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但聽有琴聞櫻問道:「你怎麼了?」聲音裡滿是嬌柔慰撫的責備。
思忘沒有回答,但聽他粗重的喘息之聲。過了良久,他的喘息聲平息了一些,只聽他沙啞的聲音道:「聞櫻姐姐,……」
黑暗中傳來有琴聞櫻輕輕的抽泣聲。
思忘清了清噪子,輕聲道:「聞櫻姐姐,我們終不能在這古洞之中了此一生,我和你,……我只怕……我們將來想出去時就困難了……」
有琴聞櫻停止了抽泣,輕聲道:「忘兒,你難道不願意同我廝守終生麼?」
思忘把臉貼在她的手臂上,輕聲說:「我太想和你廝守終生了,我心中實在是太想就這樣永生永世地同你抱在一起了。可是我的心總是靜不下來,有時雖然和你在一起,卻不由自主的總是想起另外三個人。我實在覺得對不起你……」
有琴聞櫻猛地坐了起來,「想起另外三個人,那是誰,你什麼時候識得的她們?」
思忘道:「想起我爸爸、媽媽和妹妹,我雖然同你在一起是這般的幸福,每次想到他們三人時總覺得既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他們。」
有琴聞櫻鬆了一口氣,慢慢地伏到思忘的肩上,輕輕地吻他的耳朵、臉、鼻子,直到把他的整個頭部都吻遍了,淚水也沾濕了她吻到的每一個部位。她輕聲地:「忘兒,我好愛你,我這一生終究是你的人,你什麼時候想要我……我就什麼時候……給你。」
思忘的心似被重重地擊了一下,但他仍是強自忍住,道:「我們要想個法兒出去,這一生如果終不能再見他們,我總是覺得有件心事未了,總是懷著這樣的一個心思來愛你,而不是毫無保留不顧一切地愛你……我……我實在是不能……我做不到!」
有琴聞櫻默默地聽他述說,兩個人沉默了一會,聽得外洞中老頑童又起來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待得住了,尖著嗓子叫道:「徒兒,徒兒,你不好好的看我練功,跑到外面去玩兒麼?」
叫了一陣聽不見回答,便聽他走出洞外去了。
思忘道:「待等我見了他們一面,把這樁心事了結了,便永遠的同你待在一起,用我全部的心來愛你,從此再不分開。」
有琴聞櫻道:「若是……若是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便……你便一生也……也不娶我麼?」
思忘想了下道:「姐姐,你知道我現下就想要你,現下就想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怎麼會終生不娶你呢?我想見他們,亦是想把心事了了,來全心全意地愛你,不用等到終生,只要我二十歲上尚不能出此古洞見到他們,我亦會全心全意來愛你的,我會娶你,要你,要你好好地做我的妻子。」
有琴聞櫻抱緊了恩忘:「我盼你快點見到他們,也盼你快點長到二十歲,忘兒,我真是恨不得現下你就是二十歲了……」
思忘道:「還有三年,我們能夠這樣廝守著三年,很容易過的,我爸爸等了我媽媽一十六年,終日也見不到她的面,最後也還是等到了她,與那十六年相比,我們是很容易的了。」
有琴聞櫻道:「分別了多少年我也一樣的會等你,似這樣的天天守在了一起等上三年,只怕比那還要難些呢……」
思忘道:「到時候,我會加倍的來償還你……」
有琴聞櫻道:「我只要你的全心全意就夠了,也不要你的加倍不加倍。」
又過了一年有餘,思忘雖與有琴聞櫻兩情相悅,卻謹遵三年之約,守身如玉。
這天在潭邊練完了功,又吃了半尾紅鯉,老頑童笑容滿面地向二人道:「你們在這裡可是玩得夠了麼?想不想到江湖上闖蕩一番,看看咱們的這些神功掌法管用不管用!
有琴聞櫻問:「你呢?你玩得夠了麼?」
老頑童道:「我既叫老頑童,那玩是玩不夠的。」說到這裡有些留戀地看了那深潭一眼。「可是新創了這套這麼好的掌法、拳法,如果不到江湖上去傳揚一番,拚鬥一番,胡攪一番,那簡直是大大地可惜,可惜之至。」
有琴聞櫻道:「可惜,可惜!簡直是有點可惜之至了,現下你武功又高,拳法又好,卻終究是出不去的。」
老頑童道:「為甚麼出不去?」
有琴聞櫻道:「都五年了,那外邊你也看過了,裡邊你也看過了.可有出去的路麼?別說是路,便是法兒也沒有,簡直是有些一籌莫展。」
老頑童道:「那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便就真的出不去麼?」說這話時,眼中流露出一絲狡猾的神情。
某種預感瞬時閃進了有琴聞櫻的腦中,但那太難令人相信,於是她又說道:「外邊也出不去,裡邊也出不去,那自是出不去了、凡事物都有內外之分,舍內外更無其它,沒聽見老子在道德經上混,『其大無外,其小無內』麼?足見凡事只有內外了。」
老頑童道:「說嘴我說不過你,咱們便來打個賭,我說這洞不從外邊出去,也不從裡邊出去,也一樣防能出去,你若說出不去,我便要和你賭,還要大賭特賭,一賭再賭。」
有琴聞櫻一下僵在那裡,眼中不知是喜悅還是悲傷,轉眼去看思忘,見他也是一樣的亦喜亦悲。且比之有琴聞櫻多了幾分惱怒。
剛開始時有琴聞櫻就已覺出今日老頑童和往往日不大相同,卻沒想到辯來辯去會是這麼個結果。難道老頑童當真的為了讓他們陪伴他在古洞之中玩耍而將出口隱瞞了五年不說麼?
