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駝龍飛身掠出繩金寺,運足功力,朝四外一陣打量。
但見夜色朦朧,山崗起伏,樹影幢幢,除了山風發出的輕嘯,四下寂寂,一時不知破山劍客和武天相去了那裡?
像這等茫無頭緒,一點影子也沒有,又到那裡去找尋?
駝龍姜大川久歷風浪,此刻雖已想到破山劍客謝三泰極可能是中了武天相誘敵之計,此刻不可能仍在附近;但他必須先確定破山劍客和武天相去的方向。
因此他冷靜的分析了一下附近地理,覺得他們還是朝南去的成份較多。心念作一轉動,立即騰身而起,往南奔去。
這一路上,他雖然施展陸地飛騰術,身若飄風行雲;但同時也運起了千里視聽之術,留神搜索。
果然在他翻過一重山嶺之際,忽然發現右側山坡間的一片松林中,似有一點寒光,隱隱閃動,以他的經驗判斷,那是刀光閃出來的光芒,不用說,林間一定隱藏著人。
有此發現,豈肯輕易放過,當下立即騰身而起,直向山坡那邊橫空撲去。
他外號泰山駝龍,身法之快,疾如飛鳥,轉眼已撲入林中。他在飛身撲起之際,目光也如鷹隼一般,一眨不眨的盯注著那點光芒。
此刻撲入松林,只見那點寒光依然不移動,但高大綿密的樹林之間,居然並無人影!
等他掠落之際,已然發現那點寒芒是在一棵大樹底下,經月光照射發出來的光芒!
那只是一枚細小的暗器!不!那是劍尖,一截不到寸許長的劍尖。駝龍一眼看到劍尖,心頭不由得猛然一震!
普通長劍到了劍尖部位,已經極狹,絕沒有這般闊法,從劍尖推測,此人使的準是一柄闊劍無疑!
江湖上使用闊劍的人不多,而且此時此地,看到被人削斷闊劍,更使他感到震驚。因為破山劍客謝三泰使的,正是一柄闊劍。
華山派精於鑄劍,華山三劍使的兵刃,不用說都是百煉精鋼精鑄的寶劍。
此人能夠削斷破山劍客的闊劍,手中定然是一柄削鐵如泥的神物利器無疑!
不,如果光憑利器,削斷一個普通人手中長劍,並不足奇,但要削斷像破山劍客這樣的劍術名家手中長劍,那就還需有相當高深的劍術不可。
他緩緩俯身從地上拾起那截劍尖,再仔細一瞧,不由又楞住了,須知他經驗何等豐富,只要看削斷的刀口,就可推斷出對方功力的深淺。
此時他看到削斷之處,竟然像削瓜皮一般,是從闊劍上斜削下來的,而且被削之處,就像用薄刀切開的豆腐,甚是光滑平整。
由此可以看到對方使的利器,竟然其薄如紙!
駝龍心頭禁不住暗暗納罕,忖道:「這會是什麼利刃?」
就在心念轉動之際,突然感到左手拿著劍尖的兩個指頭,隱隱有些發麻!心頭猛然一驚,心知上當,急忙棄去手中劍尖,一面暗暗運功,閉住了左手脈穴。
這分明是對方早已安排的陷阱。
此人削斷破山劍客的劍尖,就在劍尖上預先塗上了劇毒,等待自己上鉤。
因為他算定自己準會循這條路尋來,縱然松林高大綿密,以一截劍尖之微,也絕對瞞不過自己的眼睛。
同時他更算準自己看到劍尖,一定會拾起來察看對方使用的兵刃的鋒利程度,和出手功力的深淺。
自己終於完全在他預料之中,上了對方的當!
此人武功如何,撇開不說,光是這份心機,就夠可怕了!
