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們不識好歹,就別怪我不講情面!」榮謙似乎十分享受這種高高在上、手握他人生死的滋味,下巴幾乎翹到了天上,用眼睛的餘光得意地看了眾人一眼,一擺手道:「都帶到後面玉虛宮的院子裡,聽候落。」
眾百姓無奈,只得在詭門修真者的催逼下,相互攙扶著穿過兩處宮殿,來到最裡面的院落。在正對面的玉虛宮前安放著一座法壇,法壇前面有一具九錫青銅鼎,鼎內是一捧燃起裊裊青煙的竹立香;壇上則依次擺放著一面赤色令旗、一輪銅鏡,以及一具真**小的人偶。法壇一側則是一口銅鐘,表面刻滿了符篆。
「院子四周布下三道禁制,外圍還有一座法陣護持,他想要做什麼?」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暗藏的佈置並非針對外界,而是防備院子裡的什麼東西,不覺大為奇怪,「看他這樣子像是要做法,又擺著一具人偶,莫非是要收取百姓的魂魄?」
「你們都退下!」待眾百姓戰戰兢兢走進院子,榮謙擺了擺手,那些獸族修真者如釋重負一般,急忙轉身走出院外,急切間甚至有幾人都忘了向他施禮。榮謙冷哼一聲,不屑道:「野獸就是野獸,就算有了靈胎一樣沒規矩。」
「啟壇!」榮謙站在法壇跟前,面容一整開始施法。嘴裡默唸咒語,一面拿起法壇上的令旗左右輕搖,過得片刻突然一聲暴喝,手中令旗脫手而出,哧的一聲釘在壇前。令旗陡然暴漲,一下子填滿了整個院子,跟著一合,如同蓋子一樣連同玉虛宮一起覆蓋。眾百姓又是一陣驚呼,惴惴不安地看著高約三十餘丈,方圓里許的帷幔。由於令旗的顏色鮮艷無比,整個帷幔底下如同血一般赤紅,一股不安的情緒登時瀰漫開來。
高庸涵有心要看他所為目的何在,故而一直隱忍,並沒有急於出手。榮謙的修為雖然不弱,但是比起虎風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就算有什麼變故也大可以從容應對。
「金木交並,戊己相合,開!」榮謙當然不知道,台下的人群中隱藏了一位散仙級高手,仍舊自顧自地施法。話音剛落,抬手一道烏光打入地面,地底頓時傳出一聲低沉的吼叫,地面猛地晃動起來。
眾百姓無不慌亂,想要四下奔逃,卻被令旗所困根本無從脫身,只有驚恐地看著地面上不斷擴大的裂縫。隨著震動愈強烈,龜裂的地面不斷隆起,從隆起的土堆石塊下面,伸展著無數粗細不一的枝蔓。
「原來是鬼哭籐!」高庸涵先是一驚,繼而大怒,頃刻間明白了榮謙的目的,竟是要拿活人的血肉來餵養世間第一等凶物。當下左手撒出一條銀蛇,將數百人統統捲了起來拉到身後,跟著俯身一拳砸到隆起的土堆上。只聽得一聲巨響,原本已隆起十餘丈高的土堆,反被砸的凹了下去,塵土飛濺中,夾雜著殘枝和腥臭的紅色黏液。
「什麼人,膽敢壞我大事!」變故橫生,法壇上的人偶險些被震到地上,榮謙顧不得去看是誰人動手,忙不迭地將人偶托起,這才望了過來。一看高庸涵的模樣,榮謙大驚失色,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失聲道:「高庸涵,原來是你,你不是在巨靈島上被打死了麼?」
「你認得我?」高庸涵和榮謙從未見過,聽他的語氣竟似對自己十分熟悉,不禁心頭疑雲大起,正待追問卻已不及,地底下的鬼哭籐怒吼著再度出手。樹幹還未出土,幾條粗壯的枝蔓已經甩了過來,捲起一陣腥風血雨。