只聽老頑童繼續說道:「你害怕了,不敢賭了吧?你是定輸無疑的。賭是輸,不賠也勝輸。總是就是輸輸輸,你服氣麼?」
思忘道:「我來服你賭,你說吧.賭什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你當真跟我賭,輸了絕不反悔麼?」
思忘道:「自然不反悔,大丈夫死且不怕,還伯賭麼?」
老頑童大拇指一豎:「好徒兒,乖徒兒,不愧是我老頑童教出來的徒兒,當真是有膽有識,就是敢跟我賭,好徒兒,乖徒兒,我也不來難為你,就賭……就賭……」他一時想不起來,背起手在地上走來走去的苦思。
老頑童想不起來賭什麼,卻忽然道:「我現下想不起來,須得以後想起來再同你賭。」
有琴聞櫻和思忘立時覺得渾身中點力氣也無,對視一眼,無可奈何地笑笑。
有琴聞櫻道:「我賭給你弄三件希奇古怪,你從沒有見過的物事,你著輸了,給我辦三件事就行,你賭麼?」
老頑童一聽大樂:「賭賭,為何不賭,我定然是賭的,還要大賭特賭一番,你給我弄三個什麼樣子的希奇古怪物事,須得現下台訴我。」
有琴聞櫻道:「你若輸了,你知道你要給我辦哪三件事麼?」
老頑童道:「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定然輸不了。」
有琴聞櫻道:「你既不知道耍給我辦的事是哪三件事、我亦不知道將來會給你弄來什麼希奇古怪的好玩物事,咱們大家扯個直,公平交易。這賭就開始吧。」
老頑童哈哈地笑起來:「妙極妙極,這下小姑娘可須得守信用,講信義,給我弄三件希奇古怪的物事來了,當真是妙極!」
有琴聞櫻道:「你又沒贏,可別這麼早高興。」
老頑童道:「我已然贏過了,昨日我已經出去過一次,豈能不贏,那不是豈有此理麼,簡直是大大的豈有此理。」
有琴聞櫻和思忘同聲驚問:「你昨日出去過?」
思忘道:「我怎麼沒見?」
老頑童道:「你自然見不著,你只看著我和那「淵龍」在潭中玩,卻哪裡知道那下面有出去的路,回來的路,出去又回來的路呢!」
思忘和有琴聞櫻同時去看那深潭,臉上神色競中知是悲是喜,大滴的淚水只順著臉上流下來。
這日已時,在從四川到陝西的官道上,走著一男一女兩個青年,男的英俊蔚灑,卻著一襲上面畫滿了惡魔面容的衣飾,女的嬌媚無限,秀美絕倫,身著一襲大紅衫裙。
這二人正是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此時又值韌秋,三人所著服色,卻是夏天裝束,那楊恩忘的衣服更是怪異,一路上惹來眾多人奇怪的眼神。
路上商賈不斷。士兵亦是中斷、這中蒙古軍隊已攻破了襄陽,從此大宋國土盡歸元朝。
忽必烈繼位後,不似先前幾代蒙古大汗,視汗人如草芥,他採取了與漢人通婚,汗人蒙化蒙人汗化的政策,兼之對漢人文化極其重視,親自頒布謝書,將在外流落經年的全真派諸道召進了大都,封丘處機為「混元大宗師」。
因此宮道上雖見官兵來往不絕,卻並不見殺伐之象。二人是以一路上行來平安無事。
二人也不管路上行人如何打量他們,儘是沿了大路行來,也不是夜間行路,也不擇荒山野徑。在深山古洞之中伴那周伯通佐了五年有餘,終日看他那「—副娃娃臉,如何能夠讓這對少年男女感到不寂寞,此時乍出深谷,兩人反覺這般的在人叢中行來,當真的快慰無比。
但在旁人看來,這對青年男女,卻忒也引入注目,大有招搖過市之感。
正行之間,忽聽背後馬蹄聲響,不待二人回頭,已有四匹快馬從二人身邊擦身而過。四人均是一色的青衣打扮,腰懸長劍,顯然負有上乘武功。
那四人見思忘和有琴聞櫻服飾,均覺詫異之極,又見思忘背上插著——柄無鞘長劍,邦不似會甚麼武功的樣子,都是回過頭來毫無顧忌地打量了二人——眼。這一打量,四人均是咦的一聲。
只聽其中的一人道:「連這個轎外的一併吃了算了,說不得魔神更會高興,驚喜萬分也說不得。」另一人道:「那男的雖然漂亮,只伯是個繡花枕頭。」第三人道:「甚麼繡花枕頭,你沒見他背上插著劍麼.連劍鞘也沒有。」那第二人道:「沒有劍鞘,這劍分明是撿來的,哪個會家子不是自身攜得有兵器的?」第三人道:「你撿這麼一柄寶劍利刃來,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那一直不說話的第個四個人終於開口道:「快走,別誤了正事,到前面再說。」四個打馬快速絕塵而去,那前面三個說話之人還不時地又回頭看了有琴聞櫻兩眼。
初時四人回頭,說頭兩句話時,兩人渾然不以為意,一路之上,大多此輩中人,兩人已是有些習慣了。
待聽得後面幾句話時,兩人都不自覺地對望了一眼,心下均想,這四個怎麼如此大膽,章然當著我們二人之面這般的談論起來。
那四人一去遠了,有琴聞櫻笑對思忘道:「你不要我,這些人卻都要來搶呢,只是要和那轎內的一併被搶,卻有點大大地丟我的面子。卻不知那魔神是何等樣子,沒有我這魔衣王子漂亮我是定然不會幹的。」她和那老頑童相處五年,除武功家數外,別的方面看來也並不是全無長進。
思忘哈哈大笑,這番出得古洞,他那開朗活潑的心性便逐漸顯露出來。
思忘道:「我那劍是早已試過了,目下卻不知這拳呀掌的管用不管用。」
二人正自說笑,只聽得後面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過,又有四騎馬奔到前面去丁。這次的四個人亦是身著青衣,雖亦是頻頻地回頭向二人打量,卻並沒有如先前那四人一般的當著他二人之面大談特談。
