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佛遊記 第35章 「慧駰」國遊記 (7)
    這些高貴的「慧駰」是理性動物,因為它們生而具有各種美德,完全不知何謂罪惡,所以「發揚理性並讓一切都受制於理性」就成為了它們的偉大格言。同時它們的理性有別於我們,我們的理性常常會使我們在一個問題上花言巧語、最後爭出兩個結論,而它們的理性不受情感和利益的歪曲與蒙蔽,因此令人頃刻信服。我大費周章,才讓我的主人明白了「意見」一詞的含義,以及為什麼一個問題能引起爭端。而它們認為,理性教導我們只能肯定或否定我們確認了的事,對於不知道的事則無法定論。所以對於「慧駰」來說,辯論、吵鬧、爭執、弄虛作假、無把握的命題等等都是聞所未聞的罪惡。同樣,當我把我們自然哲學的幾種體系解釋給它聽時,它頻頻發笑,說這種偽裝的理性動物竟然還會重視別人的設想,即使那些設想精準無誤,與事又有什麼益處。它完全同意柏拉圖對蘇格拉底思想的表述。而我談到蘇格拉底的思想時,只表達了我對這位哲學之王的崇高敬意,此後我時常反思這種學說會危害多少歐洲的圖書館,會堵塞多少通往學術界的成名之路。

    「慧駰」最的兩種主要美德乃友誼和仁慈,它們並非限於個別「慧駰」,而是遍及全種族。不論是最遙遠的客人還是最毗鄰的鄰居,都會受到同樣的款待,因而這個國家裡處處如自家。它們保持最高級別的體面和禮儀,但也絲毫不拘泥於形式。它們教育子女完全以理性為準繩,從不溺愛小馬。我就曾親眼見到,我的主人愛撫鄰居家的孩子就如愛撫它自己的孩子。遵循造物主的旨意,它們熱愛所有同類,某些人德行更高一點,可不同的等級的劃分仍只能以理性為準則。

    雌性「慧駰」產下一對子女後,就不再和它的配偶同居一室,除非因突發事件它們喪失了其中的一個幼仔,這種情況不多,只有這時它們才會重新同房。倘若這種不幸降臨在一個配偶已過生育期的家庭中,其他夫婦就生一個幼仔送給它們,後者再行同居直到那母親懷孕為止。為防止國內人口過剩,這種措施相當必要。不過這種嚴格限制並不針對當僕人的下等「慧駰」,它們每對夫婦可以生育三對子女,日後充當貴族的僕從。

    在婚配方面,它們特別注意毛色的選擇,以免造成血統混雜。對男方注重的是氣力,對女方注重的是秀氣,這並非為了愛情,只為防止種族退化。倘若碰巧女方力大過人,那就找一個秀氣的丈夫來配它。

    求婚、戀愛、送禮、遺產、贈產等等概念,它們都一無所知,它們的語言中也沒有相應的表達詞語。年輕夫婦的相識和結合,全憑它們的父母和朋友拿主意。這種事情它們日日可見,並認為這是理性動物的一種必要行為。不過,從未發生過婚姻被破壞或者不忠不貞的事,夫妻對彼此就如對其他同類一樣關心愛護,這樣過一輩子,永遠不會發生嫉妒、溺愛、吵架等等不和諧之事。

    它們對青年男女的教育之法令人敬佩,值得傚法。在年滿十八歲之前,除了在特定的日子,這些子女吃不到一粒燕麥,也鮮有奶喝。夏天它們在父母的監督下,早晚各吃兩個小時的青草。而僕人們的吃草時間只有不到一個小時,它們把大部分草帶回家,留到最方便而清閒的時候再吃。

    對青年男女而言,節制、勤勞、運動和清潔是必修功課。我們對女子的教育有別於男子,只教她們學習一些家政管理的課程,我的主人認為這實在荒唐得很。我們的一半同胞除了生兒育女外一無所知,它說我們把孩子放心地交給這樣一些無知的動物來照看,就更足以說明我們的野蠻和殘忍了。

