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工夫,就已出了西門。
范君瑤忍不住問道:“妹子,你這是到哪裡去?”
方璧君回頭白了他一眼,道:“大哥又忘了,我現在是你兄弟。”接著笑道:“你不用多問,到了你自會知道。”
范君瑤問道:“遠不遠?”
方壁君“咭”的笑道:“不遠,也不太近就是了。”
說完突然催馬急行,像風馳電卷般朝前奔馳而去。
范君瑤知道她這般縱馬急馳,必有緣故,也只好一夾馬腹,加速奔行,一路追了下去。
兩人騎的這兩匹馬,是大洪山莊精選的良駒,腳程極快,不過半個小時,就奔馳了五六十裡路程。
范君瑤眼看方璧君依然催馬疾行,並未稍停,心頭覺得奇怪,也催加馬鞭,趕了上去。
和方璧君並馬而行,口中叫道:“你這般緊趕,到底要到哪裡去?”方璧君鞭朝前一指,說道:“九真山.”
范君瑤奇道:“到九真山做什麼?”
方璧君笑了笑道:“這幾天我們跑了不少地方,大哥要找的‘雲中’,連一點影子都捉摸不到,力才酒樓上,我聽那兩個漢子提到九真山……”范君瑤急急問道:“妹子聽到他們怎麼說?”
方璧君道:“他們聲音說的極輕,我也沒聽清楚,只聽他們提到九真山,又說什麼府主志在必得,我想他們口中的‘府主’,莫要是天毒府的主持人,因此想趕在他們前面,到九真山,也許會發現些什麼?”范君瑤道:“妹子怎不早說?”
方璧君道:“現在不是告訴你了麼?”
范君瑤道:“九真山,你去過?”
方璧君搖搖頭道:“沒有。”接著笑道:“所以我們要走快些,趕在人家前面,先去看看山中情形。”
高聳入雲的九真山,愈來愈近,遠近山巒起伏,人煙漸稀!
方璧君馬鞭一指,說道:“大哥,再過去,只怕沒有人家了,這小山麓間,還有幾戶農家,我們馬匹,只好寄在這裡了。”
范君瑤點點頭,兩人放緩韁繩策馬徐行,到得小山麓間,就跳下馬鞍,牽馬匹走到一家農家門口。
范君瑤說明來意,並取出一錠銀子,算是酬勞,把馬匹寄在農家,就雙雙就道。
這時才不過申牌時光,出了山村,眼看四外山勢荒涼,毫無人跡,就施展輕功,一路朝九真山奔來。兩人並肩飛馳,不消多時,便已奔到九真山麓。但見一座高峰正中,群峰如拱!
范君瑤回頭笑道:“妹子,妹子,你一直都瞞得我好緊。”
方璧君抬腕拭拭汗水,睜大星眸,說道:“我什麼事瞞著你來?”
范君瑤笑道:“妹子一身武學,分明曾得高人傳授,但卻一直深藏不露。”
方璧君嫣然笑道:“我早說我略會武,難道你要我自己吹,如何如何高明?
那不笑掉人家大門牙才怪!”
范君瑤道:“妹子師傅,究竟是哪一位前輩高人?”
方璧君看他一眼道:“大哥一定要問,我就只好直說了,我師傅住在九華青蓮庵……”
范君瑤驚哦一聲道:“妹子原來是千手神尼門下,難怪有這等高絕的身手。”
方璧君道:“大哥聽誰說的?”
范君瑤道:“我聽先師說過,千手神尼不但武功自成家數,江湖上罕有敵手,一手‘穿珠神針’,更是獨步武林,遂有千手之號。”
方璧君嗤的笑道:“大哥知道的還不少呢!”
范君瑤笑道:“還有呢,據說當年白蓮教倡亂,江湖各大名派聯手圍剿,最後在大別山一戰,教匪中有一個叫金光聖母的,有撒豆成兵之能,其實她最厲害的暗器,是‘下毒金珠’,每顆只有綠豆大小,但卻劇毒無比,只要被它擊中一顆,就得當場毒發身死,但她一把就可撒上千百顆,恍如一陣金雨,十丈之間,無人躲避得開。那一次她雙手齊張,一陣金雨堪堪出手,就紛紛墮地,大家起先還不知‘千毒金珠’何以曾忽然墮地?事後檢視,發現每顆金珠都被一支極細的銀針穿過,才知是令師及時趕到,挽救一場浩劫,所以江湖上,又把令師稱為針神,她老人家的銀針,大家也稱做了‘穿珠神針’。”方壁君聽得驚喜的道:
“啊,大哥說的這段故事,我從沒聽師傅說過,這就難怪,師傅她老人家曾一再告誡我,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許我輕易出手。就是出手之後,也必須把打出的針收回來,而且我也只知道它叫做‘太陽神針’,不知道它還叫‘穿珠神針’。”接著笑道:“是啊!師傅傳我‘太陽神針”的時候,曾說這種針一把可發三百六十支,但我最多只能打出三十六支,同時為了起針方便,每支針尾,都附有一顆小珠子,這樣就不會沒入人身。師傅還說,針上附著珠子,還有一個好處,就是遇上最厲害的敵人,他只要看到針上的珠子,自會退去。”范君瑤笑道:“穿珠神針,無異是神尼的記號,天下武林,有誰敢得罪神尼?”
兩人邊說邊走,入山漸深!
范君瑤忽然站定下來,說道:“妹子。我們這樣走法到哪裡去?”
方璧君被他問得一怔,不覺停步道:“我明明聽說九真山,我想山中—定會有事故,我們地理不熟,一時找不到罷了。”說到這裡,伸手一指道:“九真山危崖深谷,靈境甚多,我們翻過這重山嶺,去看看再說。”范君瑤關切的道:“我們跑了這許多路,你不累麼?”
方璧君甜甜一笑道:“我不累,你呢?”