二人行得不遠,又是四人經過,與前面的八人裝束亦是一般的一色青衣。
有琴聞櫻道:「我們要不要換條路走走,這些人穿著服飾都是一個顏色,只怕是什麼幫派教會之類,惹上了這些人我便是能和你長相廝守在一起,只怕也沒有什麼清靜日子好過了。」
思忘見這許多人過去.心下正自嘀咕,聽有琴聞櫻如此說,便道:「不去惹他們也好,且須得想個法兒,叫那個轎子裡邊的知道,別讓這些個穿青衣的人真的把那人搶了去。」
有琴聞櫻嘴一撇道:「如此說來,那轎子外邊的且得先避上一避,免得衝撞了那『魔衣』王子與那轎子裡邊的小姐姐相見。」
卻於此時,遠處傳—陣樂聲,那樂聲並非普通娶親的吹吹打打,而像是蕭、笛、笙、簧諸般樂器所奏。兩人頓時臉色大變,都想起那五年之前在六合谷聚豪廳中所聽到的恐怖之極的樂聲,以及隨那樂聲而來的一系列巨變。
兩人出了古洞曾到六合谷去看過一次,除了斷垣殘壁儘是蒼涼。昔日那些建築竟是一件也沒有留下。但也沒有見到什麼屍體,骸骨,顯然這五年多來江湖中已不知有多少人去過了。
兩人臉上的驚恐之色一閃即逝去了,因為那樂聲雖不比尋常敲敲打打的音樂充滿喜慶,卻也盡可說是樂音,流露出歡欣快慰,比之那日聚豪廳中的充滿讚頌意味,沒有多少人間煙火氣息的樂聲那自是天差地遠。
兩人面色一寬,都是相視寬慰地—笑,慢慢地前行。
過得片刻,後面的樂聲漸近,那伙奏樂之人已是超了上來。
只見一頂花轎居中而行,轎簾低垂,顯是轎中坐得女子,四名身穿黃色衣服的轎夫抬了,顫顫地前行。也不見那轎子如何,那四名轎夫竟是腳下健步如飛。轎邊之人儘是隨親之人穿戴,花花綠綠,甚是喜慶。唯有兩名中年漢了卻是與眾不同。其中一個瘦些的,書生打扮,滿臉的書卷氣,腰中竟是懸著刀古刀。
另有一個胖些的、絡腮鬍子,手中卻拿著一柄折扇在那裡搖來搖去的。
思忘和有琴聞櫻注視他兩人,他兩人亦重重地看了思忘和有琴聞櫻兩眼,目中流露出詫異之極的神色。
思忘正欲上前搭話,卻被有琴聞櫻悄悄地攔住了。他回頭看了有琴聞櫻一眼,甚是不解。
待那夥人走遠了,恩忘問:「你剛才為何拉住了我,可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有琴聞櫻把那一臉的胡鬧神色亦收了起來,前後看了看,此時官道上再無旁人,便道:
「有二不對。」思忘一驚,想了想,卻不明白,便問:「有哪三不對?」有琴聞櫻道:「第一、那轎子太重,轎中若不是裝有眾多的財寶,便是那轎中的娘子胖如肥豬,只怕兩條肥豬那麼胖也還要不止,但顯然不是那小姐過胖,而是轎中裝得別物。第二、這麼重的轎子那四個轎夫拾了卻健步如飛,顯然那些轎夫身負武功。第三、你可曾見過誰家迎娶新娘卻帶得兵刃的。」
思忘道:「這可難說得緊,當此兵慌馬亂的年月,迎新娘不帶兵刃只怕是連轎內帶轎外的都得要丟個乾乾淨淨。」
有琴聞櫻想了——下,道:「就算你說得有些道理,那麼那些隨親的人轟轟隆隆的從咱們眼前過去,你看到了路上楊起塵土麼?」
思忘一驚,細思剛才那夥人,果然甚是古怪,最初他只覺有些怪,怪在什麼地方卻不曾細想,此際聽有琴聞櫻如此說。方始覺出此事確實非同尋常,須得小心在意。
又行得一刻,背後竟是又傳來了樂聲、兩人回頭看去,同樣是一頂新娘子的花轎,周圍圍得一些武林人物,只是改扮了裝束而已。
思忘待這夥人去遠了,對有琴聞櫻道:「我看不用咱們去惹什麼幫啊,教的。只怕有人定要去惹,咱們倒是落得看看熱鬧,你說行麼?」
有琴聞櫻看出思忘好奇心起,是定然想去湊這熱鬧的啦,便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二人就這麼向前行著,不斷地有人趕到了他們前面。也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有幾乘轎,從他們的身邊走過去了。
所有過去的人也都奇怪地反覆打量他們二人,有的點頭,有的搖頭,直到走得快看不見人影也還回頭遙望的都有。
思忘看後面已不再有人趕上來,便對有琴聞櫻道:「我們須得走得快些,遲了只怕沒得熱鬧看了呢。」
有琴聞櫻道:「你盡可以放心就是,這麼多人的聚會,哪能一刻散了?」嘴上這麼說腳下卻也加快了步伐,行了一段路程,已是趕過了兩伙人。有琴聞櫻心下暗想,「思忘練了這五年的內功拳法,也不知輕功如何,長進了沒有,我且試他一試。」
摹地有琴聞櫻急如脫僵野馬,快似奔雷閃電也似的射了出去,思忘一看,微徽一笑,心下已然明白了她的用意,腳下步伐加快,不疾不慢地跟了上去。
有琴聞櫻這一下發足狂奔,實是盡到了最大的極限,她只望能把思忘在片刻之間甩在後面便即停下來,嘲弄他一番。她心中知道久奔定然是比不上思忘的,思忘的渾厚內功連老頑童向自驚佩,她自不敢小翹。
她這般想原本不錯,只是她對思忘的內功修為估計得夠了,對古墓派的輕功卻太也缺乏瞭解。古墓派向以輕功見長,獨步武林。李莫愁、小龍女、楊過之輩的輕功在武林中絕少有人能及。那是因為古墓派的輕功修為自有獨得之秘。
楊過當時得小龍女授功之時,小龍女曾示以天羅地網或攏佐八十一隻麻雀。思忘在八歲上就得以被母親傳此功法,輕功造詣,對於有琴聞櫻來說,那不是如同從娘胎裡帶來的一般麼?
