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本是解惑人 正文 第四章
    杜小黎又羞又惱,氣得喊:「那不是我們的!」

    鎬把一腳將谷捆踢上了天:「不是你們的,還是野貓野狗的?人贓俱在,還想耍賴,休想!」

    杜小黎又喊:「不是就不是!這種事,可以做DNA鑒定!」

    鐮刀罵:「你個臭養漢老婆,還鑒定!走吧,到哪兒?」

    鐮刀一亮出來,廖柏木心裡就明白了,這個谷垛窩兒,是這些人早就布設好的一個陷阱,他們早在暗中瞄視,只等著有人走進來。在此前,不定有多少男女吃了這種虧呢。莫說似自己和杜小黎這般清白無辜的,尚且有口難辯,那些為偷情而來甚至讓人家抓了現行的,豈不只得乖乖就範。想到這一點,廖柏木心裡反倒平靜了,不過就是為了幾個小錢兒嘛。他說:

    「好,什麼都別說,我都明白了。直奔主題吧,」他從襯衣口袋裡摸出票子,那是五張,他的習慣是身上常帶五百元現金,用過再補。他抽出一張,將其餘的四張丟在谷捆上,說,「別讓你們巧設機關白忙活,一人一張,拿去玩兒。如果再想扯別的,我奉陪到底,村委會我肯定不去,去就去鄉派出所,直接去公安局更好。」

    杜小黎撲上來,抓起票子往廖柏木手裡塞:「廖老師,不怕他們,這是敲詐!」

    廖柏木輕鬆一笑:「你聽我的,只當扶貧了。你快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回去。跟他們計較,不值。」

    四個鄉下人面面相覷,眼珠子都落在那四張票子上,再不說什麼。廖柏木和杜小黎起身走時,還主動閃出一條道。走出幾步,廖柏木站下,回身說:

    「我勸諸位兩句,這種事,趕快金盆洗手,不可再干。不定哪天遇到茬口,鬧個雞飛蛋打,怕連正經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人這一輩子,誰不想富?但還是要守住本分要緊。」

    四人不搭一言,剛才的兇惡倏忽而去,只是都木木地站在那裡。

    一路走下坡嶺,杜小黎身子軟軟的,一直拖抱著廖柏木的胳臂,直到坐進返城的出租車。她抹淚說,廖老師,剛才嚇壞我了,真掃興。廖柏木安慰,說沒事,就算做了個不算和諧的夢。

    經過這麼兩次事,廖柏木和杜小黎就覺彼此間親近了許多,在電大再見面,雖然仍是彼此點頭致意,但那笑容裡便豐富了許多內容。有時夜裡,杜小黎會把電話打過來,問功課上的事,也聊些家常,杜小黎會主動將最近有人介紹給她的對象,或追求她的人的情況說出來,請他幫忙拿主意。他也樂於當這種高參,耐心細緻地幫她分析,又提醒她重要的是要進一步瞭解些什麼,可採取什麼樣的辦法。再來電話時,杜小黎感謝廖老師的正中要害深謀遠慮,廖柏木心裡便生出一種被人信賴的成就感。杜小黎說,廖老師,我有時也奇怪,我怎麼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呢?許多事,我可是連我爸我媽都不說的。廖柏木說,有時我也有類似的感覺,有些意見,就是將來我的女兒大了,我也不會那麼直接地說給她。杜小黎說,真是遺憾,我要是你的女兒多好,可惜我太大了。廖柏木說,那你就把我當成你的鄰居大哥吧,一個還可信任的鄰居大哥。常常是,話一說到這個分兒上,彼此便都沉默了,也常常是杜小黎深深歎息一聲,說廖老師休息吧,我不打擾了,就放下了電話。

    廖柏木有時也把電話打過去,或發去信息,那多是在一些節假日,傳統的,或舶來的,致以問候祝福。敏感的情人節,廖柏木不敢有所造次,卻在心裡期盼著她也許會採取什麼樣的主動。但沒有,什麼都沒有,白天沒信息,夜裡也沒接到電話。直到第二天清晨,廖柏木打開手機,很快便有了信息提示的水晶樂曲。「祝廖老師昨日愉快!」再看時間,竟是00:01。廖柏木看著那時間發呆,這究竟表明什麼?

