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加·昂德維爾對陸戰指揮部這個地方實在有點厭了。她生命的幾乎十分之一都在這裡度過—要不是大量使用通訊器材,肯定遠不止這點時間。從601115年以來,昂德維爾上校一直是國內情報處的處長。光明期的一半時間裡,她一直擔任這個職務。有一條公理—至少在現代社會是不證自明的公理:光明期快結束時,最殘酷的大戰就將爆發。她料到事情會相當棘手,但沒想到這麼棘手。
昂德維爾提前來到會議室。她將在這次會議上提出自己的看法,為此,她心裡惶惶不安。她一點也不想跟大老闆對著幹,卻偏偏不得不這麼做。拉奇納·思拉克特比她還先到,正為自己的發言做準備。他身後的牆壁上投射著十色偵察照片,顆粒很粗。看來他又找到了幾處南國核彈發射點。這是鐵證,進一步證明金德雷國為「協和國背叛所必然造成的犧牲品」提供了援助。她和她的助手們坐下,思拉克特客氣地點點頭。負責國外和國內的兩大部門之間始終存在摩擦。對外情報部門喜歡玩硬的,國內情報部門對此很難接受,但他們總能找到各式各樣的理由為自己申辯。最近幾年裡,思拉克特和昂德維爾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但自從思拉克特在南國的行動搞砸以後,他好打交道得多了。連大難臨頭也會帶來短期的好處,貝爾加悶悶不樂地想。
昂德維爾翻著會議議程。老天,那個瘋子還在耗費他們的資源。也可能不是這麼回事。「這些高空飛行物,你是怎麼想的,拉奇納?」這不是挑起爭議。有關防空處的問題,思拉克特和她的看法一致,沒有分歧。
思拉克特的手憤憤地猛一抬,做了個強烈反對的姿勢。「大吵大鬧這麼久,防空處只聲稱三次發現目標。『發現目標』個鬼。我們已經提供了金德雷反重力物質的情報,可他們還是不能有效地發現那些傢伙。現在,防空頭頭們又聲稱金德雷還有些我不知道的發射點。你也知道,老闆肯定會逼我找到它們……真該死!」昂德維爾弄不清最後一個詞到底是單獨一個詞結束句子,還是他又在筆記中發現了什麼令人不快的情況。無論是哪種情況,反正思拉克特不開口了。
其他人陸陸續續進來了:防空處長道格威(坐在離思拉克特最遠的棲架上),火箭處處長,公關處處長。老闆本人也進來了,身後緊跟著國王陛下的財政大臣。
史密斯將軍宣佈會議開始,然後正式向財政大臣表示歡迎。正式說來,財政大臣尼茲尼莫是她的直接上司,大臣之上就是國王本人。可實際上,安拍頓·尼茲尼莫是史密斯的老朋友,對她言聽計從。
議程的第一項就是高空飛行物,討論過程恰如思拉克特預料。防空處進一步研究了他們那三次發現的目標,道格威最近所作的計算機分析表明,這些目標確實是金德雷的衛星,可能是發射升空的衛星,甚至可能是處於測試階段的反重力導彈。但不管是什麼,沒有一個目標被發現過兩次。還有,沒有哪一個目標是從已知的金德雷基地發射的。防空處長強調指出,巫需從地面深人金德雷境內,搜集可靠的情報。如果敵人擁有可機動的發射裝置,瞭解它們的情況是至關重要的。這是暗示負責國外情報的部門連遭敗績,沒有盡到責任。昂德維爾本以為思拉克特會當場發作,可上校竟然保持著禮貌的態度,冷淡地接受了對方的批評和將軍的指示。思拉克特明白得很,在他的一大堆麻煩中,這些連號都派不上。今天議程的最後一項才是真正的災難。
下一項,公眾關係:「很抱歉,我們不可能要求公民投票,以決定是否參戰。贏得投票就更沒指望了。人民極度恐慌,但考慮到投票的時間、規模,這是完全不現實的。」貝爾加點點頭。這點真知灼見,她用不著哪個廣告宣傳員告訴她。從內部看,國王陛下的政府是個相當專制的地方。但自從協和條約簽定之後,十九個世代以來,政府對國內事務的管理是非常有限的。諸如陸戰指揮部這樣的王室家族領地仍然保留著皇家領地的名稱,國王的政府有權徵收數量有限的賦稅,但它沒有壟斷性的鑄幣權,沒有徵用權,也沒有強迫國民服役的權力。和平時期,國家遵守的是協和條約。法庭的資金來源是訴訟者繳納的費用,各地警察也知道約束自己,別鬧騰得太厲害,否則便會遇到手持武器的人民的反抗。可一旦進人戰爭狀態,協和條約就將暫時失效—所以需要公民投票決定是否參戰。上次世界大戰期間,這套體制經受住了考驗。但僅僅是勉強沒有垮台。而這一次,形勢發展得如此之快,哪怕談論公民投票都會導致敵國立即開戰。以核彈為武器的大戰,不到一天便會見出分曉。
