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底下,竟然挖出九十九具屍骨!
於公孺嬰道:「這些人,個個都是高手!」
羋壓道:「高手?」
有莘不破道:「你掂掂這根骨頭的重量!」
羋壓接過來,有些吃驚地說:「好重。」
有莘不破道:「你再試試這根。」
「咦!好輕!但也很堅韌!」
於公孺嬰道:「這些人的骨頭個個都有各自的特點,或厚重,或輕薄,或剛硬,或柔韌,從這些骨頭我們可以想見:這些人的身體在生前都經過千錘百煉!」
「但是他們卻都死在這個地方。」
「嗯。」於公孺嬰道,「這些屍體並不是被集中起來埋葬,而是毫無秩序地散落在這數十步方圓之內!從他們出土的姿勢看來,埋葬他們的不是殺他們的人,而是風沙。所以,這裡……」
有莘不破接口道:「所以這裡不是一個棄屍地!而是一個戰場!兇手殺了他們之後根本沒有埋葬他們的意思,甚至是有意把他們丟在這裡向後來者示威!如果徂徠季守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麼殺人的兇手很可能會隨時出現在這一帶!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天狼·徂徠伯寇!」他撫摸了一下其中一根骨頭的傷口,道:「好劍法,不過我還對付得了。」
羋壓道:「可不破哥哥你的功力還沒恢復!」
「現在的我也對付得了!」
「未必!」於公孺嬰道:「這些傷口所顯現出來的風格十分相似,但水準卻參差不一,可見殺他們的那個人在不斷進步著,而且進步得很快!如果我們想推測出和殺人者最接近的劍法層次,那就得把這些屍骨的傷口都細細檢查一遍,把那具『最後的屍骨』找出來。」
「切!」有莘不破轉過頭去,把手上的骨頭扔了。
羋壓道:「不破哥哥你不打算逐個查看嗎?」
有莘不破反問道:「你認為我會幹這樣的事情?」摸了摸鬼王刀:「管他是誰,一個旋風斬捲起,再全力一擊,解決了!」
羋壓道:「孺嬰哥哥,你呢?」
於公孺嬰輕輕把骨頭放在原來的位置上:「我沒這個必要。」
於公孺嬰和有莘不破檢查屍骨的時候,雒靈正帶領人把挖出來的屍骨一件件地收拾起來。屍骨的傷口所體現出來的劍術造詣她不是看不出來,但她對這一點卻完全沒興趣,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盤繞著屍骨的重重怨念上。這九十九具屍骨的怨念集合在一起,足以造成一個威力巨大的靈場,讓走進這個地域方圓十里的人產生嚴重的幻覺而不能自拔,直到喪失對生命的希望。陶函商隊之所以走到這裡卻沒有發生這種狀況,一方面固然是由於商隊裡幾乎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而另一方面也是由於陶函幾個首領本身太強,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散發出來的氣勢已足以蓋住這個地方的森嚴鬼氣,令魑魅魍魎聞風退避。
黃沙泥土中,有一些零碎的骨頭散在各處,但雒靈總能為它們找到主骨架。雒靈做的事情有莘不破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反而是羋壓跟在她身邊幫忙。
一直忙到傍晚,九十九具屍骨終於都整理齊了,被擺放在車城中央,圍攏起來。
「你要幹嘛?」
有莘不破問。雒靈沒表示什麼,只是閉起眼睛,雙手合十。有莘不破突然感到雒靈身上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氣息,這種氣息他也曾在江離身上感應到過。在幾個夥伴當中,無論是閱歷最深的於公孺嬰,還是精通法術的桑谷雋,都不曾有過這樣悲憫的情懷。
「你要超度他們麼?」
雒靈點了點頭。
用過晚飯,陶函商隊的人圍攏起來,一起唱起了禱祝之歌。人群的中心,雒靈跳起了巫舞。在歌聲中,在舞蹈中,屍骨一具具無火自燃,一點點幽幽的綠光隨風而上,化成灰燼,散落在沙漠戈壁間。
九十九具屍骨化盡,一個聲音在禱祝歌聲中歎息道:「好平和啊。其實,我有必要這麼執著麼?」
一個人站了起來,失神地向仍在舞蹈中的雒靈走去。竟然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啊!徂徠季守!是你啊!」有莘不破招呼道:「看舞蹈不用湊那麼近,過來這邊,我請你喝酒。」
