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一章幽界
斜梁洞雖然已是今不如昔,但是內中蘊藏的古怪禁制,仍是不容忽視。高庸涵和孽承王都不願節外生枝,繞過海漩朝那座山峰處行去。海漩極大,方圓足有數百里,兩人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才轉到海漩背後。不想此處海水中竟然憑空多出了一個法陣,一時不察被遊蕩的怨氣發現,登時引發了劇烈的震盪。
海漩迅即擴大,兩人猝不及防,瞬間被漩渦吞沒。水流中另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以高庸涵和孽承王的修為,一時之間居然都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幾乎被水流捲走。海水中不時閃過片片透明扭曲的光影,光影挾著戾氣迎面撲來,恍惚間宛如修真者的法身一般。兩人知道,這些光影,實是死在斜梁洞的修真者所遺留下來的靈胎與魂魄,只因無法脫離桎梏,以至於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這些光影異於所有的生靈,加之常年受怨氣煎熬,故而極具攻擊性。
高庸涵察覺到危險逼近,大喝一聲聚象金元大法挾純陽之力揮灑而出,但見金光漫天化作一輪圓月,將襲來的海水生生逼退三丈。跟著又是一聲鬼嘯,孽承王伸手在空中一陣亂抓,只聽得一片尖叫,靠在近前的光影紛紛碎裂。兩人均是極道高手,與人對敵的經驗豐富無比,趁著水流停滯的時機同時發力,朝海漩外衝去。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斜梁洞的禁制確實鬆動了許多。回想當初,任憑如何傾盡全力,孽承王也無法前進一步,而且還被禁制所傷。如今,海漩的範圍儘管擴大了不少,卻再難把人困住,兩人合力就此衝出禁制。說來也怪,一旦跑出五里之邀,海漩隨即恢復常態,四周的海水也跟著平復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想不到這裡竟然暗藏機關,還好咱們見機得快,不然又得費一番手腳不可。」孽承王回頭望了望海漩,低頭沉思:「怎的那些陰靈沒有觸發法陣,難道說這道禁制對魂魄無用,只對活人發作麼?」這麼想著,不由得抬頭看了高庸涵一眼,又想起了他體內那道獨一無二的氣息。
高庸涵倒沒想那麼多,和孽承王並肩來到那座山峰跟前。山峰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在山腰處隱隱逸出一股法力波動,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
「這感覺好生奇怪,雖然談不上難受,卻也有幾分彆扭,以前還真沒碰到過。」高庸涵皺了皺眉,轉頭問道:「大王,你說的那個通道,可就是這裡麼?」
「沒錯,就是這裡。」孽承王面容一整,正色道:「高老弟,這一進去多半會落到幽界,凡事多加小心。」
「明白!」高庸涵重重點頭,看著孽承王身影消失在一團霧氣當中,深吸了口氣邁步踏了進去。他曾先後數次進入虛空,卻從沒有像這次一樣,恍惚中彷彿被什麼東西刺中了魂魄,週身一麻旋即從半空摔落下來。等到清醒過來,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然踏入幽冥界。
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高庸涵幾次想要凝聚靈力都不可得,源自魂魄深處的那種酸麻,竟似無法化解一般。勉力側頭朝下望去,除了黑壓壓的愁雲慘霧什麼都看不見,而後又試著用神識聯絡了一下孽承王,可是沒有收到一點消息,心中不由得一緊。
「不知孽承王情形如何,倒叫人好生掛念。」此時此刻,高庸涵第一個想到的,並非是自己而是他人,單只這一點就足以令大多數人都自愧不如。再一轉念想到:「是了,他乃冥界九殿冥羅之一,對幽冥界的情形那是再熟悉不過,加上之前就已有所準備,想來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這麼想著心緒漸漸平靜下來,對於正在高速下墜也不去理會,只默默催動法訣,將魂魄內那點陰柔的戾氣一點一點給逼出去。