就以下毒來說,對一個武功已到相當精深的人,就必須用極為霸道的毒藥,而且份量也必須下得極重才入行。
因為功力到了駝龍這樣的人,縱然中了毒藥,如果藥量不足,或是毒性較輕,他都可以用運功逼毒,把劇毒逼出體外。
何況對方也一定知道繩金寺目前還有一位鬼醫公孫丑在,任何人中了劇毒,遇上他,都可能著手回春。
這兩點,對方當然都會估計在內。
因此這劍尖上塗的毒藥,必然極為厲害。
這點駝龍當然也想到了。
他擲去劍尖之後,一面迅快閉住左手穴道,一面凝立不功,準備運起全身功力,把手指沾到的劇毒,依然從手尖逼出去。
但就在他寧神靜息,凝聚功力之時,突然嗅到了一陣淡淡的人體氣味!駝龍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他估計這陣人體氣味,最近也應該在數丈之外,這是因風傳過來的。
但以自己的武功修為,對方進入十丈之內,就應該發覺,如今人家已經欺近到數丈遠近,自己居然一無所覺。
由此可以推斷,此人武功之高,最低限度也應該不在自己之下。心念閃電一轉,依然凝立不動,冷聲道:「尊駕是什麼人,這般躲躲藏藏,可是不敢和姜某對面麼?」
他話聲甫出,果聽到數丈傳來了一聲冷笑。
但過了半晌,依然不聞對方答話。
駝龍沉喝道:「尊駕再不出來,莫怪姜某出手不留情。」
「哈哈!」
一聲清越的長笑,發自右首,但見兩棵大樹之間,青影一閃,緩步走出一個人來!
這人身穿一襲寬大青袍,面蒙青紗,但看去身材頎長,年紀似乎不大。
不過眨眼工夫,此人已經走到駝龍面前一丈距離,停了下來,冷然道:「你以為在下不敢和你對面麼?」
這一對面,駝龍心頭不由暗暗感到無比震驚,因為這青袍人走近之際,隨著他竟然有一股濃重森冷的肅殺之氣,逼人而來!
通常身上帶有濃重肅殺之氣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生性嗜殺,殺人無數,窮凶極惡的大魔頭,大煞星,另一種則是練成某種陰毒無比的邪門功力的人。
以駝龍的經驗,對方年紀不會太大,當然不可能殺人無數,那麼此人準是練成某種邪門陰毒功夫無疑。
駝龍凝立如故,哼道:「那麼尊駕何以不敢以真面目見人?」
青袍人舉步從容,冷然一笑道:「在下只是不願見人,豈會不敢見人?」
以對方的氣度,舉止看來,駝龍也相信他是不願見人,不是不敢見人。
駝龍點頭道:「尊賀就是在這裡等候姜某的了?」
青袍人也點點頭道:「不錯,放眼江湖,值得在下恭候的人,大概也屈指可數。」
口氣狂傲,但從他口中說出。使人覺得深有同感,並不為過。
駝龍道:「聽閣下的口氣,似乎自視甚高。」
青袍人昂首道:「不錯,放眼江湖,儘是碌碌之才.自然不在在下眼裡了。」
駝龍大笑一聲道:「閣下果然自負得很,以閣下之才,也值得你自負,只可惜……」
青袍人道;「可惜什麼?」
駝龍道:「閣下行徑,太不光明了。」
青袍人冷電般目光一注,問道:「你說的是劍尖上放毒之事了?」
駝龍道;「正是,一個自負的人,行動應該光明磊落。」
青袍人敞笑一聲道:「姜大俠怎的如此孤陋寡聞,難道不聞兵不厭詐麼?姜大俠功力驚人,武功駭世,是本門列為必須誅殺之人,在下與其和你力拼,不如智取?」
駝龍心頭一動,問道:「貴門如何稱呼?」
青袍人微哂道:「姜大俠莫非想套在下口風,本門在沒有公開之前,就是本門之人,也多不知本門名稱,在下只好向姜大俠抱歉,無可奉告了。」
兩人只是面對面說話,好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一般,誰也不曾立即出手,襲取對方。
駝龍是找破山劍客來的,在這裡發現了謝三泰被削斷的劍尖,可見謝三泰已遭落敗,說不定還負了重傷,他心裡自然十分焦急,而且必須找到他才行。
但他何以要和對方盡說些不相干的話呢?這是因為他發覺劍尖有毒,發覺自己中的毒極為厲害,他必須爭取時間,暗中運功把劇毒逼出體外,在劇毒沒有逼出之前,不能和人動手,只要一旦動上了手,劇毒就會加速發作,豈不功虧一簣?
