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聽得那只山羊叫了一聲,那夥人中有人道:「咦,這裡有只山羊,我肚子正餓,那是老天爺有眼送來的啦。」又一人道:「趕快趕路吧,快回三奇莊是要緊,左右還有不到百里路了,你餓,我就不餓麼,挺一挺就到了。」有人接道:「正是,青衣幫的人如果追上來,只怕是誰也活不了。」
思忘和有琴聞櫻一聽,都是一怔。
這時一個年輕人的沉穩的聲音道:「歇歇也沒什麼,咱們這麼趕了一程,那些人定以為咱們在客店中住了,諒他們一時半刻也不會趕來。」那第一個說話的人道:「少莊主歷來料事如神,有少莊主坐陣,咱們懼他何來!」言語中頗為高興。接著傳來幾個人圍追那山羊的腳步聲和那山羊的叫聲。
有琴聞櫻聽了頗不忍。思忘看出她神色間的不安,伸手指了指那兔子。
羊與兔子,大同小異。有琴聞櫻與思忘對視著,有琴聞櫻向思忘作了個鬼臉。思忘指了指洞口,意思是要不要出去看看,有琴聞櫻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耳朵。
、外邊傳來了畢畢辟辟的火聲,接著飄來一股香味。顯然那些人在開始燒那隻羊了。
思忘指了指口,又指了指肚子,最後又指了指洞口。有琴聞櫻嘴一撇,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來,又是搖了搖手,又指了指耳朵。
這時傳來一個老年人的聲音,「唉,一切都怪我老漢,沒輕沒重的,偏偏要拿話提醒那個姑娘,早知那個『魔衣王子』功夫如此了得,我老漢又何必多此一舉?這一下可好,惹禍上身不說,還累及大家跟著我老漢擔驚受伯。」
思忘心中一閃,「魔衣王子?那是誰?」有琴聞櫻卻看了思忘一眼,神色凝重之極。
那個被稱為少莊主的聲音又響起來:「何叔叔,你不用這般的自責自怪,這事須怨不得你:你不來提醒,我亦要提醒她,誰又能知道青衣幫的人中耳目眾多,居然鑽到咱們轎子邊上來了呢……」有人接道:「那魔衣王子獨力一人尚不伯他們青衣幫,我們堂堂三奇莊就怕了他們麼?」有人歎口氣道:「唉,那魔衣王子的武功不知是跟誰學的,我這一生能學到他一半的本事也不任了。」旁邊有人接道:「就是,也沒見他如何動手,青衣幫的人便在他說話之際被打得屍橫遍地,落花流水,狼狽逃竄!」
有人啼道:「就你的詞兒多!」
思忘終於聽明白那『魔衣主子」云云,便是自已,轉頭看那有琴聞櫻,見有琴聞櫻蕪爾而笑,伸手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
那衣服在黑影裡看來,斑斑駁駁,甚是詭異,思忘不禁苦笑著播了搖頭,心想:「看來這『魔衣王子』的名頭我這輩子是脫不掉的啦。」
那個何叔叔道:「那『魔衣王子』雖是武功高強,終究敵不過青衣幫的人數眾多,今後他在江湖上行走,麻煩可就多了。」
那少莊主道:「江湖上各大幫派雖表面上沒跟青衣幫翻臉,背地裡搞小動作的也所在多有。旬日之間,江湖上名頭最響的人物恐怕就要算這魔衣王子了、那時,自然會有些幫派同他聯絡,因此他也並非永遠獨力與青衣幫為敵。」
一個聲音尖細的人道:「青衣幫,哼,只怕是鼎盛之期已過,勢在必衰了。那魔衣王子不過十七、八歲年紀,武功已然如此,他的親朋好友,師父師爺只怕要練到神仙也似的地步了,此後青衣幫只怕有好戲看了。」這個說話之人一直沒說話,聽他話音,顯是工於心計之人。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與那魔衣王子一同的姑娘不知什麼路道,聽到咱們議論青衣幫依過來聽,顯然對青衣幫極是關心,只怕和青衣幫有些干係。」又一個年輕人嘻嘻笑道:「那姑娘心眼倒是多得很呢,看到台上那黃衫少女注意那魔衣王子,便故意地伸手樓了他脖子,把那台上的少女氣得臉都變了。」
思忘向有琴聞櫻看去,見她眼睛閃爍著正瞧著自己。有琴聞櫻見思忘抬頭看她,便伸出手樓了他的脖子,又把嘴貼到他的臉上。那嘴唇熱熱的,有些癢癢的舒服感。思忘動了一下。有琴聞櫻挪開臉,伸出手指在他險上刮了兩下。思忘亦伸手在有琴聞櫻的臉上一刮,有琴聞櫻躲開了。
下邊又有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那阿古拉泰合該命短。
好端端地,非要比武招親,結果死在自己姑娘的手裡。」有人接道:「那也怪他太也無用,膽小伯事,如果他不逼自已的女兒去青衣幫總舵,自已送上門去嫁那個向智開,他女兒也不會殺他,哼,為人父母……」
思忘和有琴聞櫻都是一怔。
有人接道:「那也是事鬧得大了,青衣幫死了那麼多人,她爹爹伯吃官司才出此下策,不見得就是伯了青衣幫。」先前那人辯道:「對於他女兒來說,還不是一樣麼?」
有人歎曰氣道:「魔衣王子人又漂亮,武功又好,不知將有多少女子要因他而誤終生……」話沒說完,便聽那少莊主喝道:「中可亂說!魔衣王子敢於在眾人面前公然與青衣幫為敵,這等英雄氣概放眼當今武林,哪個能比?我們怎可這般的不知輕重,在背地裡道人短長!」那人唯唯而答,「是,少莊主說的是,是小人多口。」說著自己啪啪地打了自己兩記耳光。