幽冥界不同於厚土界,種種情由均不可以常理度測。比如說,不用任何法術、法器護體,直接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若放在厚土界,即便是修真者多半也會摔得粉身碎骨,而幽冥界則不然。按照上次的經驗,幽冥界另有一番道理,至少類似情形是不用擔心的,所以高庸涵能泰然自若,任憑這麼摔將下去。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魂魄中的酸麻稍微緩解了一些,靈力運轉逐漸通暢。高庸涵剛剛將身形穩了一穩,只覺得腳下一震彷彿陷進了泥沼之中,靈力頓生,跟著輕輕一躍回到地面。
這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在昏黃的霧氣籠罩下,流露出幾分淒涼的味道。高庸涵放出神識略微掃了一遍,方圓數里之內並沒有什麼怪異之處,當下心緒稍定。之前和孽承王曾經商量過,對於眼前這種情形也曾談及,所以並沒有急於找人,而是先布了一座法陣恢復調息。
不知為何,無論用什麼辦法,始終都無法將那股陰柔的法力祛除乾淨,即便使出仙界和魔界法門,依然在魂魄深處留了那麼一點點。以高庸涵刻下的修為和見識,都搞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想來也只能歸結為地府那股非同一般的禁制,心下不由得對幽冥界暗暗生出幾分戒備。他原以為憑自己現在的實力,天下之大盡可以自由往來,哪知剛剛闖入地府就領教了此中的厲害,這一下不啻於當頭棒喝,登時收起了輕視之心。
既然無法根除,高庸涵乾脆將此事放到一邊,轉而尋找孽承王的下落。只是他對幽冥界近乎於一無所知,身在此地連個方向都辯不出來,只能在霧茫茫的荒地上亂闖。如此疾行了兩天,仍舊沒有任何發現,甚至連一個陰魂都沒有碰到,不免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停了下來,將上一次的經歷仔細回想了一遍。
在和默提上人以及酒界老祖會面之後,高庸涵對那次地府之行有了記憶,不過不知何故,某些細節總是無法記起。比如說,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先到達幽界,找到三魂七魄後跟著靈童又去了冥界,然而對於冥界只有一個極其模糊的概念,其餘的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在他腦海當中,似乎有一個倩影若隱若現,每次都彷彿觸手可及卻又轉瞬即逝。那倩影究竟是誰,與自己有什麼關係,當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惟有寄希望於此次地府之行的結果了。
上次是如何發現九幽冥瀑所在,腦海中的印象並不清晰,高庸涵想了一會才依稀記起,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空,一跺腳朝上飛了去。飛了許久,穿過重重雲霧依舊沒有任何發現,這就令人詫異了!
「怎地和上次不一樣,難道說應該往地下走麼?」高庸涵心中念頭急轉,卻始終摸不著頭緒,索性不再多想,只認準眼前這條路走下去,「不管那麼多了,反正已走了這麼長的時間,斷沒有回頭的道理,除非向上這條路是死路,那時再回轉不遲!」
如此這般,直飛了數十天都沒有結果,如果放到厚土界,這會只怕已經從天子城到望雲都了。抬眼望去,厚重的雲霧根本無法看透,實不知上面倒底是怎麼一副情景。饒是高庸涵性情堅毅,也不禁生出了幾分遲疑:「幽冥界怎地如此古怪,和記憶中全然不同?」他卻不知,在天邊一處幽暗的地方,正有一雙眼睛透過層層迷霧注視著他。
如是又飛了數天,雲霧由昏黃變得越來越暗,直至變成墨色一般漆黑。這一日,終於被一層禁制給攔了下來,高庸涵精神一振,揮掌將身前的烏雲驅散,眼前的情景令人大吃一驚。
兩邊如同隔了一層薄膜,那邊的天空沒有丁點陰森的味道,反而是流光異彩絢麗多姿,只見無數七彩光芒閃爍,間中是一道道彩虹一般的光芒劃過。任誰也想不到,世人口中陰森可怖的地府,竟然也會有這等絢爛的景象。