在青袍人來說,他也不願立即和駝龍動手。
泰山駝龍,名震江湖,面對這樣一位絕世高手,他也並無絕對制勝的把握。對方既已中毒,而且他知道這種劇毒沒有獨門解藥,任你武功再高,也無法能把劇毒逼出去。
拖長時間,對他是有利的。
雙方既然都想拖延時間,因此誰也不願立即動手。
駝龍聽他不肯說出他們秘密組織的名稱,也就不再追問,淡淡一笑道:「閣下不願說,那就算了,但姜某有一件事,想請教閣下,不知閣下肯否見告?」
青袍人道:「請教不敢,姜大俠請說說看,凡是可以奉告的,在下知無不言。」
「閣下果然爽快!」
駝龍接著說道:「在下是找一位朋友來了。」
青袍人道:「破山劍客?」
「不錯。」
駝龍問道:「他人在那裡?」。
青袍人道:「在下嫌他出言無狀,略予薄懲,姜大俠只管放心,他死不了的。」
以破山劍客謝三泰之能,他居然說出略予薄懲的話來,此人口氣當真托大已極!
駝龍總算放下了心,因為聽他口氣,破山劍客並無性命之憂。
青袍人微微一笑,接著又道:「姜大俠對朋友的安危,似乎比自己的性命看得還重。」
駝龍冷笑道:「閣下認為區區劇毒,能取得了姜某的命麼?」
青袍人大笑道:「姜大俠運功逼毒,已有多時,難道你還覺不出來麼?」
駝龍自然覺出來了!
他經過這一段時間,默默的運功逼毒,不但未能把劇毒逼出體外,甚至已有逐漸加劇之感!方才不過是兩個手指有些麻木,如今整條左臂、都已失去知覺。
封閉脈穴,已經遏止不住劇毒的蔓延。
駝龍心頭這分震驚,當真非同小可,但此時對方虎視眈眈的守著自己,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要走只怕也走不了了。心急閃電一轉,不覺雙目精光暴射,仰天發出一聲龍吟般長笑!
青袍人倏然飄退五尺,冷哂道:「姜大俠想把幫手招來,只怕無濟於事了!」
駝龍瞪目喝道:「閣下那先接姜某一掌試試!」
喝聲出口,右掌猛劈出去。
到了此時,他只得先發制人!
這一掌他蓄勢已久,志在克敵,發出去的掌力,真有開山裂石之勢,一團掌風勁烈無與倫比。
青袍人心機極深,他在駝龍仰天長笑之際,就已料到對方必將出手發難,因此早已飄退了五尺。
此時眼看駝龍一掌襲來,他也絲毫不慢,身形微晃,一個輕旋,向左旋出去,避開了駝龍的掌勢正面,雙手屈指輕彈,發出十縷指風,迎面急灑而出,這十縷指風,竟然尖銳如劍,勁急無比!
駝龍眼看對方舉手之間,就彈出這等凌厲指風,足見功力之深。像他這樣的頂尖高手,只要和對方接上一招半式,就可測出敵人的武功造詣如何。
尤其青袍人出手一招,也充分表留了他的冷酷毒辣。
駝龍從他這一招上估計,自己在百招之內,只怕很難有制勝的把握。
但自己左手縱然逼住毒勢,最多只能和對方力拼十招,十招之內,假若無法制勝,左手奇毒,勢必無法控制。
他心念閃電般轉動,覺得只有以自己的功力作賭注,和對方冒險一搏。
他估計對方年紀比自己輕得多,修為上也許不及自己。大概在招式上不使花招,記記和他硬拚,十招之內,或可還有勝他之望。
這一段話,為了詳加分析,說來較慢,其實不過是駝龍轉一個念頭的時間而已。
他心意一決,不待對方指風襲到,突然洪喝一聲:「來得好!」
身形突然一轉,左手迅快脫出衣袖,(他左手中毒,閉住穴道,不能和人動手,脫出衣袖,即是把手藏到身內,從前的人衣袖寬大,只要手肘往內一縮,即可脫出衣袖了)藉著身形一轉之勢,真氣貫注左袖,猛向對方襲來的十縷指風捲去。
他使的這一記,正是道地的「鐵袖神功」!