洞中思忘此時卻又心思不同,回想起那少女在臨敵之際看向自己那一眼,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述說一般,而正是因為這一眼才使她中了那向智開的一指。此後的話般事端,只怕皆因那少女的這一眼而起。他轉頭向有琴聞櫻看去,見她神情鬱鬱的,似有無限的惆悵,盯著看了她半晌,見她竟是不覺,好似陷入瞭解也解不開的紛亂之中。思忘在她臉上親了一日,伸手樓了她的肩,把她小心地、百般疼愛地樓進懷中。有琴聞櫻一言不發,將臉埋進他的胸前。
猛然之間,外邊傳宋一聲極為清厲的嘯聲,這嘯聲來自東邊,顯然為一武功高強之士所發。聽嘯聲才起時是在二二里之外,隨著嘯聲漸響人也愈來愈近,看看就到了近前。
三奇莊的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有人道:「你們快隨少莊主走路,我來斷後。」聽聲音正是那位何叔叔。少莊主道:「現在走已來不及了,青衣幫做事向來不給人留有餘地,作準備吧。」言語絲毫沒有鐐慌之意。但聽得刀劍出鞘之聲,三奇莊眾人都不聲不響地抽出了兵刃。
果然,西、南、北三個方向立時也傳來了清嘯之聲。那響聲一般的皆由武功高明之士所發,聽聲其內力當不遜於東邊最初發嘯之人,三奇莊內有人道:「是方位四使!」語音顫抖,顯是驚恐之極。少莊主道:「各位聽著,我們今日難逃一劫,但大丈夫可殺不可辱,任誰不能墮了本莊威風,失去中莊名節!」眾人道:「謹遵少莊主吩咐!」
忽聽一人道:「都言三奇莊少莊主臨事不亂,有將帥之才,今日一見,果然非虛。死到臨頭,我看那也不用顧什麼威風名節了。」說完了,傳來哈哈、哈哈、哈哈的三聲笑聲,每一聲笑都起自一個不同的方向、頃刻之間,方位四使竟全都到了。
有琴聞櫻聽得外面的變化,從思忘懷中拾起頭來,臉上亦是現出不安的神色來。思忘悄悄地起身,向洞口移去,藉著月光,見那三齊莊的人眾共有二十餘人,團團地圍住了那花轎,背裡面外,手持刀劍嚴陣以待。相距三奇莊眾人各四丈左右的四個方位各站一人,都是一色的青衣,黑暗中隱約瞧見腰帶的顏色大不一樣,卻不知是什麼顏色。若按照方位而論,東方青衣人當是綠色腰帶,南方紅色,西方黃色,北方為黑色。
少莊主不知何時已入花轎中,這時花轎中傳來他沉穩的聲音:「方位四使名動江湖,不知三奇莊有何得罪之處,要你四人同來,還請明示。如是在下之過,一切皆由在下擔承,卻與這些本領低微的莊丁無關,望四使網開一面,放他們走路罷。」
東使嘿嘿一笑道:「少莊主怎麼這麼不懂江湖規矩?我們此來的目的尚未言明,少莊主便要我們放人,你當我方位四使是小孩子麼?」這番話一說完,便聽得「哈哈」「哈哈」
「哈哈」三聲笑應。
少莊主道:「那麼請問,方位四使可是對三齊莊有何差遣麼?」言詞甚是恭謹。
東使又是嘿嘿一笑道:「差遣倒不敢,三奇莊在江湖上聲名赫赫,我們方位四使如何敢去差遣,只是有一件小事,須得向少莊主打聽明白了,還望少莊主據實以告!」聽得「啊」
地一聲慘呼,一名莊丁已是倒在地上,渾身抽動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東使居然說完了一句話便不待少莊主回答已動上了手。
少莊主顯然對此並不驚異,仍舊是緩緩問道:「什麼事,我據實以告就是,望四使不要再屠害無辜莊了。」東使嘿嘿笑道:「憑你一句話就要我們方位四使廢了十幾年所定的規矩麼?」說完這句話,居然又是「啊」地一聲慘呼,又是一名莊丁倒地抽搐而死,東使這才問道:「白日間與那魔衣小於站在一起的那個女子是誰?現在何處?你們與他二人有何干係?
還望少莊主見告。」其餘三使仍是三笑而應。
少莊主道:「我們與他二人毫無干係,因此既不知那女子是誰,也不知她現在何處,在下絕無半句虛言。」言詞懇切恭謹,如臨師詢。可是那方位四使並不買賬,仍是一聲慘呼,一名莊丁倒地面死,然後才道:「你一切毫無干係便推得千乾淨淨麼?
那麼為何那女子偏偏站在你們的花轎之旁,而你們又二番兩次地用言語提醒於她?」這句話只把莊主問得啞口無言,半晌說不出話來,那東使卻是再殺一名莊丁,又把這句話重複地問了一遍。
摹地裡只聽一聲刺耳的暗器破空之聲從轎內傳出,東使縱身而起,似是避那暗器,而眾莊丁似是早已等待這一時刻多時了,紛紛呼喝搶上,與那三使拚鬥。
顯然雙方武功相差太多,頓時又有四名莊丁死於方位四使手下。方位四使一聲呼喝,縱身而起,分從四個方位撲向那頂花轎,眼看那位少莊主便要性命不保,這時忽聽極為古怪的暗器破空之聲傳來。那四使都覺有一暗器撲向自已面門,一股大力自暗器到來之前先自把四人分別罩住了,接著便聽得撲撲撲撲四聲響,那四使分別向後摔出丈餘。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那四使分別察看將自己擊得摔出去的暗器,卻是黑糊糊地甚大,比之尋常暗器大了許多不說,上面好似毛絨絨的,不知是何物的所制,再一摸臉上,全都是粘糊糊地,鼻中也聞到一股奇怪的血腥氣。都恐那暗器喂有劇毒,卻又不敢伸手去拾。
東使終於先自明白過來:「何方高人到此,還請出來相見!
