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志成和薛濤到達賓館後,匆匆去了包廂。方之路已經坐定,右手坐著周國華,左手坐著穆干生。雖然剛才在收費站已經握過手,喬志成還是跑到方之路身邊,再次握了握方之路的手。喬志成主動坐到對面那個買單的位置上,看看方之路,然後對周國華說:「周書記,開始吧!」喬志成的樣子很是謙遜而真誠,好像他和周國華之間根本就沒有過什麼矛盾,何況鬧得縣委常委會都開不下去。
周國華看看方之路:「方部長辛苦了,開始吧!」
站在旁邊的服務員托著五糧液,酒斟好後,周國華端起酒杯,看著方之路說:「方部長,我代表縣委、縣政府歡迎方部長一行,方部長上任之後還是第一次到我縣裡來,來,老喬,我們先敬領導一杯!」周國華更是滿臉笑容,讓人覺得他和喬志成之間那麼團結,那麼友好。
方之路端起酒杯說:「國華、志成啊,要是你們工作上都能像喝酒這樣團結協調多好啊!來,乾一杯!」
穆干生今天不知道為何,真的沒有喝酒的雅興,心裡想,領導總是正確的,方部長這話要是別人說,肯定被認為這話太不得體了,可是在座的方之路官最大,下面的人難受也好、尷尬也罷,都得笑臉相迎。穆干生瞥一眼周國華和喬志成,覺得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們二人的目光同樣在方之路身上停留了片刻。
方之路並沒有因為今天的特殊任務而影響興致,兩杯開局酒喝過之後,自然是周國華先敬酒。周國華作為縣委書記,又是今天的東道主,但是今天不同往常,方之路是來解決他和喬志成之間矛盾的,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有些忐忑心虛、英雄氣短的感覺。看到方之路喝酒來者不拒,周國華豈能耍滑,一連敬了四杯,都杯杯見底。既然書記放出樣子了,喬志成站了起來,端著酒杯,來到方之路面前,說:「方部長,我第一次給領導敬酒,周書記給我放了樣子,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又一連喝了四杯,方之路喝得那麼爽快,那麼乾脆。說實話,方部長上任也有三個多月,作為副部長的穆干生還是第一次陪方之路喝酒,雖然此次任務特別,而且又到了縣裡,穆干生猶豫再三,還是端起酒杯,說:「方部長,我敬你兩杯,平時我是不喝酒的,只是第一次陪領導,我一定得表示我的心意。」穆干生說著將自己的杯子在方之路的杯子上碰了一下。
「穆副部長,聽說你愛人是醫生,平時管得嚴吧!」方之路說著已經把酒倒進嘴裡。
「她倒是希望我能喝兩杯,只是我確實不勝酒力!」
「方部長,穆副部長的愛人可是市醫院著名的中醫專家。」周國華說,「不僅如此,還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啊!還有他的小姨子,可是市裡出了名的美人喲!」
「是嗎?」方之路的眼睛突然間放出了一道奇異的光彩,「那我倒是要飽飽眼福哦!」
穆干生看著方之路,他突然感到剛才方之路看他的目光變了,變得有點往天上飄。這些天以來,自從方之路來到中南,從他見到方之路的第一眼,他覺得他的目光是目空一切的,尤其對他這個副部長,好像從來都是不屑一顧的。方部長怎麼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難道是因為喝了酒,失去自我了?不過穆干生第一次發覺方之路的目光裡有那種往天上飄的感覺是方之路第一次見到韓娟時,韓娟的漂亮是傳統加現代的,光潔的額頭顯得貴氣大方,肌膚白而細膩,紅唇皓齒,令人過目難忘。許多知道韓娟底細的男人說不知道她怎麼會嫁給黃偉華一個老師的。有些人為了看一眼韓娟,莫名其妙地在大街上攔住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是像方之路的那種貪婪的目光,不注意時,還不一定發覺其中的輕浮和**。穆干生把目光投向韓娟,他發現這個女人的確很美。