同時在喝聲中,右手使了一記「怒海翻瀾」,由下而上,擊向青袍人左肋。
他衣袖和右掌,幾乎同時出手,而且同樣貫注足了十成威猛力道。
青袍人發出的十縷指風,和他「鐵袖神功」乍然一接,雙方功力悉敵,都覺得身軀微震,但駝龍巨靈似的右掌,潛力逼人,已然印到了青袍人的右肋。
這一招,自然大出青袍人意外,但此刻再要退身,已是不及,只好左手一收,迎著朝前推去。
駝龍是存心和他硬拚,志在十招克敵,這一掌上,凝足了十成功力而發。
青袍人則是臨時發覺來不及閃避才起而迎擊,最多只能運起七八成力道。這一下,自然吃了大虧。
但聽「砰」的一聲,雙掌接實、駝龍屹立不動,青袍人卻被震得腳下浮動,一連後退了五、六步。
駝龍一擊得手,那還容他有還手的機會?口中又是一聲大喝:「閣下再接姜某一掌!」
灰衣鼓風,一道人影直欺而上、右手揚處,一招「獨劈天門」,掌風如濤,奔雷般擊到。
青袍人方才硬接一掌,被駝龍震得血氣翻騰,幾乎承受不住,此時眼看駝龍又疾衝過來,心頭不覺大怒,冷笑道:「姜大俠以為在下不敢和你硬拚麼?」
右手抬處,迎著來勢,平胸推出。
這一掌,他含怒出手,也是凝足了十成功力。
只聽兩人之間,又爆出了一聲「蓬」然巨震!兩人各自被震退了三步!
不,青袍人究是方才一掌,翻騰的血氣尚未平復,後退了三步之後,還是留不住勢,又往後斜退出去一步。
泰山駝龍鬚發戟張,雙目精光暴射,沉聲道:「少林般若禪掌!」他真想不到此人居然身懷少林絕學!
除了了一,此人會是誰呢?
但他並未就此住手,突然吸氣,身形離地飄飛而起,一道人影,劃了一個半圓弧形,去勢如電,一下欺到青袍人面前,人還未到,雙足凌空連環踢出。
青袍人急急斜退半步,上身後仰,左手五指箕張,疾向駝龍右足踝抓來。
這一記使的是「九陰爪」,左手抓出,右手屈指彈出一縷指風,襲取駝龍飛踢左足「委中穴」。
駝龍洪笑一聲,身形疾然瀉落青袍人左側,左手衣袖一抖,呼然有聲,直向對方頭臉罩落,右掌緊接而下,一記「雷公劈木」,朝他頭頂猛劈而下。
他是存心十招必殺此人,因此幾乎把他一生修為,全施了出來。
這等在身形瀉落的一剎那,左袖捲住對方頭臉,右掌當頭劈落的閃電攻勢,聲勢之強,動作之快,當真駭人已極!
青袍人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左手中了奇毒,而且毒性已在發作的人,竟然還有如此驍勇,如此凌厲的掌力,如此逼人的威勢!
大概武林中除了泰山駝龍,實在不作第二人想!