如此暗箭傷人,算得什麼好漢行徑?」卻聽不見任何回答。但他又問了一遍。他絕不相信會是自己看錯,因為從暗器所帶的巨大內力看來,三奇莊絕無這等能人,便是三奇莊中的三奇,也絕無此等本額,更不用說眼下這位少莊主了。
這時忽聽得頭上一個響亮之極的聲音道:「方位四使,那兔子腿的味道如何?你們將我一隻好端端的兔子吃了,還不跪下說聲謝謝?」
此時方位四使才明白,將自己擊倒的暗器原來是隻兔子腿。
雖然驚怒之極,心下卻是一寬,知那股血腥氣並非是暗器之毒。
三奇莊眾更驚,他們日間都聽思忘同那向智開鬥過嘴,此時聽得話音,都不約而同地驚呼出聲:「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
四使一聽,心下更驚,正欲問話,卻聽那響亮的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方位四使,你們青衣幫是什麼東西?幫主是什麼東西?」話說完了四人又覺一股大力攻到,又是一個跟頭摔了出去,這次卻沒有上次那麼運氣了,四人均覺那暗器是極細小的物件,卻是不待伸手去抓,先被一股大力將全身罩住了,使自已半點也動彈不得,那暗器這才呼地飛來,好似暗器先被發出,接著停在了空中,待那隨暗器而去的內力脫開暗器先自攻到,將人制住,那暗器才好似準備就緒了一般呼地攻了上去。暗器擊在四使的左肩之上,四使的左臂俱被廢掉。
四使驚怒之極,叫道:「那魔衣小子,你算什麼東西,敢侮辱本幫,損及幫主,這等暗箭傷人的勾當,也算是好漢行徑麼?」
思忘道:「好,你們要我說話,我便說話,但你們適才說話之時,每說—句話,便傷及一名莊丁,我不似你們這般狠毒,我每說一句話,便要你們的一條腿,來賠我那四條兔腿,剛才我已索了只前腿,現下我要你們的另外一條前腿,話可說明白了,再不能說我暗箭傷人了罷?」只聽哧地一響,停頓了一下,接著便聽得「啊」地一聲慘呼,方位四使又是一同摔了出去,雖是四人同時呼叫,但顯是同時中了暗器,同時呼叫出聲,眾人因此上只聽得一聲。那四使摔出去之後,狼狽之極地爬起身來,一時怔在那裡。
思忘道:「現在我再問你們……」卻聽得—聲喊,那方位四使沒命的奔去,轉眼便即不見了。
思忘直是後海,自己太也愚鈍,沒有先行打斷他們的兩條後腿,現下可好,四條兔腿只換了兩條腿回來,豈不是大大地賠了本麼?現下那方位四使分別逃向了四個方向,自己便是把自已的四條「腿」分開來去追,只怕也已追不上了。
場內頓時之間沒有了聲音。
待了片刻,終於是那少莊主沉穩的聲音先響起來:「多謝少俠援手相救,三奇莊受少俠如此大恩,今後但有所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思忘道:「是我二人連累於你,少莊主這樣說,倒叫在下心中更是不安了。」
少莊主道:「今日如不得恩公援手,我等人眾受辱不說,定然橫屍荒郊無疑,此等大恩,三奇莊眾人有目共睹,至於思公所言連累的話卻是再也休提。他青衣幫勢力愈大,野心愈大,此前與三奇莊原本河井不犯,近年來卻在諸般事物上百般挑剔,欲要三奇莊屈服於它。便是沒有今日比武招親一事,他們總當另擇借口尋上門來,因此恩公不必在心中歉疚,且受我等一拜。」
說畢轎緯一起,便如被一陣輕風掀起一般,內中滾出一個白衣之人,伏地拜倒,眾莊丁隨同莊主一同拜伏下去。
思忘更不猶豫,攜了有琴聞櫻之手,—同從巖洞中躍下。足不沾地,衣袖已自揮出。眾人但覺一股火得異乎尋常的力道向上一湧,竟自拜不下去。那少莊主被大力一湧.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卻覺得這股大力湧來,給自已平增了數年的內力修為一般,週身百骸說不盡的舒適暢快。
那少莊主站起身來,便即雙手一指,「在下蒼青傑,家父蒼松子是三奇莊莊主,多慕天下豪士英雄,如蒙恩公垂臨敝莊,家父定然歡喜異常,卻不知恩公意下如何?」
思忘看了有琴聞櫻一眼。有琴聞櫻輕輕地點了下頭。
思忘道:「少莊主這麼說,我們便去貴莊四擾一番,如若推辭,那是我們大大的不敬了,只是有一事須得言明在先,否則我們便再有天大的膽予,也是不便去的了。」
少莊主一怔,隨即道:「恩公請講,但有所命,無所不從。」
思忘道:「就是這件事了。你這麼恩公長恩公短的叫我們,我們倆充其量年齡加到一起也不比你大得幾歲,那不是將我們折也折煞了麼?」
那少莊主已過而立之年,思忘今年十八歲,有琴聞櫻二十歲,思忘這麼說,卻也並不過份,卻也頓然之間使那少莊主頗為尷尬,怔在那裡,不知說什麼好。
思忘道:「你便叫我魔衣小子,我看這名字挺好,江湖上人既都這般的叫我們,少莊主便也叫得.這是我聞櫻姐姐,你們怎麼叫她高興,那須得問她自已了。」
有琴聞櫻道:「我姓有琴,便叫我有琴姑娘便了。我一不如人家武功高強,二呢,也沒什麼魔衣魔裙的穿在身上,就這麼一件破裙子,穿了只怕有六年之久了,終不能叫了我一個『古裙姑娘』吧?」
那少莊主聽了有琴聞櫻說「我姓有琴」之時,怔得一怔,欲待相詢,終自忍住,待有琴聞櫻說完了,便道:「如此甚好,我們便叫你有、有琴姑娘啦,只是恩公的名字卻不能這般的亂叫,既然恩公不喜歡我們這麼叫,那我們也不能如一般江湖人物那般的叫,我看,我們就兄弟相稱如何,小人原不敢和恩……恩公這般的攀附,只是,只是……實在叫小人覺得為難,不知……不知……」