    留守的男人或女人,難挨的是夜晚的寂寞,連給大洋那邊的親人打打電話都要猶豫,人家正在學習和工作呀。廖柏木有時身體燥熱,胡思亂想,便用那種人皆可知的方法自我解決。忘我的激情過後,回過頭想一想,那虛幻的對象怎麼多是杜小黎?到後來,廖柏木都是惡狠狠地罵自己,什麼東西,人家是你的學生,可是一口一個老師敬著你的人呀!

    廖柏木的日常應酬活動是不少的,尤其是昔日的同學或學生,畢業後在社會上的發達很難讓人預料,或因什麼事,或僅僅是為了久別的聚會,常恭恭敬敬地將他請上,並堅持著將他安排在首席的位置上。對於時下的這種應酬,廖柏木的原則是,什麼價位的酒都可喝,酒後什麼樣的歌廳和洗浴宮也都可進,找來什麼樣的小姐陪歌陪舞或五花八門款式翻新的按摩也都可以接受,但下一步的熱情,他則堅決拒絕。畢竟是為人之師,無論如何要守住一條道德的底線。

    那一天,喝過酒,又坐進歌廳包廂,房門口呼啦啦擁進一排陪歌小姐,當中一個,不由讓廖柏木心頭猛地一動。主人讓廖柏木先選,他便點了她。這個小姐長得酷似杜小黎,臉盤像,身材也像,只是更年輕些。小姐款款地在他身邊落座,一隻溫熱的小手主動放在他的膝頭。廖柏木問,你叫什麼?小姐答,大哥就叫我小麗好了。廖柏木心中不由又一動,小麗,小黎,何其相似爾。便又問你姓什麼?小姐竟想了想,答,我姓于,干鉤於。廖柏木問,是真的嗎?小姐答,姓肯定是真的,但名字不是,大哥不怪我吧?

    小麗的歌唱得不錯,特別是仿唱鄧麗君的歌,柔柔軟軟,聲情並茂,連那氣聲都運用得極其準確到位,幾乎可以亂真。廖柏木心裡慨歎,真是命呀,這個女孩若是遇了伯樂,給了她一首原創歌曲,就是唱紅半邊天也未可知。趁著別人正唱得跳得投入,他又問,你叫小麗,是不是有意含了鄧麗君名字裡的一個麗字?小麗說,有人也這麼說,可我當初決定幹這行時,唱得不好,也沒想得那麼多,只是圖個順口。

    廖柏木說,以後我再來唱歌,還找你,好不好?小麗便順手將廖柏木放在茶几上的手機抓過去,按了一溜兒鍵子,說你聽,我的手機已通了,以後大哥找我,就打這個號。廖柏木說,要是趕上你正陪客人呢?小麗說,那我就說有急事,過來陪您。廖柏木說,為什麼?小麗說,其實客人選我們,我們心裡也選客人,大哥一看就是個有文化有品位的人,不動手動腳的,也不胡說八道。這話讓廖柏木聽著舒服,雖說心裡也知這些人難免逢場作戲討你高興,但畢竟讓人心裡受用。

    當天夜裡,廖柏木回到家,就將手機通話清單裡的那個已撥電話的號碼刪除了,他不想和歌廳裡的那些小姐發生什麼故事。可是幾天後的一個下午,他卻突然接到了小麗的電話,小麗問還記不記得她?