史密斯將軍以極大的耐心,默默聽著公關處的這番陳辭濫調。之後便輪到貝爾加。她先從國內潛在的各種不穩定因素談起。一切都在控制之中—或多或少。少數團體強烈反對現代化進程,其影響力不可小視。這些團體中,有些已經鑽進自己的淵數冬眠了,所以不足為慮;還有的在地下挖掘了稜堡,但還沒有進去蒙頭大睡。要是形勢惡化,這些人肯定是個麻煩。倫克納·昂納白又創造了幾項工程奇跡,在最老舊的東北部城市實現了核電供應,建成了可以抵禦氣候變化的居住區。「當然,這些居住區都沒有經過加固處理。哪怕一顆小型核彈都可以消滅當地的大部分人口,倖存者也會因儲備不足無法冬眠。」事實上,這些本可以用於淵蔽的資源大部分都轉用於核電廠和地下農場的建設。
史密斯將軍向在座眾人打了個手勢,「大家有什麼意見?」有人提出了意見。公關處長建議買人生產加固設備的廠商的股票。這個殘忍的膽小鬼,已經開始為世界末日之後做計劃了。但老闆只點了點頭,要貝爾加和這個膽小鬼一起研究這種可能性。她在自己的議程安排上看了看國內情報處的報告。
「將軍,」貝爾加·昂德維爾舉起一隻手,「我想提出一個議題,可以嗎?」
「當然。」
昂德維爾的進食肢緊張地抹了抹嘴。該死的,這下子,她算豁出去了。要是財政大臣不在場就好了。「我……將軍,過去,您對下屬的行動安排充分放權。您交給我們任務,讓我們放手去做。對此,我一直非常感激。但現在,呢,很可能在您並不知情的情況下,您身邊的人事先不作通知—」說白了,半夜突襲,「—就前往我管轄範圍的某些地點檢查工作。」
史密斯將軍點點頭,「賴特希爾小隊。」
「是的,將軍。」你自己的孩子,隨時出現,活像國王陛下的總檢察官。提出一大堆瘋瘋癲癲、不近情理的要求,讓某些很好的項目下馬,撤換某些她最出色的部下。最重要的是,她由此懷疑,老闆那位發瘋的丈夫對她仍然具有很大的影響力。貝爾加在自己的棲架上縮成一團。她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維多利亞·史密斯非常瞭解她,當然看得出她為什麼不滿。
「在這些檢查中,賴特希爾發現過什麼重要情況嗎?」
「有一次,將軍。」一個相當重大的問題。但貝爾加堅信,最多十天,自己從內部也能抓住這個問題。從桌邊眾人的表情中,昂德維爾看出,大多數人只是萬分驚奇,不明白她為什麼把自己的不滿表露出來。思拉克特的肢尖卻氣惱地在桌上敲擊著,好像急不可耐地想加人這場討論。這不奇怪,他也是老闆的親人小隊鎖定的靶子。但是,老天呀,給他點腦子吧,讓他知道閉上自個兒的嘴巴。思拉克特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他來幫她,相當於在奔逃的攀爬獸身上墜一塊鐵砧。
老闆偏著頭,客氣地等了等,讓其他人有機會發表意見。然後:「昂德維爾上校,這種作法可能有損你的下屬的士氣,這我理解。但現在是最緊要的關鍵時刻,甚至比公開宣戰之後更加致命。我需要一支特別小隊,既是我徹底熟悉的,又能迅速行動。賴特希爾小隊直屬於我。如果你覺得他們的行為失當,請告訴我—但我請求你,請尊重他們所代表的上級意圖。」語氣中的歉意似乎是真誠的,但所用的字句毫無妥協之意。史密斯在改變數十年不變的指揮傳統。貝爾加心頭一沉。她有一種感覺,老闆對她的子女的所有破壞行徑瞭如指掌。
在這個議題之前,財政大臣的表情近於厭倦。尼茲尼莫是個戰時的英雄,曾經和捨坎納·昂德希爾共同踏進深黑期。但看到她的時候,你很可能會忘記這一壯舉。這一世代的幾十年來,安拍頓·尼茲尼莫走上了另一條報效君王的道路—廷臣,仲裁者。地位越爬越高。無論穿著還是舉止,這老東西都是典型的漫畫裡的財政大臣形象:大塊頭,精瘦,虛弱。這時,她傾身向前,氣喘吁吁的聲音和她的長相一樣,似乎不會對任何人形成威脅。「大家討論的這些事,我肯定是外行。但我也有一點淺見。雖然無法進行公民投票,但事實上,我們已經陷人戰爭之中。在政府內部,我們正在調整,轉變為戰爭狀態。許多陳述、審核的程序都作了很大改動。在目前這種嚴峻局勢下,我希望大家切切實實明白一點:我本人—更重要的是國王陛下—完全相信史密斯將軍的領導。你們大家都知道,情報局長享有特權。女士們先生們,這不是一個過時的、不合理的傳統。這個傳統始終被視為國王陛下政府的治國方略之一。各位必須接受這一點。」
