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頭腦裡,都暗暗地埋藏著一句話,絕對不能忘記,更不能告訴別人。即使沒有什麼重大的含意,卻也非常重要。
那句話就是鑰匙,是新型的鑰匙。在皮包上,在汽車上,在身已的房門上,都沒有象從前那樣的鑰匙孔了。有的卻是象小耳朵形狀的東西。只要你把嘴貼在那裡,悄悄一說,鎖就開了。例如有人說:「鬱金香花開啦。」,鎖就開了。有的說:「必須牢固些。」它也能自動地打開,間或也有人說:「國王的耳朵是驢耳朵!」它就不開了。
如今,像因丟失了鑰匙而吵吵嚷嚷的事,是不會再有了。就是撬門壓鎖的老手,也無能為力。倘若有人想去喋喋不休地亂說一通僥倖地打開門鎖,更是枉費心機。這種鎖和從前相比,是安全多了,除非你把這句話告訴了別人。
有時突然患了健忘症,打不開了。只好在警官的監視下破門而入。但這事是很少發生的。如果是酒醉失言,把這句話說出去,也不必後悔、恐慌。回到家裡,從裡面把字調換一下,改成別的話就可以了。更不要怕記不住而神經緊張。其實這句話不難記住,只要你默誦幾遍,蒙上眼睛也會出現在眼前的。實在怕忘,還可以寫在紐扣裡面。
於是,想要打開別人家房門的人,就沒有了。
有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就住在帶有這樣鎖頭的房子裡。若說她長得漂亮,那也是從她開始戀愛之後,是愛情使她更加艷麗了。她的愛情生活過得非常甜蜜,每週總有兩三次和比她年齡大幾歲的男朋友一起去餐廳進餐,去舞廳跳舞。在那美好的夏夜裡,常常兩個人乘小船去江心蕩漾。共同享受著青春的歡樂。
可是,今天晚上她的情緒非常沉悶,是由於不值得的小事,他們吵嘴了。原因是在喫茶店的約會,她使人等得太久了。
「讓我等了這麼長的時間,你不覺得慚愧?」
「別那麼生氣好嗎!」
「我好不容易才把工作放下出來的。」
「我打扮了一下才來赴約的。」
「約會的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過去,誰的心請不好,對方說些安慰的話,也就好了。這次,卻為什麼如此爭論不休呢?
「我要回去。」她邊說邊站起來要走。為了把氣氛緩和下來,他想用手拉她,但未能搭在她的肩上卻把耳環給碰掉了。
「那就回去吧!」
一切就這樣開始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感到有些後悔,認為從此再也不能見面了。她想:如果自己早點認個錯,就不會這樣了。可是自己為什麼不能呢?其實,明知道現在認錯也來得及,可就是辦不到,這也許是有點任性吧!從明天起又要過著失去樂趣的生活了。可是年輕人,又誰肯先認錯呢!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自己的門前。如果不把嘴靠到門耳上說:「今天實在過得快活!」門是不會開的。可是這句話,對當時的她來說,是難以出口的。而不說,又進不去屋,只好暫時呆呆地站在那裡,最後無可奈何的象背誦什麼文章似的壓低了聲調輕輕地說了出來。門緩緩地開了,她從裡面關上門,就想把這句話換掉。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適當的句子來,但又不能不換。當她琢磨出來時,字的排列是,「我錯了,請原諒。」現在就只好這麼說,我也太糊塗,從明天起只能用這句話來度日了。
第二天清晨,男孩子站在她的門前,又不肯當面認錯,呆在家裡苦惱,又想見到她,只好借送耳環之名來訪問,以便取得她的諒解。他想按門鈴,手卻抬不起來。總之無論如何也還是不肯先認錯,最後決定把耳環掛在門耳上就回去,便從衣袋裡取出來按在門上了。
他不由得想起過去那些快活的日子,想起倆人並肩坐在公園長凳上卿卿我我的情景。他對自己昨天的任性,不能不感到很遺憾。那麼現在怎麼還不去說呢?於是在掛完耳環之後,下意識地把嘴靠在門耳說了。
門慢慢地開了,在屋裡茫然的她,看見他像被彈簧彈起來似的撲過去哭了。她雖沒出聲,卻在心裡說著開鎖的那句話。
門開後,被掛在耳形鎖孔上的耳環,還在輕輕地搖動著。
王忠舜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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