方之路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韓娟的臉上,韓娟有些不自然,突然把頭低下了。
實際上,今天的場合無論如何也不是喝酒的氛圍,然而,方部長好像並不介意,既然最高領導動真格地喝酒了,大家自然都要捨命陪君子了。不知不覺兩瓶五糧液已經光了。方之路滿臉紅潤,他那瘦小的面龐、凸起的顴骨大概被酒精泡得膨脹開了,讓穆干生覺得他親切多了。
方之路往椅子上一靠,大家以為他要下令結束酒宴,誰知他看看大家,說:「酒不能連著喝,我說幾句笑話讓大家輕鬆輕鬆。」
穆干生見過一些上了酒席就說痞話的領導,但他總以為組織部長應該是處處都謹慎的,他瞥一眼方之路,發覺他那被酒精泡得膨脹的面孔裡透出幾分痞勁。
如今,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酒桌上興的就是那些不著邊際的笑話,大家都是第一次陪方部長,只好陪著笑了起來。
方之路說:「兩個餃子結婚,宴會結束後,男餃子想著晚上的洞房之夜,於是盡快送走了所有親朋好友。來到床前卻見一個圓潤的肉丸子躺在床上,男餃子大驚地問,新娘餃子呢?肉丸害羞眨眼說,討厭!人家在這等你好久了,脫了衣服露屁股了就不認識了?!」
雖然這種笑話沒什麼新意,但大家還是裝作大笑的樣子,穆干生既沒笑,也不吭聲,巴不得這種應酬一下子結束,擺脫這種尷尬的場面。
酒宴總算結束了,到了賓館,方之路自然是豪華大套間,穆干生和薛濤各住一個標間,韓娟一個女人,當然也享受一個標間。其他人都兩人一個標間。
穆干生剛進房間,就接到郝瑩梅的電話。郝瑩梅想讓穆干生介紹他見方部長,穆干生有些為難,便告訴她方部長的房間和手機號碼,讓她自己決定。
穆干生躺到床上,想到剛才在酒席上方之路聽說他愛人和小姨子,方之路的表情的異常變化,穆干生心中有些不痛快,他怎麼也弄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剛才他把方之路送到房間,方之路居然像對待客人一樣認認真真地握著他的手,他覺得方部長的變化是從冰天雪地的嚴冬突然到了酷暑盛夏,中間連一天過渡階段都沒有。他真的擔心和這樣情緒波動太大的領導相處。
穆干生想洗洗澡,可是他害怕郝瑩梅突然敲門。說不定郝瑩梅不敢直接給方之路打手機或者敲他的門,有可能會先來見自己。可是等到十點多鐘,穆干生估計郝瑩梅不會來了,便沖了澡上床睡覺。
一夜無話,當然,無論郝瑩梅當天夜裡見沒見到方之路,穆干生是不可能知道的,不過穆干生確實還在惦記著郝瑩梅的事。作為一個女人,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在縣裡當到副縣長,當然是超群出眾的,可是,她想到市級機關工作,那就是未知數了。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儘管他穆干生對方部長的性格不瞭解,他還是想找機會幫助她說上話的。
第二天上午,方之路主持召開了縣委常委會,主要是周國華和喬志成談問題,聽取縣委常委們的意見。在這樣的會議上,又有市委組織部一幫人在場,周國華和喬志成的姿態都比較高,各自都主動作了自我批評,其他常委也只能避重就輕,敷衍一番。下午便由穆干生和薛濤各帶一組,和縣委常委們個別談話。
方之路在縣委組織部長王炳軍的陪同下去了葫蘆鎮。穆干生不知道在這個時候方部長去葫蘆鎮幹什麼,他怎麼也想不出方之路有什麼要事。想到那個鄉黨委書記匡宇宙,這個女人平時哪裡有機會見到市委組織部長,現在方之路上門了,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想給匡宇宙打個電話通知一聲,可又覺得不妥,自己豈不是自作多情!