他當然不至於被駝龍的一隻空袖罩住頭臉。
右手疾發,五指向空抓出,一把扯住駝龍左手的衣袖,左手橫臂上迎,使了一記「橫架金梁」,硬接對方一招。
但聽一聲裂帛巨響,和蓬然巨震,同時在兩人身前發出。
駝龍一隻左袖,被青袍人鐵鉤的手爪撕下了一截。
同時兩人一左一右兩條手臂也在一起一落之間,格個正著。
這回,兩人勢均力敵,只不過各自後退了一步;但兩人都感到一陣耳鳴心跳,胸口也微見起伏。
駝龍真沒想到對方和自己連拼數招,居然毫無遜色、心頭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看來,自己十招之內,只怕未必能勝得過他了!」
青袍人竟然冷哼一聲道:「姜大俠也該接在下一掌了。」
右手揚起,搶先發掌,迎面拍了過來。只是他這一掌來勢悠然,不帶強勁風聲、出手輕快已極。
駝龍久經大敵,對方只要一舉手,他立可看出這一掌的強弱來。青袍人發掌輕快,不帶絲毫風聲,不用說準是陰手一類功夫。
因為他曾和假瘦金剛的了一,以及西天王武天相動過手,這兩人都練有「陰功」,再聽了一說過,他們這個神秘門派,凡是入門之人,上面會視他身份高低,頒發武功。因此他可以斷定青袍人這一掌,必然是他們上面頒發的陰功無疑。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駝龍正因左手封閉的奇毒,再遲就無法控制,急於求勝。明知這青袍人身份,必然高過了一和武天相,他練的「陰功」,也必然更厲害。
一時那還顧慮這些,仗著自己一身修為,猛吸一口真氣,身形不退反進,一個急旋,弓起駝背,朝對方拍來的掌勢湊了上去。右手同時使了一招「龍尾揮風」,往右後掃出。
這一下,雙方勢道,何等快速,青袍人掌擊在駝龍弓起的駝背之上。
在這同時,他發現駝龍右掌急掃過來,只得左手一揮,硬接對方的掌擊。這兩掌,可說全擊實了!
泰山駝龍,以駝成名,當然因外形是個駝背,才有駝龍之名。其實,他成名在一個「駝」
字上,是因他背上練有特殊的功夫。這一點,外人知道的,可並不多。
青袍人一掌擊落,但覺對方駝背堅逾精鋼,連自己擊出的陰柔掌力,竟被震得反彈而起!
駝龍以背承受對方一掌,此時也突感不對!
對方掌力拍上駝背,一股陰柔的勁力,竟然透過駝背,震得心頭狂跳,一身功力,幾乎盡散,口中忍不住哼了一聲!
這一剎那間,青袍人左手,同時也和駝龍的右掌擊上了。
駝龍這一掌,幾乎凝足了十二成力道,他以駝背承受對方發出的「陰功」掌力,右手自然全力而發。
雙掌一接,青袍人沉哼一聲,一千人應手震飛出去一丈來遠,砰然一聲,背脊撞在一棵大樹身上,才算勉強站住,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駝龍被對方陰柔勁力一震,一口真氣,幾乎震散,只覺一陣天昏地旋,往地上摔倒下去。
這一招硬拚,竟然落了個兩敗俱傷!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叫了聲:「大叔!」
一道人影,由樹梢飛落,直向駝龍撲來!
這人縱落之勢雖快,但就在他飛落之時,一棵大松樹後面,突然人影閃動,出現了三個蒙面人影,一言不發,擋住了來人去路。這飛身落地的正是崑崙高弟丁建中。
攔住他去路的,卻是三個高矮不等的蒙面人,他們一身黑衣,頭上戴著一個黑色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看去一團漆黑,頭臉不分,他們手中也持著同樣的兵刃——長劍上多著兩個鋒利倒鉤的奇形兵器。