范君瑤笑了笑道:“只要你不累就好了。”
翻越過一座陡峭的山嶺,這後山地勢幽僻,草木華滋,兩人輕蹬巧縱,一路奔掠而下。
剛到得山腳,只見一道清溪,流水潺緩,一條曲折小徑,沿溪而去。
方璧君喜道:“大哥,在這裡了。”
范君瑤道:“你發現了什麼?”
方璧君指指小徑,說道:“這後山人跡罕至,那來的小徑?這分明是有人經常沿溪走動,才會走出這條山徑來。”
說著.當先朝小徑上走去。這條小溪,不過一丈來寬,水流迂緩,清可見底,兩人沿溪而行,走了半裡來路,發現小溪是從一道幽谷中流出來的。兩人剛到谷口,忽聽一聲震天般的大吼。那吼聲恍若半空響起的一聲焦雷,直震得四山皆動。
范君瑤聞聲—驚,本能的一下擋在方璧君身前。
方璧君道:“好像是虎吼。”
兩人同時隨著聲音,抬目望去,但見谷口右側一座崖石上,正有一頭碩大如牛的白額虎,睜大一雙銅鍾似的虎目,朝自己兩人發威!
那一座崖石,正當谷口門戶,少說也有四五丈高,白額虎居高臨下,不住的擺動虎尾,大有向人撲噬之勢。
范君瑤吃驚道:“好大的一頭老虎。”
方璧君道:“大哥快退下來。”拉住范君瑤的手,急急住後躍退。
范君瑤刷的一聲,撤出長劍,笑道:“武松打虎,卞莊刺虎,我把它宰了。”
方壁君依然拉著范君瑤的手,說道:“算了,深山裡,隨時都可以遇上虎豹,大哥犯不著多花力氣,和野獸有什麼好斗的?我們還是走吧。”說著,拉了范君瑤回身就走。范君瑤道:“這頭白額虎碩大如牛,生性凶猛,也許傷過不少人呢,咱們既然遇上了,把它除去,也是為世人除害。”
方璧君只是拉著他往外走去,一面催道:“大哥,快走咯!”
范君瑤只當她怕老虎,只得順著她,往外走來。
方璧君臉上並無懼色,一手拉著范君瑤,走的也並不太快,這樣走了百來步。
范君瑤回頭看去,那白額虎並未追來,已經隱入崖後,不由腳下一停,笑道:“妹子身為青蓮庵門人,—身武功,足可當得高手行列,原來卻怕老虎。”方璧君笑道:“大哥當我怕老虎?”
范君瑤道:“難道你不怕?”
方壁君道:“我是有意試試它的。”
范君瑤奇道:“試試它的?你試什麼?”
方壁君笑道:“老虎要吃人是不是?”
范君瑤道:“老虎吃人,這還用問?”
方壁君又道:“它方才向我們發威,大有撲噬之勢,你說它是不是應該撲下來?”
范君瑤點點頭。
方壁君又道:“它居高臨下,為什麼不撲下來呢?”
范君瑤道:“也許我們見機的快,已經躍退。”
方璧君又道:“但我們走的並不太快,它也沒追噬。”
范君瑤道:“也許它肚子不餓吧!”
方璧君搖搖頭道:“這道理說不通。”
范君瑤道:“依妹子之見呢?”
方璧君道:“這頭虎有人養的。”
范君瑤道:“妹子如何知道的?”
方壁君道:“因為它不讓我們進入山谷裡去。”
范君瑤道:“我不信。”
方璧君道:“不信你再去試試。”
范君瑤道:“好。”
說到“好”字,就轉身欲走。
方壁君道:“大哥慢點!”
范君瑤道:“妹子還有什麼事?”
方壁君道:“有兩件事,大哥莫要忘了。”
范君瑤道:“那兩件事?”
方璧君伸出一根纖纖玉指,說道:“第一,我們不知谷中住的是什麼人,大哥只能逗著那頭虎發怒發威,不可傷了它。”
范君瑤道:“第二件呢?”
方璧君嫣然一笑道:“第二件是一句老話,不論在人前人後,你都該叫我兄弟,不許再叫我妹子了。”
范君瑤點點頭,笑道:“抱歉,我又忘了。”
方壁君披披嘴:“這一路上你老是忘記,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了。”
范君瑤道:“你不知道,叫慣了你妹子,改口叫你兄弟,你不知有多憋扭。”
方璧君白了他一眼,道:“一個人要隨機應變,你不會當我是個男的,是你兄弟?”
范君瑤連連點頭道:“好,好,我當你兄弟。”
兩人說著,重又回身,朗那山谷行去,果然沒走進谷口,但聽崖上又是一聲震天的大吼傳了過來,那頭白額虎,又在崖上現身。
這回好像觸怒了它,全身虎毛,根根倒豎,口中林咻有聲,虎尾左右擺動,作勢欲撲。
方璧君輕笑到:“大哥,你相信了吧?”
范君瑤因方璧君說過不可傷它,是以並未掣劍,左手往後一擺,說道:“兄弟你退後些,由我來對付它。”
方璧君依言後退了幾步,一面關切的道:“但大哥你也仍然要小心點才行。”
范君瑤凜然而立,舌綻春蕾,大喝一聲道:“孽障,膽敢擋我去路。”
左手揚處,振腕一指,朝那白額虎迎頭點去。
“一元指”武當內家奇學,力足洞貫金石,這一指真要擊中虎頭,自然一舉就可把者虎擊斃,但范君瑤聽了方壁君的話,只是要激它發怒發威,因此指風出手,就微微一偏,並沒真的朝虎頭擊去,但饒是如此,一屢急勁指風,有如流矢劃空,嘶然有聲!白額虎那會知道你井非傷它之心?一見范君瑤出手凌厲,益發狂怒,又是一聲大吼,猛地湧身躍起,雙爪當先,朝范君瑤當頭撲來。
范君瑤藝高膽大,耶會把—頭老虎放在心上?等到白額虎凌空撲落,身形輕輕一閃,向旁閃出。右手呼的一掌,朝白額虎腰間劈去。
他這—掌倒用了全力,一股內家掌力,撞上白額虎的腰際,它縱然毛厚肉壯,卻也吃痛,狂吼一聲,張開血盆大口,擰腰回頭,朝范君瑤咬來。白額虎凶性已發,後腳突然人立而起,一個虎跳,縱起兩丈來高,對准范君瑤凌空撲來。
方璧君睹狀大驚,急急叫道:“大哥小心!”