猩!原來這就是財政大臣表面上的「虛弱」。桌邊眾人全都表情嚴肅地點頭不已,沒人再說什麼,貝爾加·昂德維爾當然更不可能再說什麼。像這樣被千鈞壓頂打了個落花流水以後,不知為什麼,貝爾加竟然感覺好多了。也許這是一條直通地獄的通衡大道,但駕駛棲座上坐的不是她,她沒什麼好操心的。
片刻之後,史密斯將軍讓會議進人她自己的議程。「……還有一項議程,也是我們面臨的最大困難。思拉克特上校,請談談南國的局勢好嗎?」說得很客氣,幾乎帶著一絲同情。但不管同不同情,可憐的思拉克特大難臨頭了。
但思拉克特表現得很堅強。他從棲架上一躍而起,輕快地走上講台。「謝謝大臣閣下,謝謝將軍。」他向尼茲尼莫和老闆點點頭,「最近十五小時以來,我們相信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了。」他指點著偵察照片。會議開始前貝爾加見他專心研究的就是這批照片。南國的大部分地區籠罩在一場暴風雨之下,但發射地點在枯山高處,絕大部分可以看到。思拉克特在照片上指出對方的補給線路,「南國遠程火箭採用液體燃料,非常不穩定。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的議會極其好鬥,像發了瘋似的。他們那個『關於合作與生存的最後通碟』就是最好的例子。但事實上,我們認為,他們完成發射準備的火箭還不到火箭總數的十分之一。還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全部完成燃料加注。」
貝爾加:「在這種情況下叫囂戰爭,這可不太明智啊。」
思拉克特點點頭,「但別忘了,在作出決策方面,他們的議會制度比不上我們和金德雷國。那些人上了別人的大當,以為他們只有兩條路:要麼現在開戰,要麼進入冬眠後被殺害。那份最後通牌也許在計算時間上犯了個錯誤。但還存在一種可能性:南國議會中有些人有意這麼做,以使戰爭顯得迫在眉睫,嚇倒反對他們的一方。」
防空處長:「這麼說,你認為在完成燃料加注之前不會爆發戰爭?」
「是這樣。最重要的是四天後在南端市召開的議會緊急會議。那次會議上,他們將評估我們對最後通碟所作的反應—如果我們有反應的話。」
公關處的膽小鬼發言:「為什麼不乾脆同意他們的要求?又不是割讓領土。我們強大得多,稍稍讓步也沒什麼丟面子的。」
桌邊一片憤怒的議論聲。這種言論本該遭到當頭痛斥,但史密斯將軍的回答還算溫和。「不幸的是,這不是個面子問題。南國最後通碟要求我們大大削弱我們的軍事力量—其實我想,就算我們讓步,他們冬眠以後也不會變得更安全一一刊旦是,一旦妥協,我們就會虛弱不堪,無法抵禦金德雷國的第一波核打擊。」
火箭處長切尼·諾德普道:「一點不錯。南國現在完全是金德雷手中的傀儡。佩杜雷和她那伙吸血鬼肯定萬分得意。不管形勢怎麼發展,最後得利的都是他們。」
「也許不是。」尼茲尼莫大臣道,「我認識南國的許多政治家。他們並不邪惡,也不瘋狂,更不是無能之輩。說到底,這是個信任問題。國王陛下已經表示,他願意前往南國,參加南國議會的下一次會議,整個會議期間在南國逗留。要說信任,我們這一方不可能作出比這更高的姿態了。我想,不管佩杜雷有什麼打算,南國都會接受這個提議。」
這還用說,國王的用處就在這裡。但大臣的這個消息仍然讓大家震動不已,連「殺個精光」諾德普都嚇了一跳。「閣下……我知道國王有這個權力,但我無法認同您的看法。這不是個信任問題。當然,南國也有一些值得尊重的政治家,一年前,南國還幾乎算得上咱們的盟國呢。政府各級官員中都有傾向於我們的人。思拉克特也說過,南國關鍵位置上有—我還是直說好了—咱們一大批間諜。要不是因為這些因素,我想,史密斯將軍也不可能一直對南國的科技發展持鼓勵態度,……可是,不到一年時間,我們在那邊喪失了一切優勢。南國成了一個被金德雷徹底滲透的國家。就算大部分議會成員仍然是值得敬重的人,又怎麼樣?」諾德普兩隻胳膊朝思拉克特一指,「你怎麼看,上校?」
推卸責任的時間到了。近來每次例會都是這樣,每次會議,思拉克特都比上次更像靶子。