高庸涵曾和鬼哭籐交過手,那次是在靈渚古墟的神廟裡。當時那株鬼哭籐由仙童景嶸祭煉,前後吞噬了數百名修真者的血肉和魂魄,加之九百多年的樹齡,實力就比散仙也不逞多讓。當時高庸涵和秦崢、天靈子三人聯手都不是對手,如非紫袖及時出現,憑雲霄瓶擊敗景嶸,三人只怕都難逃一死。那一次,鬼哭籐的厲害,給高庸涵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而這一次呢,當然不同以往!且不說高庸涵修為大進,仙魔雙修,單說這株鬼哭籐,就遠不如前。一來榮謙的修為不夠,無力操控那些幾乎成精的老樹,只有選取相對較弱的新苗;二來是用常人血肉餵食,較之修真者不可同日而語,祭煉的效果自然更差。饒是如此,憑借多年積累下來的凶名,這株藏在玄元道場的鬼哭籐,還是令詭門修真者大為戒懼。
面對巨蟒一般捲來的枝蔓,高庸涵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其中虛實,冷哼一聲屈指彈出一道電光。電光呼嘯而出,一接觸到枝蔓瞬間化作漫天銀蛇,反過來將粗大的籐蔓捲了起來。鬼哭籐畢竟不是精怪,雖然兇猛卻殊少應變的能力,只一味地猛衝猛打。此時被垂弦閃電縛住手腳,怒吼著死命掙扎,無數枝蔓揮舞著從地下伸了出來,龐大身軀不斷鑽出地面。
「想要出來麼,我成全你!」高庸涵伸指連點數下,空中頓時閃爍出點點星光,每個星光都化作符篆疊加在一起,但見一片血色迷霧當中劃過一道耀眼的銀光,憑空出現了一條十六七丈的銀龍。
「這是天機門的雲絲天龍,咱們有救了!」只聽得一聲驚呼,而後是一片短暫的寂靜,緊跟著響起了陣陣歡呼,眾百姓都知道,這下多半可以保住性命了。他們何曾見過傳說中的鬼哭籐,原本都已被漫天纏繞的枝蔓嚇得幾乎魂飛魄散,猛然間見到一條威猛霸氣的銀龍,震驚之餘人人心中大定。在普通人的心中,龍乃是上天的神物,幾乎無所不能。
「咦?」沒想到在身後那些人當中,竟然有人識得雲絲天龍,倒叫高庸涵頗感詫異。天覺雲龍法術乃是天機門的鎮山絕學,由於殺傷力太大,非到緊要關頭不准使用,是以能識得的人很少,就連本門弟子都很少有人見過。當年天機峰一戰,高庸涵也是在同權雍真人鬥法時才見識到這門絕學。聽人喊破當即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面容消瘦的老者朝自己點了點頭,心下瞭然,轉身催動銀龍和鬼哭籐鬥在一起。
高庸涵自修習了九幽神君的慧光情忘心法,對於靈念以及天地大道的認識又加深了一層,以前一些修行上的疑問也是迎刃而解。自從在沐芳谷與冰精的交手中,悟出天覺雲龍的精髓以後,他便嘗試著用垂弦閃電凝出雲絲天龍。畢竟,由靈念而來的神龍威力雖大,究竟太過驚世駭俗,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輕易示人。一路西行,細細揣摩了二三十天,總算有了結果,此時正好藉機試上一試。
銀龍長嘯一聲,那些附著在枝蔓上的銀蛇瞬間爆裂,血霧瀰漫中,鬼哭籐竟然給生生震了出來,只是這一下又毀掉了它十幾根枝幹。鬼哭籐又痛又怒,不要命地撲了上來,銀龍飛身衝到半空,團身一處引一道霹靂,登時在樹幹上留下兩道極深的傷痕。傷痕處猩紅的鮮血濺起了三丈高,鬼哭籐怒不可遏,吼叫著將枝蔓悉數伸展開來,轉身朝銀龍攻了過去。
銀龍幾個呼吸間就凝出一大片雲霧,雲霧中射出九道白光,彙集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轉輪,當頭罩了下來。這轉輪乃是銀龍以自身電光引來天雷,順應天道而成,其勢雖有些緩慢,卻自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道一真人留下的天覺雲龍法術,原本就是借用世間諸般極致力量,精進修為對抗天劫。只因後人無法達到他那種心境和體悟,故而才煉製法器以揮其威力,這麼一來自然落了下乘。如今,高庸涵由於心境的大幅提升,感悟出靈念化神龍的境界,一舉越了不少前輩高人,使出了天覺雲龍法術中的雷電之威。
迅雷風烈,聖人都要為之肅然,何況凡間生靈?
