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暗魂
急促的鬼嘯聲中,眾鬼侍再次圍了上來,不過這次他們並沒有急於出手,而是守住四下的退路,不叫孽承王有逃遁的機會。
面對疾撲過來的幾道鬼影,鬼厲星君面色凝重,迎風抖出一面白色大幡插在身後,隨即默唸咒語,不住在虛空畫著鬼符。符篆瞬間化作一個個陰魂守在身邊,只是這些陰魂十分脆弱,在孽承王法身面前不堪一擊,不斷被擊碎甚至吞噬。鬼厲星君視若無睹,雙手疾速遊走,鬼符如同泉湧一般噴出。
那面大幡左右擺動,白光閃動掀起陣陣陰風,陰風當中無數鬼影呼嘯而至,化作屢屢黑湮沒入幡面。有了法器支撐,陰魂越聚越多,到最後殺不勝殺,無數陰魂密密麻麻疊在一起,憑空堆砌出一堵厚厚的鬼牆。由於陰魂均是虛無縹緲之物,可以相互穿插不懼擠壓,整座鬼牆到最後全是扭曲猙獰的鬼臉。
「星君的鬼騰影壁越發精純,我看那冥羅已呈不支之勢,落敗是遲早的事。」一眾隨從竊竊私語,看法倒是出奇的一致。鬼騰影壁是鬼厲星君的獨門絕技,在幽界當中鼎鼎有名,可惜有幸見到的人卻不多,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眾人盡皆讚歎不已。
「嘿嘿,想不到束魂幡落到了他手上,這一陣我是輸了!」孽承王就算修為再高,也架不住無窮無盡的陰魂,幾個法身漸漸變得有些凝滯,不得已收回體內現出原形。此時身陷重圍,他倒並不驚慌,只是目光游移不定,顯然心中在不住地盤算著對策。
束魂幡本是幽鬼明王的獨門法器,後來幽鬼明王死在妙筆仙手下,這件法器就成了無主之物,輾轉幾次過後最終為鬼厲星君所得。鬼騰影壁確是絕學不假,可是施展起來很是費力,因為這門法術需要成千上萬的陰魂支撐,否則便發揮不出內在的威力。而有了束魂幡,鬼厲星君等於是如虎添翼,登時將孽承王給比了下去。
「怎麼,幾百年不見,你的修為沒半點長進?」等到鬼牆圍成一圈,鬼厲星君自覺已是穩操勝券,這才暗暗鬆了口氣,頗有些得意地笑道:「若是你肯束手就擒,念在咱們彼此相識多年的情分上,我興許可以留你一命,如何?」
「哈哈哈!」孽承王突然縱聲大笑,笑聲高亢激烈,遠遠傳了出去如同炸雷一般,惹得四下鬼嘯不斷。鬼厲星君面露不耐,正欲出口責罵,就見孽承王雙目圓睜,肚腹間那張鬼臉猛地凸將出來,一臉不屑道:「你真的以為我敗了麼?」
在此全無退路的情形下,孽承王猶自說出這種話,旁觀眾人無不暗暗嘲笑,對這位堂堂的冥羅不免更加瞧不上眼了。可是這話聽在鬼厲星君耳中,卻沒來由地心頭一跳,幾乎沒有絲毫停頓,逕直催動鬼牆壓了過去。
孽承王對蜂擁而至的陰魂看都不看一眼,只盯著鬼厲星君不住冷笑。眼見陰魂已經觸及到自身,肚腹間那張鬼臉驟然變大,仰頭反將自己的身體給吞了進去,連帶著一些四周的陰魂也被吃了不少。這一幕詭異之極,哪有自己吞噬自己的道理?眾人均是大感詫異,就連鬼厲星君也有些瞧不明白,不知道孽承王是何用意。他雖不解,卻知道眼前這一幕絕不是孽承王的發瘋之舉,內中必然蘊藏著極危險的後招,反而愈發謹慎。