有琴聞櫻奔了一程,料得思忘定然已被遠遠地拉在後面了,便猛然停住,回轉身來,卻不料思忘正自笑嘻嘻地站在後面望著她。
有琴聞櫻萬萬料不到會是這種結果。她已是有些氣喘,臉上也是—片潮紅,那般吃驚地看向思忘的神情,直是可愛萬分,思忘一看之下,心中蕩漾,一把抱住了她,輕聲問:「你累了麼?」
有琴聞櫻但覺耳邊風響,原來思忘在這麼問她之際,已奔到了三十丈外,輕攬著她的腰肢,帶著她奔行,卻是比之她剛才的奔跑不知是快了多少倍了。
有琴聞櫻在思忘懷中嬌喘,被他帶著奔行,直是有如騰雲駕霧—般,心中對他不自禁的湧起了萬般柔情,低聲說道:「你抱緊我些好麼?」恩忘便稍稍用了點力,讓她貼緊了自己身子,腳下卻絲毫沒有停步,好似並沒有踏到地上,而在御風而行一般。
有琴聞櫻無限嬌柔地恨在思忘懷中,不自禁的在他臉上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輕聲說道:「待回終南山見過了你心中想的那三個人,你便永遠的和我呆在一起麼?」
思忘足下不停,在她臉上亦吻了一下道:「那是自然的,我答應過的,我們要廝守終生。」
有琴聞櫻卻歎了口氣,徽微地閉上了眼睛。
思忘道:「你為什麼事歎氣,你不高興麼?」有琴聞櫻道:『我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從那古洞之中出來,是以什麼心事都沒有了,只想好好地守著你,在那古洞之中過一輩於。現下出來了,反倒有了心事。」思忘道:「什麼心事,告訴我好麼?」
有琴聞櫻眼睛望著天空。秋天到來時的天空碧藍如洗,幾行大雁列隊南遷,在空中發出淒涼的叫聲。
有琴聞櫻道:「我媽媽被他們抓走了,我也好想見我媽媽一面……」
思忘猛然想起那曰聚豪廳中,她母親臨別時的眼神,那是一種滿是慈愛和期待的眼神,或者隱含著更多的內容,只是他小小的心靈無法領會。
恩忘在有琴聞櫻的臉上吻了一下,滿懷歉疚地說道:「都是我不好,光想著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妹妹,卻沒想到你也有媽媽的……你媽媽太好了,雖為教主,我卻只覺她是那麼可親一我也好想再見到她,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抓走了他。」
有琴聞櫻道:「抓走她的那些人是非常可怕的,我不知你現下的武功能不能打得過他們。」
思忘道:「即便打不過他們,我們也要想辦法救她老人家出來,讓你同他見上一面,我是知道的,那樣子你才能安心地全心全意來愛我。」
兩人這麼說著,思忘猛然停住了。
有琴聞櫻向前看去,見正是在那官道之旁播了一個高高的檯子,檯子旁邊也不知已經站了有幾千人,都在巴巴地仰著頭看那檯子上面。再向前走不遠就到句由縣境內了,由於這裡是交通要道,河南、湖北、四川、陝西等省的商賈大富豪門弟子,凡出門經商或進京應舉或是串親訪故多要經過此地,這檯子搭在這裡顯是經過周密安排佈置的,用意何在,一時之間卻也猜想不透。
有琴聞櫻來到了高台東面人較少的地方站定了。卻見原來人群中大大小小的轎子擺了一地,沒有一百隻,只怕也有七八十隻。這些轎子的顏色不同,站在轎子旁邊的轎夫便不同。
每個轎子似乎都是領袖般的擺在那裡,周圍便是那與轎同來的人,是以雖有幾千人眾,卻也並不甚吵鬧。大家雖不是並然有序地如戰車戰馬也似的排成一隊隊,但也如散落在平原上的自然村一般錯落有致。
此外尚有轎子陸陸續續地來到,那些先到的人只管坐了,也不擊招呼別人,而那些後來之人亦不向先來之人施禮,只管找地斤放下了轎於,圍在轎子之旁靜靜地等待。
大家都把目光望向高台。
顯然,主人該在那高台上出場。
有琴聞櫻假在思忘身旁,為了不致發生誤會,兩人都是一樣的心思,相依慣地站在離那些轎子略微遠些的地方。
但如此一來,他二人也成了除高台之外最為惹人注意的目標,那些身穿紅紅綠綠的人們不時地把目光掃向他們二人。
這也難怪,他二人相貌太也出眾,服飾更是與眾不同。
午時剛過,只聽見一聲炮響、接著,高台上有兩名漢子高高地舉著兩掛鞭嘩嘩啦啦放起來,那台高足有三丈,鞭聲便如響在空中一般的經久不絕。
未了,一個身著華貴服飾的黃袍老者走上高台,拱手做了四方揖,朗聲說道:「在下乃阿古拉泰,目前天下歸元,四方初定,皇上調渝臣下人等蒙漢通婚,臣下謹遵皇上旨意,今日設此高台,為小女揮婿。凡有漢人血統者,年令適宜者皆可登台亮技,展各家所長,只是須得先行法約其二,望各位看在在下薄面,給予通行。其一,比武動手之際,不可傷了和氣,如違此約,便不在在下選列。其二,所有兵刃器具、暗器之屬,不可喂有微毒,如違此約,亦請趕赴光明前程。這裡不留此等客人。望各位謹記,下面比武開始,先由小女出面,若有勝得小女一招中式之人,便代小女守此擂台,酉時一到,便不再繼,還望各位抓得緊些。」
他的這番話,中文半自,好多不通之處,直把恩忘聽得糊塗之至,這時眾人卻已歡聲雷動,早有四五條漢子縱上了高台。
有琴聞櫻問思忘:「體怎麼不上去?」
思忘愈發糊塗:「為什麼我要上去,我們是來看他們打架,又不是我們要打。」
有琴聞櫻道:「是這個老蒙古撻子要比武招親,言明了要選漢人為婿,你不去麼?」
思忘伸中做欲拍狀,有琴聞櫻咯咯而笑。思忘那中輕輕落在她的肩上樓住了。這時人群中起了陣騷動。