范君瑤一見白額虎凌空撲來,立即施展挪移身法,飄閃出去五六丈外。
那虎撲了個空,一看范君瑤居然躲了開去,又是一聲大吼,回過身子,又朝范君瑤當頭撲來。
方璧君叫道:“大哥,對了,你已經把它激怒,現在只要施展大挪移身法,讓它去撲好了。”
范君瑤身形閃動,一面說道:“這是做什麼?”
方璧君道:“你不用管,照我的話做就是了。”
白額虎總算是畜牲,凶猛成性,一連幾次都撲了空,怒吼連聲,一雙銅鈴般的凶睛,凶光四射,只是盯著范君瑤,你閃到那裡,它就撲到那裡,山石砂泥,被它連撲帶抓,腥風四卷。范君瑤施展挪移身法,白額虎縱然縱撲如風,也休想撲到一點影子,但卻也不敢十分大意。
這一陣子工夫下來,范君瑤也鬧得渾身大汗,搖搖頭道:“這樣躲閃,比武松打虎,還要吃力得多,這畜牲再要不識好歹,我真想—指斃了它算了。”方璧君道:“大哥,你不能把它殺死。”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叫道:“大黃,不許傷人。”
聲音起自谷口,口音甚是稚嫩,一聽就知道是個女孩發的話。
白額虎正在發威之時,聽到了這一聲叫喊,它根根倒豎的虎毛,立時緩緩平靜下去,虎頭低垂,溫馴得像一頭大貓,拖著一條長長的虎尾,朝谷口走去。范君瑤、方璧君同時回頭瞧去,只見谷口站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雖然穿著一身土布衣服,但一張蘋果臉上,長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額前覆著劉誨,兩條辮子,一直垂到胸前,不但生得甚是清秀,還帶著一臉稚氣。她眨著眼睛,望望兩人,伸手拍著虎頭,說道:“大黃,爺爺叫你不許傷人,你又在惹事了。”
那白額虎本來—顆虎頭挨著女孩,顯得甚是親呢,但聽了小女孩的話,口中低吼一聲,回頭望望范君瑤,好像有些不大服氣。
方璧君含笑道:“小妹妹,這頭老虎是你家養的?它很聽你的話呢!”
小女孩小臉一紅,道:“真對不起,大黃是爺爺養它看門的,你們不到谷口來,它不會傷人的。”
方璧君趁機道:“是啊,我們是游山迷路,發現溪邊有一條小徑,就尋了過來,不想遇上了老虎。”
范君瑤拭拭汗水,笑道:“你家的大黃真凶。”
小女孩看了范君瑤一眼,說道:“爺爺平日不許大黃出谷一步,只要你們不惹它,它不會追出谷來的。”
方璧君看這小女孩說話天真,含笑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小臉又是一紅,低著頭道:“我叫祁琪。”
方璧君道:“你家住在山谷裡?”
祁琪點點頭,道:“我們家裡,只有爺爺和我兩個人,還有就是大黃和小金。”
方壁君道:“小金是誰?”
祁琪道:“小金是爺爺養的一只金絲猴,最頑皮了。”
方璧君道:“這麼說來,你爺爺一定是一位隱居林泉的高士了,小妹妹,我和大哥游山迷路,這時天色快黑,想借宿一宵,也想拜訪你爺爺……”小女孩面有難色,說道:“我爺爺從不見外人,他老人家養著大黃守在谷口,就是不讓有人入谷驚擾……”她望望兩人,遲疑了下,又道:“但天色真的快要黑了,你們又迷路了,怎麼辦呢?”范君瑤聽說她爺爺不願外人打擾,正待開口。
方璧君朝他使了個眼色,然後笑道:“我們游山迷路,這時天色快黑,只要借宿一宵,明天一早就走,不會添你們什麼麻煩的。”
小女孩對兩人好像頗有好感,想了想道:“那也只好如此了,你們沒有地方去,天又黑了,我拚著挨爺爺罵上幾句,就帶你們進去吧!”話聲甫落,只聽一個蒼老聲音接著笑道:
“傻丫頭,看你把爺爺說成怎麼樣的人了,難道爺爺真的不通一點人情?”
祁琪喜的跳了起來,叫道:“爺爺果然也來了。”
這“果然”兩字,就露了口風,昆然就是說她早就知道爺爺已經跟來了。
谷口走出一個須發皆白的黃衣老人,手扶竹杖,看去大有隱逸之風。黃衫老人呵呵笑道:
“小丫頭,你居然跟爺爺耍起心機來了,你只知道爺爺平日不願見外客,怕爺爺不肯留他們,明知爺爺跟著你出來,卻故意拿話來激我。其實爺爺不願見的是俗客惡客,這兩位相公人如玉露明珠,平日請都請不到,爺爺歡迎還來不及,那會拒人於千裡之外?”祁琪小臉一紅,一頭鑽進老人的懷裡,不依道:“爺爺,我不來了!”
黃衫老人一手扶著祁琪的頭,慈笑道:“快別孩子氣了,佳客蒞止,倒叫人家笑你像個野丫頭。”
一面抬目笑道:“二位不嫌簡慢,請到谷中奉茶。”
范君瑤慌忙抱拳道:“老丈高蹈遁世,悠游林泉,在下兄弟何幸得識高人!”