丁建中眼看大叔倒臥地上,心頭自然大急,雙目精光電射,沉喝道:「你們還不給我閃開?」
喝聲出口,人已直欺過去。
那三個黑衣蒙面人懷抱奇形兵刃,似乎十分沉著,依然攔著去路,一言不發。
丁建中不覺大怒,抬手掣劍,劍眉一揚,喝道:「你們再不讓開,丁某那就不客氣了。」
三個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凝注著丁建中手中長劍,似是在全神戒備,但並無退讓之意。
好像他們都是聾子,除了可以看到丁建中抬手掣劍外,他說的話,就一無所聞。
丁建中長笑一聲道:「丁某那就不客氣了!」
右腕抬處,長劍倏起,人隨聲進,劍光一閃,分為三道精光,疾向三人身前劃去。一招之間,同時分取三人,出手極為凌厲。
三個黑衣蒙面人,目光本來就一直注視著丁建中手中長劍,此時看他出手攻來,三人不約而同的各自後退半步,手中雙鉤劍立時發動,一齊揮出。
這三人居然個個武功高強,手中雙鉤劍,又是專門以鎖拿敵人兵刃為主,因此出手就是硬接招數。
丁建中自然不會和他們硬打硬接,(劍法講究「走青」,「走青」是劍術中的術語,即是以輕靈為主,不和敵人硬打硬拚)長劍劍勢疾變,風起雲湧,急灑出去。他這幾招快同閃電,劍影錯落,隱挾風雪,分向三人排空捲去。
三個黑衣蒙面人沒想到丁建中劍上造詣,竟會有這般威勢,急舉奇形雙鉤劍,要待鎖拿對方劍勢,不但難以捉摸,而且劍勢重逾山嶽,無法抵擋,不由得各自後退了一步。
丁建中劍勢展開,口中冷笑一聲,接連又是三劍,急刺出去。
三個黑衣人退後一步之後,立即各展雙劍,劃起了一片光,把身前封得極為嚴密。
他們自知出手攻敵,合三人之力,還不是丁建中的對手,因此就採取守勢,企圖阻止丁建中的逼進。
丁建中心切姜大叔安危,三劍出手,緊接著又是三劍分刺而出。
他劍光愈出愈快,愈發愈奇,勢道之盛,一波緊接一波,排浪而至,三個黑衣蒙面人幾乎還手乏力,連封解都大大的感到困難。丁建中每刺出一劍,他們幾乎要接連變換幾個劍招,才能接得下來!
這時但聽一聲嬌叱,林外又有一道黑影,飛掠而入,叫道:「大哥,他們是什麼人?」
來的是常慧!
但她還沒有掠到丁建中身邊,松林黑暗之處,又是一陣衣袂飄風,閃出三個黑衣人,企圖阻攔常慧入林。
常慧手提長劍,沒待三人出手,又是一聲嬌叱,劍光如練,朝三人橫掃過去。
那三個蒙面黑衣人也沒出聲,舉劍封解,但聽一陣鏘鏘劍鳴,三人硬接常慧一劍,品字形欺身直上,聯手朝常慧攻去。
「哈哈!」一聲蒼勁的長笑,穿林而入,人還未到,兩枚鐵膽,有如流星追月,一左一右分向兩個蒙面人身前砸到。
一陣鐵膽嘯風聲中,神彈子賀德生人隨膽至,洪聲道:「常姑娘,這兩個留給老朽吧!」
他兩枚鐵膽同時出手,勢道極為凌厲,一下就逼退了左首兩個漢子。
常慧聽到神彈子的喝聲,眼看搶攻自己的三人,有兩個被他逼得往後躍退,她豈肯甘休,長劍一緊,刷刷刷,一連三劍,朝另一蒙面漢子急攻過去。
兩個被逼退的蒙面漢子突然大喝一聲,一退即上,兩枚雙鉤劍同時朝賀德生還擊過來。
賀德生大笑道:「賀某還當是什麼人,原來只是幾個見不得人的跳樑小丑!」
右首蒙面人聽得大怒,厲喝道:「賀德生,你少賣狂,老子還不把你放在眼裡。」
賀德生鐵膽飛舞,沉喝道:「有種就自己撕下黑布,讓賀某看看究竟是那些江湖下三濫的混混兒,敢來這裡混充字號。」
右首漢子喝道:「老子是誰?你去問閻王爺吧!」
賀德生大笑道:「這主意不錯,賀某那就早些送你們上路,向閻王爺報到去。」
三人互相喝叱,手上卻是絲毫不慢,各揮兵刃,疾快的攻拒。
