉雄見陸望、陳志鳴等人無一不帶傷,當下心情沉重地說道:「一定要把令弟和韋總教頭救活,現在馬上離開,回城就醫。」
周濤道:「他們傷勢太重,無法用馬馱。」
伏正霆道:「待我去城中雇輛馬車,你們就留在這裡等我!」說完馬上動身而去。
秦玉雄走到一棵樹下看望周湧、韋彤,卻見韋彤已嚥了氣,唯有周湧活著。
周濤歎口氣,只好將韋彤也埋了,等以後再來取屍骨回京師重葬。
此時忠武堂的人一個個上馬走了,只剩下秦玉雄等幾人,面對燒成灰燼的集賢莊和四處凸起的墳塋,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一個個分散坐著,垂頭喪氣,全無勝利後的喜悅。
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著,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才見伏正霆和一輛馬車到來。
眾人把周湧抬上馬車,囑咐車伕走得慢些,足足又是一個多時辰,才回到城裡。
為照顧周湧傷勢,也為了讓大家養傷,他們在城裡足足呆了半個月。
直等周湧傷勢有了好轉才轉身回京師。
一路上,他們每天飯店用膳,都會聽到過往旅店的議論,對集賢莊被毀,金龍令橫行天下的事十分憤慨。更有一些武林人,三三兩兩結伴同行,要到集賢莊去查看。
更有的人議論,說去集賢莊行兇的人很多,都蒙著臉穿玄衣,但還是從他們使的兵刃上認出了一些人,有獨臂屠夫太叔罡,鬼鏢於炎、魔手秀士應天華,五花老尼衍空,大力雙斧申豹等人,最叫人吃驚的是,還有幻龍筆畢震山和風火刀王的傳人,因為這兩人都是正道上的,卻和一些凶煞惡神勾結一氣云云,叫秦玉雄聽得心裡不自在。
看來,正應了一句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集賢莊之役並未能做到斬盡殺絕,十大高手只去其四,還有六人生死不明,但多半會活了下來,否則江湖上豈能傳出這些消息。
集賢莊之役,雖然大樹了金龍令的威名,但並未嚇倒所有的武林人,反而激起了他們的憤怒,許多人都要追查金龍令的來歷,並要為集賢莊報仇。
那些頗具實力的名門大派,也先後派出高手到集賢莊探查,並相互聯絡,要共同對付金龍令。
那麼,令到服從,遵令行事的意圖豈不成了泡影?是繼續征討還是就此罷休?秦玉雄感到十分困惑,十分茫然。但他知道,他已經走上了一條輝煌卻又充滿荊棘的路。
儘管如此,他願意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