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雙方勢道均快,那曲不全不防常慧出手有這般快法,一下被她劍尖刺中,口中不覺怪叫一聲,但他也早有預備,左足一點,身子往後飛縱出去。
常慧一擊得出,哪還容他逃走,口中又是一聲清叱,正待縱身追擊!丁建中道:「妹子,讓他去吧。」
常慧果然立即收住勢子,憤憤的道:「便宜了這廝,像他這種江湖下九流的敗類,依我的性子,今晚非教他橫屍於此不可。」
那四人回到青袍人身後,和另外兩個蒙面黑衣人會合在一起。青袍人一擺手道:「你們先行退去。」
六人一言不發,迅快的轉身往林外退出。
常慧催道:「我們已經放了人,你怎麼還不退後?」
青袍人沒有說話,依然站立不動。
丁建中看他並無退意,但又投鼠忌器,他只好全神凝注的等著他。
這樣足足過了盞茶光景,敢情他是等待六個黑衣人全數走遠。這才徐徐抬起頭來,兩道森冷的目光,遠遠投注著神彈子賀德生,冷然道:「賀德生,你記住了,禍從口出!」
他這句話,是說賀德生不該叫出武當玄清道人,和伏牛三怪的名字來。
話聲出口,人卻翩然往後飛掠而逝,眼看他正要竄出松林。
這邊丁建中也早已以「傳音入密」,暗中知會了常慧和賀德生兩人。此時一見對方後退,三道人影同時掠起,常慧和賀德生撲向駝龍。丁建中身形一伸一曲,伸展如龍,口中喝道:
「朋友還想走麼?」
他施展「雲龍三折」身法,朝青袍人身後飛撲過去。
青袍人身法奇快,只是輕輕一閃,就像一縷青煙,穿林而去。
突聽一聲低沉的佛號起處,林外赫然站著一個瘦高灰衣老僧,擋住了去路。那正是少林寺瘦金剛知本大師,只見他雙掌合十當胸,緩緩說道:「施主留步。」
青袍人飛掠而來,眼看被瘦金剛擋住了去路,他身形未停止,長笑一聲道:「老師傅還是讓開的好!」
人隨聲進,左掌已然拍到了瘦金剛的頂門。
這一下真如電光石火,快速絕倫!
瘦金剛練的是枯禪神功,全身不懼掌力,惟有這「百會穴」乃是佛家開頂之處,就算能承受得住對方一掌,也必須加以維持。尤其對方這一掌,絲毫不帶風聲,顯然是旁門陰功無疑!
瘦金剛低喝一聲:「施主出手好生毒辣!」
右手一起,朝上迎去。
這真是說時遲,哪時快,但聽「啪」的一掌,雙掌擊實!
青袍人一聲大笑道:「多謝老師博相送。」
一道人影,突然凌空往上飛起,穿林而上,去勢如箭,從林梢飛逝。
原來他早巳算準襲擊瘦金剛「百會穴」,瘦金剛非出手封架不可,因此借瘦金剛的反震之功,騰空穿林而去。
瘦金剛堪堪接下一掌,丁建中也已飛掠趕到,眼看青袍人穿林而上,要待追去!
瘦金剛呆得一呆,才搖手道:「他業已去遠,小施主不用追了。」
常慧、賀德生兩人,撲到駝龍身邊。
常慧俯下身去,口中叫了聲:「大叔……」
突然驚「啊」一聲,她人給嚇住了!
松林中,月光黯淡,但仍可清晰看清駝龍姜大川仰面躺臥,臉上滿佈黑氣,嘴角間隱有血跡,雙目緊闔,似已死去!
「大叔……」
常慧心頭一急,帶著哭聲,朝駝龍身上撲了過去。
賀德生也看出情形不對,急忙伸手一攔,說道:「常姑娘且慢,姜大俠似是中了劇毒。」
常慧流淚道:「這怎麼辦呢?」
賀德生道:「姑娘不用焦急,且讓老朽仔細瞧瞧,好在公孫先生就在寺中,定可有救。」
說著,正待伸手探駝龍鼻息!