黃衫老人呵呵笑道:“山野村夫,那裡稱得上高人,倒是賢昆仲二位少年俊彥,老朽幸會之至,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范君瑤道:“老丈過獎了,在下范君瑤,他是捨弟君璧。”
祁琪道:“我爺爺叫做退谷老人。”
黃衫客瞪了祁琪一眼,含笑叱道:“小孩子家多嘴。”一面拱拱手道:“老朽祁堯夫,自從隱居此谷,就自號退谷,別教二位見笑了。”方璧君聽出他說出祁堯夫三字,不覺暗暗一驚,拱手道:“原來老丈就是甘年大名頂頂的武林四掌之一的金沙掌祁老英雄,在下兄弟失敬了。”武林四掌,是指:“寒玉”、“紫煞”、“金沙”、“白骨”,是昔年武林中最厲害的四種掌。
祁堯夫道:“那是昔年武林朋友抬舉,區區微末之技,說來實在慚愧得很。”
祁琪訝異道:“爺爺,你老人家外號金沙掌,我怎的沒聽說過。”
祁堯夫莞爾笑道:“你只知道我是你爺爺就好了。”
這話聽得范君瑤、方璧君都笑了起來。
祁琪不依道:“爺爺,原來是你老人家藏私,我不管,從明兒起,你就得傳給我。”
時間已近黃昏,山林間,漸漸籠罩起一片暮色。
祁堯夫抬手肅客,引著兩人往谷中行去。這條山谷,兩邊山勢如削,但到了裡面,卻豁然開朗,小山如丘,一片數十畝大的平地,芳草如茵,栽了不少花木,山谷間群峰如屏,小山上修徨千竿。山麓間茅蘆三間,清溪一潭,景物極為幽美,谷勢盤曲到此,似是未盡!
再進去兩山又忽然束成一道狹谷,向裡廷伸,只是在那谷口,卻有一道半人高的竹籬,攔在兩壁之間,把後山谷遮斷。
方璧君看得暗暗奇怪,自己兩人只是求宿而來,不好多問。
祁堯夫把兩人讓入屋中,一面朝祁琪吩咐道:“琪兒,佳客蒞止,你快去汲些新泉,沏一壺茶來。”
范君瑤忙道:“老丈不可客氣,在下兄弟,打擾清居,已感不安,怎好添小妹妹的忙?”
祁琪笑道:“汲泉烹茶,本來就是我的事,你們不來,平時這時候,我也要替爺爺沏茶的。”說著,翩然往後屋行去。
祁堯夫拉過兩把竹椅,請兩人坐下,一面含笑道:“老朽隱居此地,將近二十年,日常無事,讀了不少書籍,對風鑒之學,也稍有涉獵,二位老弟神朗氣清,英華內涵,實乃人間祥麟,不知是那一門派的高弟?”范君瑤道:“老丈謬獎,在下兄弟愧不敢當,先師武當青峰老人。”
祁堯夫一手捋須,呵呵笑道:“小哥原來是武當名宿青峰老人的高弟,難怪弱冠之年,已有此造詣……”說到這裡,忽然雙目—睜,道:“老弟說什麼,令師青峰老人已經作古了?”范君瑤神色—黯,說道:“先師去世不過二月。”
祁堯夫微微一歎,問道:“老朽和尊師青峰老人,有過數面之緣,以他一身修為,已得內家上乘境界,可說寒暑不侵,百病不染,怎會忽然仙逝?”范君瑤因他和自己師傅相識,不好隱瞞,這就答道:“先師是誤中奇毒致死。”
接著約略把出事經過,說了一遍。
祁堯夫吃驚道:“會有這等事?”接著略作沉吟,目注范君瑤問道:“少林失經,和令師中毒,自是出於一人之手,兩大門派同時發生如此巨變,莽莽江湖,足見又萌亂象,不知這毒害令師的凶手,可有眉目?”范君瑤微微搖頭道:“至今尚無眉目。”
祁堯夫捋須道:“老朽遁跡荒山,已有二十年未曾涉足江湖,賢昆仲遠來九真,當不是專為游山來的吧?”
姜是老的辣,這句話問到骨節上來了!
方璧君道:“老丈說的是,家兄當日蒙人指點,要他前去雲中,這人又沒說清楚,和雲中有關的地名,又有數處之多,愚兄弟只好先來雲夢,但一連數天,都找不到半點朕兆,今天只是路過此地,久聞九真山之名,順著一游,不想在後山溪邊,發現了一條小徑,得遇老丈。”祁堯夫聽她說出“雲中”二字之後,似是並未聽到她後面那一段話,一手捋須,微微沉吟道:“雲中……雲……中……”
他說了兩句雲中,突然好似想到了什麼,不禁神色大變,仕口不言。
方璧君看在眼裡,心中暗暗一動,但人家不說,她不好多問。
這時祁琪沏了一壺茶走出,替兩人倒了兩盅,放到幾上說道:“二位叔叔請用茶。”
祁堯夫含笑道:“二位老弟,且試試這茶葉如何?”
祁琪搶著道:“我爺爺一生,就喜歡喝茶,這茶葉看起來很粗,其實是真正雲峰茶,小金從山頂撞籐而下,在削壁上采來的。水是咱們門前小潭裡的活泉,爺爺自己做了一只獨木小舟,烹茶用的水,一定要到潭心去汲。”祁堯夫笑著叱道:“你又多嘴了。”
祁琪小嘴一噘,說道:“我說出來了,二位叔叔才好細細品嘗咯!”
范君瑤取起茶碗,果見茶水色淡清,喝了一口,覺得甚是清香,不覺笑道:“晚輩飲茶一道,十足外行,但此茶入口,確是清香雋永。”這時,天色已經昏黑!
祁琪點起一盞油燈,說道:“爺爺,看來唐爺爺今天又不會來了。”
祁堯夫白眉微攏,道:“奇怪,他和爺爺說定了,初三一定可以趕來,今天已經初四了,怎會不來?如是明天午前還趕不到,那就又得再等上一年了。”祁琪道:“唐爺爺去年端午,說是來不及准備,難道這長長—年工夫,還會配不齊全。”
祁堯夫道:“也許他有別的事耽誤了。”
祁琪披嘴道:“難道還有比這件事更重要的?”
范君瑤、方壁君兩人不知他們祖孫說的是什麼事?但聽他們口氣,這件事似是十分重要,而且錯過明天,好像又要等上一年,此事究竟何事,竟有這般重要?方璧君想起酒樓上兩個漢子提列九真山,又曾說什麼府主志在必得,莫非和他們祖孫有關?