二人抬頭看去,高台上已是多了一個黃衫少女。
那少女一襲黃色衣衫卻純是漢人裝束,面目嬌柔美麗,與有琴聞櫻相比只怕也不遜色多少,只是比之有琴聞櫻更多廠幾分頑皮,而少了幾分成熟的柔情。
她在高台上一站,下面頓時一陣彩聲。
台上的五條漢子呆了一呆,竟是同時出拳出掌的向那少女擊去。他們聽阿古拉泰講到酉時就停止比武,只怕輪不到自己,竟是同時搶上,又同時出手。
眾人在下面一陣憤怒之極的騷動,已有人準備上台去阻止。
但見到阿古拉泰氣定神閒地坐在台邊,一點也不著急的樣子,便都止住了。
只見那少女忽地跨上一步,雙掌齊出,但聽得啪啪啪三聲響,那五人竟自都從台上跌了下去。
這一下眾人都驚得呆在那裡,接著轟天價地叫起好來。
有琴聞櫻道:「我只道這麼多的轎子,這麼多的人,只怕打個二天三夜也打不完,那知卻根本都沒那麼回事兒,看來如此打法,不到酉時那些轎子只怕已經給收拾完了。」
那些跌下去的人中,已有兩人鑽進轎子被拾走了。
思忘道:「看來這個小姑娘的功夫著實了得,那些被她打下台去的人好像沒有淮受什麼重傷。」
有琴聞櫻道:「只怕她比你還大呢,總有十八九歲了,你卻叫他小姑娘,不羞麼?」
思忘道:「她比我大,我不叫她小姑娘叫什麼,難道該叫她姐姐麼?」
有琴聞櫻白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語了。
那少女立在高台上,一時之間竟無人敢上去,那少女便毫無顧忌地拿眼向人群中掃去,掃到誰那裡,誰便有一種陽光刺人眼中的感覺,不由自主地低了頭,她便有些得意似的更加毫無顧忌地在人群中看著。猛地,她全身觸電般地一震,目光便停住了,不再移動。
眾人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他們看見了—對任誰見了也要羨慕的漂亮非凡的戀人,那是在此場合,穿著與舉趾都與眾人大不相同的楊思忘和有琴聞櫻。
那些先前沒有注意到他二人的人們此刻被眾人吸引著,向二人瞧去,也呆了。
人群中又發生了一次騷動。
思忘猛覺眾人都一齊看向自己,不知出了什麼事情,拾頭看去,正與那少女投向自己的目光相遇,那少女呆了一呆,臉一紅,先自低了頭。
思忘絕想不到自己的目光是多麼奪人,自己在這群人中又是多麼出眾,他只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轉頭看向有琴聞櫻,卻見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嘴角卻明顯地流露出一絲嘲諷,道:「看樣子,你再不上去,她只怕要下來了?」思忘沒聽懂:『誰,誰要下來了?」
有琴聞櫻道:「還能有淮,那個小姑娘唄。」
思忘伸手摟了有琴聞櫻的肩膀道:「我不慣你同我開這樣玩笑,我們不看了,走吧!」
有琴聞櫻卻不走:「即來之,則安之,總要看個結果出來,義不是比起來沒完沒了,左右到了酉時都要收場,我們就看看,行麼?」
他二人的動作言語都被台上的少女看見了,那少女把頭一扭,好似十分生氣的樣子。
這時正好有個倒媚鬼於此時躍上高台,還沒等站穩,便被那少女一腳踢了下去,同來的人沒想到他剛上去就下來了,危急間竟自沒接任。那人摔到上便再也爬不起來。
接著又有人跳上高台,也同樣在一招之間便給那個少女拋下了高台。
那少女終究忍不住又向這邊看了一眼。
有琴聞櫻伸手樓住了恩忘的脖子。
那少女臉騰地紅了,衝著他們站著的方向叫道:「還有哪一位要上來?」
這時有琴聞櫻反倒不敢再同恩忘開玩笑了,她把身子靠向思忘,故作毫無所知的樣子,聽了那少女的這聲叫,眼睛向左右瞧去。
思忘前面的花轎旁站著一個青年,身穿青衣,腰懸—口月牙彎刀、聽到那少女沖這邊這麼叫了一聲,便幾步跨到了台前,—縱身,上了高台,那些同來的青衣人都向台邊湊過去。
那少女見那青衣上來,仍舊日是跨步,出掌。青衣人右手一揮,將那一掌便化解開了。
台下的青衣人帶頭喝起彩來,其他的人亦很多應和。
那青衣人化解開那黃衫少女的三招進擊,但卻沒有出手還一招。
那少女見青衣人連續化解丁自己三招,都是輕描淡寫的輕輕的一揮手,輕輕一縱和巧妙地一轉身,便亦不再進擊.守緊了門戶,卻又忍不住的向擂台東面掃了—眼。
思忘和有琴聞櫻仍是偎在一起觀鬥。
哪青衣人二十八歲年紀,臉色蒼白中隱隱現出一種暗綠,舉趾間隱然有王者風度,只是眉間的一股毒氣卻使他顯得驕橫。看完了他的臉色,再看他的舉趾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青衣人沖少女一抱拳:「在下向智開,是河南省人氏。」眾人聽他介紹,已有人在下邊議論開來,紛紛地小聲嚼咕著。
台邊的阿古拉泰神色間亦顯得不安起來。
思忘和有琴聞櫻離眾人較遠,聽不到眾人在議論什麼,但已從眾人的神色之間看出這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他本不欲多事,至於向智開是什麼人物與他不會有多少關係,因此並不在意眾人的議論,只是想看看台上的比武。有琴聞櫻聽到那人報出名字之後,卻是身子動了一動,接著便放脫了思忘的手向近旁的一個花轎湊過去。