「動不得!」但聽一聲尖喝,傳了過來,接著從樹後鑽出一個人來。賀德生喜道:「是公孫先生?」
常慧淚眼一抬,叫道:「公孫先生快救救大叔。」
來人正是鬼醫公孫丑,他聳肩縮頭,迅快走到駝龍身邊,口中說道:「常姑娘別急,讓區區看看再說。」
說話之時,人已俯下身去,目光一注,吃驚道:「這是『沾衣毒』,毒性極烈,姜大俠毒性發作,至少已經有一頓飯以上的時光了,不然,毒氣還不至於發作到頭臉上來!」
常慧道:「沾衣毒很厲害麼?」
公孫丑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傾了一顆藥丸,左手三個手指捏開駝龍牙關,把藥丸投入,三個手指朝兩人晃了晃,說道:「區區這三個手指,碰過姜大俠面頰,他劇毒已經發散到頭臉上,因此臉上已經泛起一層黑氣,在下這三個指頭,也就沾了劇毒。」常慧問道:「你沾上了毒,要不要緊呢?」
公孫丑道:「沒有解毒藥,不出頓飯光景,就會毒發昏迷,和姜大俠一樣,這就是『沾衣毒』。」
常慧吃驚道:「沾衣毒竟有這般厲害!哦!公孫先生,大叔還有救麼?」
「區區不是已經餵了姜大俠解藥了麼?」
公孫丑再從身邊取出一個藥瓶,傾了一粒藥丸,吞入口中,然後仔細的察看著駝龍全身,詫異的道:「沾衣毒縱然毒性極烈,但此時還不至於七孔流血……」
這是指駝龍嘴角間有血。
賀德生道:「在咱們趕到之前,姜大俠曾和那青袍人全力拚搏,落了個兩敗俱傷。」
公孫丑道:「姜大俠功力蓋世,當今之世,能接得下他幾掌的人,已經寥寥可數,這青袍人會是誰呢?」
口中說著,伸出三個指頭,按在駝龍脈門之上。
這一按,鬼醫公孫丑忽然變了臉色,迅快放下駝龍手腕,一聲不作,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個瓷瓶,一連傾出七顆朱紅藥丸,再次捏開駝龍牙關,投了進去。
賀德生看出情形嚴重,當著常慧面前,不敢多問。
常慧當然也看出來了,心頭一緊,急急問道:「公孫先生,大叔怎麼了?」
公孫丑兩道短眉聚得很攏,沉吟道:「姜大俠在劇毒發作之時,和對方力拼,居然會被人家……」忽然住口不言!
常慧急道:「大叔被人家怎麼了?公孫先生,你快說呀!」
公孫丑搖搖頭道:「這真難以置信,姜大俠功力蓋世,居然會被人家把一身真氣給震散了……」
常慧聽得心頭猛然一沉,含淚道:「公孫先生,這是說大叔已經沒有救了?」
這下連賀德生也大感意外,但他依然安慰著道:「公孫先生,不是已經又喂姜大俠服下丹藥了麼?有公孫先生在此,還怕治不好麼?」
正說之間,只見丁建中抱著破山劍客謝三泰和瘦金剛一起走入林來。
破山劍客謝三泰同樣雙目緊闔,傷勢極重。
丁建中迫不及待的問道;「公孫先生,姜大叔傷勢如何?」
公孫丑道:「區區已經餵了七顆『奪命保心丹』,詳細情形,且等回去再說,這位謝道友如何了?」
瘦金剛道:「謝道友是在林外發現的,身有數處劍傷,但均非致命之處,老衲懷疑他是傷在『大手印』之下的。」
「大手印!」公孫丑身軀一震道:「這就是了,姜大俠一身真氣,那也是被『大手印』震散的了。」
「什麼?」丁建中聽得大吃一驚,急急問道:「姜大叔一身真氣,會被他震散了?」
公孫丑按了按謝三泰腕脈,輕輕舒了一口氣,道:「謝道兄心脈被震,但傷勢比起姜大俠來,就好得多了。」
說著又傾了七粒『奪命保心丹』投入破山劍客口中,然後又遞了一粒解毒丸給賀德生,說道「兄弟傷勢初癒,只好勞賀大哥,把姜大俠抱回寺去了。」
賀德生接過藥丸,一口吞了下去,雙手抱起駝龍身子。
一行人退出松林,趕著回繩金寺。
路上,丁建中雙手抱著昏迷中的破山劍客謝三泰,追上幾步,和公孫丑並肩而行,問道:
「公孫先生,姜大叔一身真氣被人震散,傷勢很沉重麼?」
公孫丑苦笑道:「光被『大手印』震散真氣,還不難醫治,姜大俠身中『沾衣毒』在先,再被震散真氣,劇毒乘虛而入,醫治起來,就困難多了。」
丁建中驚訝的道:「姜大叔還中了『沾衣毒』?」
他初出江湖,「沾衣毒」三字,還是第一次聽到。
公孫丑道:「是啊,被『大手印』震散真氣,在別處也很難治療,但咱們目前倒並不擔心。」
常慧跟了上來,問道:「為什麼?」