吃晚飯時,方之路還沒回來,既然方部長不在,穆干生和薛濤哪裡有喝酒的雅興,匆匆吃了飯,便各自回了房間。穆干生的頭腦裡突然浮現出郝瑩梅、匡宇宙這兩個女人,難道方之路放下重要工作去會美女?穆干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這樣一個奇怪的念頭!隨之又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竟然產生這樣的念頭,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是不是自己有些卑鄙。
第二天一早,穆干生出去散步,遇見肖洪書,肖洪書回頭跟在穆干生身邊,肖洪書說:「穆副部長,昨天晚上十一點多我看到匡宇宙進了方部長的房間。」
穆干生站了下來,睜大眼睛看著肖洪書:「不會吧!」
「肯定。」肖洪書說,「昨天晚上我有兩個同學來玩,聊了很久,我送他們走時已經十一點鐘,我剛進賓館大廳,見一女人大步上摟,我緊跟上去,一看是匡宇宙,我就奇怪了,這麼晚了,她找誰?怕她發現我,我便躲在旁邊,見她敲了方部長的門。」
穆干生張了張嘴,停了一會兒,說:「後來呢?」
「匡宇宙迅速進了房間,門立即就關了起來。」
「也許是找領導匯報工作。」穆干生擺擺手,輕輕在肖洪書肩上拍了兩下,「洪書,這事千萬不要再對任何人說,以免引起誤會,招來麻煩。」
肖洪書點點頭。
早飯後,談話繼續進行,但方之路還是沒有參加,他幹什麼去了,穆干生不知道。
本來,穆干生想向方部長匯報一下情況,下午就可以回市裡了,可方之路說,讓穆干生下午把兩個組的談話綜合一下,晚上縣裡要留大家吃晚飯,明天早飯後再回去。
穆干生不習慣這種工作方法和工作節奏,但是領導已經明確了,他只好服從。
不知道為何,也不知道是誰在主張,晚上縣委組織部長王炳軍來了,說要請市委組織部的同志去湖邊吃野味。可上車時不見方部長,穆干生不便多問,這時王炳軍才低聲說:「方部長去不了,周書記另有安排。」
穆干生一看,韓娟也沒來。
車開出不遠,穆干生說:「王部長,我們真的吃不消了,能不能找地方吃點稀飯饅頭,我們已經營養過剩了,真的不是因為廉政,而是為了健康。」
「穆副部長,你太實在了。」王炳軍說,「可我們也為難啊,你說上級領導來了,我們讓大家吃稀飯饅頭,這不是不盡人情嘛,還不遭人罵!」
「不管怎麼說,酒是不能喝了。」
「穆副部長,你看人家方部長,昨天晚上在葫蘆鎮,和匡宇宙一個人就喝了二十多杯。今天晚上……」王炳軍突然停住了。
穆干生知道,王炳軍說走了火,尷尬地笑了笑沒接下去。
吃完了晚飯,在回來的路上司機小蔡告訴他,說他聽王部長的司機說,今晚是郝瑩梅請方部長吃飯。
穆干生有點似信非信,憑他對郝瑩梅的瞭解,她還不至於這樣市儈,堂堂的一個副縣長,這樣辦事也太擺不到桌面上了。況且郝瑩梅和方部長剛剛認識,而他和郝瑩梅相識那麼多年,關係還算不錯,難道郝瑩梅連最起碼的面子都不考慮。
總之,這次滸河縣之行,給穆干生留下許多懸念。
按以往的工作慣例,滸河縣調查之後,市委組織部除了要整理相關材料,還要認真匯報縣委書記和縣長在這次矛盾中的各自責任,或者說還要研究解決的初步意見,當然最主要的是兩個主要領導還能不能在縣裡繼續工作下去。但是,從滸河縣回來之後,兩個星期過去了,方部長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
有一天,薛濤來到穆干生辦公室,說:「奇怪,我們那麼多人跑到滸河去,又是開會,又是找人談話,可是起到什麼作用?簡直是莫名其妙。」
「一個領導一個工作方法,我們只能服從,只能適應。」
「我們這些副部長也不分工了,形同虛設!」
又過了半個月,穆干生看到了關於滸河縣幹部調整的文件。周國華免去縣委書記職務,另行分配工作;喬志成免去縣委副書記、縣長職務,調市委統戰部任副部長;郝瑩梅任縣委副書記;市委副秘書長宋希群調滸河縣任縣委書記;三河區常委副區長魏曉林調滸河縣任縣委副書記、常務副縣長。文件下達後,就傳出魏曉林將作為縣長人選提交人代會選舉的消息,可是作為市委組織部的兩位副部長穆干生和薛濤雖然都參與了滸河縣問題的調查,卻都不知道滸河縣領導班子的大調整。穆干生和薛濤都感到十分困惑。
穆干生雖然嘴上沒說,但是總覺得方之路的做法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幹部調整的程序。固然像縣委書記、縣長這樣的正處級幹部是市委管理的幹部,縣委書記的任免還要報省委組織部批准,或者說市委書記拿出主導意見,還要市委組織部提出方案,提交市委常委討論。但是像這次情況,市委書記交待他們去調查處理,調查結束後,再怎麼走形式,也會先由組織部研究方案,然後提交市委常委討論的,而且市委常委會在召開常委會時也會讓他和薛濤兩人列席會議。可是,這些程序都沒有進行,文件就下發了,這讓穆干生和薛濤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這天下午,方之路突然打電話讓穆干生去他辦公室,穆干生不知道是什麼事,方之路上任組織部長半年來,這還是第一次,但穆干生並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進了方之路的辦公室,方之路滿臉笑容,特地站起來握了握穆干生的手。