    為訓練孩子們的體力、速度和耐性,「慧駰」讓它們在陡峭的山嶺上跑上跑下,抑或在堅硬的碎石地上跑來跑去。倘若它們跑得大汗淋漓,就命它們一頭扎進池塘或者河水中。每年四次,一個地區的青年們齊聚一堂,展示它們在跑、跳以及其他體力和技巧方面的本領,對於男女優勝者,大家將獻以一曲讚歌。在這個節日裡,僕人們會趕著一群「野胡」馱著乾草、燕麥和牛奶來競技場,提供「慧駰」的膳食。為防止這些畜生在聚會上挑釁生事,一旦運送完畢,它們立即就被趕回去。

    每四年的春分,會有一個全國代表大會,在離我們的房子約二十英里的平原上,代表們齊聚一堂,一連開上五六天會。會上,它們將瞭解各地區的情況,它們的乾草、燕麥、母牛和「野胡」是盈餘還是不足,倘若某個地區有不足(這情形不多),大家定然會一致同意,紛紛捐助以補充這個地區所缺少的物資。在會上,孩子們的調整問題同時也將得到解決。例如,一個「慧駰」家裡有兩個雄性幼仔,它就會同有兩個雌性幼仔的家庭交換子女;若遇上子女天折而母親又過了生育年齡的情況,大會就會做出決定,由本地區的哪一家為該喪仔家庭再生育一個以補償。

    第九章

    在全國代表大會上,「慧駰」們的辯論及辯論結果——「慧駰」的學識——它們的建築——它們對於死亡的態度——它們語言的缺陷。

    大概在我離開該國的三個月前,我的主人曾作為我們地區的代表,參加了一次最新召開的全國代表大會。會上,針對那個古老的問題,它們又進行了大辯論。事實上自古以來,它們國家只有這麼一個辯論話題。它回來後向我說了辯論的詳細情形。

    它們的辯題是,是否需要把「野胡」從地面上消滅乾淨。一位主張消滅「野胡」的代表提出了幾個論點,都相當有力,它說:「野胡」是自然界最骯髒、有害而醜惡的動物,也是自然界最懶惰、固執、頑劣、惡毒的動物,倘若不時時監管,它們就會偷吃「慧駰」家母牛的奶,弄死並吃掉它們的貓,踐踏它們的燕麥和青草,還會幹出無數別的放肆無禮的事來。

    它提到這麼一個流行的傳說:在它們國家,「野胡」並非一直存在,而是多年前忽然在一座山上出現了一對,它們是生自太陽烤曬的爛泥,還是變自海裡的泡沫和渣滓,無人知曉;之後這對「野胡」迅速生育繁衍,子孫後代越來越多,很快就遍佈全國四處作惡,為了除此大害,「慧駰」們曾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獵殺行動,包圍住所有的「野胡」,殺掉成年的,把幼崽給每個「慧駰」分兩隻,對它們進行搬運東西的訓練,就這樣,它們能把這種生性殘酷的畜生訓練到如今這種程度,實在難能可貴。這個傳說聽起來頗有些可信之處,這些動物不可能是「Ylnhniamshy」(土生土長的當地動物),因為「慧駰」和其他所有的動物都憎惡它們;儘管它們生性邪惡令人討嫌,但若是土生土長,被嫌惡到這種程度就意味著它們早就被斬盡殺絕而徹底絕種了。居民們幻想要「野胡」為它們服務,由此輕率地忽略了馴養驢子。驢子生性文雅、容易馴養,它們更加服帖和規矩,身上也沒有熏天臭氣,它們身強力壯,可以從事種種勞動,雖然它們不及「野胡」身體靈活,倘若說它們叫的聲音不怎麼中聽,可較之「野胡」那可怕的咆哮,總悅耳得多。

