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不語。
好久沒有這樣了,兩個人坐在露天,看星星,喝啤酒。
——Joe,你知道我最自豪的兩件事是什麼?
——說來聽聽。
——一件是愛上她,另一件就是和你成為同學。
——哦,那你知道我最得意的兩件事是什麼?
——洗耳恭聽。
——一個是認識鄒雨,還有就是做你的同學兼老友。
——哦,這麼說,我們的意見很是一致。
兩人大笑。
——原來,我們如此深愛她。
——可惜她心裡全是你,不肯為我留一點位置。
——可惜她只會在你面前談笑風生,卻吝嗇多看我一眼。
——可惜我走不進她的世界。
——可惜我只能在她的世界給她痛苦。
——可惜她寧肯獨自吞下你給她的苦,也不肯享受我給她的快樂。
——可惜我不會再有機會給她快樂。
——可惜我沒有能力得到她的愛。
——可惜我永遠打不開她心裡的結。
——原來,我們都在妒忌對方。
——再來一罐,接著。
剩下,啤酒罐的碰撞聲,笑聲,和天上星星閃耀的光芒。
(四十八)
省律協發函過來,派我去荷蘭深造一年。時間就定在一個星期之後。
還記得那個時候,競爭是多麼的激烈。此刻,我的理想終於實現,那是所有法律人士的天堂。
我沒有讓自己失望,不是嗎?可是,為什麼,我卻興奮不起來。
拿到簽證的那刻,心裡說不出的滋味。連高展旗都說我是不是不想去了,那當初費這麼大勁做什麼?
沉重、感傷、痛楚,一個勁地敲打我的心。
我真的要離開這了嗎?我真的可以放下了嗎?
是的,為了那個人。他知道了嗎?
所有的悲傷都已過去,所有的一切都將歸於平淡,我和他……
他在我心裡早已生了根,發了芽。就讓我帶著它遠走高飛吧,這一天終會來到。
我忙著收拾行李,交接工作。
望著陪伴了我10年歲月的事務所,我戀有不捨。
「嗨,又不是不回來了,別愁眉苦臉了,小心皺紋。」老高安慰我。
「我會想你們的。」
「說不定還敢得及喝滿月酒。」
我牽他的手,微笑著回應他。
是啊,我會回來的,不必這麼傷感。
我又去了那些曾經留戀的地方,一寸一寸,認真而緩慢,任憑離愁別緒將我包圍。
最終,停留在那個香氣四溢的咖啡館。
星巴克門口,一個發呆的我。
透過若大的玻璃窗,我看見我的影子在飄。
咖啡館裡,有人悠閒地看著雜誌,有人進行著商務會談,有人談情說愛。
我來這做什麼呢?沒人知道。
忽然,我發現窗子裡多了一張臉。
「你在這?」他輕輕地問。
「你也在這?」我回過頭,看到他,相視而笑。
沉默。
「要不進去坐坐?」我建議道。
他點頭同意。
我們找到靠窗的位置,肩並肩,不約而同地點了清咖。
「你什麼時候習慣喝清咖的?」他問。
「很久以前。」我答。
「決定去了?」
「嗯。」
「我們真的會分離嗎?」他問。
「心不會分。我會回來的。」
「我們一定會重逢的。」
「這點,我從來不懷疑。如果下次你在這裡碰到我,一定記得,為我點杯清咖。」
「嗯。」
清咖濃郁,香醇,我未曾想過自己會適應它的味道。我望了望身邊的他,原來潛移默化中,早已將彼此的習慣融入自己的生活。
「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我說。
「儘管說。」
「那條項鏈,我想帶在身邊。」
「我們做個交換。」
「哦,說來聽聽。」
「這個,給你。」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
「原來,你一直帶在身邊。」
「我有預感,你一定會接受的。」
「好吧,交易成功。」
外面,雨過天晴,陽光透出烏雲,直射大地。
「鄒雨,答應我。」
「答應什麼?」
「一定要為彼此幸福。」
「一定。」
「無論多麼艱難,下輩子一定不能錯過。」
「嗯,我答應你。」我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
「我就等在那個地方,一動也不動,直到你來,把我喚醒。」
「好,我一定會守約,第一個遇見你。」
「我們還要生兩個孩子,一個叫小正,一個叫小雨。我要教他們打球,教他們說法語,他們想要什麼,我就給他們什麼。」
「我要告訴他們,他們的爸爸有多麼的了不起,他們的媽媽深愛著他們的爸爸。」
「他們的爸爸也深愛著他們的媽媽。」
忽然,他不說了,轉過身,伸出手,把我抱住,暖暖的,越來越緊,直到無法呼吸。
不要哭,不要讓他看到我哭,要笑,對著他微笑,我一遍遍地提醒自己。
我知道,從此天涯相隔,是否還能再見,無人會知。
我也知道,其實,我們的名字,早就刻在對方的心上。我們真心地、刻骨地愛過,做到這一點,就夠了。
我也暗想:在彼此的星空下守護一生,未嘗不是一種美麗。
我慢慢地鬆開他,看著他,彼時無聲,勝卻有聲。
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萬般不捨。