對方兩人,武功全都十分了得,手中兩柄雙鉤劍,使得有守有攻,避重(閃避鐵膽)就輕,此進彼退,分頭搶攻,寒光連閃,招招不離賀德生全身上下,煞是狠毒。
賀德生雖然遇上兩個勁敵,但他久經大敵,也未必把兩人放在心上,雙手掄動兩枚鐵膽,近拒遠攻,收發由心,一時使得勁風呼呼,招數精奧,不時把兩人逼得往後躍退,但一時之間,還是難分勝負。
常慧三個對手,給賀德生分去了兩個,一柄劍揮灑開來,指東劃西,劍劍進逼,竟然威力極強。要知她的「泰山劍法」,原是力勁勢足的招數,這種劍法,威力雖強,但並不適合女孩子使用。因為有許多精妙殺著,必須有相當內力,才能發揮威力。
常慧究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內力較遜,因此,雖然略佔上風,明明是一招強勁的劍法,在她手中使出,只能把對方逼退,無法傷得了對方。
但這一弱點,很快就被對手發現.仗著他手上是專門鎖拿刀劍的雙鉤,幾次趁機反鎖,常慧的長劍幾乎被對方鎖住,施展不開手腳。
這下,更把常慧激得大怒,一柄長劍,更使得風雨不透,恨不得一下就把對方刺上一個窟窿。激戰到十餘招之後,常慧突然一聲清叱,一道劍光,飛射而出,直襲蒙面人左肋。
蒙面人一聲不作,雙鉤劍使了一招「回風拂柳」、「噹」的一聲,一下鎖住了常慧的長劍,口中發出一聲狂笑道:「小丫頭,你上當了。」
原來方才是他故意賣了個破綻,誘使常慧發劍,以便一下鎖住常慧的劍勢。
常慧果然中了他的計。
蒙面人喝聲出口,右手鎖住長劍不放,左手「青龍探爪」,一掌朝常慧右肩切來。
常慧任由他鎖住長劍,也不急著收劍,眼看對方左掌直切過來,不覺咭的笑道:「上當的不是我。」
左手抬處,三縷精芒,朝對方肩頭射去!
三縷銀光,就像閃電一般,一閃而沒!
那蒙面人手掌才遞到一半,口中悶哼一聲,往後速退!原來常慧眼看久戰不下,忽然心中一動,悄悄取了三支「太陽神針」,心中正在盤算如何讓對方鎖住長劍,才有機會出手。
哪知對方在激戰之中,忽然左邊露出了空門,這自然是有意誘自己發劍,他好趁機鎖拿。
常慧心思何等敏捷,看得暗暗冷笑,就故意將計就計,讓對方鎖住長劍趁機打出了三支「太陽神針」。此時一見對方中針後退,那肯錯過機會,口中又是一聲清叱,連劍帶人,化作一道白虹,飛掠過去。
劍光乍落,但聽那蒙面人發出一聲慘叫,鮮血飛灑,他一條執劍右腕,已被常慧齊肩削斷,踉蹌後退了數步,痛得昏過去,往後跌倒!就在常慧得手的同時,丁建中也得手了!
原來丁建中力戰三個蒙面人,本已穩佔上風,自從常慧和賀德生趕到,兩人又被對方三個蒙面人接住,攔著動手,心頭更是暗暗震驚,不知對方在這座深林之內,究竟埋伏了多少人手?
姜大叔跌到地上,如果不是傷勢沉重,以他老人家的功力,怎會久久不見他起來?心頭這一急,更不怠慢,劍光連閃,使展出從不輕易出手的崑崙絕學「太清劍法」。
這一路劍法,乃是崑崙派不傳之秘,若非強仇大敵,從不輕使。丁建中下山以來,今晚還是第一次使出。
此時一經展開,果然不同尋常,但見劍光一展,就發出一片青濛濛的劍氣,立時把對方三件專鎖兵刃的雙鉤劍一齊逼住。
對方三人本來已是捉襟見肘,處於劣勢,這一下連對方劍勢都未看清,連人帶劍,都被圈入在一片青光之中,但覺身外壓力奇重,雙鉤劍再也遞不出去。三人同聲厲吼,奮力回劍自保,勉強走了五、六個照面。
但聽丁建中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撒手!」一道奇亮的劍光,像掣電般一圈,緊接著就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金鐵狂震!