正在思忖之間,突聽—聲虎吼,遠遠傳了過來。
祁堯夫瞿然道:“天色已經黑了,莫非還有什麼人來不成?”
祁琪喜道:“莫要是唐爺爺來了?”
祁堯夫笑道:“大黃怎會連你唐爺爺都不認識了?”隨著話聲,人已站了起來。
祁琪一下跳到門口,說道:“爺爺,要不要我去瞧瞧?”
祁堯夫道:“也許是什麼野獸經過谷口,大黃發了威,早已嚇跑了,不然怎會沒有再吼?”
只聽遠處有人按口道:“好哇,你老哥居然把兄弟當成野獸啦!”
祁琪喜得直跳起來,叫道:“真是唐爺爺來了!”
山谷上正有一條人影,大步朝茅捨走來。
祁堯夫拂髯笑道:“唐兄怎麼這時候才來?”
人影來得極快,眨眼工夫,已經到了門前。
那是一個兩須花白,腰背微駝的瘦小老頭,穿著一件湖縐長衫,一張畫臉,滿堆著皺紋的笑容,雙目又小又圓,酒糟鼻,嘴上留兩撇八字胡子,頷下有一小把疏朗朗的花白髯,生相有些滑稽。只見他右手卻抱了一個朱漆藥箱,笑嘻嘻的道:“今晚趕不到,就得再等上一年,須知多過一年,這東西也隨著氣候增進,再要一年,只怕就更沒把握制住它了。”祁琪早已沖丁上去,一手去接他藥箱,說道:“唐爺爺,我替你拿。”
瘦小老頭把藥箱交給了祁琪,一而叮嚀道:“小琪琪,你拿可以,只是要放得輕些,裡面有幾件東西,一碰就碎,可得小心!”
祁琪道:“總不會是雞蛋吧?”
瘦小老頭呵呵笑道:“你真是越來越聰明了,那業面確是放著幾個蛋,但不是雞蛋,是鵝蛋。”
祁琪咭的笑道:“唐爺爺藥箱裡放著鵝蛋,那是你老人家餓了當點心的。”
瘦小老頭咄了一聲,正容道:“你可別小覷了這幾個鵝蛋,唐爺爺足足花了好幾個月工夫,才讓它生產出來的。”
祁琪聽得好奇,笑著問道:“鵝蛋會是唐爺爺生的?”
祁堯夫喝道:“琪兒不許沒大沒小,對唐爺爺一點規矩也沒有。”
瘦小老頭笑道:“兄弟就是喜歡小琪琪天真無邪,小孩兒家好奇,祁老哥別責怪她了。”
隨著話聲,一腳跨進茅屋。
范君瑤、方璧君雙雙站了起來。
瘦小老頭看到兩人,不覺怔得一怔,隨著笑道:“祁老哥難得有客,這二位……”
祁堯夫忙道:“唐老哥,這二位范老弟,是武當青峰老人嫡傳高弟。”一面朝兩人說道:
“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點頭華佗唐老哥!”原來這瞧不起眼的瘦小老頭,竟是點頭華佗唐駝!
果然腰背有些駝!
范君瑤、方璧君連忙拱拱手道:“唐老丈譽滿天下,活人無算。在下兄弟久仰得很。”
點頭華佗瞇著一雙小眼,呵呵笑道:“不敢,不敢,老朽只是運氣好。沒醫死人罷了!”
這句話,聽來雖是說笑,但一個大夫,要沒醫死人,又談何容易?
祁琪早已端了一張竹椅過來,說道:“唐爺爺,你走累了,請坐!”
點頭華佗坐了下來,捶捶腰道:“人老了,一年比一年不中用,從前跑這點山路,兩腿如飛,如今走得腰酸背疼,差點沒爬。”
大家都坐子下來,祁堯夫道:“時光不早,大家一定餓了,老朽得去准備做飯。”
祁琪道:“爺爺,我幫你去做。”
祁堯夫道:“算了,還是爺爺去做的好,你只會給爺爺添忙。”
祁琪小嘴一噘,道:“爺爺就是不讓我做,我會炒蛋,唐爺爺說我炒的蛋又香又脆。”
點頭華佗呵呵笑道:“沒錯,沒錯,小琪琪,去年炒的蛋,唐爺爺還沒忘記。
又香又脆,倒是真的,只是妙焦了,有點苦味,好比唐爺爺做的藥……”
祁琪氣道:“唐爺爺,我不來了。”
點頭華佗圓滾滾的臉上,堆起笑容,忽然z招招手道:“小琪琪,別生氣,唐爺爺蛤你帶來一件小小禮物,你一定會喜歡。”
祁琪道:“唐爺爺給我帶來了什麼?”
點頭華佗探懷摸出五寸來長的一個銅管,笑道:“就是這個。”
祁琪睜大雙目,奪了過去,問道:“這是什麼?”
點頭華佗笑道:“這是梅花袖箭,可以連發五支,是唐爺爺特地給你做的,每支箭只有三寸長,你別看它小,三丈之內,沒有射不中的東西,就算老虎,保管它躺下來。”祁琪高興的道:“唐爺爺,這是毒藥箭?”
點頭華佗笑道;“毒藥箭,小孩兒家那能使用?”
祁琪道:“不是毒藥箭,這麼小一支袖箭,會射得死老虎?”
點頭華佗道:“誰說射得死老虎?”
祁琪小嘴一翹,不高興道:“方才是你自己說的咯,就算老虎,射中了也會叫它躺下來。”
點頭華佗連連點頭道:“沒錯,唐爺爺在箭簇上放的是一種麻藥,不論人獸,一經射中,就會昏沉沉的躺下來。這種麻藥,又不須解藥,過了一時半刻,就會自己醒來,給你防身就足足有余。”祁琪接過袖箭筒,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唐爺爺,你真好。”接著偏頭問道:
“唐爺爺,這一簡只有五支,用完了怎麼辦?”
