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三章憂慮
羊捨攀陪了高庸涵整整三天,之後因為還有政事要處理,於是吩咐手下作陪,卻被高庸涵一力阻止了。這三天高庸涵頗有心急如焚的感覺,此時正好可以孤身一人,豈會再任由他人打擾?
今天是天歷九四二年十一月十九,距離失手被擒之日,過去已經足足半年有餘。這半年中高庸涵一直都在玄冰裂隙裡面,期間倒底發生了什麼事,紫袖等人的安危以及下落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也不便打聽。這幾天無論是葉厚襄還是羊捨攀,與他談論最多的還是當今的局勢,至於半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異變,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是由高庸涵所引發的,自然也就沒有提起。故而來到北州國已經三天,高庸涵對這些事仍是一無所知,怎能不急?
放出神識探察了一下,至少方圓百丈之內沒有什麼可疑之人,高庸涵悠然走進一家酒樓。他選擇了一處臨街的窗邊坐下,點了幾道菜,叫了一瓶本地名酒桃花釀,一個人自斟自飲,眼神卻飄向街對面的一處藥鋪。那間藥鋪門口掛著一對紅燈籠,燈籠下垂掛的不是燈穗,而是兩竄大紅爆竹,略微顯得有點不倫不類。可是高庸涵卻一點也沒覺得難看,反而充滿了幾分渴望,似乎這對大紅燈籠能夠解答他心中的一些疑惑。
按照烈九烽當初的介紹,北州國望雲都內,十二疊鼓樓的秘密據點有三個。這三個地方門口都掛著不同的東西,一個是一張辟邪的年畫,一個是一對竹子編的風箏,還有一個便是一對大紅燈籠。這三天,高庸涵走遍了大街小巷,年畫和風箏一個都沒看見,只發現了這一對燈籠。三個據點至少都有好幾年的時間,而其中的兩家居然都不見了,只能說明出了什麼意外,否則斷無撤銷的道理。十二疊鼓樓一向為各大修真門派視為眼中釘,一旦發現絕不留情,所以看到這一對燈籠之後,高庸涵並沒有冒然上門,而是仔細觀察了一番。
這頓酒高庸涵足足喝了一個時辰,情況看起來還不錯,在此期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這家藥鋪規模不是很大,生意也很一般,到目前為止只有三兩個顧客上門抓藥,從外間看來十分普通,與相鄰的兩間雜貨鋪沒什麼分別。高庸涵總算稍稍放下心來,叫過小二付了酒錢,施施然走進藥鋪之中。
藥鋪裡只有兩個人,一個年邁的掌櫃,一個看上去頗為精明的店伙。見到有人進來,店伙連忙上前招呼:「客官想抓點什麼藥?」
「我不抓藥,是想問問你們收不收藥材。」高庸涵不經意間捏了一個古怪的手勢,在店伙面前晃了一晃,可是那個店伙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回頭看著掌櫃問道:「三叔,這位客官問咱們收不收藥材?」
「不知客官有些什麼藥材,可否給老朽看一看?」那掌櫃一直閉目養神,聽到兩人的對話緩緩走了過來。
「我有幾株紫金楠,不知道掌櫃的可看的上眼?」紫金楠是一種名叫金楠樹的植物所結的果子,這種樹多長在人跡罕至的懸崖峭壁上,每隔三年才結一次果實,而且一夜之間果實就會爛掉,所以珍貴無比。其實高庸涵哪裡有什麼紫金楠,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之所以這麼說,完全是一套接頭時的暗語。
「不知客官的紫金楠是從何處採來?」那掌櫃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嗓音也隨之大了起來。
「說來也巧,正是在聽浪崖下無意中採摘到的。」
「聽浪崖也有金楠樹?它在哪裡?什麼時候我也去看看!」那個店伙一聽大喜,以為發財的機會到了,急急追問道。
「那棵金楠樹被我給砍了!」高庸涵一眼就看出這個店伙起了貪念,當即斷了他這個念頭。聽浪崖險峻非常,而且海風極大,常人在崖邊站都站不穩,更別說順著山崖往下尋覓了。自己原本是按照暗語這麼一說,萬一因此害得無辜送命,未免心中不安,這便是高庸涵宅心仁厚的地方。
「什麼,你竟然把這麼值錢的樹給砍了?」那店伙猶自不甘心,登時就急了。
「只有把樹砍了,我手中的紫金楠才能賣個好價錢。」高庸涵不緊不慢地回道。
「客官果然精明,這麼一來,我更要和你好好談談價錢了。」那掌櫃朝高庸涵一笑,轉而喝斥道:「你個臭小子,整天就想著發財,當心我回頭告訴你爹打斷你的狗腿!」那店伙連忙認錯,而後悻悻然走到一旁。這時,那掌櫃的才客客氣氣地將高庸涵延請到後堂,奉茶落座之後慢慢詳談。
高庸涵只將杜若給的玉牌一亮,那掌櫃頓時大驚,沒想到來人居然會是一向飄忽不定的宗主,當即便要行禮。高庸涵急忙制止,而後開門見山地問道:「不是說望雲都內有三處據點麼,為何只剩下你這一處?」