公孫丑道:「醫治『大手印』所傷,首先必須強心,然後再對症下藥,服藥之後,必須有一位內功精純的人,替他引氣歸竅,打通全身經絡,這一點在別處,這是一件棘手之事;但咱們這裡知本大師精通佛法,內功入化,自然不成問題了,只是……」
他口氣一頓,續道:「只是姜大俠既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震散真氣,如果先解劇毒。則真氣散瘓太久,愈後可能失去武功,如果先治傷勢,劇毒久留體內,日後也將會有一肢殘廢之慮。」常慧問道:「不能同時醫治麼?」
公孫丑搖搖頭:「目下姜大俠服了區區解毒、保心兩種藥丸,性命已可無虞,只是治傷,就得先把劇毒壓一壓,治毒,就得把傷勢壓一壓,因為這兩種傷毒,治療之法,完全相反……。」
他接著解釋道:「譬如治毒,劇毒入體,必是循血氣攻心,治毒之道,以消解為主,切忌氣血運行太快,使劇毒流動;但治療傷勢,尤其是被『大手印』所傷,必須有人替他打通全身經脈,引氣歸竅,使血氣流動,才能去瘀生新,所以治療傷毒,無法同時並行。」
常慧愁眉苦臉,道:「大哥,這該怎麼辦呢?」
賀德生道:「丁老弟,常姑娘也不用擔心,姜大俠性命已可無慮,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且等回到寺中,再從長計議不遲。」
繩金寺方丈了一,知客大師通善,值日堂大師通達,因身份暴露,了一被擒,通善、通達逃走之後,瘦金剛臨時指派藏經樓主持通道暫代方丈,集合全寺僧侶,嚴加戒備。
此時全寺燈火通明,各處均已派出弟子加強守衛。
瘦金剛等人趕返繩金寺,通道聞迅,率領八名僧人,一齊迎出來。
通道看到賀德生手上抱著昏迷不醒的駝龍,不覺吃驚道:「姜大俠負了傷?」
瘦金剛忙道:「通道,你快去藏經樓,把本寺『大梅檀丸』取來。」
「大梅檀丸」,是少林寺治傷聖藥,每三年由少林寺藥王殿主持齋戒虔修,一直被武林中人視為珍品,繩金寺沒有藥王殿主持,故而歸藏經樓收藏。通道答應一聲,轉身匆匆而去。
大家進入禪房,賀德生把駝龍仰放在禪榻之上。
丁建中也把破山劍客謝三泰放到另一張榻上。
瘦金剛合掌當胸,朝公孫丑問道:「公孫施主,姜大俠、謝道友兩位傷勢不礙事吧?」
公孫丑取出藥箱,打開箱蓋,一面解說道:「目前,姜大俠身中『沾衣毒』,又被『大手印』所傷,只好去毒為先,謝道友劍傷不重,是被『大手印』震傷內腑,治療較為容易,且貴寺『大梅檀丸』,再配上幾種藥物,大概有三數天,就可康復了。」
常慧道:「大叔呢?」
公孫丑道:「姜大俠麼?唉?區區行醫多年,從未遇上這樣的難題……。」瘦金剛鎮靜的道:「公孫施主有何為難之處?」
公孫丑道:「姜大俠中毒雖深,還難不倒區區,至於傷勢,有現成的『大梅檀丸』,再加上幾味主藥,也可保無事,只是……」
常慧道:「傷毒都治好了,還有什麼事?」
公孫丑道:「姜大俠被『大手印』震散真氣,如是沒有中『沾衣毒』,此時立即加以治療,康復之後,自無多大問題,但目前必須先解去他身中之毒,療傷勢必延後,這一來,震散的真氣,只怕就無法再凝聚了」。真氣無法凝聚,這不是說武功全廢了?
丁建中,常慧全都聽得心頭猛凜。
一個練武功之人,尤其像駝龍姜大川,這樣成名多年的人物,如果一旦失去了武功,豈非生不如死?
常慧驚「啊」一聲道:「公孫先生,你是說大叔傷勢痊癒之後,就會失去武功麼?」
公孫丑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之事,任何一個人,只要中了『沾衣毒』和『大手印』兩者中的一種,都是死數,區區已是盡了最大努力。」
正說之時,通道已經拿著一個玉瓶,走了進來,雙手送到瘦金剛面前。
說道:「啟稟師叔,本寺所存『大梅檀丸』,一共尚餘九顆。」
瘦金剛點點頭,立即把玉瓶遞交給公孫丑。
公孫丑接過玉瓶,傾出一顆朱紅藥丸,又在藥箱中,挑取了幾個瓷瓶,打開瓶塞,傾出幾顆藥丸,然後連同『大梅檀丸』,一齊喂謝三泰服下。才轉身走到駝龍榻前,伸手拿起駝龍左手,察看了一下說道:「現在可以放血了。」
大家舉目看去,這一陣工夫,但見駝龍一隻左手,色呈灰黑,五根手指,幾乎比平時脹大了一倍!