「走吧。」我說。
走出咖啡館,陽光燦爛。
挪步至天橋,那座寫滿愛的天橋。
站在橋上,看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沒有人會注意到有兩個人曾在這裡譜下了美妙的戀曲,至今還在延續。
「你看,冬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是啊,春天要來了。」
「那時,花一定會開得更加燦爛。」
「我相信,我會看到那一天。」
我感覺他的食指靠近、不斷地靠近,我用手輕輕地握住。
「沒人能把我們分開,只要心還在跳。」
「是的,只要心還在跳。」
「我們一起轉身,好嗎?」
「你先轉。」
「答應我,不要傷感,不要難過。」
他沒有作聲。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看了他最後一眼,鼓足最後的勇氣,深呼吸一口,邁出第一步。
就這樣走下去,不要回頭,不要落淚。
「鄒雨,你一定要記住——我愛你!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哪怕世界末日,這個世界上永遠有個人在等你!」他在身後說。
我記住了他的話。
在我的心裡,有個強烈的聲音在吶喊:我會回來找你的,一定會的。不用很久。
依然往前走。
淚水從眼角輕輕滑過。
風吹過,拭乾。
遠處,一道美麗的彩虹劃過天際……
晚上,盯著天上的星星發呆,這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個晚上了。
手機鈴聲響起。
一條短信映入眼簾:情之所鍾,愛之所向,心之所繫,夢之所繞。你的心,我會用一生去讀懂。林啟正。
是他發來的!他會用中文發短信了,在我們分離了之後……
此情此愛,記掛一生。我回了過去。
人生就是這樣,當我們掙扎、無助、艱難,時間會給我們最好的答案。
或許,我們都該釋然,因為愛過、痛過,經歷過,深刻過,所以不再遺憾。
番外:
晚上,書房內,打開燈。
翻開手機。
其實,手機的發件箱裡有許多短信,是他寫給她的,但從未發出去。
他經常坐在書桌前,一條條地看過去,他覺得,那是一種無聲的對話。
她的事情他早就耳聞。
她還在美國的時候,律協的朋友告訴他的。
多麼難能可貴的機會,她爭取來了。完全靠自己。
他聽了,為她驕傲。
同時,心在隱隱地痛。
是的,一年不算什麼,我會等你的。他想。
到時候,他會去找她,他想像著她會在遠處笑著向他揮手。
他看了看手臂上的刺青,繡得還不錯。
你逃不掉的,他想。
(四十九)
林啟正將返回香港。
而我,將踏上求學的旅程。
按照原定計劃,我去百貨公司取那根項鏈。
快過年了,叫不到車,我只好等待。等了很久,也沒見車來。
忽然,有輛的車停在了我的跟前,我想都沒有想就上了車。
我看著那根金光閃閃的項鏈,心裡想著他,絲毫沒有發現一場危機正在等待著我。
突然車停了下來。是紅燈。
我望向四周,這分明不是回家的路!
「師傅,不是這條路,你是不是走錯了?」
他不作答,逕自開車。還是不對,這路不對。
我慌了,緊張起來,「你要帶我去哪?你想做什麼?」
司機還是不說話。
我被人暗算了!一個可怕的念頭湧上心頭。
「我要下車,快放我下車,你是誰,我不認識你。」我大聲吼叫。
「小姐,我看你還是乖乖坐著,到了,自然會放你下來。」他終於出聲。
「你究竟是誰,你要做什麼?」恐懼、不安將我整個人籠罩。
終於,車在一處荒郊野外停下了。
我立即打開車門,正準備逃走,突然,我感到背後被人重重的一擊,一陣暈眩,接著就失去知覺了。
我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的,頭有點痛。這是在哪?
我看向四周,空闊的倉庫,陰暗無比,偶爾一束光線照進來,讓我意識到自己還尚在人間。我努力回憶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拿完項鏈、上車、被人打昏……我渾噩不堪,無法相信這是真的。我緊縮成一團,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打開了。刺眼的光芒照了進來,隱約看見一群人朝我這邊走來,其中的一個人發出陣陣的陰笑。
「是你!」我看清他的面目,恍然大悟。
「沒想到吧。」
「你……你想做什麼?」
「哦,鄒律師,別怕,我只是想和你聊聊。這麼美的妞,要是受驚了,有人會心疼的。」說著,他的手伸過來摸我的臉。
「別碰我。」我奮力甩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