一個老者說道:「青衣幫來了,那咱們便趁早別趟這深水,沒的娶不上媳婦,連小命也搭上。」另一個中年漢子道:「此刻咱們走了,只怕讓人笑話,說咱們三奇莊聽了青衣幫的名頭連台都不敢上了,三奇不是就——奇也不奇了麼。」另一個年輕人道,「就和他們青衣幫鬥上一鬥也是未嘗不可的事情。我看這姓向的雖然接了那小姑娘的三招,武功也不見得高到哪裡去。」那老者道:「琴、向、汪、楊,這青衣幫的四大家族中盡多高手。這台上的小於那般年輕卻已經如此了得,那麼他的師尊父兄就更加可以想像的了,……」有琴聞櫻聽著,咬緊了嘴唇,向台上看去。
台上的少女此刻手中已是多廠一個短銅捧,約有一尺二寸長,被那少女使開了,卻甚具威力、點、打、戳、挑、撞,諸般手法在那短銅棒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而那青衣人此時卻把那柄彎刀連刀帶鞘的摘下來使用,盡數把那少女的攻勢化解了。
那少女見久攻不下,短銅棒猛地伸出,壓向那青衣人的彎刀,在青衣人舉刀上挑之時少女的短棒突然鬆開了,向智開這向上一挑無疑是把那短棒送向自己的面門。危急間,那向智開也甚是了得,急向右閃,便要把那短棒挑飛出去,卻猛地覺得右臂一麻,曲池穴和清冷淵穴上均被點中,手中彎刀便掉在了地上,那少女卻左手巧妙地把短捧接在手裡。
這幾下動作眾人均是看在眼裡,都覺那少女機智非凡。因為這並非什麼絕妙的武功招式,完全是靠了臨場的那股聰明機智。臨敵之際誰也不會連刀帶硝的一同來使,因此那少女的短銅棒中無論如何不會有這種招式,定然是那少女的臨場發揮無疑。
眾人都是一樣的心思,轟天價地為少女喝起彩來,那少女竟是不理會眾人的彩聲,又抬眼向思忘這邊望過來。
哪知那向智開的彎刀雖失,武功卻是未失,趁那少女向思忘這邊一望的一瞬之機,突然左手伸出向那少女的腰上點去。
恩忘禁中傷叫出了聲:「小心!」
但是已然晚了,那少女京門穴上一麻,兩腿一軟,便即坐倒。
這一下變故直是把眾人驚得呆了,一時之間,場內鴉雀無聲。猛然之間,傳來一聲響亮之極的喝聲:「向智開,你彎刀失手,已然輸了。卻使這等卑鄙手段偷襲,這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眾人向那發話之人望去,但見他一身衣服說不上來是什麼顏色的,上面畫滿了魔鬼的醜臉,手中沒有兵刃,腰上沒懸兵刃,卻從府上露出半截劍櫥。再看他本人,真是說不盡的風流瀟灑,兩目閃爍如點漆,兩屑若劍藏英氣。正是適才大家額頻注目之人,那與他在一起的少女卻不在他的身邊,不知何故,走到三奇莊的人群中去了。
此人正是楊思忘。
眾人見他儀表非凡,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都不自禁的替他捏了一把汗。轉眼向青衣幫的幫眾瞧去,果見四下裡的青衣人都在向他所站立的地方慢慢聚攏。
只聽人眾中有人喊:「喂,那身穿魔衣的小於,你嚷嚷什麼?
你有本事就上台去,硯下是我們少主人贏了,該他掌台,別是光磨嘴皮子不動手,玩枕頭!」有人吃吃地笑了。又有人接道:「穿了那件怪衣服就嚇得倒了人麼,我看就只是看看還可以,怕沒什麼真本事。」
這些人儘是衝著他來,本是別有用意,一則看他是個小孩子,又是孤身獨伙,顯然不是哪個幫派的,比別人自然好惹了些,二來也想先把他制住,殺一做百,叫那些同來的江湖幫派敢怒不敢言,那麼定可大功合成了。
思忘朗聲道:「我的功夫如何那是另外事,擂台上比武大家有目共睹,誰輸誰贏自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自從他說話,那台上的少女就側起身癡迷地看著他,聽他在替自己辯護,臉上競自紅一陣白一陣的,說不上來的甜蜜,這般當眾栽倒擂台上的羞辱好似也可以抵銷了,心中竟然暗自慶幸自己是輸了而不是贏了。
那身穿黃衫的老者競自一言不發。
台下各幫各派顯然對這台上的向智開甚是畏懼,竟也都閉上了口,不發一言。
周圍的青衣人漸漸地越聚越多,倒是來的人中有一小半青衣人,初時散佈在各個小轎周圍也不顯得是一夥,這時聚在了一起,緩緩地向思忘慢慢通近,卻讓人覺得甚是恐怖。
近年來談及青衣幫人人談虎色變。
但思忘於此情形卻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初時在古墓,後來在古洞,都是過的遠離塵世的生活,江湖上的諸多變故自是全不知曉。
初時他只是恨那台上的向智開陰損無賴,看到現時情形,才知今日正主兒還是被自己惹上了,當真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有琴聞櫻見這邊有變,便欲過來,卻被思忘用眼光制止了,她明白他為何制止自己。剛才他帶她奔行之時她才知道她的武功與他相比差得太也遙遠,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三奇莊中那個老人輕聲的像是自言自語的道:「惹不起躲得起,躲不起逃得起,站著就是等死,西邊大路有空隙。」有琴聞櫻感激地向那老人一笑,那老人亦一笑,但見有琴聞櫻不但不去叫思忘逃走,她自己亦是站在那裡不動,禁不住搖了搖頭,說道:「姑娘,你人長得可是比擂台上的小姐好看一些呢。」這話那是再也明白不過,那自是告訴有琴聞櫻,這夥人能夠對擂台上的小姐偷襲,只伯一會兒便要對你明搶,何不快走呢!