公孫丑抬目道:「大家都看到了,姜大俠『沾衣毒』是從左手食、中、拇指傳入的,因此這三指頭,也特別腫脹,此時藥力已經散開,把『沾衣毒』逼回左手來了。」
說話聲中,右手從藥箱拿起一把鋒利小刀,迅快在他三個指頭上一劃。但見傷口緩緩流出黑血,朝地上滴落。
公孫丑早已移過一個木盆,接在地下,左手握住駝龍臂胳,右手用力往下掄動。駝龍三個指頭,登時血流如注,流出來的都是色呈深灰的毒血,看得令人觸目驚心。
公孫丑一面用力掄動,一面抬目道:「這些毒血,任何人只要沾上一點,就會毒發身死,『沾衣毒』的厲害,也就在此。」
這樣足足放了一盞熱茶工夫,毒血才盡,漸漸流出淡紅血水。
公孫丑才行住手,取過一個瓷瓶,傾出黃色藥末,敷在傷口之上,才長長舒了口氣道:
「餘毒總算盡了。」接著朝通道說道:「只是這半盆毒血,大師必須派人在寺後山中,挖個數丈深的土坑,連盆一起埋了,才可無事。」
通道點頭應「是」,派了兩個僧侶,端著木盆去寺後埋了。
常慧道:「公孫先生,大叔現在劇毒已盡,可以治傷了吧?」
公孫丑道:「那有這麼簡單?姜大俠劇毒雖去,但至少要經過十二個時辰,才能再替他治療傷勢,他已服了區區的「保心丹」,傷勢絕不會再有變化。」
常慧道:「但……但大叔一身功力,這怎麼辦呢?公孫先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替大叔想個辦法才好。」
瘦金剛一手撥著念珠低誦佛號道:「阿彌陀佛,姜大俠一生行俠尚義,公孫施主想想看,可有什麼辦法,能保全他一生修為麼?」
公孫丑雙眉微蹙,沉吟道:「要保全姜大俠一身功力,區區實在無能為力,但……」他拖長語氣,緩緩說道:「但辦法是有一個……」倏然住口不言。
常慧急道:「公孫先生,你快說啊!什麼辦法,能保全大叔一身功力?」
公孫丑微微搖頭道:「這東西很難得到,說了也沒用。」
丁建中道:「公孫先生說的是什麼?只要有這件東西,在下赴湯蹈火,也非辦到不可。」
瘦金剛也道:「公孫施主且說說看,究竟何物?」
公孫丑微微說道:「千年朱果。」
「千年朱果!」
瘦金剛一呆,說道:「這到那裡去找?」
公孫丑笑了笑,回頭朝賀德生道:「賀老哥應該聽人家說過吧?」賀德生一怔道:「兄弟聽人說過?」
公孫丑道:「賀老哥如果不健忘的話,總該記得二十年前岐山姬家和終南派之爭吧?」
「哦!」賀德生「哦」了一聲,笑道:「這件事,大師不會不知道。」
瘦金剛合掌道:「阿彌陀佛,這件事,差點引起武林一場軒然大波,老衲自然記得,只是當日參與其事之人,全已做了古人!」
常慧道:「賀老,你們說的,究竟是什麼一回事?這和朱果有關麼?」賀德生道:「就是因朱果而起……」
常慧道:「賀老,你快說呀!」
賀德生道:「岐山姬家,你有沒有聽人說過?」
常慧道:「對了,我聽大叔說過,岐山姬家『王道劍法』,博大精深,天下第一,對不對?」
賀德生點點頭道:「不錯,據說:『王道劍法』,創自周武王,岐山姬家一族,歷代相傳,只是防身保家,從不在江湖走動,因此,外人知道的並不多。二十年前,姬家有一隊採藥的人,在太白山藥王洞附近,發現了一株翠葉朱果,正待探掘,被終南派的幾個門人喝阻,說這株朱果,早經終南派發現,是終南派所有,他們是奉命在此守護朱果之人。雙方愈說愈僵,就動起手來,結果雙方落了個兩敗俱傷,姬家這一隊採藥的人,共有數十人之多,全被終南派的『太白針』所傷,回轉岐山,一夜之間,悉數中毒而死。」
丁建中道:「在下據聞,終南派名列武林九大門派,算得是名門正派,怎會使用喂毒暗器傷人。」