思拉克特朝「殺個精光」微微一躬,「先生,從總體上看,你的分析是正確的。不過,我沒有發現金德雷滲人南國火箭部隊本身。過去的南國政府對我們是友好的,而且我敢發誓,那個政府中有許多我們的『同情者』。金德雷國當然也在活動,但向來被我們制得縛手縛腳。}J緊接著,我們一步步敗退,損失了一個又一個陣地。先是偵察手段失靈,然尼是一次次重大事故,接著是暗殺。我們的反應不夠快,沒頂住。最近他們又開始以捏造的刑事罪名起訴我們的人……我們的對手越來越狡猾了。」
「這麼說,尊貴的佩杜雷是一位咱們望塵莫及的天才?」防空處長問道,嘲弄之意顯而易見。
思拉克特沉默了,他的進食肢抽搐似的來回扭動著。過去的會議中,遇上這種情況,他會毫不猶豫地反擊,拿出統計數字,拿出制定好的新方案。但現在—似乎他內心深處的某件東西折斷了。自從老闆的孩子遭到綁架以來,貝爾加·昂德維爾一直將思拉克特視為仕途上的對手,但現在,對方的模樣讓她窘迫不已。思拉克特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發尖,充滿痛苦。「不!你不知道,我……我有朋友死在那邊。還有些人死了,因為我不信任他們。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我一直以為我自己的部門裡有一個身居高位的金德雷間諜。我越來越不願意透露關鍵情報,知道重要情報的人越來越少,甚至不報告我自己的頂頭上司……」他朝史密斯將軍點點頭,「可到最後,他們得到的情報中,許多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甚至用自己的加密設備親手加密……」
會議室內一片沉寂。在聽眾們腦海裡,這些話只可能得出一個明確無誤的結論。思拉克特彷彿在自言自語,完全不在乎別人是不是把他當成協和國最大的叛徒。他繼續說下去,聲音更低了。「要說多疑,我已經做到極點了。我用不同的通訊渠道,不同的密碼,不同的欺敵手段……我告訴你們,我們的敵人可怕極了,單單一個『尊貴的佩杜雷』絕沒有這個本事。不知為什麼,我們的全部偵測科技都在跟我們自己作對。」
「胡說!」防空處長道,「你所說的偵測科技,我的部門用得比誰都多。結果完全令人滿意。只要掌握在能幹的人手裡,計算機、網絡和偵察衛星是威力無比的工具。不信就看看我們對這種不明飛行物所作的深度分析。當然,網絡可能為敵人所用。但我們在這些領域中擁有全球最先進的技術。還有,就算出了問題,我們還有最可靠的密碼系統……你難道想說,敵人能夠破解我們的密碼?」
講台後的思拉克特輕輕搖搖頭,「不。我最初有這種懷疑。但我們在金德雷密碼部門滲透得很深,一直很安全—直到最近才被發覺。要是我還有什麼堅信不疑的,那就是,他們不可能破解我們的密碼。」他向全體聽眾一揮手,「你們沒聽懂我的意思,對不對?我告訴你們,我們的網絡中存在某種異己力量,它在活動,在打擊我們。無論我們做什麼,它總是什麼都知道,而且,它在幫助我們的敵人……」
此情此景真是令人同情。這個人已經垮掉了。思拉克特崩潰了,只會以幻影開脫自己的失敗。或許佩杜雷真的比所有人想像的更聰明。更有可能的是,思拉克特確實是協和國最大的叛徒。
貝爾加的一半注意力放在老闆身上。史密斯將軍深獲國王信任,思拉克特叛變的災難影響不了她,只要聲稱自己跟他沒關係就行。
史密斯叫門口的警衛進來,「把思拉克特上校請到行政辦公室。上校,我一會兒跟你好好談談。在此期間,你的職責不變。」
這些話好像過了一秒鐘才進人思拉克特充滿恐懼的大腦。他朝門口走去,但顯然不是被逮捕,甚至不是接受過去下級的盤問。「遵命,將軍。」他極力振作起來,跟著軍士出去了。
思拉克特離開後,房間裡寂然無聲。貝爾加看得出來,人人都在暗中互相打量,腦子裡轉著不可告人的念頭。終於,史密斯將軍開口了:「朋友們,上校的話有道理。我們內部肯定有金德雷國的潛伏間諜,這一點我不懷疑。但他們的活動面未免太廣了,全面滲人了我們的組織。這裡出現了系統性的大問題,可我們還不知道問題的性質……這就是賴特希爾小隊存在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