「這裡便是幽界的盡頭麼?」高庸涵大感意外,良久方才回過神來,緩緩飛到分界線跟前,伸手輕輕撫了過去。
手指堪堪觸到禁制,立時便生出奇異的變化,由靈胎凝結而成的軀體,在這一刻竟似融化了一般。高庸涵驚奇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扭曲變形,而後被禁制吸了進去,隨即化作一道七彩光芒,在禁制相隔的對面緩緩流動。很快地,那種扭曲變形順著手指蔓延到整隻手掌,以手掌為中心,四周的空間緩緩開始旋轉,泛起層層漣漪般的異彩。
這種經歷從來未曾遇到過,若是換作任何人遇到這種情形,只怕都會有一種大難臨頭的驚恐。可是高庸涵不但沒有抗拒,反而露出一副很舒適的神情,竟而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愜意地晃著身體。隨著扭曲的範圍越來越大,聚集在他身邊的光芒也就越來越多,而他整個身體都已陷入到行將融化的狀態當中。即便是墨玄莊那只墨魘,也沒有令高庸涵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這一刻真正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沉火入水,陰陽相推,開!」一聲暴喝,一道淒厲之極的靈力直擊向那層禁制,恍若漩渦般的虛空漣漪登時被震得七零八落。受到攻擊,對面天空陡然換了一副顏色,漫天流光瞬間變作森森鬼氣,數道鬼影厲嘯著衝了過來,只有高庸涵身邊的光芒兀自游移不定。
來人正是孽承王!他在穿越虛空時倒是輕鬆得很,沒有遇到半點障礙,可是等落地之後才發現,先前忽略了一個細節,以至於很有可能會犯下大錯。孽承王只知道,虛空通道後面多半是幽界,可是萬萬沒想到,會要死不活地落到幽界的懸象都。登時憶及高庸涵魂魄內的冥界印記,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幽界共有九九八十一座城池,像高庸涵當日看到的那座末都廬難城,不過是最外圍的門戶而已,地位最高的正是這座懸象都。懸象都是幽界皇城所在,幽界神殿就位於懸象都的上方,乃是幽界最為尊貴之所,防範之嚴密自不必多說。就算是孽承王九殿冥羅的身份,也只有在陪侍五冥神君時,方有機會踏進懸象都的地界。
由此可見,兩人的運氣實在差到了極點,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讓孽承王擔憂的,還是高庸涵此刻的下落,以及接下來的後果。
以高庸涵體內那點冥界印記,一旦為懸象都的幽界十八巡察使發覺,定然會惹出極大的麻煩。首先,他並非幽冥界中人,冒然闖入定會引來幽界的戒備和敵視;其次,他魂魄中的印記根本不可能瞞過幽界的耳目,落到幽界之人的眼中又會怎麼想?只怕多半會以為高庸涵是冥界請來的幫手,繼續往下想,好端端地請幫手想要做什麼?自然是打算與幽界再爭上一爭,除此之外還能怎樣?這麼一來,可就真的麻煩了![]
可是不知何故,在穿越虛空通道時,兩人竟然被扔到了不同的地方,而其間相隔何止萬里。幽界地形古怪,一時片刻根本聯絡不上,這就意味著高庸涵會有所舉動。他一個外人,對幽界一無所知,更加不可能知道懸象都的厲害,會出現什麼後果自是不言而喻。
孽承王焦急之下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搶先往上飛,希望在懸象都那層禁制前面,將高庸涵攔下。可惜,懸象都實在太大,他又不敢過於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潛行,等察覺到高庸涵所在,趕過來時已然晚了。他這下出手已經顧不得隱匿行蹤,只希望能將高庸涵從禁制中解救出來,可是懸象都的禁製出自天成,又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孽承王雖全力出手施救,終歸沒能阻止高庸涵一點一點被融化,而且還驚動了懸象都的幽界高手。那些鬼影來得極快,不消片刻就趕了過來,將兩人團團圍住。一時間,竟似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