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好害怕。」
一身犯人衣服的鷹犬,看著同樣穿著犯人服的妻子,腹大便便,梨花帶雨,哀哀哭泣,縱是鐵漢英雄,也不禁灑下男兒淚。
自從「靈覺寺」一役後,郡主段菲為奸徒擄去,音信全無,生死未卜。段皇爺愛女情切,派人四出搜索,更發下榜文,重賞提供線索者,可惜仍杳無音信。
皇爺一怒下,捉拿鷹犬一家大小,處決問斬,以償他保護不周之罪。
一月限期已過,鷹犬一家便送上刑場。
可憐白髮高堂,身披枷鎖,跪罪刑場,老淚縱橫,仍感動不了無情的劊子手。
一聲令下,劊子手手起刀落,血濺刑場,一頭白髮已染成血紅。
鷹犬痛心疾首,只因一時大意誤中毒煙,以致郡主被擄,累及老父不得善終。
淚流披面,內心絞痛,無奈凝望跪在身旁的愛妻,與及那尚未出世的嬰孩。
鷹犬泣道:「娘子,為夫累了你與孩子。」
妻子泣不成聲道:「相公,我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我死不足惜,只可憐我們的孩兒,未出世便要與爹娘一同受苦。嗚……鳴……我好害怕。」
鷹犬柔聲道:「娘子,不用驚怕,很快為夫便到黃泉,與你及孩子相會。」
兩眼凝視,有訴不盡的濃情蜜意,雖離死不遠,仍是無怨無悔,兩心緊扣。
縱是有情人,難敵無情刀。
痛?
沒有痛,只有深情一笑。
生命雖如曇花一現,瞬息消逝,但能找到真愛,又哪在乎生命的長短。只要曾經擁有,已心滿意足。
鷹犬看著妻子斷落的頭顱,臉上沒半點驚惶失措,只留下深情的笑容,在自己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仍為相公留下美好、甜蜜笑臉,深藏腦海。
鷹犬眼內再沒有淚,只有等,等待劊子手了結他的生命,快些登上黃泉路,與老父、妻兒再聚首一堂。
合上雙目,靜候冰涼痛快。
等了又等,仍未覺那冰冷的刀鋒。
抬頭一望,竟看到一個不應出現又確實出現的──她,就在眼前。
郡主段菲?
郡主走到段皇爺身旁,苦苦哀求道:「爹,菲兒得到君子旗相救,從賊匪手中救回女兒,總算平安回來,求你釋放鷹犬,免他一死。」
君子旗恭敬道:「小人幸不辱命,救回郡主,平安無損,並斬下首領頭顱。」
段皇爺望了一望君子旗手上的人頭,怒道:「亂臣賊子,竟敢傷害我女兒,死不足惜,菲兒,鷹犬保護不周,以致累你受苦,罪該處斬。」
段菲眼內一紅,淚如泉湧,淒淒道:「爹,鷹犬已盡了全力保護孩兒,只是奸徒險詐,以致孩兒被擄。只因遲了一點,連累鷹老爹與及鷹大嫂,無辜成為刀下亡魂,孩兒已深感內疚,若然鷹大哥也因女兒而死,女兒自覺罪孽深重,求爹爹網開一面。」
段皇爺輕拭去段菲臉上淚痕,心痛不已道:「傻菲兒,爹又怎忍心見你哭如淚人。來人,快釋放鷹犬,本皇免他一死。」
在鬼門關轉了一圈,鷹犬心已麻木,不知是喜?是悲?
只歎天意弄人。
讓晚風輕輕吹送了落霞,已習慣每個傍晚去想她,在遠方的她此刻可知道,這段情在心中始終記掛。
遙遠的她,不可以再歸家,在夢裡卻始終只有她,遙遠的她,可知心中的話,熱情並無變,哪管它滄桑變化。
鷹犬呆倚在床邊,擁著妻子曾用過的軟枕,吸啜那殘留的餘香,回味著往日甜蜜溫馨,相擁纏綿。
房門輕敞,段菲捧著一盤飯菜,婀娜多姿的走入房中。
一邊放下飯菜,一邊笑道:「鷹大哥,管家告訴我,你已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特意為你烹調兩味小菜,希望大哥你不要見笑。」
段菲走至床邊,扶著鷹犬到桌邊坐下。
鷹犬恍似傀儡木偶般,任人擺佈,心兒已不知飛到何處,尋覓妻子芳蹤。
段非為鷹犬張羅打點,見他目無表情,眼光渙散,不禁倒在他懷裡哭成淚人。
「鷹大哥,你是否怪責菲兒遲來一步,令鷹大嫂、鷹老爹及未出世的嬰孩慘死,若然可以,菲兒願一死,換回鷹大嫂一命。」
秀髮間傳來甜香幽幽,令鷹犬自神遊太虛中醒轉過來,驚覺溫香軟肉,抱個滿懷鷹犬慌慌張張的推開段菲,忙道:「郡主,請恕小人冒犯。生死有命,富貴由天,只歎亡妻命薄,哪能怪罪郡主,可能我殺戮太多,累及妻兒。唉!」
段菲暗歎一句,笨木頭竟不解溫柔,枉費自己一往情深。
「鷹大哥若不怪罪菲兒,那麼菲兒便心安了。大哥,請品嚐一下眼前飯菜,皆是我親手烹調的。」
纖纖素手,皓如白雪肌膚,舉筷為鷹犬夾上美食,情深款款。
英雄最難消受美人恩。
鷹犬隻好唯唯諾諾,舉筷進食,以免辜負郡主一番美意。
段菲終於轉悲為喜,臉上一紅!心中甜絲絲,迷醉於俊朗面容。
今日眼前郎君對逝去亡妻,念念不忘。
終有一天他會領會我內心激情,投向我懷抱。
那一天不會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