果不其然,孽承王那張鬼臉吞噬完自身,以及成百上千的陰魂,很快便膨脹得如同一座肉山一般。等到了極致時突然暴出一陣奸笑,笑聲隨著陰風蔓延開來,聞者盡皆不寒而慄。這等情景眾人從未見過,人人驚懼之餘全神戒備,靜觀其變。
「不好!」鬼厲星君腦海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大聲呼喚:「速速退下!」可惜,他醒悟的太遲了。
但見那肉山一般的鬼臉,突然張嘴吐出一股黑煙,黑煙中無數陰魂呼嘯而出。一眾鬼侍聽到鬼厲星君的招呼,反應快的自然急速後退,反應慢的卻已無法避開,被陰魂一把抓住扯進了嘴中。這一切不過是短短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待到眾人驚魂稍定,打算聯手反擊時,那鬼臉又是一變。先是碩大的鼻子,而後是高高聳起的腦門,就像是失去了支撐一樣不斷塌陷,整張鬼臉在頃刻間縮成了一團,最後竟而化作了一縷黑湮沒入虛空。
這一下變化委實太快,眾人面面相覷,均不知所以。就在大家都以為孽承王已死,不會再有危險時,忽聽得鬼厲星君又是一聲厲喝:「都閃開!」話音響起的同時,他已祭出一件形如蒲扇的法器。這件法器喚作大陰陽扇,乃是鬼厲星君視若性命的寶貝,輕易不肯出手,然而此時卻毫不遲疑,可見形勢之危急已到了何種程度。
大陰陽扇堪堪出手,從鬼臉消失的地方傳出一聲輕響,緊接著空間彷彿被撕裂一般出現無數光圈。光圈中,突然劃過一抹亮光,亮光陡然放出萬道霞光,居然把懸象都大半個天空都照亮了。唯一不同的是,這萬道霞光之中蘊含著淒厲的殺意,直欲把光芒所到之處的陰靈全部殺死。
「好歹毒的手段,好狠辣的心計!」鬼厲星君此時才算是真正領教到孽承王的厲害,卻沒時間多想,暴喝一聲:「攢簇五行,陰殺七耀,破!」大陰陽扇忽地一扇,森森鬼氣頓時將霞光擋住,一黑一白兩層光暈碰在一起,鬼嘯大作。
鬼厲星君凝神催動大陰陽扇,扇子每扇動一次,陰風鬼氣便盛了一分。然而霞光中的靈力太過猛烈,幾聲爆響反將鬼氣逼了回來。鬼厲星君悶哼一聲,法訣符篆接連祭出,大陰陽扇隨風而漲,扇面遮天蔽日重重拍了過去,懸象都上空再次大亮。這一擊,乃是鬼厲星君傾盡全力的一擊,霞光終究不過是無人主持的法術,伴隨著七彩流光的閃爍,不甘地消散在虛空之中。
雖然鬼厲星君修為精深,無奈霞光太盛且四下飛散,終究還是遺漏了不少,懸象都外的陰魂陰靈因此死傷無算。幸虧這種絢麗只維持了片刻時間,不然的話,還不知有多少人會因此魂飛魄散。待局勢徹底平靜下來,鬼厲星君默然看了看手下隨從,死傷竟然過半,不由得心中一寒,對冥界更增憤恨和忌憚之情。
孽承王這一手表面上看來,似乎霸道之極,實際上是逼不得已兩敗俱傷的打法。在高庸涵被禁制融化吸收之時,孽承王就已打定主意,一定要想辦法活著離開懸象都,留著性命趕回冥界報信。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地道,不過他本就不是那種計較虛名之人,此時如何保全自己才是重中之重,否則哪裡還談得上「報仇」二字?