    在另外幾個代表發表了相同意見後,我的主人向大會提出一個權宜之計,實際上它想到此計是受了我的暗示。它說,它贊同之前發言的那位高貴代表所提到的那個傳說,並且肯定那兩隻最早的「野胡」流亡自海外,這兩隻「野胡」祖先被同伴拋棄登陸於此,它們隱匿在山間,並逐漸墮落,隨著時間的流逝,較之它們原來所在國的同類,它們演化得更加野蠻。它之所以持有這個觀點,因為它如今擁有一隻極為出眾的「野胡」(指的是我),在座的大多數代表應該略有耳聞,也有許多代表曾親眼見過。接著,他告訴大家它最初是如何發現我,我全身如何用別的動物的毛皮製作的罩子蓋住,我有自己的語言又如何完全學會了它們的語言。我也對它說過我如何來到這裡,當除去我身上的遮蓋物時,他才發現我只不過皮膚較白、毛髮較少、腳爪較短,但仍然是一隻正宗的「野胡」。

    它又說,我曾經想努力說服它,讓它相信在我的祖國和別的許多國家裡「野胡」是位居統治地位的理性動物,而「慧駰」卻處於奴役地位。它說我具備「野胡」的所有特性,只不過略微文明而理性罷了,但從某種程度上說,卻遠遠不如「慧駰」,就像它們國家的「野胡」遠遠不如我。它說,我曾提過我們國家的一種習俗,我們在「慧駰」幼時就把它們給閹割了,只為使它們變得更溫順,那手術既簡單又安全。它說,向畜生學習智慧並不可恥,就像學習螞蟻的勤勞,效仿燕子築巢建屋(我把「Lyhannh」翻譯成燕子,儘管這種飛禽比燕子大得多),這項發明主要針對較為年輕的「野胡」,不但能使它們馴良聽話,而且可以不殺生就使它們漸漸滅絕。它還說,與此同時,還應當鼓勵「慧駰」大力發展養驢業,從各方面評估,驢都是一種更有價值的獸類。它還有一個優點,養到五歲便能驅使,而別的獸類卻要十二歲才能幹活。

    有關全國代表大會,以上便是我的主人當時認為可以向我透露的所有情況。但有一件事關我個人的事,它特意隱瞞不說。不久以後,這件事就給我帶來了令人不快的影響,在適當的時機讀者就會知道。未來發生於我生活中的不幸,就以此拉開帷幕了。

    「慧駰」沒有文字,因而它們的知識全憑口耳相傳。這個天賦各種美德的民族相當團結,並且完全受理性支配,它們跟別的國家又毫無往來,因此幾無重大事件發生,關於歷史的那部分,不用特意去記就能很容易地保留下來。如前所述,它們不會生病,因此也不需要醫生,不過為了治療蹄子和蹄叉上偶然因尖硬的石頭造成的割傷和碰傷,它們也用藥草配製出良藥來,這藥也能治療身體上的其他損傷。

    根據日月的周轉,它們推算出年,但不再往下細分出星期。它們很熟悉這兩個發光體的運行情況,明白月食日食的形成,它們天文學的發展便止步於此。

    可以確信,在詩歌方面,它們超越了其他所有生物。它們的韻文在如下兩點上相當突出,貼切的比喻,精微的描寫,其他種族都無法匹敵。其內容一般描述友誼和仁慈的崇高觀念,或者讚頌賽跑和其他運動中的優勝者。雖然它們的建築十分粗陋,卻相當方便適用,而且具有防禦寒暑的巧妙構造。它們有一種樹,活到四十年樹根就鬆動了,一經風暴就倒。這種樹生得相當直,「慧駰」用尖銳的石頭把它們削成木樁(它們不懂使用鐵器),每隔大概十英吋就插一根到地上,然後在木樁與木樁之間編上燕麥秸或者枝條,也用這種的法做成屋頂和門。

    類似我們的手掌,「慧駰」前足蹄子中間的凹處可以拿東西,但起初我沒想到它會那麼靈巧。我曾見過一匹家中的白色母馬用那個關節穿線(我有意借針給它用)。用同樣的方式,它們為奶牛擠奶、收燕麥、做所有的手工活。它們有一種堅硬的燧石,拿別的石頭在上面摩擦就能磨成一種工具,能代替楔子、斧頭和錘子。它們就用這種工具割草和燕麥,在一些田里,燕麥都是天然地生長。「野胡」把燕麥一捆捆運回家,再由僕人們在茅屋裡踩碎,打出麥粒收藏進倉裡。它們也能製作粗糙的陶器和木具,前者通過在日光下烘曬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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