「回稟尊主!」目前十二疊鼓樓內知道高庸涵接手宗主一事的,只有烈九烽、鳳天一葉和蘇妙淼等少數幾個人,像這個掌櫃這種身份的下屬,甚至連月先生的大名都沒聽說過,又豈能知道內中的來龍去脈?所以在高庸涵面前,那掌櫃既驚喜又有些惶恐,聽到宗主詢問,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回道:「今年四月底,從冰沐原凜風崗突然傳來消息,說是魚翔閣主事被困,特此召集所有人手趕赴冰沐原沐芳谷匯合。另兩處據點的兄弟隨即離開,而屬下則負責居中聯絡,通知懸空島、星河嶼一帶的所有同門。」
「就是說,其他人去了之後就再沒回來?」高庸涵眉頭一皺,心想烈九烽果然出事了,由此想到紫袖、風如斗和水漣漪,不由得心中一沉。
「是!屬下原本也想去,只因修為太差,而且不能不留下來打探消息,所以未能成行。」
「嗯,你可聽到什麼消息了麼?」
「自從樓內同門趕赴冰沐原不久,在五月初,冰沐原突然爆發了一次極其強烈的震動,整個北洲大陸均遭受波及。其後丹鼎門專程派人前去查看,據說在冰沐原西南沐芳谷一帶曾有過激戰,估計此次異變便和這場大戰有關。」那掌櫃說到這裡停了一下,臉色有些發白,似乎仍心有餘悸,「據上個月來望雲都的商隊所說,冰沐原南邊的冰川都給震斷了,巨大的冰壑綿延上千里。」
聽到這裡,高庸涵已經可以確認,紫袖等人一定和這場劇變有關,而且一定是為了自己才惹出了這麼大的禍端,一時間心亂如麻。良久才沉聲問道:「難道說,那麼多人事後再也沒有出現?」
「是!」那掌櫃也是一臉的不解,遲疑道:「照我估計,咱們十二疊鼓樓在北洲大陸的人手,應該不下百餘,而且一眾同門哪一個不是機變過人之輩?要說有人能將百餘位修真者一舉拿下,除非是仙界下凡的上仙,否則即便是遇到什麼厲害人物,也不至於全軍覆沒才是。」
此人畢竟只是長空閣的一個小角色,在十二疊鼓樓中的地位不高,於許多機密都不知道,所以估算出來的人手比真實情況少了一半還多。但是他的這個說法,多少還是有些道理,高庸涵點了點頭問道:「這件事以後,再無同門露面麼?」
「那倒不是,有一個人曾經來過!」那掌櫃回憶道:「異變之後,丹鼎門對懸空島的防範一下子變得異常嚴密,咱們的人又離奇消失,所以屬下不敢有任何異動。到了六月底,一位霜天閣的同門突然出現,問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而後便離開了。」
「那人再沒有說什麼?」高庸涵追問道。
「那人叫屬下不要暴露身份,只需耐心等候,說日後自有安排。」頓了一頓,那掌櫃面露尊敬之色,躬身道:「沒想到屬下等了半年,居然能見到尊主,實在是三生有幸!」
對於那掌櫃的感歎,高庸涵一點都不在意,只是在想,這件事影響太大,看來鳳天一葉和蘇妙淼都已經知曉。就不知眼下這兩人在做什麼,可有烈九烽等人的下落,不過既然霜天閣的人都已經出動,想必一定會查出一些線索。問題的關鍵,還在於對自己下手的那一幫人究竟是何來歷,再有就是把自己救出來的那人,又和此事有什麼牽連。想到這裡,當真是紛亂如麻,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照高庸涵的本意,當然恨不得立刻趕到冰沐原沐芳谷,尋訪紫袖等人的下落,但是此時此刻卻不容他這麼做!照那神秘人所說,權機和權思兩人現在的情形應該不大妙,而且葉厚襄已然送出拜帖,幾日內就可以得到確切的消息,於情於理自不能一走了之。一邊是師門尊長,一邊是心上人和生死之交,無謂地去想哪一方更重要當然毫無意義,真正要考慮的,應該是哪一邊的難題最有可能解決。兩廂一比照,該怎麼做便很清楚了。[]
「你除了對懸空島熟悉之外,其他地方的據點知不知道?」深吸了一口氣,高庸涵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越是到了這等關頭越需要一個清醒的頭腦。略微想了想,有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屬下之前曾在簾川住過一段時間,對那裡的情形比較瞭解。」
「那好,你即日啟程去簾川一趟,設法打探清楚這麼多人的下落,已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說著,高庸涵掏出一枚靈符交到那掌櫃手上,「到時,你只需把打探來的消息寫在靈符上,然後用靈力將其燒燬即可。」
「屬下遵命!」那掌櫃想到能給尊主辦事,大喜道:「屬下這就收拾行裝,今夜便趕往臨滄渡,順利的話後天一大早就可以坐船趕赴簾川。」簾川位於洄漩海的正南方,與懸空島隔海相望,兩地相距數千里,而懸空島浮於海面之上,所以惟有坐船才能離開。
「那就辛苦你了!」高庸涵想了想,又拿出一枚靈符幾個法訣印了上去,而後給那掌櫃,沉聲道:「遇到危險時啟開,只要不是太厲害的修真者,當可救你一命。一路多加小心!」這枚靈符內中所含其實只是一個障眼法,但是以高庸涵此時的修為、境界,即便是普通的障眼法,一般的修真者也很難分辨得清。
「多謝尊主!」那掌櫃大為感動,沒想到被同門傳得神乎其神、高高在上的宗主,居然如此體恤下情,忍不住叩首道:「尊主放心,屬下一定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