賀德生道:「這是一椿武林疑案,當日姬家這一隊採藥的領隊,就是岐山姬家族長姬天民的獨子,族長年老喪子,再看族人均中奇毒暗器而死,心頭自然怒不可遏,當天就率領族中精銳,趕上終南紫柏山,大興問罪之師……」
常慧道:「後來呢?」
賀德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道:「終南派掌教太一道長,乃是有道之人,把姬族長迎入觀中,說明那株朱果,確是他所發現,因當時正值隆冬,不宜移植,故而派門下弟子守護,原擬三春地氣轉暖,再予移植,不料竟引起雙方誤會,既然姬族長親來,他願意把朱果奉贈。」
「但姬族長老年喪子,又有十數名族人中毒身死,豈是為朱果而去,嚴責終南派不該使用毒藥暗器傷人。終南太一道長聞言不禁大駭,聲明終南派使的「太白針」,原是道家的梅花針,從不喂毒,他並且立時召集全觀近百名弟子,當場要他們繳出身上的「太白針」,讓姬族長驗看,果然全不喂毒。但當時姬族長如何肯信?太一道長眼看解說無效,只好把當日守護朱果,身負重傷的七名弟子,著人扶出,嚴加訊問,那七人自然極口否認使用毒針,太一道長因對方證據確實,逼得七名弟子無以自明,當著姬族長自絕明志,姬族長看對方七名弟子慷慨赴死,也心有未忍,雖然不得要領,只好率眾回去……」
常慧道:「那麼毒針是誰放的呢?」
賀德生道:「事情沒有完,那姬族長回去之後,當晚暴斃,死後全身痙攣,顯系中毒而死,據隨去的族人說出姬族長在終南道觀,喝過一盞茶,是終南派下的毒,這下,姬家族人更不肯甘休,誓必掃平終南,難消此仇!」
常慧道:「要不是終南派存心使鬼,那就是有人在暗中使了手腳,志在引起雙方衝突了。」
「阿彌陀佛!」
瘦金剛低喧一聲佛號道:「老衲當時,就疑心及此,曾和先師兄說過,但事隔二十年究竟誰下的毒,依然是一個懸案。」
賀德生續道:「終南派接到岐山姬家下的戰書,因對方措詞過火,也引起了終南一派的公憤,就向華山、雪山兩派求助。
姬家也邀約了和終南有隙的崆峒、祁連兩派,再由崆峒代邀了點蒼派。」
常慧道:「有這許多門派參與他們的約鬥,怎會沒有人出面替雙方排解呢?」
賀德生摸著一把山羊鬍子,笑道:「有,當時華山掌門流雲劍客孫景陽,接到終南太一道長求援的信,心頭猛吃一驚,認為此釁一起,勢必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如再有居心叵測的人,稍加煽動,更將不可收拾,於是由流雲劍客出面,邀約了少林知微大師,武當玉清子和泰山常大俠,趕赴終南,制止了這場比拚,勸解雙方不可意氣用事。」
「終南太一道長以此事全由一株朱果而起,願意將朱果奉贈岐山姬家,姬家族長死後,族人公舉族長寡媳(其丈夫即採藥領隊之人)孟素蘭為首,堅持要終南派交出施毒之人。但終南派實在並未使毒,如何交得出人?何況終南派既未使毒,為了數百年清譽,也不能承認使毒……」
常慧道:「這不是成了僵局。」
賀德生道:「誰說不是,後來幾經勸解,才作成了兩條協故,一是朱果暫由終南派保管,二是公推泰山常大俠。華山流雲劍客孫景陽兩位,會同終南太一道長的師弟,虯髯劍客,杜飛鵬和岐山姬家寡媳孟素蘭,進行調查……」
丁建中突然「啊」了一聲!他想到東天王戴天行那天說出義父同時遇害的三個人,一個是華山流雲劍客孫景陽,一個是劍客虯髯壯漢,另一個則是佩劍少婦。
這麼說來,其餘的兩人,豈非就是終南的虯髯劍客杜飛鵬,和岐山姬家的寡媳孟素蘭?
難道義父等四人之死,和這件懸案有關?