於公孺嬰卻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麼事情,臉色微微一變。他心神微分,一股殺氣陡然欺近,一道劍氣刺破黃沙,向眾人捲來。有莘不破、羋壓一起跳起,雒靈停下了舞蹈,徂徠季守也回過神來。
「錚」一聲響,於公孺嬰羽箭已發,打斷了那道劍氣,然而還是遲了一步,阿三一聲慘叫,右手已經和他的上臂分家。
一道人影倏忽退去,於公孺嬰喝道:「留下!」箭去如流星,又是一聲錚然促響,羽箭落地,那人影已經消失在車城之外。
徂徠季守怔怔看著於公孺嬰,道:「好箭法。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比他的劍氣更快的速度!」
於公孺嬰哼了一聲,道:「比他快嗎?若真如此,我的下屬就不會受傷,他也逃不掉了。」
徂徠季守微笑道:「箭和劍畢竟還是不同的。近身攻防來說還是劍要高出一籌的。」
羋壓要追,卻被有莘不破拉住。
早有專人拿來藥物幫阿三包紮傷口,蒼長老拿起斷臂,歎了口氣。
有莘不破道:「阿三,對不起,是我的疏忽,累你受傷!」
阿三痛得冷汗直下,但還是忍住痛道:「台候……是……是阿三自己學藝不精。」
於公孺嬰道:「把斷臂好好保存,等桑谷雋醒來或找到江離以後,他們也許會有沒有辦法把手續上去。」
蒼長老道:「怎麼保存?」
桑家將領左招財道:「我家王子還留下一些黃泉之泥,裹住斷手,可以保證肌肉半年不壞。」
自從紫蟗寨一役之後,這還是陶函商隊第一次有屬下受傷(幾個首領不計在內)。救傷的事宜處理得很迅速,但有莘不破還是覺得很不爽。
「老大,把龍抓禿鷹放出去,一定要在出發前把那傢伙找出來,要不然四長老以下只怕誰也保證不了安全。商隊行動起來防禦線太長,我們顧得了頭顧不了尾。」
於公孺嬰道:「龍抓早飛出去了。不過被那人藏在沙裡,逃離了視線。看來他對這一帶的地形熟得很吶。」
「藏在沙裡?可惜是桑谷雋又還沒醒!要不然一定能把這傢伙找出來!」有莘不破眉頭微皺,轉頭望向徂徠季守:「剛才那人,是否就是你提過的那個天狼·徂徠伯寇?」
「你猜得沒錯。他就是大漠中的天狼,近三年把劍道截斷的劍狂人!」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道:「什麼劍狂人!偷偷摸摸躲在沙土裡暗箭傷人!鼠輩罷了。」
徂徠季守微笑道:「近兩年來,你們是第一批他不敢正面面對的人。」
於公孺嬰道:「他到底要幹什麼?如果說是為了尋找劍道上的突破,就應該堂堂正正地出來挑戰,而不是向武藝明顯不如自己的人偷襲!」
徂徠季守道:「挑戰高手自然是他的目的之一,但同時,殺人對他來說也是一種享受。我想他現在最想幹的事情,就是如何把你們商隊殺個一乾二淨!」
「他休想!」有莘不破道:「他休想再傷害我們商隊中任何一個人。」
「你們加起來的實力比現在的他強。這一點我相信。」徂徠季守說,「可是要想全商隊幾百號人都不受到傷害,嘿嘿,只怕很難。」他指著銅車,道:「陶函商隊銅車車陣的威名,我在中原的時候就曾經聽說過。可是這車城也許能擋住千萬大軍,卻無法阻截住一個頂尖高手的腳步。」
於公孺嬰道:「不破,他說得有道理。」
「有道理又怎麼樣!」有莘不破道:「難道我們就任他自來自去,傷害我們的弟兄麼?」
蒼長老道:「這個人來無影去無蹤,根本就無法防範!」
「無法防範倒未必!」於公孺嬰道:「結成車陣之後,我們應該還能確保安全,不過上路之後可就不好辦了。最好能把他給引出來!」
「不用引。」徂徠季守說:「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我敢保證,他一定還會再來。他既然出了手,就不會容許自己在一天之內連一個人也殺不死。」
「那好!」有莘不破摩拳擦掌,「他要敢再出現,我一定不會讓他活著離開!」
於公孺嬰卻道:「再說吧。眼前最實際的是如何讓弟兄們睡個好覺。」
有莘不破和羋壓同時叫道:「我守轅門!」
「單單守轅門還是不夠的。」於公孺嬰道:「我們需要有四撥人,守住四個方向。轅門在西,你們倆既然都想守轅門,那就交給你們吧。松抱位於正北,有雒靈在我們都可以放心。鷹眼在東方,那個方向就交給我吧。」
有莘不破道:「那南邊呢?那邊沙土最疏鬆,那個徂徠伯寇潛入沙土中逃走,看來他也懂得一些鑽土地行之術。」
左招財插口道:「他冒出來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和我們蠶從的地形術不同,他不過是利用疏鬆的土質在地下挖坑藏身罷了。」
有莘不破點頭道:「就算如此,如果他再要次出手的話,土質疏鬆的南邊應該是最容易被潛入的,我們必須伏下一路重兵!」
於公孺嬰道:「這個簡單,把桑谷雋那個蠶繭埋在正南方向的沙裡就行了。」