點頭華佗道:“唐爺爺一共給你練制了二十五支小箭,夠你用的,何況打出去還可以收回再用。”
說著,又從身邊一個革囊中,取出兩排皮鞘,一齊遞給了祁琪。
祁琪高興得合不攏嘴來,——面叫道:“爺爺,唐爺爺給我做了—簡袖箭呢!”轉身往裡奔去。
不多一會,祁琪幫她爺爺端出碗盤,在桌上排好。
祁堯夫端出酒菜,笑道:“山野地方,只有些野菜粗餚,大家只好將就著吃了。”
點頭華佗摸摸酒糟鼻,笑道:“兄弟只要有酒就好。”
祁堯夫笑道:“你唐老哥嗜酒如命,到山上來,那一次少過你酒?”一面朝范、方二人笑道:“二位老弟,來,來,住在山上,都是現成東西,大家快坐下來,不用客氣。”桌上菜餚不多,大多是鹿脯、野雞、山筍、野菜之類,但卻別具風味,另外是一大壺酒。
點頭華佗也不客氣,端起酒碗,咧嘴笑道:“老朽酒蟲已快要爬出來了,二位范老弟,來,老朽敬你們一碗。”說完,咕嚕咕嚕—口氣喝了下去,咂咂舌頭,笑道:“祁老哥住在窮山僻谷,兄弟看不出你這窮谷,好在那裡,只有這酒麼,還實在不錯。”祁琪道:“唐爺爺,我給你斟。”
點頭華佗一把從她手上接過酒壺,說道:“用不著,唐爺爺是自己倒的好。”
說話之時,早已隨手倒滿一琬,又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范君瑤舉起酒碗,笑道:“唐老丈洪量,在下兄弟不會喝酒,只好隨意了。”
點頭華佗瞇著一雙小圓眼睛,縱聲笑道:“老弟藝出青峰老人,那能不會喝酒?”
說到這裡,忽然呵呵一笑道:“二十幾年前,令師母患了傷寒,令師把老朽請去看病,准備一罐五十年陳酒,老朽連看病都來不及,先和令師喝起酒來。這一喝,令師沒醉,卻把老朽醉了,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那知令師母卻在老朽喝醉之時,已經仙逝。事後大家都說老朽明知他夫人無藥可救,故意裝醉,不肯開方,說實在那次老朽是真醉了。”他外號點頭華佗,只要他點個頭,就是要死的人,也得從閻王手中要回來,他喝醉了自然沒點頭。
好在他名聲大,沒有救的人,死了也不會怪到他頭上。祁堯夫道:“唐老哥今晚醉不得,若是一醉醉到明天中午,那就誤了大事。”
點頭華佗已經倒了第三碗酒,喝了一口,道:“醉不了,兄弟從不誤事。”
祁琪惦記著藥箱裡的鵝蛋,忍不問道:“唐爺爺,你藥箱裡放著幾個鵝蛋,做什麼用的?”
點頭華佗又喝了口酒,笑道:“那是唐爺爺從雄鵝腹中培養出來的。”
祁琪好奇的道:“雄鵝怎會生蛋,唐爺爺你在騙人。”
點頭華佗摸著兩搬八字胡子,笑道:“唐爺爺幾時騙過你,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唐爺爺不是說過,為了這幾枚蛋,足足化了唐爺爺好幾個月的工夫。”祁琪道:“這幾個鵝蛋,有什麼用?”
點頭華佗正容道:“用處大著呢,明天要活捉那東西,全在這幾枚蛋上。”
祁琪睜大雙目,驚喜的道:“真的?唐爺爺,你快說咯,這幾個鵝蛋,究竟有什麼用處?”
點頭華佗微微一笑道:“唐爺爺去年從這裡回去,就遍查古籍,據書上記載,那東西除了畏蟾蜍之外,喜食鵝蛋,但只要有一只雄鵝在旁,它就不敢近前。因此唐爺爺就養了一大群鵝,仔細加以研究,才發現雄鵝喜禽的幾種青草,競然含有毒性,除了雄鵝能消化這種毒汁外,若是人誤服了,就令人昏睡。唐爺爺把那幾種毒汁,用針刺破了鵝蛋,故在蛋裡面,令人找了幾條毒蛇,來傲試驗,結果吞下鵝蛋的毒蛇,沒有多久,都像冬眠一樣,蛔屈不動。”大家聽他說話,誰都沒作聲。
點頭華佗笑了笑,接道:“唐爺爺本來就是想找出幾種毒性較烈的麻藥,合制藥粉,但有了此一發現,就四處搜羅這幾種青草,搾出汁來,練取精華。然後從雌鵝腹中,取出軟蛋,注入這種毒汁,移植到雄鵝腹中,一面又大量喂它們吃這幾種青草,讓軟蛋在雄鵝腹中長大……”祁琪道:“唐爺爺,為什麼要把軟蛋移到雄鵝腹中去呢?”
點頭華佗咕嚕的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問得好,雌鵝生性不喜吃那幾種草,無法把注了毒汁的軟蛋培養長大。”
祁琪道:“唐爺爺,你不是說只有雄鵝能把這兒種毒草消化,那麼軟蛋移到雄鵝腹內,毒性不是也會被化去麼?”
點頭華佗道:“所以要喂它們專吃那幾種草,但雄鵝不會生蛋,唐爺爺算准時日,等鵝蛋快要長成,再從鵝腹中取出,裝回雌鵝腹中。但十個鵝蛋之中,經過兩次剖腹移植,能夠順利生下來的,不過一、二個,其中有半數是被雄鵝化去了,另外一半根本沒有成長,就已死去,唐爺爺化了半年多時間,一共只弄到八枚鵝蛋。前些日子,又找人弄來一條足有丈余長的烏梢蛇,讓它吞服一枚鵝蛋,那蛇不到盞茶工夫,就昏睡過去。直到唐爺爺動身來的時候,已經有七、八天,還沒醒來,由此證明這鵝蛋十足試驗成功了。”
祁琪道:“唐爺爺藥箱裡,那只有七枚鵝蛋了?”