思忘道:「那再好也不過,蒼兄,我姓揚名思忘,思是學而不思的思,忘是樂而忘返的忘,到你莊上去做客,只怕要多住些日子呢。」莊丁中有的已是笑得出了聲,少莊主蒼青傑卻是仍舊端莊如故,道:「楊兄弟,你如能同有、有琴姑娘在敝莊多留幾日,那是敝莊上下百年修來的福分。」
於是便把有琴聞櫻請人那花轎之中,莊丁搶了。把那死去的莊丁卻就地挖土埋了。尚有百里之途,死了八名莊丁,剩下的不到二十名莊丁是無論如何帶不走他們的了。
一行人乘著月光在路下行得甚速,轉眼間已行得三十餘里,到了—個村落。思忘道:
「蒼兄,咱們到村中討些吃的可好?那有琴姑娘已是七八個時辰沒吃東西了,這會兒恐怕正在轎子裡吃她的古裙呢。」
有琴聞櫻道:「少莊主,那魔衣小子餓了也捨不得吃他的魔衣,你要小心著點你身上的衣服。」他二人說笑,竟似還在古洞中一般。
蒼青傑遂命莊丁去村中打門。那莊丁去得片刻,驚惶失措地跑回來,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連話也說不出來,隔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全……全……全死了……大人……孩子!」
思忘尚自不明,蒼青傑已是電閃而去,隔了良久,才又回來,臉色亦是顯得有些蒼白,稍事喘息才恢復沉穩的性情,緩緩說道:「合村二十八戶家,盡遭屠戮,死狀慘不忍睹,不知是何人所為。」
思忘暗中驚佩蒼青傑身手迅捷,去得片刻,二十八戶人家便全看到了。
有琴聞櫻掀開轎圍道:「我們快走,看看前面的村莊,若果如此,那定是青衣幫所為了,只怕是於貴莊干係甚重。」
這番話聽了,蒼青傑臉色頓然變得蒼白如紙,道:「我們快走!」
當下眾人更不打話,一路奔行如飛,走了大約八九里光景,又來到了一處村落,果如有琴聞櫻所料,村中盡遭屠戮,只看得兩家眾人更不再多所停留、搶起那花轎,迅捷如飛地向前奔去。
又奔了三十餘里,看看離三奇莊已不足二十里,猛地裡聽到前面傳來陣陣呼喝打鬥之聲。
眾人奔到近前,見是三名青衣人正自圍任了一個長鬚白袍老者相鬥。蒼青傑大叫一聲:
「三叔!」便抽劍撲上去招助。此時思忘方始明白,原來這蒼青傑也是使劍的。但見斜刺裡又闖出一名青衣人將蒼青傑攔住了廝殺。
那攔住蒼青傑的青衣人亦使劍,但是一把怪異之極的劍,每每在斜月映照之下發出一陣刺眼的寒蒼。此時正當黑夜,若是白天,目光映照之下此劍當因此一節陡增—倍威力。那使寒芒劍的青衣人武功甚是不弱,一上手挺劍刺出,劍上竟然發出哧哧之聲。那自是劍上遍生內力,劃破空氣所發。
當下蒼青傑也不敢怠慢,橫劍斜挑,將那一刺之勢化開,卻覺手臂被對方內力震得微徽有些發麻。
那青衣人更是咦地一聲,卻順著蒼青傑的那一挑之勢將一刺變為向上一撩。這一下變招大快兼之陰損之極,當下蒼青傑運劍回擋已然不及,危急間也不及閃避,卻亦是挺劍刺向對方小腹。青衣人那一劍若是刺中蒼青傑咽喉,蒼青傑那一劍也必中對方小腹,這是一種兩敗懼傷的打法,亦足危急之中沒有辦法的辦法。霎時之間,兩人都是電光石火地在心中一閃,我命休矣,卻不知對手的姓氏名號。
就在兩劍都是回救不及,將要刺入方要害之時,只聽得哧哧兩聲疾響,破空之聲凌厲之極,兩聲疾響雖是有先有後地發出,瞬即變做一聲,但聽得當當兩響,這兩響也瞬即變為一響,接著是嗡——嗆朗兩響。
場中相中的兩人都是一呆,怔在了那裡,竟是忘了再去動手。
思忘心中暗自奇怪:「怎麼的我的一枚石子將那青衣人的長劍打飛出去,卻也將蒼青傑的長劍震得落到了地下?這不是怪麼?」
卻聽到左面樹林之中發出一聲驚異之極的咽聲。思忘轉頭看去,卻見左面樹林邊緣,亦是站著兩名青衣人,卻也在向二奇莊人眾這邊張望。
思忘瞬即心中明臼過來,原來剛才自己解救少莊主蒼青傑時,對方亦有一位絕頂高手打落了蒼青傑的長劍,說不得,也是用的石子,只是自已的石子將對方的長劍擊得飛了出去,而對方卻將蒼青傑的長劍震得落在了地上,那是對方內力稍有不及了。
蒼青傑和那黑衣人又戰到了一起,這次卻是近身短打,肉掌相博。
思忘看那蒼青傑拳腳招式甚是沉雄有力,而他的對手卻是輕靈有餘而內力不足,知道蒼青傑內力勝那青衣人一籌,若是比劍,那青衣人大可以仰仗劍上的寒光取巧,現下兩人雙劍齊失,這番拳腳相爭,蒼青傑大可穩佔上風。
放棄了這邊顧慮,他究是不放心那站在林邊的青衣人,怕那青衣人突然出手相助,那樣的話自己一時疏忽可就要了那蒼青傑的命。卻見那青衣人亦是額頗向自己這邊打量,顯是自己剛才那一枚石子打飛了那青衣人的長劍,也叫那站在林邊的兩個青衣人甚為忌憚,一時之間不明就裡,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只是頻頻向這邊看著,都是什麼也看不明白。
此時恩忘雖亦穿著那件魔衣,但站在三奇莊人眾之中,又值黑夜,雖有月光,終不甚明亮,是以沒被那兩個青衣人認出來,否則以思忘那獨特的的裝束,只怕早就被青衣人認了出來。
思忘見那兩名青衣人一時半刻之間不會就上來動手,已明就裡,那是他們不明自在這些莊丁之中到底有多少好手,就如自己不知他們兩人武功是不是都已達到了那以石擊劍的程度一樣,想明此節,便把眼光投向那先前相鬥的四人。這一看,登時驚訝之極。