「桑哥哥。」羋壓道:「他都還沒醒!」
「用不著醒來!雖然隔著天蠶之繭,但天狼這個層次的人應該也會感應到他的氣勢!」於公孺嬰道:「如果徂徠伯寇想先向強者挑戰,那他應該會先來找把他逼退的我!如果他想先挑弱者打擊我們的信心,那被他選上的人也絕不會是沉睡中的桑谷雋!」
羋壓道:「那他會先挑戰誰?」
於公孺嬰淡淡道:「自然是轅門。」
有莘不破和羋壓一聽大怒:「你說我們兩個加在一起還不如一個桑谷雋?」
於公孺嬰輕輕一笑,不理會他倆,轉頭對徂徠季守道:「本來我對你的來歷沒什麼興趣,但在這樣的局勢下,我還是想確定兩件事情。」
徂徠季守不改他一臉的平靜:「哪兩件事?」
「第一,你和徂徠伯寇的關係。第二,你的立場。」
徂徠季守微笑道:「我說了,你就信麼?」
於公孺嬰緩緩道:「我只是希望你給我個答案。是否相信,我自有判斷!」
「我是他弟弟。」
雖然蒼長老已經隱約猜到了,但聽徂徠季守回答得這麼直接還是不由得一怔。如果在一年前,蒼長老一定會立刻要求有莘不破和於公孺嬰趕快把這個身份可疑的人趕出去!但現在的他卻選擇沉默,一年來的經歷讓他建立起對有莘不破和於公孺嬰的強烈信心:這兩人的行事很多時候儘管自己難以理解,但事後卻屢屢證明他們的做法是正確的,甚至是高明的!而有莘不破和雒靈等聽到徂徠季守的這個答案卻無動於衷。
「至於立場……」徂徠季守道:「我這些年來一直在這個沙漠中徘徊,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降服我哥哥手中那把劍。」
於公孺嬰鷹隼一般的眼睛逼視著徂徠季守,半晌才道:「好吧,我相信你。如果沒什麼意見的話,今晚就在鷹眼上陪我喝一杯如何?要是如你所言,令兄今晚還會再來,或許我有機會能看到你背上那柄寶劍的風采!」
「好啊!」徂徠季守欣然道:「我也很想看看你的箭能不能把那個男人制服。」
四更了,天黑的厲害。
「挑最弱或最強的!」羋壓忿忿不平道:「孺嬰哥哥那混蛋!說最強的是他自己也就算了,卻說我們倆這一環最弱!哼!那什麼天狼不來也罷,如果再來,我都不知道希望不希望他從我們這邊來!不破哥哥!孺嬰哥哥太過分了!居然說我們兩個加起來還比不上昏迷未醒的桑哥哥!」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道:「我們當然得盼著那個天狼打我們這邊過來!別管於公孺嬰那混球!只要我們把天狼制服,人家就會服我們!」
羋壓道:「不破哥哥,這樣吧,趁著那天狼還沒來,我來佈置幾個陷阱怎麼樣?」
「不行!」有莘不破道:「如果他敢正面上來挑戰,那我們就堂堂正正地迎戰!羋壓你在一邊看著吧,看我的鬼王刀如何砍斷他的天狼劍!」
「我不幹!」羋壓道:「這次說什麼也得由我來動手!還是你在旁邊看著吧!打從季連出發到現在,我就沒和厲害的人來過一次真的!水族那個小子仗著地利倒也擋了我幾個回合,可他實在不怎麼樣!就算打贏了也沒什麼成就感。」
「羋壓,你還小,以後大把機會!再說,你要是傷了,我怎麼向你老爸交代?上次在毒火雀池邊上你差點被桑谷雋的老爸誤殺!當時嚇得我半死!要不是季丹大俠找到靈藥救了你一命,我拿什麼去賠給羋城主?」
「誰要你賠!我們南方人的規矩,十五歲就算是長大成人了!你們別老是把我藏著掖著,真出了什麼事情,我自己負責!總之,今晚這頭天狼是我的!」
「我的!」
「我的!」
……
「好酒!」徂徠季守讚道。
「嗯。」於公孺嬰自己飲一口,又餵了銀環蛇一口。
徂徠季守道:「前幾年我在大漠的邊緣,聽說過東方一個少年英雄,箭法了得,據說已經直追箭神有窮饒烏了,後來卻突然失蹤了,你聽過那個人嗎?」
「沒有。」於公孺嬰道:「沒人能在箭法上追上有窮饒烏的。」
「呵呵,是麼?」徂徠季守一個鯨吸,一股暖意直下丹田,吐出一口酒氣,道:「你現在的口氣,和曾經的某人好像。」
「曾經的某人?」
「我哥哥。」徂徠季守說,「他也曾有個偶像,那個傳說中的血劍之宗。」
於公孺嬰嗯了一聲,學劍的人崇拜血劍宗,就像學箭的人崇拜有窮饒烏,那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奇怪的。不過為什麼是曾經呢?「他現在不崇拜他了?」
「不知道。」徂徠季守說,「我現在已經不太能知道他的想法了。我像,他大概已經瘋了。」
「瘋了?」