點頭華佗笑道:“這七枚鵝蛋,全讓那東西吞入腹去,就算它再惡毒,也會乖乖的讓咱們活捉回來。”
方璧君聽點頭華佗的口氣,再前後印證,好像這山谷中有一條其毒無比的毒蛇。准備用鵝蛋把它活捉過來。
范君瑤自然也聽出了一點端倪,忍不住問道:“唐老丈,你們說的究是什麼毒物?”
祁琪搶著道:“范叔叔還不知道呢,你們來的時候,不是看到後面山谷裡,攔著一道竹籬笆麼,再進去,裡而有一條噩子,是蛇類中最惡毒的毒蛇,我們攔了一道竹籬笆,就是怕它游出來。”范君瑤道:“攔一道竹籬笆,它就游不出來了麼?”
祁琪道:“才不是呢,竹籬笆一共有兩道,裡面還有一道,中間養了計許許多多癩蛤蟆,那也是唐爺爺說的,那毒蛇最怕癩蛤蟆,它自然不敢游出來了。”范君瑤道:“雖子,在下從未聽人說過?”
點頭華駝道:“它原是蝮虺一類的蛇,但它比虺蝮更毒,不但是毒蛇中最毒的蛇,而且也是最惡的蛇。普通一條子,大約只有兩尺來長,若是到了一丈以上,少說也是百年之久,噩子若是到了百年以上。它居住的地方,至少有十裡周圍,上無飛鳥,下無蟲魚野獸,甚至寸草不生,樹木枯死,完全成了死地……”范君瑤道:“這蛇有這麼厲害?”
點頭華佗道:“這不是它厲害,只是太惡毒了,只要它游過的地方,草木立即枯死,鳥獸若是沾上它游過的地方,立時會中毒而死。
因為它游過的地方,常常會留下毒液,而且它也經常在它游過的地方,來回游行,布成像蛛網般的游行路線,來獵取食物。如果到了百年以上,它會向空噓出毒氣,若有飛鳥經過上空,就會中毒墮落,成為它的食物,因此孺子若有百年,十裡之內,幾乎成了死絕之地。”
祁琪道:“唐爺爺,你還沒說它身上有三寶呢!”
點頭華佗一手摸著他山羊胡子,呵呵笑道:“唐爺爺只有一張嘴,哪裡來得及說?”一面目光一抬,朝范君瑤道:“噩子雖是天下最惡毒的蛇,但到了百年以上,它身上就有三種寶物。”方璧君道:“不知那三種寶物?”
點頭華佗右手搖搖酒壺,叫道:“小琪琪,快給唐爺爺添酒來。”
祁琪接過酒壺,返身往裡行去。
點頭華佗指著竹籃,說道:“這噩子到了百年,雙目之間,漸漸隆起,成三角形,那是一塊其堅如鐵的三角骨,骨中藏有一顆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第二它的蛇膽,能使人明目夜視,專治一切眼症,第三是它一身蛇皮,刀劍不傷,是最好的細麟軟甲。除了這三寶之外,還有一寶,是它身上有一個毒囊,貯藏毒汁,如果喂在暗器上,中人無救,是以江湖黑道中人.也把它視作一寶。”方壁君想到漢陽酒樓上兩個漢子的話,心頭登時暗暗“哦”了一聲。
心想:“莫非他們說的‘府主志在必得’,就是此物?”一面朝點頭華佗問道:“如此說來,這谷底中的噩子,已是百年之物了?”祁琪捧著一壺酒走出,接口道:“據唐爺爺說,朝陽坪這條噩子,只怕已有一百五六十年以上了。”
方璧君道:“不知這條噩子是誰人發現的呢?”
祁琪道;“唐爺爺。”
點頭華佗一手接過酒壺,倒了一大碗,一口喝完,說道:“事情是這樣,自從祁老哥隱居此谷,他釀得一手好酒,老朽和他算起來是總角之交,每過些時候,都得到這裡來叨擾他兩三天,少說也要喝他一罐,再帶上一罐回去。前年重陽,老朽來時祁兄說起,由此谷進去,發現一處寸草不生,遍山枯木,連鳥獸都絕跡的死谷……”他一面說話,一面又倒下一碗酒,喝了一口,續道:“老朽聽得大奇,問他這座死谷,周圍有多大,祁兄說他沒有深入,據估計大約有一二十裡方圓,老朽當時就想到這谷中必潛伏有極毒之物……”他說到這裡,又舉碗喝酒,一面回頭朝祁堯夫說道:“還是祁兄來說吧!”祁堯夫接口道:“老朽在這裡住了二十年,只知從咱們這裡進去,是一道人跡罕至的深谷,崇山峻嶺,林木幽深,不知通向何處?好在咱們這裡,略呈葫蘆形,自成一谷。後谷狹口,好似咱們的後門,安靜的住了十幾年,只有初來時,到裡面查過一次,也只深入了一二十裡,就沒有再進去。”口氣微微一頓,接道:“前年中秋前後,老朽—時興起,帶了小琪琪,想一瞧究竟,就率同大黃、小金一路深入。走了約有四五十裡,最後群山之間,發現一座死谷,不但谷中寸草不生,就是谷外也草木枯萎,烏獸絕跡。大黃、小金到了這座谷,就畏縮不前,可見此物定是十分厲害……”
范君瑤問道:“老丈當時沒有進去探看?”