常慧顯然沒有聽出來,只是偏著頭問道:「那株朱果,現在仍在終南派麼?」賀德生道:
「不錯。」
常慧蛾眉低蹙,說道:「這就難了,為了一株朱果,引起這麼大的風波,終南派如何肯給我們呢?」
鬼醫公孫丑聳著肩道:「姑娘誤會了,救治姜大俠傷勢,只需一片葉子就成了。」
常慧奇道:「一片葉子,就能把大叔治好了?」
公孫丑道:「朱果要生長到五百年,才能結果,一棵朱果,比一支千年參王更為靈效,如果配製成藥,可以救一千個人,就是一片葉子,也足可起死回生,功效卓著。」
賀德生吁了口氣,笑道:「原來只要一片葉子,兄弟也當作要整株朱果入藥呢!一片葉子,那就容易了,終南派這場是非,是由少林知微大師,華山孫掌門人,和常大俠斡旋和解,始告無事,如今姜大俠和破山劍客負了傷,向他們乞取一片葉子,如果有丁老弟趕去,再由大師給太一道長寫上封信,定可取到了。」
瘦金剛一手撥著念珠,點頭道;「老衲和太一道長原是素稔,事不宜遲,老衲這就作書去。」說完,轉身往外行去。
常慧道:「大哥,你什麼時候動身呢?」
丁建中道:「此去終南,路程遙遠,大叔傷勢沉重,自然越快越好,老師傅寫好信,我就動身。」
常慧關切的道:「你一晚沒睡,這時候坐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好麼?」丁建中道;「不用了,我還不累。」
賀德生道:「丁老弟,你初走江湖,老朽陪你去一趟終南如何?」
丁建中道:「賀老盛情,在下心領,賀老只要把此去終南,如何走法見告就好。」
賀德生道:「好吧,老弟一個人上路,也許腳程可以快些。」
接著就把前往終南,應該經過那些城府,及到了終南山,如何前往紫柏山通天宮,詳細說了一遍。
丁建中一一點記在心。
不多一回,瘦金剛拿著一封信走入,交給丁建中,說道:「太一道長,年逾八旬,只怕已經不問塵事,觀務可能由他兩個師弟靖一、守一執掌,老衲這封信是給太一道長的,裡面也提到了靖一和守一,小施主收好了。」
丁建中收好書信,起身道:「在下告辭,大叔在此,那就請大師、公孫先生、賀老幾位,多費神了。」
瘦金剛合十道:「小施主只管放心,老衲本來要親自把孽徒了一押回少林寺去的,如今已命人趕赴少林,要寺裡來人把了一押解回去,老衲暫時仍然留在這裡,小施主自可放心了。」
丁建中道:「多謝老師傅。」
接著又叮囑了常慧幾句,才別過眾人,連夜上路。
終南,即中南,言居地洛陽之中,在雍都之南也。終南山西起鳳隴,東抵商洛,長八百餘里,為天下之大阻,終南派的通天宮,並不在終南山,而在終南偏西的紫柏山,乃是漢張良棲隱之地。
丁建中心急姜大叔安危,晝夜兼程,趕到長安,已經進入終南山區。
他在臨行之前,請教過神彈子賀德生,知道紫柏山還在留壩西北,因此到了長安之後,就捨了大道,改走小徑,依然一路西行。
這天傍晚時分,途經太白山下,四山陰雲密佈,山風漸勁,看樣子好像就要下雨!
丁建中心中不覺大急,自己只是為了貪趕路程,錯過宿頭,此處前不靠村,後不靠店,連一家獵戶人家都沒有,萬一下起雨來,該怎麼辦?
心念轉動,舉目四顧,只覺前面不遠,山勢欲合,似是一道山谷,暗想:谷中也許有躲雨的地方。
當下立即灑開大步,循著一條曲折小徑,往前奔去。
不過一箭來路,果然兩座高山之間,形成一道狹谷,斜斜往裡延伸。
快到谷口,突然臉上一涼,幾滴雨珠,斜灑到臉上。接著雷聲連閃,只怕傾盆大雨,就要來臨!
山雨欲來風滿谷,樹枝樹葉,吹得呼呼作響!
丁建中身形突然加快,朝谷中奔入。
天空風飄雨灑,越來越緊,丁建中奔行的身法,也加速了。
轉眼之間,已經奔近谷底,此時天色本來還不該全黑,但因大雨欲來,四山瞑合,天色也提前暗下來了。
丁建中目光一瞥,就看到谷底山坡前,似有一座茅屋,心頭不覺大喜,急急奔了過去。
雨勢來得很急,他堪堪奔到簷下,狂風驟雨,已經像傾盆而下。
丁建中拍拍肩頭雨水,暗自慶幸,只要再慢一步,就得淋成落湯雞不可。
到了茅簷底下,才發覺這座茅屋,獨居幽谷,四無鄰舍,顯得有些孤獨。
住在這樣荒僻無人的山谷之中的人.必是遁世逃名的隱逸之士無疑!