「干生,」方之路說,「滸河縣準備召開人代會,選舉縣長、副縣長。」
穆干生心想,滸河縣雖然屬屆中調整幹部,按照選舉法自然也應召開人代會的。
「按照中央《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綱要》以及公推公選的有關規定,這次滸河縣縣長的選舉準備實行差額選舉。」
「差額?」穆干生吃了一驚。
在穆干生的記憶當中,八十年代初期,曾經進行過鄉、縣、市長的差額選舉的試點,但是由於條件還不成熟,上級黨委很難保證組織指定的人當選,選舉過程中出現意外的比比皆是。後來便把市、縣、鄉鎮長的差額選舉取消了,改為等額選舉。副職的差額比例也大大降低了。現在滸河縣突然又要實行縣長差額選舉,這固然是好事,是一大進步,但他不知道市委為什麼突然間作出這樣的決定,也不知道讓誰和魏曉林進行差額。
「干生,幹部人事制度要改革,選舉要擴大民主成分,所以……」方之路說,「這次就不搞公推公選了,以後縣處級幹部都要以不同的形式實行公推公選。」
方之路這樣一說,讓穆干生又看到了一線希望,這段時間,社會上、群眾中對方之路的誤解,在幹部問題上過於神秘、權力過於集中,不知道為什麼,群眾的意見不是對著市委、市委書記,而是對著組織部長方之路。此刻,穆干生的心裡想道,是不是群眾還不瞭解方之路,誤解了他。
「原四名副縣長中,郝瑩梅改任縣委副書記,另一個也要調市農工辦。」方之路說,「這樣一來要增選兩名副縣長,加上差額一名,也要在三個候選人當中選舉兩名。」
但是方之路始終沒有說明縣長參選的人是誰,副縣長的兩名候選人怎麼產生,參選的副縣長如何指定的。既然領導不說,那一定還要保密的,穆干生懂得組織部的規矩,也就不便多問。
最後,方之路又說:「干生,聽說你愛人是市人民醫院醫生,而且是社會上公認的名醫,你回家和她打聲招呼,我哪天去請她看看病。」
「方部長,你怎麼了?」穆干生說,「中醫不像西醫,中醫主要是問病史,號號脈。我讓她到辦公室來給你看看?」
方之路笑笑,說:「也沒什麼大毛病,還是哪天我去醫院吧,俗話說,醫不叩門嘛!既是毛病,就要像個病人。」
「那好,我告訴她,讓她一定盡全力給方部長看。」
「干生,關於工作上的事,你千萬別誤會。」方之路說,「老高已經接近退休年齡,不宜在組織部幹下去了,老薛嘛也要看看,所以副部長之間一直沒有分工,我準備等一等再說。這段時間凡是幹部上的事,我一是和你商量,二是會帶著你的,比如馬上滸河縣的選舉,你和我一同去幫助縣委把握大局,主要是選舉不出差錯,這是一貫的要求。」
有些話,都已到了嘴邊,但穆干生還是吞了回去,比如說高德建的事,不知道方之路和市委領導是怎麼想的,不過他真的希望對老高有一個交代,畢竟是老副部長了,又幹過縣委書記。可是領導不說,穆干生也怕太冒昧了。
下午臨下班時,穆干生突然接到周國華的電話。
「穆副部長,不好意思打擾你,你方便嗎?我想見見你。」
「周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什麼人物,您有事嗎?」穆干生說。
「那我們見面再聊吧!」周國華說,這樣,我半小時後到你家樓下接你,好嗎?」
「好的。」
果然,周國華親自到穆干生樓下,穆干生正猶豫時,只見旁邊一輛帕薩特轎車裡伸出一隻手。
穆干生上了車,周國華緊緊抓住穆干生的手,只是握手,卻一句話也沒說,穆干生感到周國華的握手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好像不是在握手,而是在說悄悄話,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傾訴。
穆干生也像酒席上敬酒那樣,有來無往非禮也。同樣用特殊方式握了握周國華的手。
自然在這種情況下,周國華不能像往常那樣四處張揚,耍足了派頭和威風,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派頭和威風都是伴隨著頭上的烏紗帽而來的,周國華已經被卸卻了縣委書記的桂冠,自然也就還原了人本來的屬性。
帕薩特轎車駛進一家飯店,一個陌生的男子迎了出來,周國華低聲說:「我外甥,自家人。」
進了一包廂,只有三個人,穆干生和周國華,還有周國華的外甥。
酒斟好後,周國華說:「穆副部長,其實在這個時候我哪還有心思喝酒,只是想發洩一下心中的不快。」
