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光線很暗,窗簾和百葉窗全都關得密實。屋裡只有幾件簡單的傢俱,正對著大門有一條過道,那裡露出一小片光線,狗叫聲似乎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於是我轉向那裡,朝屋子的後半部走去。
我的手剛碰到走廊後的彈簧門,就聽到黑夜行者不安地動了一下。怎麼啦?我問,但黑夜行者沒有回答。我閉上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腦海裡並沒有閃現秘密暗示。我聳聳肩,推開門,走進了廚房。
廚房的上半截被粉刷成了一種膩人的淡黃色,地面鋪著老式藍白條紋瓷磚。廚房一角有一個小冰箱,櫃檯式長桌上有一個電熱鍋,一隻蒲葵甲蟲匆匆爬過,躲到了冰箱背後。廚房唯一的窗戶上釘了一大塊三夾板,天花板上掛著一個昏暗的燈泡。
燈泡下有一個笨重的老式大桌子,桌腿粗壯結實,白瓷桌面。牆上掛著一面大鏡子,角度很特別,剛好照出桌子上擺放著的任何東西,而鏡子此刻照出的正是躺在桌子中央的一個……嗯……
怎麼說呢?我估計它最開始時可以算個人,但現在很難說它是什麼,我承認它的樣子連我也有點吃驚。雖然我感到吃驚,卻不得不承認這活幹得真是乾淨徹底,連外科大夫也會歎為觀止,很可能沒有哪位外科大夫會向醫療保健組織聲稱自己有這種能力。
比方說,我絕對想不到那樣切除掉嘴唇和眼簾。雖然我的活幹得漂亮,但我絕對無法在不傷及眼睛的情況下切除眼簾。那雙眼睛現在正瘋狂轉來轉去,無法閉上,甚至都無法眨一下,只能死死地盯著那面鏡子。我估計眼簾是最後切除掉的,是在鼻子和耳朵如此乾淨利落地解決掉後才切除的。如果換了我,我是否會在雙臂、雙腿、生殖器等被切除掉之前切除這些。真是讓人難以取捨,從目前的情形來看,這一切幹得恰到好處,甚至可以說完美無缺。我們常常將非常乾淨漂亮的殺人手段稱作「外科手術般」,而這是真正的外科手術,就連嘴唇和舌頭被切割掉的嘴巴也沒有出現流血的情況,還有牙齒。這手法真是讓人歎為觀止。每個創口的縫合都很專業,肩膀處裹著整潔的白色繃帶,其他傷口已經癒合,而且癒合的情況只有在最一流的醫院裡才有望見到。
他身上每樣東西都已被切除,絕對是每樣東西,如今只剩下一個光禿禿、毫無特徵的腦袋,連在一個沒有任何多餘部件的軀體上。我無法想像如何能在保住性命的情況下做到這一點,更無法想像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這樣做,它所展示出來的殘酷真的讓人懷疑宇宙是否還有必要存在。如果這句話從死神的化身德克斯特的嘴巴裡出來顯得有那麼一點虛偽的話,那我請求你們的原諒,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但我絕對不會幹這種事。我只是在黑夜行者確實覺得有必要時才對那些惡貫滿盈的人下手,而且最後從來不會再讓他們活著受罪。
劊子手耐心仔細地完成這一切之後,卻仍然讓它活著,面對著鏡子……我可以感覺到內心深處湧起了一陣黑暗的驚歎,彷彿黑夜行者第一次感到自己有點微不足道。
桌上那玩意兒似乎並沒有看到我,只是繼續不停地發出那種瘋狂的狗叫聲,一遍遍地反覆著同一個可怕的音。
我聽到德博拉拖著腳步停在我的身後。
「哦,天哪!啊,上帝啊……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說,「但肯定不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