心中想著,朝木門叩了兩下,提高聲音問道:「裡面有人麼?」
屋外風雨交加,他怕裡面的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故而說話時用了幾分內力,把話聲送入。
只聽裡面響起了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問道:「外面是什麼人?」
丁建中忙道:「在下是過路的,遇到風雨,到谷中避雨,請賜假一角之地,暫避風雨,只要風雨一停,立即上路。」
過了一回,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個頭梳雙辮,身穿青布衣褲的少女,當門而立,她打量著丁建中,冷冷說道:「你進來吧。」
此時天色雖然晦暗,但室外總還有些天亮,丁建中只覺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對人神情極為冷淡,但自己不過是避雨來的,這家人家似乎沒有男子,能開門讓自己進來,已經是不錯了。當下抱抱掌道:「多謝姑娘。」舉步跨入茅屋。
青衣少女也沒說話,等他走入,就拴上了門,回頭道:「你隨便坐。」丁建中道:「姑娘不用招呼。」
青衣少女沒有多說,轉身往裡面行去。
屋內,自然更黝黑了,但丁建中練的是玄門內功,目能夜視,早已看清楚這間茅屋,一共只有兩間。
前面是小客堂,後面一間,用布簾隔成內外,自是母女兩人的臥室。
小客堂地方不大,只擺了一張木桌,三把木椅,就別無他物。
這母女兩人,怎麼住到這樣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呢?
門外大雨如注,雷電交作。
這間茅屋,就像萬頃波濤中的一葉孤舟!
丁建中緩緩走近靠壁處一張木椅坐下。
但聽裡面響起一個尖沙的老婦人聲音說道:「小燕,你掌一盞燈去,別叫人家摸黑坐著。」
接著果然聽到「擦」的一聲,亮起了一道火光,接著布簾掀處,青衣少女手裡擎著一盞油燈走了出來。
丁建中連忙起身道:「多謝姑娘,在下只要雨歇了就走,沒有燈,也沒關係。」
青衣少女依然一言不發,把油燈往桌上一放,轉身就走。
丁建中心中暗道:「這姑娘當真冷漠得很!」
就在此時,只聽門外又起了叩門之聲,接著一個清朗的聲音叫道:「裡面主人開開門,在下山前遇雨,請主人行個方便。」
又是避雨來的!
丁建中站起身,要去開門,但他不覺猶豫起來,自己也是避雨來的,並非主人,沒有主人許可,自己該不該去開門呢?
門外依然風雨交加,雨水像傾盆般落在茅屋上,灑灑有聲!
門外那人等了一回,沒人答應,用手敲著門,又道:「請裡面主人行個方便,在下是過路遇雨看到這裡有燈光,主人大概還沒睡吧,在下只要有一席之地,暫避風雨就好。」
丁建中正要代門外那人向主人求情。
裡面尖沙婦人聲音叫道:「小燕,你去開門,讓他進來。」
只聽青衣少女低聲道:「娘,咱們這裡,又不臨大路,怎麼來了一個,又是一個,莫要……」
尖沙聲音的老婦人一陣咳嗆道:「不要緊,你去讓他進來。」
布簾掀處,青衣少女翩然走去,拔起門閂,大門啟處,一陣風,幾乎把油燈吹熄,丁建中急忙用身擋住。
門外迅速閃進一個藍衫少年,全身被雨淋得落湯雞一般,進入茅屋,就朝青衣少女拱著手道:「多謝姑娘,在下全身盡濕,只要有一席之地,站站就好了。」
青衣少女還是沒有說話,自顧自往後面走去。
藍衫少年頭上包巾,不住的流下水來,他站在入門處,用手擰了一把,又去擰他長衫下擺。
丁建中看他腰間懸著一柄長劍,似是武林中人,這就開口說道:「兄台全身衣衫都已淋濕,還是把長衫脫下來的好。」
「哦!哦!」藍衫少年連「哦!」了兩聲,才轉身道:「不要緊,兄弟反正全都淋濕了。」
他進門之後,就忙著擰自己長衫,直到此時,才看到屋中還有一個人,連忙拱拱手道:
「兄台……」
丁建中含笑道:「在下也是過路之人。」
藍衫少年笑道:「這倒真是萍水相逢,幸會幸會。」
他這一笑露出了兩排又白又細的牙齒,看去很美。