孽承王城府極深,而且擅於揣摩他人心思,故而一出手就是一副拚命的架勢,非如此不能瞞過鬼厲星君及其屬下。他性情狠厲,幾乎是不假思索就使出了絕學暗魂滅世訣,而後趁著幾個法身引開眾人注意力的時候,悄然鑽出包圍圈逃向冥界。
這暗魂滅世訣雖然厲害非凡,施展起來卻是險惡之極,因為這門法術需要用自身靈念為基,一經使出就斷無回頭的道理。該法門惡毒之處便在於通過吞噬自身,將靈念內的潛力全部激發出來,進而以自爆的形式予敵極大的殺傷。至於施法之人,等於是捨棄掉一身的修為,僅能留住一條性命而已。孽承王在轉念之間就做出這等決斷,甘願將一身修為就此棄掉,其性情之陰狠可見一斑。
關於暗魂滅世訣這門法術,實是孽承王於千餘年前,無意間得來的一個法門,甚至都不知道出處為何。當初在修習暗魂滅世訣時,五冥神君曾勸他遇事不要那麼偏激,以免走上絕路。可是孽承王自有主張,並不認為這門法術有什麼不妥,多年苦練終於修成,不想今日派上用場。可見,平日裡多做些準備,遇事才不至於手足無措,空自悔恨!
由於暗魂滅世訣太過凶險毒辣,五冥神君對於孽承王日後的結局難免擔憂,於是專門和其他幾位冥羅提及此事,希望他們能加以勸解。後來,這門法術的大名漸漸流傳開來,眾口交贊之下以訛傳訛,將暗魂滅世訣的威力捧上了天。後來此事越傳越邪,便連幽界都知道了,為此九幽神君還曾特意向五冥神君求證過一次。
鬼厲星君便是在那個時候才瞭解到,孽承王有一門很厲害的獨門絕技,只是時間相隔太久,以至於看到對方有恃無恐的模樣時才記起來。他不知道,孽承王並沒有死,而是金蟬脫殼擺脫圍困,正小心翼翼地朝冥界逃逸。若是知悉實情,只怕會更加驚心。饒是如此,暗魂滅世訣也給鬼厲星君留下了極為深刻的記憶,以至於若干年後仍感慨不已。同時,懸象都對於冥界的實力,也因為此事而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收拾完殘局,鬼厲星君返回神殿覆命,將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尤其是高庸涵的古怪離奇,以及孽承王自爆靈胎般的最後一擊,說得十分詳細。唯一有些不安的是,自己擅作主張擊殺二人,不知是否合乎月魄天王的心意。
「孽承王身為九殿冥羅,竟然帶著一個異界高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懸象都,多半包藏禍心,殺了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月魄天王週身都籠罩在一團亮光之中,根本看不清模樣,只依稀看得出他身材甚是矮小。不過此人自有一股威嚴,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殺氣,當下點頭道:「這件事你做的不錯!」
「這原是屬下份內之事,天王謬獎,鬼厲愧不敢當!」能得一句淡淡的誇獎,鬼厲星君心中頓時一寬,不禁露出一絲喜色。
「孽承王怎麼說都是冥界響噹噹的人物,此次被你擊殺,按常理來說,他們遲早會有所察覺。你傳令下去,凡是與冥界相近的城池,一律加強戒備。」月魄天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冥界有何舉動,准許他們便宜行事,不必束手束腳。」
「遵命!」鬼厲星君十分清楚月魄天王的想法,知道他對冥界一向缺乏好感,這些年來總想著和冥界過過招,是以才敢先斬後奏。照眼前的情形,只怕兩界的衝突爆發在即,不由得大為興奮。月魄天王本就是好勇鬥狠的性子,自主事以來始終對冥界採取敵對的態度,所謂上行下效,連帶著底下一幫子人也是躍躍欲試。
「你說孽承王的死訊,冥界大概需要多久才能知曉?」
「這個屬下也說不準,不過照咱們幽界的規矩,至多個把月就能獲悉。」鬼厲星君回憶起往事,緩緩說道:「當年幽鬼明王死於末都廬難城,神殿沒過多久就感應到了,只是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有關妙筆仙的情況,都是銀姬鬼母回來說的。」
「嗯,那就乾脆給他們透露點消息,不必太真也不必太假,讓他們好好猜上一猜。」月魄天王沉吟了片刻,輕笑道:「我倒要看看五冥神君那個寶貝女兒,會怎麼應對!」
「馨月公主一個女孩子家,能有什麼見識。」鬼厲星君頗不以為然,反問道:「如果她嚇得不敢動怎麼辦?」
「果真是那樣的話,冥界就不足為慮了。」說完,月魄天王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