「對!瘋了。從十年前那個晚上開始。」徂徠季守的眼睛彷彿透過月色看到遙遠的家鄉,「當年我們為了支持大哥的理想,舉家西遷,搬到了大漠中的一個綠洲上,牧馬放羊。那個綠洲,」徂徠季守回身指了一指,「在更遠的西邊,天山北高峰的腳下。大哥二哥輪流出去尋找傳說中的血劍,沒出去的那個人就留在家中守護家人。那天晚上,算來該是大哥二哥交替的時候了,我們一家子——我們的父母、我的二哥,還有大嫂,還有我的侄兒,都在期盼著從劍道歸來的大哥。直到子夜,我們才等到了他——等到了他的人,也等來了他的劍。」
「劍?」
「嗯。」徂徠季守一臉的平靜:「他面無人色地回到家中,一直喃喃自語,我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二哥推測說大哥大概是劍法上遇到了瓶頸無法突破。當時我的功夫見識都淺得很,大哥二哥的劍術沒學到三兩成,並不很懂得二哥所說的話。那晚大哥呆在二哥的房間裡,兩人不知在說些什麼,一直到四更的時候,嗯,也就是差不多現在這個時候,二哥的房間裡傳來一陣騷動,跟著二哥頂破門板飛了出來,渾身是血。然後我們就看見了大哥拿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劍走了出來。」
於公孺嬰道:「你大哥傷了你二哥?」
「不是傷了,是殺了。」夜很靜,徂徠季守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當時我們都驚呆了,但大哥臉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提起他的劍,一個個殺過來。先是我們的老父親,然後是母親,然後是……是大哥他、他的親生兒子。最後,他在我面前殺了她。」
儘管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抖,但徂徠季守的腔調仍顯得很平靜,彷彿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於公孺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突然一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徂徠季守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飾物來:「這是叫雪魄冰心,據說是長在千丈玄冰中的一種植物,也有人說是一種石頭。很漂亮,是不是?」
「嗯。」
「我在天山碰巧找到的,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做成一個鎮發。」
「手工不錯,看得出很用心。」於公孺嬰道,「要送給女孩子的麼?」
徂徠季守點了點頭:「嗯,要送給我大嫂的。可惜來不及。有一次我偷偷在做的時候,被她發現了,她問我『要送給哪個女孩子的呀?』我當時臉上熱熱的,沒回答她。她可沒想到我是要做給她的。嘿!我本來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於公孺嬰道:「你喜歡她?」
「我不知道。」徂徠季守說,「當時我才十七歲。從小又是很笨很笨的一個人。」
於公孺嬰道:「你大哥發瘋的那個晚上,為什麼唯獨放過了你?」
「誰說他放過我了?」徂徠季守道,「當時他的劍已經很快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劍已經刺穿了我的心臟。」
「嗯,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沒死。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火化了家人,在灰燼中找到現在背著的這柄破劍,開始尋找徂徠伯寇那個瘋子。」
「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第一次找到他的時候,我被他一劍砍倒。過了幾天我又爬了起來,再去找他,再次被他刺倒。我總是贏不了他,但他也總是殺不死我。這樣十來次以後,他要再刺中我已經沒那麼容易了,他的劍法越來越高,但我能抵擋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現在他已經很難傷到我了。」
如果有第三個人聽到徂徠季守所說的話,一定會問他:「為什麼你被刺穿心臟卻沒有死?為什麼你每次被打到後都能站起來?」
但於公孺嬰卻沒有問,他突然站起來,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