有琴聞櫻仍是報以感激的一笑,卻並不移步,那老者只好無可奈何地苦笑著又播了搖頭。
那邊台上向智開已是大刺刺地叉開了腳,也是拱手向四方作了一揖,但卻並不說什麼。
黃衫少女已被扶在老者身邊坐下,她禁不住向恩忘這邊看著。
思忘見到周圍的青衣人越聚越多,只怕有三四百人眾,心下更驚,但他自小受楊過熏陶,俠義精神極重,對方就是再強如果違背了俠義精神,他定然不會屈服,再加上後來老頑童感染的頑皮胡鬧勁,竟是在心中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攪上一攪。他想若是老頑童在呢,會怎麼做?那自是世上沒有正經事了。便是這比武招親,讓這向智開使了好詐,哪裡還有半點兒正經。
思忘朗聲說道:「喂!那台上的小子,你的同夥聽到我在這裡揭發你偷襲不要臉,都圍在我這裡要找我的麻煩.你管是不管?」
這一句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奇怪地睜大了眼看他,怎麼突然之間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那些青衣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住了,看台上的向智開。
向智開亦是一楞,但他反應極快地接道:「向某前來比武打擂,不曾帶得什麼同夥,他們的事跟向某毫不相干,向某也管不著他們。」他自恃聰明過人,這香話把自己脫得乾乾淨淨。那麼以後這些青衣人既便殺丁那個多嘴的魔衣小子,自己也不會捲入什麼「不和」的約法之中了。卻不知這麼說正給思忘留下話柄。
思忘道:「你這麼說,那自是承認你的偷襲不要臉了,這偷襲不要臉既然和你相干,你就趕快從擂台上滾下來吧,這些青衣人你管不管的我也就不在乎,那就由我來管一管他們,我不但要管還得要大管特管,一管再管!」
這番話原是模梳老頑童說的,卻教眾人愈發的糊塗不理解了,都睜著奇怪的眼睛看他,懷疑起他的神智來!
只有有琴聞櫻知道這番話的意思和來歷,她已看出思忘想大鬧一場,把局攪了,仔細一想,這麼干也未嘗不可以,今日先挫一下青衣幫的銳氣,煞一煞他們的威風,江湖上的幫派便都會在態度上對青衣幫起點變化。
思忘雖沒有她那麼周密的心思,但看到這青衣幫如此橫行,想整治他們一番倒是真的。
那向智開盯著他看了半響,不明白他是倚了什麼靠山這麼大膽,仔細地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什麼名堂。便衝下面的青衣人使了下眼色。
思忘道:「你果然不要臉,剛才還說這些入和你不相干,現下卻使眼色叫他們來害我,倘若他們真的來害我,那自是體不要臉的證明了。」
那些青衣人被他說的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僵在那裡。
台上的向智開皺緊廠眉頭.忽然之間開朗地哈哈大笑道:「大家不要管他,這人神智不清,不要叫他攪了咱們的大事。有哪一位英雄要上擂台來的。有哪一位英雄要上來的……」
他連叫幾聲,那自然不會有人答應,人們都把目光盯緊了思忘。即便思忘不在場,那麼青衣幫一出面,要上去的人只怕先要備好了棺材。
向智開叫了半天沒有入座,又等了一會兒,乃站起來向眾人一拱手道:「各位這樣看得起向某,向某在這裡謝了,那麼向某當擇定佳期向各位發送喜帖,到時還請各位光臨!」說完了又作了一個四方揖,然後走到那個黃衫老者的面前正自準備扣頭,卻聽得那個響亮的聲音叫起來,「不要臉,當真是不要臉之至,世上不要臉之徒當以此人為最,哈哈,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向智開臉色突變,走到台邊道:「那位朋友,我數次遷讓於你,不與你一般計較,你如何三番五次冒犯於我,攪亂人家喜事?」
思忘道:「你這不是更加的不要臉麼?你只是自己在台上亂叫亂嚷一番,就有喜事麼?
人家還沒有認你,你便要發喜帖,要跪下扣頭、那不是臉皮厚得不能再厚麼?」
那向智開已是氣得臉色青紫,卻強自忍任了怒氣道:「我這是按阿古拉泰老前輩的規矩辦事,你怎可以亂說?」
思忘道:「你又是哪一條按照老先生規矩辦了!我問你,你的前番偷襲不要臉暫且不說。現下你比武勝了麼?」向智開道:「我叫了這半天,也沒有人敢上來,那自然是我勝了。」思忘道,「這可不是老先生的規矩,這是你定的規矩,你自己給自己定了規矩不說,還硬是打腫了臉充臉皮厚,硬說是自己勝了,可笑,簡直是可笑之極!」
向智開道:「那麼怎麼樣才算是我勝了?」
思忘卻不再回答。向智開又問了一遍,思忘道:「你問誰呢,這麼大聲,同你未來的老岳父大人說也用得著這麼大聲麼?」
人群中終於有人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向智開道:「我好好的問你話,你怎麼拐彎罵我?」思忘道:「你問什麼?」向智開耐著性子道:「我問你我怎麼樣才算是勝了?」思忘道:「又不是我嫁女兒,你這番話來問我那不是糊塗透頂麼?我讓你問你未來的岳父大人難道是錯了麼!
