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的出現打亂了整個戰局。
有莘不破只呆了一下子,馬上反應過來,躲入麒麟的祥光之中。阿修羅侯眼見功虧一簣,心下懊惱。他怕大營有失,當機立斷,不再去顧麒麟和有莘不破,轉身回營。
麒麟見阿修羅侯退去,一個迴旋,向邰城方向飛去。有莘不破伏在麒麟背上,真力漸復。向下俯望,只見麒麟祥光所到之處,萬物皆欣欣向榮。心道:「這和江離的『璇機渾天訣』完全不同。也不屬於四大宗派任何一系,大概是姬家的祖神妙法吧,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麒麟經過十二連峰大陣,也不停下,繼續南飛,祥光撒下,邰人所種植的五穀作物紛紛結穗待收。
「原來如此,姬慶節說他父親在儲備糧食,原來是這樣『儲備』的。」
麒麟飛得不快,但一口氣飛了一天一夜,飛出三百里,腳下便是三百里的豐收。有莘不破借助麒麟的祥光,真力已經完全恢復。感到周圍的空間一陣扭曲,知道麒麟要回去了,縱身跳下,空中揖拜,以示敬意。
空中的祥光消失以後,有莘不破舉目南望,只見還有一二百里的土地未曾受惠。向北走出一段路程,俯身摸了一下田中的麥穗,也只成熟了九成。心道:「這次催熟來得倉卒了。」
一路北行,有莘不破竟是越走越慢。公劉既然已經出關,己方的實力明顯已經勝過犬戎,因此邰城的安危是無慮的了。然而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總覺得這次回到邰城會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但是路再長,也是經不起走的。
邰城的南城門,終於還是到了。城中到處是歡呼聲,有莘不破不用問人,從人群中傳出來的高聲歡叫也聽明白了:犬戎已經退軍了。
「我還是沒改變什麼。」有莘不破心道:「邰人大概還是會按照公劉的意思東遷吧。」
他也不去翼覆小築了,直接前往陶函車陣。還沒進轅門,一個人匆匆跑了出來,不是於公孺嬰,不是雒靈,也不是羋壓,而是姬慶節。
姬慶節挽住他手,叫道:「沒事吧。」
「沒事。」
兩人一邊走,姬慶節一邊道:「我回到十二連峰大陣,桑兄竟然不在!我當時就知道要壞事。看見旋風突起,趕緊請爹爹提前出關。」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回邰城這段路上,對這次的事情他早想了無數次,姬慶節所說和他所猜的相去不遠,也不問別的,道:「桑谷雋回來了麼?」
「回來了。但一直不開口,說等你回來再說。」
「他沒受什麼傷吧?」
「看樣子應該沒有。」
「那就好。」
兩人走到車陣中心,於公孺嬰、燕其羽和羋壓已經在那裡等著了。有莘不破立定,桑谷雋才慢慢走過來,臉色很不好看。
有莘不破一直木無表情,見到桑谷雋突然衝了過去,揪住他就打:「你小子幹什麼去了!你知道我差點被你害死了嗎?」
桑谷雋挨了他兩拳,也不還手。有莘不破怒道:「幹嘛不還手!」
桑谷雋道:「我累你遇險,雖然不是有心的,但也該挨你兩拳讓你消氣的。」
有莘不破放開了他,心中反而更加沉重。他是希望桑谷雋打還他的,那樣吵吵鬧鬧一陣子,便什麼事都丟開了,卻沒想道桑谷雋會這麼認真。
羋壓在旁邊道:「不破哥哥,桑哥哥一定不是有意的。」
「這個我知道。」有莘不破問桑谷雋道:「不過你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如果不是大事你不會這麼沒交待的。」
桑谷雋不回答他,反而說道:「雒靈呢?我有話問她。」
有莘不破一呆,看於公孺嬰,旁邊羋壓道:「雒靈姐姐在休息。」
有莘不破道:「她大概很累吧。有什麼事情,我們幾個搞定就行了。」
「不。」桑谷雋搖頭道:「我有事問她。你請她過來一下。」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我只是有幾句話問她。」
羋壓道:「我去叫雒靈姐姐。」
「羋壓你站住。」桑谷雋看了有莘不破一眼:「不破,還是你去吧。」
有莘不破見他這個樣子,心下越發慌了,不得已,只好去找雒靈。其實車城才多大的地方?桑谷雋說話時又沒故意把聲音放小,以雒靈的靈敏,早該聽到了。
有莘不破惴惴不安地敲松抱的門,門開後,起身開門後的雒靈又躺下了。
「靈兒……」有莘不破想起這次戰鬥九死一生,回來後見到情人,卻是這樣的場景,心中滿不是滋味。「桑谷雋說有點事情問你。出去一下好嗎?」
雒靈轉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你累了?」見雒靈點頭,有莘不破再次走到車陣中心,道:「她好像精神很不好,要不……」
桑谷雋截口道:「她要是走不動,你抱她過來吧,我問幾句話而已,不會讓她費多少精神的。」