但見那自袍長鬃老者被三個青衣人圍住了,已是強自勉力撐持的局面,哪裡還有還手的餘地。
那三個青衣人顯然比與蒼青傑相鬥的青衣人武功高出許多。雖也是赤手相鬥,但六隻手掌刮起一陣陣旋風,身局的樹葉都被嘩嘩地吹了起來,青袍被內力鼓了起來,似乎每一招發出都有撼山動地之威。
白袍老者雖是在如此強大的掌力攻擊之下,亦是能夠勉力撐持,並偶有還擊,那自是全靠了輕功高明之極。但見他於六隻手掌之中穿稜來去,每每在極不可能閃避的情況之下或是橫飄而渡,或是輕輕縱起,竟是使那三個青衣人一時之間也奈何他不得。
思忘細看那白袍老者的輕功身法,好似同他所學的九陰真經中有某些相合之處,但細看之時,卻覺那又絕非九陰真經。老者的身法步法都有些詭異飄忽,絲毫可尋的蹤跡都沒有,因此那三個青衣人雖是內力深厚,掌法凶悍,卻也是傷他不得。
再鬥得片刻,忽然之間那三個青衣人六掌齊發,將老者困在中心,那老者避無可避,閃無可閃,又不能出掌相抵,那樣的話勢必身中四掌無疑」
思忘正待躍身相救,瞥眼見那兩個黑衣人亦是蠢蠢欲動,顯見他們已經看明瞭眼前的局勢,思忘哪裡還敢猶豫,騰身起在空中,已如離弦之箭,射向場中那自袍老者。白袍老者此時也已躍身空中,被思忘輕輕一帶已脫出了那三個青衣人的包圍,這時那兩個青衣人方始攻到,但終究是慢了一步。
那五個青衣人霎時組成了一個新的包圍圍,將白袍老者和思忘圍在中心。
自袍老者側目一看,相救自己之人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一驚比之剛才他處於三人之掌合圍中的驚訝更甚,張開了嘴巴,竟是不知說什麼好。
思忘躬身一禮:「我叫楊思忘,是蒼青傑的朋友,參見前輩!」
那老者答了一禮:「老夫蒼雲子,是三奇莊三莊主,多謝小俠相援之德!」說著話,卻仍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思忘,不相信適才就是這個少年以絕頂輕功將自己從二人的合圍之中救了出來。
須知三奇莊中二位莊主各有一奇,是以被江湖人物名為三奇,他們也不謙虛,就以三奇命以莊名,原來的蒼家莊卻彼人們漸漸地遺忘了。三奇莊中老大是鐵拳蒼松子,練就一身鋼筋鐵骨,傳言有刀槍不入之能,老二是鐵腿蒼巖子,腿上功夫極為了得,以腳碎石視同兒戲,更兼腿上功夫奧妙無窮,能以足代拳不說,更能以足代指,點穴擒拿無有中能、兄弟三人,倒是老二的武功最好。
這位被圍困的卻是三奇莊中的老三蒼雲子、卻是三奇莊二兄弟中輕功最好的一人,被稱為神燕蒼雲子。剛才他在三個青衣人的圍攻中所顯示的輕功造詣,足可以說明他絕非徒有虛名。
以蒼雲子如此高明的輕功,居然被一個比自己輕功更強的十七八歲少年從圍攻的險境中救了出來,如何能不叫這位以輕功自負三十餘年的神燕吃驚呢?
思忘見他這般的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說道:「前輩,我同你來會會這些青衣幫的好手,咱們以二敵五,雖以前輩年紀,可也不算是以大欺小了,你說是麼?」
蒼雲子聽了一楞,隨即哈哈大笑,笑聲遠遠地傳了出去。恩忘暗暗佩服這自袍老人不但輕功了得,內力也是如此深厚。
思忘亦仰天而笑,兩人一老一少竟是不把這些圍在身周的大敵放在眼內,談談說說不說,竟又長笑干雲,直把那五個青衣人氣得話也不說,各自揮掌揉身而上。
思忘毫不動氣地從背上抽出長劍,左手一顫,長劍已是拎在手中,這時那五個青衣人中有人驚呼出聲:「魔衣王子!」
這一聲驚呼,使在場的所有青衣人都是大吃一驚。那與蒼青傑相鬥的青衣人只是呆得一呆,躲得稍慢了一些,肩膀被蒼青傑一掌刮中,直是連衣帶肉的撕下一層皮來。那青衣人竟是咬緊了牙沒有喊叫出聲,顯然是個頗有經驗的勁敵。
須知臨敵之際,要在心靜,如果他一受傷,立時喊出聲來,那麼那圍攻思忘和白袍老者的五個青衣人勢必受其影響,輕者可能失廠進擊之先,重者稍一失神,便有性命之憂。剛才他亦是因為那邊的一聲驚呼走神而至受傷的。蒼青傑見那青衣人受傷之際仍是咬緊了牙關苦撐,一面把雙掌逼得更加緊了,一面卻也暗驚青衣幫眾實乃當世勁敵。能壯大聲威到今日地步,當也不是偶得。
那邊思忘一獨出長劍拎在手裡.立時有青衣人認出了他。再細看他身上衣著,月光映照之下,那些張牙舞爪的妖魔嘴臉更是奇詭駭人,讓人看了,由心裡產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驚懼來。
但這五個青衣人顯然只是聽說過「魔衣王子」,而非見其人,雖聽幫中眾人傳言他殺人如麻,一面說話,一面殺人,言談舉趾之間殺人無算,但眼前看來,卻不過是一個卜七八歲的少年而已。縱有過人的本領,想他從娘胎裡就開始練功也不過才十七八年的功夫而已,未必便如傳言中的可怕。當下那五個青衣人更不答話,一聲咆哨,一齊攻來。
思忘這把劍此時卻不能如白日裡那般的使了,那勢必會傷了蒼雲子老前輩,因此他只是用劍嚴密地守緊了門戶,右手卻將周伯通的七十二路空明拳使了開來。