    廖柏木便想起了那張酷似杜小黎的臉。小麗又問他為什麼這些天都沒找她?廖柏木敷衍說,我去歌廳也是為了應酬,偶爾為之,以後吧,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再聽你唱鄧麗君的歌。小麗說,我想冒昧地請大哥說說話,您肯賞光嗎?廖柏木問什麼時候?小麗說,就是現在,我心正煩,特別想找個人坐一坐。廖柏木問你沒在歌廳嗎?小麗說,我已經有兩三天沒去了。廖柏木猶豫了一下,問,那你說去哪裡?小麗說,隨大哥吧,但有一點,我得事先聲明,今天是我買單請大哥。既是人家買單,廖柏木就想到了節儉,那些賠人笑吃青春飯的女孩子,掙幾個錢兒也是不容易,便說,那就去避風塘吧,我去那裡等你。

    這件事過去後很久,廖柏木還在想,那天,是什麼因素讓自己接受了那種風塵女子的邀請呢?答案似乎只能是,還是因為杜小黎,他特別想看看那個叫小麗的女孩子卸了裝束,走出那種迷離環境,會是一種什麼模樣,還會像杜小黎嗎?

    素面朝天的小麗雖不似在歌廳裡扎眼亮艷,卻以她的清純更能打動人,不知底細的人絕對會以為她是一名正在讀書的大學生。她說她來自省內的另一座城市,她說她媽媽下崗了,她哥哥正在南方的一所著名大學讀書,家裡僅靠父親一人的工資難以支撐家庭的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和供養一名大學生,所以她放棄了高考,不然,以她的成績,考取一所普通大學還是十拿九穩,她是以她的收入在資助父母和哥哥。她的談吐平靜而從容,說到動情處,淚眼濛濛,讓廖柏木也感心酸。廖柏木問她,這幾天不去歌廳,又是為什麼?小麗說,有個財大氣粗的豪爺,連續幾天,去了那家歌廳便點名讓她陪,又對歌廳老闆下了狠話,要徹底包下她,不許她再接待任何客人,不然就「走著瞧」。歌廳老闆知道那個人有錢有勢,黑白兩道都走得順溜,便問她的意見,或者就應下來,或者就躲一些日子,讓那個豪爺相信她已遠走高飛另謀生路。她現在是惹不起,只好躲了。廖柏木說,眼下城市裡歌廳遍地,何不另找個地方?小麗說,一聽大哥這話,就是對我們這行並不是很瞭解了。到了一個地方,一個場兒怎麼就那麼好打?自身條件不好,老闆搖頭不要;條件好些呢,那些小姐怕搶了她們飯碗,合起手來擠兌。我在那家歌廳幹得時間長些,與姐妹們也算相知相熟,平時遇些事,總會互相有些關照,哪好就下決心真走?唉,人生在世,怎麼就這麼難啊!

    有美女對坐相訴,時間過得快,不覺已是華燈初上。廖柏木出門打車,堅持先送小麗回家。車到一片舊式住宅小區樓旁,小麗說:和大哥說了半天話,雖也有吃有喝,但畢竟都是些光占嘴不抗餓的東西,大哥要是不嫌我,就到我屋裡坐一坐兒,我做兩碗麵條,大哥吃完再回去,也算小妹不成敬意的一點兒感謝了。廖柏木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動,聽說,城市裡的小姐多是幾人租用一戶房,省錢有伴又安全。便說,不會打擾別人吧?小麗說,哪會,我是自己租的房,這裡就是我的家。

    廖柏木是夜很深的時候才離開那個小巢回家去的。穿衣服的時候,小麗起身幫他扣扣子,手觸到了襯衣口袋,他說,「那裡有……」他是想說,那裡有錢,你看著留吧。但小麗沒等他把「錢」字吐出口,就摀住了他的嘴巴,嗔怨道,再說,以後不理你了!廖柏木真的很感動,看來這世上還真有只賣藝不賣身的女子。他不由得又動情地深吻了她。