燕其羽見一向溫柔斯文的桑谷雋突然變得這樣執著,臉上儘是訝異的表情;姬慶節自覺和這些人的關係比較疏遠,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如何介入,表情不免尷尬;羋壓年紀小,遇上這些事情不知怎麼處理,拉了一下於公孺嬰的袖子,於公孺嬰卻不理睬,似乎不想理這件事情。
有莘不破正左右為難,松抱響起了開門聲,雒靈赤足走了過來。車城中心有一堆灰燼,是昨夜放篝火燒剩的灰燼。雒靈就在灰燼旁邊坐下,對誰也不看一眼。
桑谷雋看著她,良久才道:「我二姐,你是見過的。」
雒靈遲疑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桑谷雋道:「我大姐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見雒靈再次點頭,桑谷雋道:「那我就不廢話了,就一句話:如果我找那個女人報仇,你幫誰?」
雒靈看著沒有半點火星的灰燼,不點頭,也不搖頭。
桑谷雋踏進一步,大聲道:「這就是你的回答嗎?」
有莘不破一步跨過來,攔在兩人之間道:「你對女孩子說話,幹嘛這麼大聲。」
桑谷雋看看有莘不破,再看看雒靈,冷笑著也不說話。
有莘不破道:「你今天吃錯藥了麼?還是在那大祭師的陣形裡受了心傷還沒好?」
「心傷?」桑谷雋笑得有些無奈:「我的心早就傷了。自從我大姐被你們川外人害死以後。」
有莘不破忍不住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以前你躲在蠶從,對川外人有偏見我也不怪你。但我們相處這麼久,你居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就受不了啦?」桑谷雋冷冷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殺雒靈,你幫誰?」
有莘不破臉色大變:「你胡說什麼!你……你到底遇上什麼事情了!」
「我說了這麼久,你還沒聽明白?」桑谷雋冷冷道:「我遇見仇人了,害死我大姐的仇人。」
羋壓急叫道:「在哪?是誰?」
桑谷雋冷冷道:「在哪已經不重要了。至於是誰,你們何不問雒靈?」
雒靈突然起身,誰也不理,逕往松抱走去,開門進車。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忍不住望向於公孺嬰,於公孺嬰卻低著眼皮,似乎什麼也沒聽見。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就不能說兩句話?」
於公孺嬰淡淡道:「說了就有用麼?」
羋壓道:「孺嬰哥哥,你就勸勸吧……你們,你們不要都這樣好不好!」
於公孺嬰看看羋壓難受得要哭的樣子,歎了一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對桑谷雋道:「殺害你姐姐那女人,是雒靈的……師姐?」
桑谷雋斬釘截鐵道:「不錯。」
有莘不破咬著嘴唇,不知如何開口。於公孺嬰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報仇!」桑谷雋道:「沒什麼打算,就是報仇!」
「如果雒靈……」
桑谷雋截斷了他的話頭:「誰攔我我就殺誰!或者……或者讓那人把我殺了。」
羋壓囁嚅道:「會不會弄錯了?」
桑谷雋冷笑,於公孺嬰道:「應該不會。其實……這事情我們早該想到了。」
所有人都驚疑地望著他,於公孺嬰道:「我曾聽說,夏王都裡最得寵的妃子,和心宗很有關係。」
有莘不破叫道:「那你又不早說!」
「早說又怎麼樣?」於公孺嬰淡淡道:「這些事情,早在我們幾個相遇之前就以經發生了。」
有莘不破手足無措,桑谷雋道:「行了,事實如此,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破,我問你一句:我報仇,你是要幫我,還是要阻我?」
羋壓道:「桑哥哥,你叫不破哥哥怎麼答應你?」
「我也知道他為難。可事情到頭,由不得我們迴避。」桑谷雋道:「不破,這件事情,我也不盼你能幫手了。不過你最好置身事外,我可不希望對上那個女人之前和你拚個你死我活!」說著轉身邁步,有莘不破叫道:「你去哪裡?」
「東方。」桑谷雋停下了腳步,道:「和你們一起的日子雖短,但很開心。可惜啊,日子回不去,也沒法子停下來。」他望了燕其羽一眼,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開口。
看著桑谷雋向無礙走去,有莘不破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夥伴:「江離……要是你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