斗了數合,思忘心中已對青衣幫中五人的功力武功大致瞭然。這五人雖然內力修為非同尋常,但武功招式卻是一般,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明顯地後來的兩個青衣人比先前的三個青衣人武功略高,招式也多些變化,但那些變化同周伯通授他的武功招式及變化相比,當真是天差地遠了。
再鬥得一刻,他不禁暗自奇怪起來,心中暗想,「何以他們的武功招式希松平常,但自己再加一個蒼雲子卻勝不了呢?蒼雲子雖然敵不過那三個青衣人、要打那三個中的兩個或是後來的兩個青衣人中的一個那是勝之有餘,而自己若是把這四個甚至是五個青衣人都籠在掌下也並非難事,怎麼卻勝不了他們呢。」這樣想著,他一邊用劍嚴密地守緊了門戶,—邊仔細地觀察著五個青衣人的招式。
但見那五個青衣人都是左腳在前有腳在後地在場內不停地游定,掌上亦是左掌略高而右掌略低地穿插進攻,雖招式上單看每個人的招式不兔簡單粗陋,但五人這般的聯手游鬥起來卻是奧妙無窮。
思忘看明瞭青衣人的招式之後,心中略定,知道他們這些簡單之極的招式之中不易暗藏極厲害的殺手,那是專門用來對付高手所用的群歐戰術。想明此節,劍上守禦略鬆,掌上突然加力,一股股大力從他掌上吐出,便如排山倒海—般的向外壓去。但見周圍三丈以內的樹葉樹枝都被他的掌風捲入了空中,那五個青衣人的衣衫亦是如被服風吹刮—般的向後揚起來。
但饒是如此,那五個青衣人卻只是微微向後退得兩步,仍是那般的繞著二人游鬥,只是攻的少而守的多了,卻亦不現敗象。
思忘心下暗中焦急,暗想這般的打法徒然損耗許多內力,即便勝了,一會兒三奇莊中局面尚不知如何,若遇到更為強悍之敵那當真是凶險萬分。
思忘正自急處,卻聽得那白袍老者道:「哼,陰陽五行陣有什麼希奇,我們便破不得麼?」思忘這才明白,原來青衣幫五人所以這般的難以攻破,果然是布成了陣法。想來那陰陽指的是招式變化,舉手投足的相互補助,那五行是五人同使時所具的生剋變化之理了。
白袍老者一點破,那青衣五人都是一驚,卻更不答話,加緊了運行。霎時圈子又在縮小。
思忘細看那五行變化,發覺正是如九陰真經中所述的,金、木、水、水、土,相鄰則相剋,相隔卻相生。看明瞭其中原委,暗吸一口氣,猛地裡一聲清嘯,向近旁的青衣人一掌拍去,待他兩側的青衣人來援時,他不理不睬的仍是把那一掌向前送得實了。果然兩旁的青衣人向他攻擊的確係虛招,待要將那一招使得實了已自不及。只聽得撲地一聲響,面前的青衣人竟是連哼也沒哼出來便直飛出去。
這一下變起蒼促,眾人皆是一驚。思忘心中更驚,他萬料不到會是這麼輕易就能得手的,他的左手已預備好了劍招,只待自己擊中面前的敵人之後,硬受有面那青衣人的一掌,拼了受點輕傷,也非得把面前的敵人斃了再說。然後劍尖上挑,再刺入左面的敵人的小腹,如此—來,那陰陽五行陣中五行已去其二,便如何也不會再行相剋相生了,只有等死。
哪知這創立陰陌五行功的人雖然心思周密,創了這等功法來對付那些武功高強的人,卻從沒想到,這些武功如此高強之士會不顧自身安危拚命進擊。本來—般高手在擊出中間那一掌後,見兩旁人手來援,勢須先行化殲兩旁攻勢,然後再行出擊,但那時此陣已由相剋轉為相生,中間那一掌擊出所留破綻已然成為相隔三人所補,如此打法,算是打到一日一夜,他五人也盡可撐持,是以那兩人相救之招只是虛招,只有後來的拆解方為實招,不料今日碰上了一個少年拚命的高手,那五行陣便頓時給破了。
當下思忘擊中面前的敵人之後,仍是左手劍向上一挑,刺入了左面那個人的小腹,接著右掌橫掠,一陣勁風又將右側的敵人迫得一歪,被蒼雲子一腳踢了出去。
剩下的兩個青衣人發一聲喊,轉身拚命向三奇莊方向奔去。
蒼青傑此時也已一掌擊在那個驚慌失措的青衣人胸口上,將那人擊得口中狂噴鮮血,眼見是不活了。
蒼青傑叫了聲「三叔」,那蒼雲子也不待他說什麼,急促地說道:「趕快回莊,本來強故臨莊,大哥要我去搬救兵,卻叫這幾個賊子趕上了攔在這裡,現下有了楊小俠,我們也不用去搬什麼救兵了,快走罷!」這番話說完了,竟是不管眾人,一轉身之際已在三十丈又外了。
蒼青傑道:「如此便有勞兄弟了!」
思忘道:「蒼兄不必客氣,我先—步,你們隨後跟來,相煩蒼兄照顧聞櫻姐姐啦!」說完了又高聲道:「聞櫻姐姐,我先去了!」有琴聞櫻在轎中答:「一切還須小心,多動腦筋,少拚命!」
敢情剛才那相鬥的場面她都瞧在眼內,是以這般的囑咐思忘。
思忘應了一聲,人已在二十丈外。
思忘展開輕功一路奔行,漸漸地趕上了前面的蒼雲子。蒼雲於足下加快,頭也不回地問道:「楊少俠,令師何人?」思忘道:「老頑童周伯通。」蒼雲子道:「無怪少俠武功如此了得,那周伯通武功通神,實可稱得上當世第一高人,只是其行事多所胡鬧任性,因此江湖上知其名者不多,見其人者更是寥寥。」思忘道:「你見過他嗎?」蒼雲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眼色似頗為奇怪,隨即會意一笑:「見過的,在襄陽城外。」
你道他為何奇怪?一般江湖人物提起自己受業恩師,都是畢恭畢敬,言詞間即使是稍有不遜,那也是視為對恩師的辱及。
朋友在一起更是如此,如果朋友之間談笑,言及對方師長也是極為恭敬。哪知思忘提起自己恩師時不說:「你見過恩師他老人家嗎?」而只是一句,「你見過他嗎?」蒼雲子如何能不奇怪呢?