    是小麗為他打開的房門,輕輕地,唯恐驚動了鄰居,就像偶爾偷情的良家婦女。小麗貼耳對他說:「記住這個地方了吧?以後想來,先給我打手機,我在家等你。」

    為這一夜歡情,廖柏木心底不知生出多少感歎。看來上蒼真是可憐我,不僅賜予我如此佳麗,還悲天憫人地暗中助我守住了道德底線。她不是我的學生,她更不是做皮肉生意的娼妓,儘管她的職業不那麼光彩堂皇,但細細想來,越是常在河邊站尚能不濕鞋的人,才越能顯示出人格堅守的韌勁與力度。她與自己,充其量可算紅顏知己,婚外戀情,比如蔡鍔與小鳳仙,比如燕青與李師師,當下社會,這種純屬個人隱私的情感,還應該受到譴責嗎?他甚至還心中慶幸,他和杜小黎,除了說說很知心的話,幸好從來沒有發生別的什麼,不然,再站在講台上,他真不知該如何面對那雙漂亮的眼睛了。

    幾天後,廖柏木去了杜小黎謀職的那家商場,花了一千多元錢買了一套最新款式具有最先進功能的步步高DVD播放機,他在小麗家的時候,發現那間小屋裡除了一台25英吋的電視機,並沒有別的更高檔的家用電器。小麗寂寞的時候幹什麼呢?有了這個,她就可以租些碟,讓電子世界的精彩陪她度過那些無聊的時光了。送禮物不比赤裸裸地給錢,彼此心裡都會舒服些。

    交完款,廖柏木去找了杜小黎。他說買DVD機是送一位老教師的生日禮物,他問如果人家不喜歡,是不是可以包退或者更換別的商品?杜小黎當即在那張發票上寫了一個「廖」字,大包大攬地說,沒問題,讓他們就帶著這張發票來找我。又埋怨說,買之前怎麼不先來找我,我找找經理,總可以打些折的。廖柏木笑說,下回吧,買房買汽車的時候,一定找你。杜小黎呸一聲,笑說,我們商場又不賣房賣車。

    小麗見了DVD機,果然非常高興,當即讓廖柏木幫著安裝調試,效果不錯。小麗說,你怎麼像我肚裡的蛔蟲?我正想攢錢買這個呢。廖柏木便將那張發票給了她,說如果你不喜歡,帶上它,去商場找我的一個學生,姓杜,她全程負責。小麗拿著發票翻過來看,笑了,說往後我就叫你阿廖了。廖柏木有心將姓名和工作單位都告訴她,但忍了忍,終是沒說。小麗也善解人意,不問,只是說,我已經又去上班了,那個豪爺真以為我走了呢。你什麼時候想去唱歌,去吧,只是找我的時候別再找小麗,我現在叫小君,我怕那個老傢伙再去纏,只好改名了。廖柏木說,我才不去歌廳呢,我只在家裡聽你唱《何日君再來》。廖柏木還想問她的真實姓名叫什麼,也終是沒問,這種事情也需要等價交換,人家不是已在你前面告訴,說姓干鉤「於」了嗎?

    廖柏木第三次去,是帶了500元的購物券。快到五一了,這是學校發的節日福利。以前,這種東西他都是去看女兒時,交給岳父家,反正自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日又多有應酬,購物券有期限,買來東西也是放著,冰箱裡早就塞滿了。將券交到小麗手上時,他再一次叮囑,如果你一時不想買什麼,可以去找我那位姓杜的學生,她會想辦法兌換成現金交給你。小麗撒嬌地說,不,我去給你買一件羊絨衫,看你身上這件,都起球了。廖柏木心裡暖暖的,說500元就夠買羊絨衫呀?小麗說,不夠我往裡添,不用你管。

    難去書生氣的廖柏木走進了小麗的家門。這是老式住宅,很小,一臥一廚,還有一個很小的衛生間。但很潔淨,一塵不染,引人注目處,是靠牆書桌上還擺著兩摞書和雜誌,多是文學類的,而且品位不低。小麗放下挎包,就進了廚房,廖柏木跟過去,靠在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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