「周書記,你也不必著急,或許是市委另有打算,不管怎麼說你是縣委書記,如今的縣委書記,只要沒犯錯誤,哪個不提拔到副市廳級呀!」穆干生說。
「穆副部長,先不說我和老喬之間的矛盾,我只說某些領導,真的不是東西,可以說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動路了,甚至連工作也不幹,專門利用職權,唉!情節也太惡劣了!」
周國華這樣一說,真的嚇了穆干生一跳,這話出自曾經的縣委書記之口,真的了不得。穆干生不懂得周國華這番話的真實含意,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誰。穆干生認識周國華已經有六七年,那時穆干生還是縣委常委、縣委組織部長,周國華剛從市政府副秘書長調滸河縣任縣委書記。那天穆干生從市委組織出來,在走廊裡碰到當時的市委組織部長和周國華,兩人還握了握手,後來穆干生調市委組織部任副部長,也到滸河縣去過幾次,周國華都親自作陪了,兩人之間的關係說不上遠也談不上近,更沒有知己到無話不說的地步。
在周國華心裡,穆干生年輕有為,將來必定後生可畏,憑他對一個幹部的分析,穆干生日後走上市委書記、市長的位置是很有可能的。
穆干生給周國華遞上一支香煙,說:「周書記,縣委書記的任免不光是市委的意見,還是要報省委組織部的,你一定要沉住氣呀!」
「穆副部長,我就等著看他們怎麼安排我。」周國華說,「你的情況我都聽說了,沒想到他是那麼一個東西,我倒要看看他是一個什麼貨色。」
穆干生似乎聽出點端倪來,可他只能當做沒聽懂,官場上隔牆有耳的事太多了,若是他參與半點議論,傳出去那還了得,傳說過程中再被人添油加醋,那就難辨真假了。穆干生甚至有些後悔不該答應周國華出來吃飯。
穆干生只能打著哈哈,端著酒杯,說:「來,周書記,咱倆喝一杯。」
「干生部長,你等著好戲看吧!」周國華說,「我絕不相信女人都是心甘情願出賣**的,我堅信她們是迫於無奈,這種手段叫性賄賂!」
穆干生越來越被搞得雲裡霧裡的,他看看周國華,只見他臉色鐵青,那樣子好像真的掌握了什麼確鑿證據似的。但,穆干生知道,這種事豈是隨便亂說的,何況他們倆都身居要職,中國自古就有「捉賊要捉贓,捉姦要捉雙」的道理。
但周國華始終沒有把話說得那麼明白,穆干生也不敢深入打聽一句,省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穆干生從周國華的發洩中多少也感覺到一點,周國華能夠官至縣委書記。上面肯定是有一定路子的,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前幾天穆干生聽說了,至於市委為什麼把他的縣委書記免了沒任,這就很難說了,就像方之路當初,省委常委已經研究過了,由機關幹部處長李東友任中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也照樣變了。用中南的話來說,叫煮熟的鴨子飛不了!但如今,煮熟的鴨子不是照樣飛了嗎?現在李東友還在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長的位置上幹著,而方之路早已堂而皇之地當上了中南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不過穆干生覺得,周國華對於自己的未來並沒有多少把握。否則他也不至於不顧自己的身份而發洩心中的不快。但周國華是李東友,還是方之路呢?
兩人並沒有喝什麼酒,周國華說了許多官場上犯大忌的話,穆干生大都一聽了之,最後還是勸周國華不要到處發洩心中的不滿情緒。
周國華把穆干生送到樓下,緊緊握著穆干生的手,說:「干生部長啊,你等著看,不用多久,一定有戲可看!」
穆干生知道,周國華說的不是醉話,因為他們倆並沒喝什麼酒,而且周國華這話說了不知道多少遍。只是他不明白,周國華所說的看戲指的是什麼,誰在演戲?
回到家,妻子正在看電視,穆干生突然想到方之路看病的事,就對妻子說:「楠予,方部長想找你看看病。」
鄧楠予把電視靜了音,抬頭看著穆干生,「方部長找我看病,他什麼病?」
穆干生搖搖頭:「他沒說,他只對我說哪天去醫院找你,你就熱情點吧!」
「干生,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好像我平時對病人都不怎麼熱情似的,方部長去了我就要熱情些。」
「我不是這個意思。」穆干生說,「你不知道,他這樣人有點怪。」
「他為什麼要找我看?」鄧楠予說,「我們醫院有省一級的大專家,名氣大得很呢!」
「也許認為你年富力強吧,」穆干生莫名其妙地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