但想到那老頑童胡鬧透頂,教徒之時自也極盡胡鬧之能事,便不能以常人常理而論。
當下二人說話之間已奔到了三奇莊前。
但聽得兵刃交擊之聲甚是疾烈,皮東邊的呼喝之聲甚為響亮。更有莊子中心已燃起憤怒大火,火光沖天,將一個莊子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思忘和蒼雲子一同向那喊聲最烈的地方奔去,卻見有二三百人在那裡相鬥,一夥人身穿雜衣,手中刀槍捧棍,拿刀鐮農具的都有,大約有一百二三十人,被圍在那裡。而外邊的卻是—色青衣,手執刀劍的武林中人。
那些莊丁雖是手中兵器極不稱手,但顯見是些武功極有限抵之人,雖被圍在中心,但仍足毫不畏懼地拚命抵抗。在他們的圈內,是莊裡的婦幼老少,當真是鴉雀無聲,不聞兒哭母啼之音。顯見那些婦幼老少都懂得戰事的險惡,一旦兒哭母啼之聲大盛,勢必影響外邊惡戰中的莊丁,那後果自是可想而知的。
再看那些圍攻之人,甚是嚴整有素。前面的一隊惡戰一陣,儘是全力拚搏不遺餘力,待得力盡勢衰,便即自動退下,出後一隊的再上去,如前一隊的一般拚命惡戰。這是一種簡單之極的車輪戰術,但以此來對付那些被圍的莊丁卻甚為有效。眼見那些莊丁已累得汗流挾背,卻仍是在拼了性命地全力撐持著,知道倘若前面之人一倒,後面的一眾婦女兒童便盡遭塗炭。
當下把思忘只看得驚心動魄,血脈噴張,也不管那蒼雲子如何,提起無鞘寶劍,如惡狠一般的向那些圍攻的青衣人撲去。
但見一道青煙劃過,接著是一片慘號之聲傳來。那青煙在場中縱橫來去,慘號之聲便此起彼伏。
思忘有如割麥一般的向青衣幫人群中割去,這次他當真是殺得紅了眼,已不是第一次的那般迫不得已。他所到之處便是一片血光和殘肢斷臂。和割麥不同之處是他來去也太快了,實在是快得難以想像,一片慘號聲起過,他已轉到另一面去了,這一面的青衣人才慢慢地倒下。
這一場屠殺只把那蒼雲子看得怔在那裡,嘴巴張開了,只是喃喃地念著:「天,天……
這是那……小俠麼?魔衣王子一魔衣……王……子……」
這時場中有人喊:「魔衣王子!是魔衣王子來啦!」這喊聲甚是嚇人,有如人從山崖墜落途中的慘號之聲,比之思忘所殺傷的那些人的痛苦的慘號聲更甚多少倍。剎時,那些青衣人發一聲喊,便四散逃去。
那些逃定的青衣人已經沒有留在地上的青衣人多了。
頃刻之間,青衣人已逃得無影無蹤。場中一下變得寂靜異常,過了片刻,不知是哪個莊丁喊了一聲,「謝魔衣王子救命之恩!」
這一句話喊完了,人們轟地站了起來,又一齊跪倒拜了下去。
恩忘競自怔在那裡。此刻他狂亂的心性已然平復,看著地下的屍體搖頭歎息。」
這時嬰兒啼哭之聲大作,夾雜著婦女們勸慰嬰兒的細語和嬰兒憋悶久後剛一釋放的咳漱聲。顯然並非因為嬰兒懂事不啼,而是那些懂事的婦女們用衣服或是奶頭將嬰兒的嘴都堵住了,是以前時那般的沉寂。
莊丁中又有人高喊:「救火呀,快去救火呀。」莊丁們頓時擁向莊中心而去。
思忘亦頓然而悟,急縱而起,幾個起落已來到了兵刃交擊之聲最烈的所在。放眼看去,卻是十幾個人分作了兩堆在那裡廝殺,看武功招式,顯然都是一些江湖中的二三流角色,比之莊丁那是強出好多,比之蒼青傑之輩卻又多有不如了。看了兩眼,知道三奇莊的三奇定然都不在其內,乃回身縱躍而去,繼續尋找三奇和他們的對手。
他縱橫來去的在莊內走了幾趟,竟是沒有發現三奇究竟在什麼地方,不自禁的心下疑惑,卻是昔無對策,不知道應該去到哪裡找那三奇。
從外面那些相鬥的二三流角色來看,內中定有三奇的弟子,心念及此,他便向那相鬥的場中撲去。無鞘寶劍拎在手中,如入無人之境,一片慘號聲中,場內局面頓時改觀,那原本勢均力敵的雙方,只因他這一出一入,青衣幫中便有四名好手喪生在他劍下,又有兩名被他掌力震得遠遠地飛了出去。
待得他出來站定,手中卻也拎著—名三奇莊的弟子。他把那弟子放下了,拍開他的穴道,那名弟子卻幾自全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思忘道:「我是蒼青傑的朋友,前來相助三奇退敵的,你快告訴我,現在他們在什麼地方!」那名弟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口中只說:
「在……在……」卻直是說不出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氣得思忘恨不得給他兩記耳光才痛快。顯然那名弟子於剛才被抓出戰圈—節,仍自心有餘悸,故而顫抖不住,說不出話來。
忽然之間,思忘見他雖是口中結結巴巴,什麼也說不出來,眼睛卻是緊緊地盯在了西南方向,神色之間亦是頗為焦慮。他再不猶豫,拔足便向那個方向奔去。
奔了一段,看看已是到了莊子邊緣,卻仍是不見那二奇,心中亦奇亦急,正欲轉身回奔,卻聽得一聲奇怪之極的聲響,好似什麼重物掉在地上了一般,接著,又是一響。思忘忙腳下加力,躥出了莊院圍牆,登時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只見眼前共有八名青衣人,各束一條白帶,顯得陰森恐怖,極為駭人。這八人每人手中各執一牌,有類於盾牌之類的物件,擋在了身前,另一隻手卻是每人執著一柄鬼頭刀。
這八人站成了—圈,將三名白袍老者因在了圈內,思忘一眼認出了其中的蒼雲子,另外兩名雖不認得,可以想見,那定然便是三奇莊中的另外二奇了。
這三個白袍老人面貌有些接近,借莊中映出的火光,依稀看得明白,那另外的兩名老者亦是長鬚飄飄,只是—張白臉,張黑臉。那蒼雲子的一張臉卻在火光映照之下顯得極為紅潤。
那黑臉的白袍老人一雙巨大的拳頭使得呼呼生風,便如是他手中握有一對手柄奇短的鐵錘一般。每當他一拳搗出,那青衣人便以手中所握的盾牌一擋,接著便傳出一聲極為沉悶的響聲。思忘心下頓然明白,原來自己剛才所聽的怪聲便是如此了。
