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章反目
「我當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擅闖懸象都,沒想到居然是你!」當先一個鬼影緩緩顯露身形,陰森森笑道:「孽承王,好久不見,這些年可想煞我了。」此人身形矮小,眉宇間一團鬼火游移不定,雖面目猙獰卻是一臉的笑意,只是笑容中總有幾分真假難辨的味道,顯見是個極難對付的角色。
「原來是鬼厲星君,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孽承王知道此人修為精深,很是難纏,不曾想會在這裡遇到,吃驚之餘不免暗暗叫苦。不過表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淡淡說道:「想不到,我剛回來就遇到了故人,實在是巧得很。」
「你這一走就是好幾百年,可是躲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鬼厲星君嘿嘿一笑,乾癟的腦袋僵硬地朝前一側,寒聲道:「你知不知道,前些年為了你失蹤一事,可是鬧得是滿城風雨,搞得幽、冥兩界都不得安生!」
「哦,有這等事?」有關自己失蹤這件事,孽承王早已料到兩邊會發生爭執,此時聽鬼厲星君親口證實,心中難免有些愧疚。雖然事情的起因並不是他所能控制,但畢竟和他有關,當下禁不住搖頭歎道:「我當年無意中失陷牢籠,卻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慚愧得緊。如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說著,拱了拱手。
「哈哈哈!」鬼厲星君突然放聲大笑,笑聲放肆而張狂,實則是無禮之極。孽承王哼了一聲,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只冷眼看著對方默不作聲。
「慚愧?」笑聲一收,鬼厲星君眼中精光一閃,緩緩道:「認識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好說話,可是有什麼別的企圖不成?」兩人作為對手已達千年,在對方面前不要說低頭,就是言語上也不肯有半分退讓。孽承王突然變得如此客氣,在鬼厲星君看來,定然是別有用心了。
「好,咱們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孽承王原本不想把事鬧大,哪知自己的委曲求全,在對方那裡根本不管用,當下把心一橫坦然相承:「那邊那位是我們冥界的貴客,無意中冒犯了懸象都,想請星君看在冥界的面子上,能高抬貴手不再追究!」
「你說的是他?」鬼厲星君扭頭看去,只見高庸涵週身光華縈繞,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愕然,脫口問道:「咦,此人體內生氣勃勃,難道還沒死麼?」
三界當中,唯有幽冥界最為獨特,完全不同於仙界和魔界,在出入方面有極其嚴格的限制。世間無論何種生靈,只要沒達到跳出三界超脫生死的程度,死後魂魄便須回歸地府,之後在幽界和冥界當中了卻前緣,方能重新轉世投胎。此乃天道,誰也無法抗拒。是以幽冥界有著各種各樣嚴厲的禁制,而其中一條就是針對活人——未死之人不得擅闖地府!
這個道理孽承王當然明白,可是事到臨頭,只能硬著頭皮胡編道:「是,他是我家公主特意從凡間請來的大師,只因兩位神君失蹤多年,所以想找他幫忙算上一算。」他的腦子轉得很快,而且有意將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搬出來,希望能在言語上使對方有所顧忌,不至於太過刁難。