三個蒙面人手中雙鉤劍,全被擊落在地上,同時他們只覺得臉上像被一陣砭肌寒風吹過,三個蒙在頭面上的黑布,已被劍鋒割裂,露出了他們的面目。
三個蒙面人心膽俱裂,他們一身武功,原非泛泛之輩,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同時急急往後躍退;但他們堪堪縱身躍起,口中又是一聲悶哼,竟然不約而同的跌坐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原來丁建中擊落他們兵刃的同時,左手連彈,發出三縷指風,擊中了他們的穴道,但當他制住三人之後,目光一抬,只見方才倚在數丈外樹身上的青袍人,不知何時已經清醒過來,臉上帶著冷峻的笑容,站在姜大叔面前。
駝龍依然昏迷未醒,躺在他腳下。青袍人冷森目光一掠和神彈子動手的兩個蒙面人,喝道:「回來。」
這兩個字喝得冷漠已極!但兩個蒙面人卻奉命唯謹,各自虛晃一劍,疾然往後退下。丁建中這一驚非同小可,長劍一指,嗔目喝道:「你……」
青袍人冷然道:「你解開他們穴道,放他們過來。」
駝龍毒性發作之後,又經過了這一陣打鬥,他拖延時間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願再把四個活口,落在人家手裡。何況這四個活口的身份,暫時還不能外洩。
丁建中不知姜大叔身中奇毒之事,凜然喝道:「姜大叔如何負了傷?」
青袍人敞笑一聲道:「姜大川和在下對了一掌,是你親眼目睹,他傷勢加重,一時還死不了,閣下把人放回來,在下自會退下,決不再動姜大川一根汗毛。」
常慧道:「我們放了人,你如果不退後呢?」
青袍人冷冷一笑道:「姜大川一條命,比在下手下四個人的命自然重得多了,你們不相信在下,這樣僵持下去,只怕對駝龍不利。」
賀德生道:「朋友先退後三步,咱們自會放人。」
青袍人道:「在下如何信得過你們?」
賀德生道:「老朽以性命擔保。」
青袍人啊道:「賀德生,你一條命,又能值得幾何?」
賀德生也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被他看得一錢不值,心頭不禁火發,厲喝道:「朋友口發狂言,可敢和賀某放手一搏?」
青袍人揮揮手道:「你別在此時嚕囌,在下還要問問丁建中,我提的條件,他接不接受?」
丁建中還沒開口,突然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人耳中:「小施主,只管答應放人,老衲自會把他留下的。」那是瘦金剛以「傳音入密」說的話。
丁建中聽得心頭一喜,點頭道「好吧!在下先解開他們穴道,但也希望閣下守信。」
青袍人道:「在下說出來的話,自然算數。」
「好!」丁建中好字出口,長劍一振,連拍了三個被制黑衣人的穴道。
那三個蒙面人面罩已被丁建中削去,跌坐地下,還看不清他們面目,此時穴道一解,三人同時站起身來!這下大家看清楚了,這三人竟是頭椎道髻的道人,其中一個還留著一把黑髯,看去約莫已有四十出頭。
賀德生目光一注,嘿然道:「在下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武當玄清道兄!」
他此話一出,聽得大家不由一怔。武當玄清道人,乃是武當三子玉真子的首徒,江湖上公認他是武當派未來的繼承人。
青袍人冷然喝道:「你們還不回來?」那三人倉惶往後躍去。
丁建中道:「妹子,你把這個也放了。」
那和常慧動手的黑衣蒙面人,不但中了三支「太陽神針」,還被常慧斫斷了一條右臂。
常慧走到他身邊,哼道:「我也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劍尖一挑,挑開蒙面黑布,只見此人生成一張豹子臉,左頰還有一道極深的紫紅刀疤。
她自然不識此人是誰,一面抬手起下三支「太陽神針」,一面回頭問道:「賀老,這人是誰?」
賀德生道:「伏牛三怪老大豹子頭曲不全。」
那姓曲的右臂已斷,凶性未泯,常慧剛替他起下「太陽神針」,他口中哼一聲,坐著的人,突然飛躍而起,一腿朝常慧小腹踢來。
常慧氣道:「你連右腿也不要了!」
手中長劍,疾快朝他足踝「公孫穴」上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