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睜開眼睛,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我為什麼要醒過來!」
不醒過來,她至少不必面對現實這個惡夢:眼睜睜看著昔日的朋友屠殺自己的族人!而最諷刺的是,她還不止一次地幻想能靠這些朋友來挽救水族的命運!
有莘不破錯了麼?好像沒有。因為他這樣做是為拯救他的故鄉和他的親人。但媽媽的話也沒錯。事情的確像水後所預言的那樣發生了:闖進來的平原人,毫不留情地把水族殺的一乾二淨!
整個血腥的場面,采采在小碧水水晶中看得一清二楚!看到有莘不破拿著屠刀斬下一個個人頭場景不斷地漂浮在她的眼前。
「為什麼!為什麼!」在那一刻采采甚至相信,那個猙獰的男人才是有莘不破的真正面目!
「我該怎麼辦?我能做什麼?」采采低聲抽泣著。
「采采……」一雙赤裸裸的手環住了她的腰。采采一陣顫抖!小涘!
采采這才回過神來,打量周圍的情況。自己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山洞,在自己的腳邊,有一眼溫泉熱滾滾地冒著,把這個初春的寒意驅趕得不剩一點,只留下一片溫暖和春情。她回過頭來,摟住她的,果然是洪涘伯川。
「小涘,你果然還沒死!」采采忘情地抱住他,突然發現兩人身上都一絲不掛。
「啊!」她驚叫著推開懷裡的少年,然而有限的距離卻讓他們更清楚地看見對方的身體,一種更加強大的誘惑力從彼此的身上散發出來。
小涘抱住了她。
「不!小涘,我們不可以。」
小涘的呼吸粗得就像發情的野獸,什麼也聽不進去,只是緊緊地抱緊她,撫摸她。
「不!小涘!」采采知道自己必須找些事情來分散注意力,否則連自己的堤防也要崩潰!「小涘,來,告訴我,你為什麼還活著!」
「晤……」小涘迷迷糊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那個有莘不破砍了一刀,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傷口卻合吻了。采采,我們一定是在天上了……這裡好溫暖,只有你,只有我……」
「小涘,別這樣。讓我看看你的傷口。」采采忍住羞澀,察看小涘的傷疤——那道傷疤竟然從左邊肩頭一直延伸到右胯。采采大吃一驚,說:「小涘,轉過身去,我看看你的背部。」
小涘轉了過來,他的背部赫然也有一道傷疤,仍然是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胯。看這樣子,有莘不破那一刀分明是把他砍成了兩截!那小涘怎麼還可能活著!
「莫非,這裡真是天堂?或是地獄?」
「我不管!」小涘轉過身來緊緊摟住她,「天堂也好,地獄也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不!不要!」采采軟弱地抵禦著自己的慾念,但她的乳房已經挺起來了,口中無力地呻吟著:「小涘,不要。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不可以!我們已經死了!為什麼還要理會人間那些條條框框?」
「可是……可是我們很可能還活著啊。爸爸說過,世上有一個很厲害的人,無論多厲害的傷勢都能治癒。甚至連死了不久的人也能復活。他說過,當年他就是遇見這樣的一個人,才活了過來的。小涘,我們一定又遇到這樣的人了。我們……我們還沒死。」
「那更好!」小涘的聲音也猶如呻吟:「我們在一起,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讓水族重新興旺起來,好不好?」
采采一聽,連心也顫抖起來。
「采采,你問過我,我們有千萬個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卻沒有一個在一起的理由。現在有了。我們必須在一起,不然水族就要滅亡!我們必須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水族繼續繁衍下去!讓祖神共工的血脈流傳下去。」
「可是……小涘……」
「采采,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水王,你就是水後。我們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將來他們長大了,學好了本事,再給爸爸媽媽,給你,給我,給我們的族人報仇!」
報仇!報仇!不!我不要!
「難道族人被屠殺的仇恨,就這樣算了不成?」
「可是小涘,我們鬥不過他們啊!」
「我們鬥不過,就讓我們的兒孫去做!平原人總有軟弱的一天,我們總有強大的一天!采采,我要和你生下許許多多的兒女,讓他們把我們的血,還有我們的仇都流傳下去!」
采采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從身體到心靈,她的堤防已經徹底垮了。
「多完美的儀式啊。」
「確實很香艷,水族的女人就是騷!」都雄虺想起了阿茞,隨即冷笑道:「不過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也有這種癖好,看得這樣津津有味。」
「去!別把我和你這下流坯子扯在一起!我欣賞的是他們的心聲。那麼極端,又那麼熱烈,那麼抗拒,又以慾望和仇恨來瓦解這抗拒!只有死而復生後的繁殖願望,加上血海深仇的深刻印記才能爆發出這樣完美的孽緣。」
都雄虺笑道:「現在水之鑒已經到手,這兩個小的你打算怎麼處置?」
「隨你便吧。」
都雄虺道:「既然如此,就任他們自生自滅。我倒很想看看他們會生出什麼樣的後代來。」
「你能看到?」
都雄虺笑道:「別忘了我已經練成了不老不死之身!嘿!再過個一兩百年,等他們這一族再繁衍多些,我再來擄一批回去做女奴!」
「你可得小心些,別玩出火來!共工的血脈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沒猜錯的話,當年水族首腦的覺醒多半和你那個老頭子有關。不過水族的力量還遠未到達極限,要是完全覺醒的話,只怕你未必對付得了!想來多半是那老頭子又想利用這一族的力量,又害怕再造出個共工來連自己也對付不了,所以在激發他們的隔代血繼的時候才留了一手。」
都雄虺傲然道:「哼!他怕,不代表我也會怕!就是真的再生出個共工來也不要緊!水漫天下?嘿!哪能和我們四宗的『終極滅世』相提並論!」
「隨你吧,反正我就快拋棄這個世界了,幾百年後的事情,我既看不到,也沒興趣管。」
有莘不破等回到了商隊。他的體力和真氣的消耗比預想中要嚴重得多,到第三天才站得起來。桑谷雋一直沒有醒轉,昏迷中作繭自縛,但於公孺嬰等都能感覺到蠶繭中的他力量正在慢慢恢復。
於公孺嬰一邊放出龍爪禿鷹,探明了通往天山劍道的風路;一邊整頓商隊,準備出發。
師韶不改當初和和有莘不破說過的決定,要順著大江回中原去了結自己的幾個心願,有莘不破挽留不住,只好置酒為他餞行。陶函四老均有珍貴禮品贈送,師韶卻半分不受,道:「我一個瞎子,沿途乞討度日便是。這些東西帶在身上,累身累心。」
銅車早已上岸,羋壓把所有通靈魚鳧都放了,師韶也登上了特地為他留下的竹筏。有莘不破道:「如果見到伯嘉魚,代我向他致謝。」
師韶奏起惜別之韻,坐在魚鳧群擁著的竹筏上,順水而下。曲子猶在群峰之間,竹筏卻已變成一點孤影,點綴著雪山白雲、碧水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