丁建中道:「在下還得向兄台道歉,方才兄台敲門之時,在下未得主人允許,不便擅自啟門,還望兄台原諒。」
藍衫少年道:「兄台好說,兄弟怎會責怪兄台?」
丁建中抬手道:「兄台請坐。」
藍衫少年道:「兄台請,唉,今晚這場雨,下得真大,只怕一時還停不了呢!」
丁建中聽聽門外依然風雨交加,絲毫未減,不覺雙眉微聚,說道:「真傷腦筋,這樣再下去,今晚就走不成了!」
話聲甫落,只聽一個尖沙聲音接口說道:「落雨天留客,相公莫非有什麼急事麼?」
丁建中回頭看去,只見布簾掀處,走出一個身穿藍布衫的中年婦人。這婦人年歲不老,但形容憔悴,已是滿頭花白頭髮,說了幾句話,就連聲咳嗆起來。
丁建中慌忙抱拳道:「在下二人,打擾大娘了。」
中年婦人看了二人一眼,點頭道:「兩位請坐。」
她看了藍衫少年一眼,又道:「這位相公,衣衫盡濕,我叫小燕去取一套衣衫來。」
藍衫少年道:「在下不要緊,多謝大娘,不用張羅。」
中年婦人道:「相公不用客氣,衣衫現成的,出門在外,著了涼可不是玩的。」
一面回頭叫道:「小燕,你去把你大哥的衣衫取一套來。」
小燕答應一聲,從後房走出,朝左首廂房進去,不多一會手中捧著一套衣服走出。中年婦人朝藍衫少年道:「這位相公,這是犬子的衣服,你將就著把濕衣換過了,左廂是犬子住的房間,你自己去換吧。」
小燕把捧著的衣衫交給了藍衫少年。
藍衫少年接過衣服,連聲道謝,往左廂進去,過了一會,才看他換了一套藍布衣褂走出。
他身材較為瘦小,穿了這套莊稼人的藍布衣褂就顯得十分寬大,袖管、褲腳都得捲起甚多,衣衫雖用一條布帶束住,但前後仍然折疊得很多。
本來一千英俊瀟灑的人兒,這回穿得有些不倫不類,而他依然把那柄長劍,掛在束腰帶上,看去甚是可笑。
藍衫少年臉色微郝,抱拳道:「多謝大娘,在下換過了。」
他自己看著這付怪模樣,也忍不住不禁笑了起來。
中年婦人看了他一眼道:「相公是文質彬彬的讀書相公,犬子身材魁梧,這也只好暫時將就了。」
藍衫少年在一張木椅上坐下,道:「大娘說得極是。」
中年婦人又起了一陣咳嗆,才道:「老身還沒請教兩位相公尊姓大名?」
丁建中欠身道:「在下姓丁,草字建中。」
藍衫少年跟著欠身道:「在下姓姬,單名一個青字。」
丁建中聽說他姓姬,不覺心中一動。
中年婦人說道:「原來是丁相公、姬相公,兩位趕路遇雨,大概還沒用膳吧?老身已叫小女燒飯去了。
丁建中道:「大娘不必客氣,雨停了,在下就得趕路……」
中年婦人不待他說下去,笑了笑道:「這雨一時只怕不會停,再說大雨之後,山路也不好走,夜色已深,兩位相公就在寒舍權宿一晚,天亮了再走不遲,這叫做落雨天留客,兩位尚未用膳,老身總不能教兩位空著肚子過夜。」
丁建中道:「大娘這麼說,在下只好不客氣了。」
中年婦人笑了笑道:「兩位不見外就好。」
丁建中道:「在下還未請教大娘尊姓?」
中年婦人道:「老身杜門王氏,先夫逝世多年,留下了一男一女……」丁建中抱抱拳道:
「原來是杜大娘。」
杜大娘道:「不敢當。」
丁建中道:「大娘令郎呢?不在家麼?」
杜大娘道:「犬子出去了。」
正說之間,只見杜小燕已手托木盤,端著飯菜走了進來,放到中間方桌之上,一共是四菜一湯,和一籮白飯。
杜大娘含笑道:「山居簡陋,沒有很好的招待,兩位將就請用吧。」
丁建中連忙拱手道:「大娘客氣,這樣已經很豐盛了。」
姬青一直很少開口,這時也跟著說道:「大娘這般相待,真是不好意思。」
丁建中道:「姬兄,咱們那也不用客氣了,請吧!」
姬青臉色微紅,說道:「丁兄請。」
丁建中也不客氣,站起身,把竹椅移到方桌邊上,坐了下來。姬青動作較慢,便也跟著移過椅子,和丁建中對面坐下。
杜大娘道:「兩位隨使用,老身不奉陪了。」
丁建中,姬青一齊站起來道:「大娘請便。」
杜大娘轉身往裡行去,杜小燕也跟著進去。
客堂上,燭影搖紅,只有丁建中和姬青兩人,對面而坐。
丁建中端起飯碗,望著姬青,含笑道:「姬兄請用飯。」
姬青忽然臉頰一紅,流露出靦腆之色,低低說道:「丁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