「哦,還有這等事?」鬼厲星君眼中精光一閃,慢悠悠問道:「馨月公主怎麼會知道凡間的事情,你又是怎麼去的凡間,可否見告?」
「這裡面頗為複雜,一時半會難以說清楚,星君若是想聽,等會我細細說來。」孽承王心急高庸涵的安危,敷衍了一句,低聲下氣道:「還是先把人放了吧,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可不好向我家公主交代。」
「你既然說他是你們冥界的貴客,咱們懸象都自然不敢怠慢,不過麼——」
「不過什麼?」孽承王看出對方似乎有意拖延,臉色愈發難看。
「這件事我可不敢做主,還得派人回去請命。」鬼厲星君看了看面色陰寒的孽承王,暗自集聚靈力全神戒備,緩緩搖頭:「你知道的,如今是月魄天王掌管幽界,我哪敢擅專?」
月魄天王的名頭極其響亮,在幽界僅次於九幽神君,為十八巡察使中第一號人物,修為早已到了白日飛昇的境界。只因他殺性太重孽債太多,是以才一直留在地府。此人之可怕,不在於他的修為有多高,也不在於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而是被他所殺的魂魄,全都墜入幽界陣眼當中,永世受怨氣煎熬不得托生。在九幽神君神秘失蹤之後,整個幽界當中竟再無人制得住他,是以凶名更盛。
「月魄天王?」孽承王失陷以前,月魄天王還不曾執掌幽界,此時聽到他的凶名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再看高庸涵已經被禁制吞噬了大半,登時急道:「你倒底放是不放?」
「孽承王,你這不是故意為難我麼?」鬼厲星君雙手一攤,一眾隨從心領神會慢慢圍了上來,一旦孽承王稍有異動,便會一起出手相攻。在懸象都的安全問題上,首要目的是擒殺來犯之敵,可以不必理會任何顧慮。
「哈哈哈!」孽承王見狀仰天狂笑,譏諷道:「怎麼,你們想仗著人多麼?」
「職責所在,就算是馨月公主到此,我們也一樣處置!」
話說得很不客氣,而且冒犯到馨月公主,孽承王一怒之下失卻了分寸,口不擇言地喝斥道:「好,你要是害得高老弟丟掉性命,我們冥界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追究起來你擔當得起麼?」若是之前還有一分和平解決的希望,在這句威脅過後,就徹底破滅了。
「你是在嚇唬我麼?」鬼厲星君腦子轉得極快,頃刻之間就已想到了好幾種處置的辦法,權衡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痛下殺手,冷冷道:「孽承王糾集異界中人,擅闖懸象都禁地,意在窺測幽界神殿,按律殺無赦!」
恐怕孽承王做夢都沒想到,激起鬼厲星君殺意的真正原因,除了他不計後果的威脅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在於高庸涵所表現出來的過人修為。
懸象都乃是幽界聖地,城外這道禁制已有數萬年的歷史,端的是厲害無比,幽界上下從沒想過會有失守的一天。直到九界坍塌後百餘年,凝愁仙子突然闖進懸象都,一直打到神殿外才被聞訊趕來的九幽神君攔住。經此一役,月魄天王等人痛定思痛,除了在禁制中增加了許多佈置,又專門委派鬼厲星君負責城防一事,可謂是戒備森嚴。
鬼厲星君在幽界十八巡察使中排名第六,修為既高且心思縝密,從一開始就看出其中可能有詐。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高庸涵修為極深,再看孽承王言辭閃爍,當時就起了疑心。懸象都的禁制何其可怖,如果是陰魂不小心觸到,無一例外地都會被吸進去,最終融入到神殿上空的幽界陣眼當中。這個過程雖短,對於陰魂而言卻是痛苦無比,可是高庸涵的表現大異於常,怎能不讓人懷疑?