轉輪未至,鬼哭籐本能地感受到危險迫近,顧不得再行傷人,倒轉頭打算縮回到地底下。高庸涵勝券在握,心念一動銀龍旋即俯衝下來,攔腰將樹幹提了起來。眼見頭上轉輪將至,鬼哭籐的凶性被徹底激,所有枝幹的表皮同時脫落,血雨紛飛,露出本不該屬於草木的血肉身軀。這一下,不要說一眾百姓人人變色,就是高庸涵都不覺一愣。
「高庸涵,我饒不了你!」榮謙原本還心存僥倖,認為雲絲天龍奈何不了鬼哭籐,哪知兩者之間實力相差如此懸殊,不禁又急又怒。他的應變能力絕對不弱,頃刻間就做出了判斷,正打算暫避鋒芒躲開高庸涵,無奈場中變化實在太快,尚來不及動號令就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鬼哭籐一甩開樹皮,榮謙就知道已經無法挽回,數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怨憤可想而知。當下瞪著血紅的雙眼,一道靈力擊在赤色旗面上,漫天帷幔倏地倒捲下來,將那個閃著強光的轉輪裹在中間。轉輪內蘊含了無盡的天雷,受到旗面一激頓時炸了開來,只聽得一聲巨響,白光閃耀紅霧瀰漫,整個空間都似乎被撕裂了一般。強光散去,轉輪固然消失,那面赤色令旗也只剩下幾縷殘片。
與此同時,榮謙拿起銅鏡一腳踢翻法壇,法壇上那具人偶甫一沾地雙目圓睜,竟然活轉過來。榮謙似乎對那人偶十分忌憚,急忙用銅鏡擋在眼前,將那人偶的目光反射了回去,口中不住叫道:「敵人在那邊,你再不出手就要被毀去肉身了!」
那人偶一呆,順著榮謙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和高庸涵的眼神撞在一起。兩人目光相交登時迸出強烈的戰意,那人偶不由得冒出無數惡念,沙啞的嗓子叫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語調,翻身撲向鬼哭籐。
「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還想再來一次借屍還魂麼?」高庸涵先前和鬼哭籐交手時氣定神閒,只憑一條雲絲天龍便穩穩佔到上風。可是就在這一瞥之後,便已認出了人偶的來歷,不但露出憎惡之色,更是親自出手對那人偶攻去。
這一擊全無留手!
所有人,包括榮謙以及聞訊而至的上百位詭門修真者,全都被高庸涵這一擊給驚呆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迅猛,如此剛烈,如此霸道的一擊,龐大的氣勢幾乎使每一個人都肝膽俱裂,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他們腦海中均升起同樣的念頭,這一擊恐怕只有仙人才能使得出來。上百位修真者,在此刻連丁點戰意都提不起來!
出手之時,高庸涵所有的情緒都化作怒火,而滿腔的怒火又彙集到一點,這正是「制心一處,無思無念」的心境。一旦到了這種境界,「絕滅」戰意便徹底被激出來,整個靈念整個心神除毀滅之外,沒有一絲一毫的雜念。而後,聚象金元**勃然而,「人殺機」第三重境界在「絕滅」戰意的催動下,朝那人偶擊了過去。
以散仙的修為,使出當世第一等至陽至剛的威猛法術,同時還蘊含了世間第一等慘烈的殺意,這一擊試問誰敢爭鋒!
那人偶壓根就沒想到高庸涵的修為竟會精進如斯,待見到他這一擊,一對檀木雕刻的眼珠子幾乎鼓了出來。金光尚未襲到,無邊殺意已然籠罩在四周,那人偶驚恐之下不敢有絲毫怠慢,猛地扯下脖子上的一串念珠,大喝一聲:「絳河千歲,星羅滿佈!」
這一聲暴喝,眾人彷彿走進了無盡星空,上下左右全都被星辰照耀。每個念珠剛剛離手,就化作一團團深邃而淒美的星雲,將奪目的金光悉數攪碎。那人偶使出的,居然是正宗的仙術,可惜他再怎麼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偶!
伴隨著一聲脆響,眾人只覺眼前金光大亮,刺的雙目生疼。再睜眼時,人偶渾身碎裂,只餘半個腦袋滾落地上,一對眼珠兀自射出令人不寒而慄的凶光。
而高庸涵儘管面色蒼白髻散亂,仍昂然立在當場,那股充斥於天地的正氣,令在場諸人無不懾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