那白臉老者雖是凝立不動,但周圍的八名青衣人對他卻甚是忌憚、每每繞過身旁之時,常自小心翼翼不說,總是稍稍向後退出半步,不似面對那兩名白衣老者之時,不但欺近身去,更是鬼頭刀頻頻進招。
驀然之間,場內的爭鬥發生了急驟的變化。那白臉老者好似足不點地一般,雙足連番出擊,那些青衣人頗頻向後退卻,假仍是逃不出他的兩隻腳所刮起的旋風。那兩隻腳好似一直起在空中,當真是足不點地一般,卻是地下也是飛起陣陣沙土,向那些青衣人臉上擊去。
那些青衣人用盾牌護了臉,只是子小那柄鬼頭刀嚴密地守緊廠門戶,任那臼臉老者發洩卻不進心。
那白臉老者踢打一陣之後,果然便即住了,又成了原先那般的凝穴不動之態。
思忘終於明白了那個老者凝立個動力什麼也會有如此威力了。
看那些青衣人時.思忘心中更驚。這八個青衣人顯然都是武功極高之人。他們個個步伐沉穩,手中鬼頭刀使得沉雄有力,左手的盾牌亦是招數精奇,不但可以抵擋對方攻來拳腳報數,更兼可以進攻之用。每每見那青衣人將盾牌一側,便如利刃一般的向臼袍二老削去,白袍三老卻也甚是小心避讓。
看著看著,思忘心中不覺暗自駭異。他更加驚異的是這八個青衣人顯然都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卻何以會這般的投靠青衣幫,成為普通之極的一名走卒。
他們八人雖是同樣的武功高強.但亦是同樣的身束白色腰帶,左手盾牌,右手鬼頭刀,那不可能足青衣幫中輩份高的人。
恩忘看了片刻,己瞭然於胸,飛身縱下牆頭,便欲撲向戰圈。
猛地裡斜刺衝出一人,當胸一掌擊來。
思忘萬料不到除了這八名強手之外、尚有強敵在旁掠戰,危急之間不及閃避,伸右掌迎了上去。但聽得波的—聲響,恩忘站住了,那出來襲擊的青衣人卻是連退了三步。
思忘暗自駭異,這青衣人的內功顯然已達上乘。自己從高處向下的一撲之勢已然不弱,再加上自己那一掌之力,足可和那古洞中的間歇瀑布相抗,卻只是迫得對方退了三步,這等內力,不與老頑童比肩也是遜不多少。卻何以青衣幫中會有這許多的好手呢?看那青衣人時,臉色臘黃,似有病容,眼窩深陷,鼻子奇大帶鉤,卻似並非中士漢人。這人裝束卻是漢人無疑,也是一襲青衣,與那倒地或是逃走的青衣人沒有差別,所不同之處是此人腰帶色作赤紅,束在他的腰間,沒有鮮艷之感,倒有森人之勢。
那青衣人與思念接了一掌之後,竟是睜大眼睛從上到下地打量起他來,眼光又是好奇又是驚異,卻並沒有多少懼意。
恩忘見他這般的望著自己竟不再進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應向他發招好呢還是去救那白袍三奇的好。
想了想,終於拔步向三奇奔去,那青衣人竟不攔阻,待得恩忘抽寶劍劈向身前束白帶的青衣人之時,猛覺得背後一般極強的掌風襲體而至。
危急之中思忘不及細想,忙把右掌向後一揮,身體卻借那一揮之勢輕縱而起。
這一次思忘又被攻了一個措手不及,全仗他反應敏捷,動作快速絕倫,方得逃出了這一掌。待得身體落地,思忘驚異地發現他也落在了那八名腰柬山帶的青衣人包圍之中。
這一次是思忘最為驚訝的一次。自從莊中尋找三奇,到與三奇一起同時被困在這八人合圍的古怪陣勢之中,思忘已足驚訝了好幾次,一次比一次更驚。直到現在,處在八人合圍的包圍圈中,他尚自中知自己是怎麼進來的。
他一進來尚自發現那八名青衣人的盾牌上都畫得有面具,那面具與自己所穿的衣服上的面具甚為相似。只是他們的盾牌上是每一盾卜畫一張鬼面。那些面具在八人的游動之下上卜浮動,進退之間極為詭異,好似活的鬼怪一般。
恩忘一站定,那蒼雲子便指著那使拳的黑面白袍老者道:「這是我大哥蒼松子,人稱鐵拳的。」又指那白袍老者道:「這是二哥蒼巖子,人稱快腿。」思忘長劍一抖,劍尖變幻無方,那些青衣人也甚是識得,急向後退了兩步。思忘便趁此時抱拳一揖,「參見二位前輩,在下楊思忘,蒼青傑的朋友。」
青衣人又攻上來,揚恩忘看也中看,左手向後一掠.『片劍光閃動,那些青衣人又急忙後躍。
思忘轉身,見那八名青衣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在行走,卻再也不肯進招,只是嚴密地守緊了門戶。他心下一驚,抬頭向外看去,卻見那腰束紅色腰帶之人此時已不知去向。
蒼松子道:「少俠武藝精強,居然和那執法閏王對了兩掌而絲毫無損,這等內功當真是叫人匪夷所思。不知尊師是誰?」思忘道:「老頑童周伯通。」此言一出,那蒼氏三奇都是一同哈哈大笑。
思忘亦報以一笑,他心下明白,凡見過老頑童的人定然會是這個樣子,便問道:「前輩在何處見過他?」蒼松子道:「我兄弟三人同去參加那襄陽城中英雄大會,共同抵抗蒙古官兵,守禦襄陽之時見過他。」
思忘道:「那體們一定見過家父的了?」那蒼氏三奇一同問道:「令尊是何人?」思忘道:「人稱神雕俠楊過的,便是家父。」
那蒼氏三奇一聽之下,盡皆變色道:「啊呀,怪不得少俠武功如此了得!」蒼松子更對他二人道:「是貴客到了,我們便快些打發了這些賊子,好好招待楊公子一番。」
但土時之間三人卻無論如何也衝不破那八人的合圍。
思忘心念電轉,左手劍緩緩抬起來,摹地突見那劍已化作一片劍光罩了下來。思忘終於使出了無上的無式劍法來。
但見一片劍光起處,那些青衣人已有四人拋下了手中的鬼頭刀,另外有兩人的鬼面盾牌被刺得如同篩子一般,竟有七八個劍洞。
那八人合圍的陣式頓然破了,那八人也顧不得兵刃盾牌,發一聲喊,向南而逃。
思忘亦不追趕,把眼來看那蒼氏三奇,卻見他們三人都是一般的盯著地上那被刺得千瘡百孔的盾牌,說不出話來。
過了良久,才聽得那蒼松子歎了一口氣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劍法!」
忽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什麼劍法?我倒要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