十幾年前,末都廬難城城守妙筆仙背叛神殿,私自藏匿九幽神君的法器大音蕩魂鐘,並且擊殺了幽鬼明王。幸虧銀姬鬼母逃得性命,神殿才獲悉內情,自然是要將其緝拿歸案。不過神殿日漸式微,對於許多城守都失去了約束力,要想捉拿妙筆仙實在有些勉為其難。最後還是月魄天王親自走了一遭,單槍匹馬衝進末都廬難城,硬是憑著赫赫威名嚇得眾人不敢動彈,而後將妙筆仙生擒活捉。此番雷霆萬鈞之舉,頓時使得神殿聲威大震,一眾城守自此後無不對月魄天王敬畏有加。
事後,為了彰顯神殿權威,月魄天王當著眾人的面,一把將妙筆仙扔到禁制當中。以妙筆仙的修為,只掙扎了幾下就扭曲著喪失了反抗的能力,很快被禁制融化,繼而化作流光沒入懸象都上空的陣眼。當時的情景固然令人心悸,妙筆仙臨死前淒厲的慘叫,也足足徘徊了數日之久,至今猶令人不寒而慄。
如此厲害的禁制,高庸涵不但沒有感受到半點痛楚,相反還大有甘之如飴的味道,這當中的道理說來也不複雜,原因大致有二。一來在於他的來歷非同尋常,天生便帶有一種奇特的能力,尤其是隨著修為越來越高,那種能力便愈發顯現出來,每每逢凶化吉。二來麼,則是因為月魄天王等人對魔界一無所知,在增補禁制的威力時,總是以仙界中人為假想敵,而高庸涵恰恰是仙魔雙修,此消彼漲之下居然支撐了一炷香的時間,不能不說是奇跡。
可是鬼厲星君等人不知道這些情況,只以為高庸涵修為絕高,又聽孽承王口口聲聲說此人是冥界貴客,於是本能地生出了幾分敵意。鬼厲星君身為幽界巡察使,無論做什麼事,總是以幽界的安危為己任。這些年來,幽、冥兩界的關係本來就比較緊張,隨著月魄天王登基後的強勢,兩界更是斷絕了往來,不敢說一定會爆發衝突,但是小規模的紛爭勢難避免。如果放任這麼一位高手進入冥界,對幽界而言無疑是極大的威脅,以此之故動了殺機。
話音未落,孽承王便搶先出手,孰料鬼厲星君並不接招,抽身便走,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庸涵所在的方位。兩人鬥了多年,於對方的性情瞭如指掌,孽承王只一眼就看出他要對高庸涵下手,情急之下不禁破口大罵:「你奶奶的,趁人之危,有種咱們兩個打!」
兩人修為本就差不多,鬼厲星君又是先行一步,孽承王待要追趕已是不及,而況中間還隔了數十個鬼侍。鬼厲星君的隨從早就嚴陣以待,眼見動起手來,紛紛出手攻了過去,一時間鬼氣森森鬼影重重。
「擋我者死!」孽承王怒罵聲中,胸前觸鬚閃電般擊出,整個人就像是突然盛開的鮮花一般,灑出一片褐色黏液。
孽承王身為九殿冥羅之一,盛怒之下憤而暴起,饒是四周鬼侍早有防範,仍然被他的觸鬚黏液沖的七零八落。首當其衝的十數人,合力之下居然都沒能接住這一招,更有幾人魂飛魄散當場消亡。餘人無不大懼,情不自禁地退了幾步,相顧之下盡皆駭然,均暗暗心驚:「此人不愧是冥界頂尖高手,一擊之力竟然如斯!」
若說單打獨鬥,在場之人沒有一個敢正面抵擋孽承王的盛怒一擊,就算是鬼厲星君也唯有暫且避讓,待他這股氣勢消磨幾分後才可反擊。可是,這次接招的足足有十幾個人,就算被孽承王悉數殺傷,這一擊到了鬼厲星君面前也已是強弩之末。[]
「此人死後能進入幽界陣眼,也是難得的造化,你何必如此動怒?」鬼厲星君陰森森一笑,掌心吐出一團鬼火,將撲面而來的黏液燒成了飛灰,而後揮掌擊向高庸涵。
從兩人見面一直到現在,差不多已有小半個時辰。按說動靜不小,尤其最後這一擊更是凌厲萬分,可是高庸涵卻因為身陷禁制當中,對身邊事充耳不聞視而不見。那副舒暢的神情始終未變,似乎被某種奇異的感覺迷住了一般,全然沒有意識到已是危險之極。雖然孽承王全力出手,算是勉強延緩了融化的速度,但是此時扭曲變形已經很難逆轉。流光飛舞中,整個身軀都已模糊不清了。照此下去,最多再有半炷香的時間,高庸涵就會被禁制完全吞沒。
可惜,鬼厲星君連片刻機會都沒有留,一掌拍出,登時將高庸涵推進禁制當中。就見一團流光盤旋了幾下,就直衝而起,朝著天邊飛去。
「你個無恥之徒,今日我定取你性命!」孽承王當然知道懸象都的禁制是怎麼回事,更知道高庸涵一旦被捲進去再無生還的可能,急火攻心之下身形一晃,頓時化出四五個法身,齊齊朝鬼厲星君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