眾人中又有人笑出聲來。
向智開氣得說不出話來,轉眼向台上的黃杉父女瞧去,卻見他們一副事不關已的神態,而那個女兒——自己未來的夫人——卻眼睛盯肝地看著那身穿魔衣的小於,眼中滿是愛意。
他心中一怒,直是恨不得將那小子一口吃了才干休,強忍胸中怒氣,清了清喉嚨道:「現在我再問二遍,如果沒有人上來,那便是我勝了……」還沒等他把第一遍問出來,那邊思忘又嚷開了,「不要臉的又來自己定規矩了!」
向智開沖思忘道:「你上來!」
思忘道:「我又不要使奸計騙人家女兒,上去幹什麼,要打架也好,你下來!」
向智開忍無可忍,走到擂台邊上縱身一躍便躍了下來,思忘馬上大叫道:「有哪一位想娶新娘的快上去,這個不要臉的讓我用嘴就給從擂台上打了下來,已經輸了!」
向智開本來已邁出兩步,要過來打這個魔衣小子出氣,聽他如此說、不及細想又躍了回去。這兩下動作均是優美之極,卻沒有任何人為之喝采,包括那些青狀人在內。
向智開—躍到擂台上,思忘便道:「那不要臉的被打下來,自己又上去了,這不是不要臉是什麼?」
向智開再也忍不住,沖那些青衣人道:「把這人趕走!」
思忘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說完這句話,那些青衣人都拔出兵刃一轟而上,但聽得一陣陣慘嚎聲傳出來,一件件兵刃飛出來,一個個青衣人被從青衣人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牆中拋出來,思忘的聲音卻夾雜在這一切之中傳出來,清晰異常地鑽進各人的耳中: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剛才還在當著這麼眾多的人之前說這些狗屁不如的青衣人不是你的一夥,你又如何如何地管不著他們,現下你又叫他們送死,世界上你這樣不要臉的東西當真是少見少見,只怕再也見不到第二個!」
這番話說完了,仗也汀完了,只見地上二三十具屍體,數不盡的各種殘缺不全的兵刃,餘下的青衣人全都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裡,有的目瞪口呆,有的竟至暈倒,盡皆嚇得說不出話來。
更有一批青衣人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好似有鬼魅在後面追趕一般。
眾人都嚇得呆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思忘也有些呆了,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十招沒到,就是這樣的結果。但他仍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手中毫無章法地拎著那柄寶劍。
其實他的心中比之任何人都更為驚駭。那些青衣人撲上來時,從四面八方立時把他圍得密不透風,他左手使劍右手使掌的同那些青衣人打起來,只道這些青衣人在抵擋他的招式。
是以盡力的把招式使足了.哪想到是那些青衣人從後面擁著前面的往前趕。雖是一樣的青衣人面目卻已全非。等到後面的趕到了前面,想要回頭已自不及。是以造成這種死傷遍地的局面。
思忘心下懊悔之極。他神功初成,沒有同任何別人動過手,只與老頑童拆過招。他只道江湖人物都如老頑童一般的盡可抵檔他的招式,又見這麼多人同時攻他一人,是以幾乎把內力使足了,他又怎麼會想到老頑童幾可稱當世第一高手,與這些人相差太遠了。還有那口無鞘的削鐵如泥的寶劍!
看著地下的屍首沉吟良久,思忘搶頭看去,場上已是走得人影全無。有琴聞櫻過來牽了他的手,問:「忘兒,你是因為殺了這些人而心中難過,是麼?」
思忘抬頭看那高台,向智開此時也不在台上,不知到哪裡去了,想他是看到自己幫中死了這許多人,已沒有心思發什麼「喜帖」了。
那黃衫女子和那阿古拉泰亦被一眾家丁用大轎抬著走遠了。
思忘與有琴聞櫻走在路上,不言不語,有琴聞櫻道:「忘兒,你不用難過,我正要告訴你這青衣幫在江湖上做惡多端,不知有多少個良家姑娘被搶人他們幫中,再也不知下落。你殺了那些人,好教這些江湖人眾快活。」
思忘道:「青衣幫在江湖上作惡,多半是他們幫中首腦的過錯。卻讓這些天辜的縷鑼來作這冤鬼。聞櫻姐姐,你也不用安慰我!不管怎麼說,我一入江湖,第——次出手就傷了這許多的人命,總是不該的。倘若叫爸爸知道了,定然會怪我,就是爸爸不怪我,每當想起這些慘死之人中都有妻兒老小。我心中也總不能安。」
有琴聞櫻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殺了幾個死有餘辜的毛賊,你就這樣歎氣心軟,忘兒,將來我們還有許多事情好做,還要殺人。你一味如此,那不是把你悔也海煞了、把我愁也愁煞了麼?」
思忘道:「還要殺人?」
有琴聞櫻道:「那是自然,江湖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名義上是行俠仗義,其實職業那便是殺人了,只是殺那些該殺之人而己。」
思忘聽得此言,心中似有所悟,禁不住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那殺人之後的懊悔之情好似也減輕了許多。
此際酉時已過,兩人害伯住在那縣城之中官府追拿郊外官道上殺人之凶,是以加快了腳步,穿過那縣城,逕住荒僻的小徑之上一路行來。
暮色此際已籠蓋四野,極目前方亦沒有村落房舍。思忘怕在荒郊露宿讓有琴聞櫻著涼,便攜著她快速奔行起來,正行之際,聽得左近的山石間「撲」地一響,轉目看去,見是一隻山羊從一個山洞之中跳了出來。
思忘停了腳步、看那山洞高高地懸在山壁中間,距地面少說也有二四丈高,卻不知這山羊是如何爬將上去的。
思忘據了有琴聞櫻輕輕一縱,便到了山洞近前,摸索著進洞中查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便到外面弄了一些干革來鋪在地上。
有琴聞櫻出去轉一轉,回來時手中卻拎著一隻山兔。
思忘笑道:「丈夫在家中鋪床,賢妻卻出外打糧,這完全是顛顛倒倒的做派。」
有琴聞櫻一笑,意味深長地道:「這才剛剛開始呢,只怕今後要大大地天翻地覆一番。」
思忘正欲說話,卻聽著得外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人聲。
兩人都屏了呼吸,那人聲亦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