祁堯夫笑道:“這座死谷,和老朽住處,只隔了五十來裡,而且出路只有一條,老朽焉得不去探個明白?當下就要大黃、小金陪同小琪琪退到遠處,老朽一人也不敢太過冒險,從谷口起,就縱身上樹,踏著樹干,小心翼翼的一路進入谷中。只見這一幽谷,四面都是插天高峰,中間一片盆地,有些小山起伏其間,少說也有一二十裡方圓,但一眼望去,滿山都是枯木,色呈灰白,偌大一片平地,除了有些地方是沼澤之外,竟然寸草不生,也聽不見鳥獸的聲音,竟然是一座死寂之谷。老朽察看了許久,也沒看到有什麼奇異之物,老朽昔年還算在江湖上混過,但身歷這種一片死寂之境,也不覺毛骨悚然,一面也因心中惦念著小琪琪,就循著原路,退了出來。”他說到此處,看了點頭華佗一眼,笑道:“從那次回來之後,老朽一直放不下心,正好沒過多久,唐兄來了,老朽和他一說,唐兄也認定那死谷之中,必有極毒之物,問老朽有沒有膽子再去探看一次?這和老朽切身有關,難得有伴,自然非去看個究竟不可,就這樣,咱們第二天就再去死谷探看……”范君瑤道:“二位老丈這次有沒有看到?”
祁堯夫微微一笑道:“看是看到了,咱們去的兩人,若是其中之一不是點頭華佗,那就回不來了。”一面笑道:“咱們只顧說話,怎麼把筷子都停下來了,來,來,咱們邊說邊吃,賢昆仲莫要客氣。”接著說道:“老朽和唐兄去的時候,就帶去了三只公雞,和一頭小豬,就是存有誘使那怪物出來之意。到了谷口,經唐兄仔細檢視,才發覺那谷中潛伏的可能是一種極毒之物,但當時也想不到會是噩子。咱們為防萬一,除了口中預先含有辟毒扶瘴的藥丸,唐兄還在咱們鞋內撒了預防劇毒的藥末,才相伴進入谷去。”大家聽到緊張之處,別說喝酒,連筷都停了下來。
只有點頭華佗碗到干,這一陣工夫,又把一大壺酒喝得涓滴不剩,嚷著小琪琪給他再來一壺。
祁琪倒也聽話,果然又給他打了一大壺酒送來。
祁堯夫續道:“咱們深入了八九裡路,到了一座小山崗下,就把三只雞,一只豬一齊放下,咱們就迅快的上了山崗,只聽三只公雞,一陣雞哮,跑沒幾步,就撲著翅膀,倒死下去,那頭小豬也發出殺豬的尖叫,但也只有跑五六丈遠,在地上滾叫了一陣,同樣寂然無聲。唐兄變了臉色。只說此物極毒無比,慌忙取出一瓶解毒丹藥,又倒了七八顆,要老朽趕快吞服。”范君瑤道:“那噩子還沒被引出來?”
祁堯夫道:“就因為那山谷一片死寂,因此這幾聲雞叫豬號,可以傳出老遠,但唐兄卻說那東西也許是鼻子很靈,聞到了氣味,才趕來的,哈,你們當它從哪裡來的?”范君瑤道:
“就在小山底下?”
祁堯夫笑了笑,道:“谷口。”
方璧君點點頭道:“想必是谷中已經投有東西可吃,它到谷外去找食物,聞到了氣味,趕了回來。”
櫛堯夫傾首道:‘老弟猜得一點沒錯,老朽和唐兄躲在小山之上,只聽谷口響起一陣呱呱異聲,來勢極快,只見一條足有一丈五六尺長,蛇身粗逾海碗,全身黑褐斑的巨蛇,昂起來足有七八尺高,人立面行,快捷如風,不過轉眼工夫,已經到了小山崗下,看到倒地死去的公雞,一口一只吞下去,呼的一聲,吹出一蓬雞毛,四下飛散,它吞了三只公雞,竟猶未足,又把一頭小豬,一口吞了下去。”方璧君道:“它沒有發現二位?”
祁堯夫道:“發現了。”
范君瑤不覺驚啊了一聲!
祁堯大道:“它吞下小豬,這頓美食,本來也差不多了,但敢情聞到了生人氣息,一顆笆箕似的三角頭,忽然直昂起來,兩顆銅鈴般的凶睛,閃著紅光,宜向咱們存身之處望來。
這下老朽看得清楚,它兩眼之間,噴起三角骨,鼻上有鉤,肚呈赤紅,生相獰惡已極!就在它舉頭望來之際,唐兄拉了老朽一下衣袖,低喝一聲:‘決走!’就在此時但聽那怪蛇呱呱兩聲怪叫,直向山崗上追來,老朽和唐兄總算見機得快,立即施展輕功,向另一方向飛奔下山,往谷外就跑。那怪蛇居然跟在咱們身後,緊迫不捨,一路只聽呱呱之聲,怒叫不絕,據唐兄說,那天差幸是逆風。若是順風的話,它噴出來的毒氣,咱們含在口中的解毒藥丸,力量不足以解它的毒氣,那就非昏倒不可。”范君瑤道:“這噩子竟有這般厲害。”
祁堯夫道:“據唐兄估計,這條噩子,少說也有一百五六十年,咱們回來之後,唐兄就說,若要除它,非得制幾種解毒丹藥,和克制的藥物不可。”他頓一頓,接道:“當時他就要老朽在後谷裡攔起兩道竹籬,多養一些癩蛤蜞,以防它闖到咱們這裡來。”
方璧君道:“它怕癩蛤蟆麼?”
點頭華佗笑道:“癩蛤蟆又名蟾蜍,皮黑多疣,內貯白汁,即是蠟酥,噩子雙睛特大,最怕蟾酥入目,它鼻上有鉤,嗅覺特靈,多養些癩蛤蟆它自然不敢出來了。”祁堯夫道:
“唐兄本來約定去年端午來的,因最凶最惡的毒蛇,端陽正午一個時辰,必然蟄伏不出,咱們可以布置,但唐兄去年端午因藥物尚未齊備,並沒有來,今天端午要是再不能趕來,那就得等到明天端午去了。”范君瑤道:“二位老丈准備明午除此毒物,如有用得著在下兄弟之處,在下極願效棉薄,也想見識見識這稀世毒物。”
祁堯夫道:“這是一件極為險惡之事,老弟不說,老朽就不好出口,其實咱們人手正嫌不足,能有賢昆仲相助,自是最好不過……”話聲甫落,突然目注門外,沉聲喝道:“門外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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