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卡塔」、「卡塔」敲擊鍵盤的聲音,帕特羅偵探的一雙手也在自己肥胖的肚子兩側輕輕地拍打著,那感覺就彷彿要努力從厚厚的油脂中找到單薄的肋骨和肋間肌一樣。
帕特羅偵探約莫五十歲光景,矮矮胖胖的,禿頂的兩邊,頭髮亂糟糟,一雙小眼睛總是無神地瞇縫著。以前的同事曾相當風趣地形容他:蒙古人般的臉頰、英國古典式的巨大鷹鉤鼻子與愛斯基摩人的身材完美的混合體。對此,帕特羅只是笑笑。在整個警局裡,沒有人願意小覷這位樣貌滑稽的老偵探。
帕特羅繼續敲打自己,同時低聲哼哼著百老匯不久前上演的歌舞劇《月亮上的人》。
「沒有痕跡。」馬丁盯著屏幕,頭也不回地說。
「嗯,這我知道了,那麼,文件線索呢。」偵探停止了哼唧。
「沒有特別的地方,普通的紙張,大眾使用的打印機,至於粘貼用的膠水,我還沒有分析出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決不會使用自己的唾液或是精液。也就是說,除了那個蜘蛛圖案是個希罕玩意兒,別的都起不到幫助作用。」
「是這樣嗎……」帕特羅用力地敲了一下,「陽台的照片一點兒線索都沒有嗎?」
「噢,帕特,我可不願意在你面前班門弄斧,你是實地觀察,我則是看你們帶回來的照片,」馬丁無奈地聳聳肩,「至少我看不出有任何問題,你的對手是個謹慎的傢伙,即使他真的經過窗台,也一定小心地擦拭過了。」
「那個窗台的寬度不允許有人那麼做。」
「所以我說即使,老兄,防盜鏈被人砍斷了,不是嗎?那他還有什麼必要走後面。不要把管理員說的話太當真,據我所知,他們大多是些無所事事的傢伙。」
帕特羅偵探坐了一會兒,就來到了化驗室,負責血液鑒定的警員正要去找他。
「結果出來了,可以肯定,手套上的血跡出自絡依絲,在30個化驗標準上呈一致的吻合顯示。」
偵探點了點頭。
「不過有點兒地方叫我納悶,手套上的血液沾附均勻,除了在攜帶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一點擦痕之外。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把手套扔到了血缸裡,當然,手套的內側沒有沾染血跡,帕特,對此你能怎麼想?」
「唔……」帕特羅又瞇起了眼睛,「他把她開膛破肚了,然後把雙手伸進去。」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手套上沒有沾到一丁點兒內壁細胞,如果你手下的警察有一點起碼的保護手段的話,我只能認為,這手套上原本就不該有內壁細胞,也就是說,他把那個可憐女孩兒的靜脈割斷了,然後讓她的血流到一個大罐子裡。這聽起來很殘忍,但我現在只能這麼認為。」
帕特羅偵探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點著一支雪茄煙,叼著它慢慢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遠遠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帕特羅抬起頭,他的助手從走廊的那頭兒跑過來,手裡搖晃著一些文件,他的嘴裡也叼著一支雪茄,不過,還沒有點火。
「帕特,那女孩兒的檔案。」助手很快來到他面前,帕特羅打著了火機,湊了過去。
「喂,你在幹嘛,這是香腸!」助手被眼前的火光嚇了一跳,偵探這才注意,他把他的香腸從嘴裡抽出來,又把自己的雪茄塞了回去,然後沖對方笑笑。
「上帝,你一定還沒有睡覺吧。」
「沒關係,這個足以補充體力。」偵探用力咬了一口,一側的腮鼓了起來。
「你要的材料在這裡,絡依絲。菲爾有三個家庭成員,母親、繼父和一個十七歲同母異父的妹妹。她和妹妹居住在這個城市,父母住在新澤西。」
帕特羅注意到檔案裡的離婚記錄,又看看絡依絲妹妹的年紀。
「這正是我要說的,在絡依絲的母親和生父離婚之前,就早早與情人生下了第二個女孩兒,也就是絡依絲的妹妹柯露娜?菲爾。不論絡依絲的生父是否知道並一直縱容這種關係的存在,至少在司法訴訟上的記錄表明,這個就是兩人離婚的原因。」
「你說他可能知道?」
「是的,我懷疑有可能,在離婚後幾個月內,絡依絲的生母就和她現在的繼父再婚了。那也是一場頗有意思的官司,絡依絲的生母不但沒有從前夫那裡得到一分錢,反而由她現在的老公出了一筆頗為豐厚的費用作為了斷。」
「她現在的丈夫是什麼人?」
「道格拉斯?J?菲爾,新澤西最大的色情影片公司的老闆!這就是我懷疑的原因,她的前夫不可能對這一維持十年的曖昧關係毫無察覺,只是,他很理智地選擇了緘口不言。」
帕特羅偵探的小眼睛撇向一邊,若有所思地眨了眨,「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這還不清楚。警方對道格拉斯盯了很久,懷疑他組織未成年幼女拍攝色情影片,他們發起了幾次調查,但多無疾而終,那傢伙是個聰明人,也很會使錢,他可能買通了警局內部的高層人員,叫他們睜隻眼閉只眼。不過,聽說這個道格拉斯現在已經洗手不幹了。」
帕特羅撓了撓右鬢上方的頭髮,把它們弄得更亂了,「這是個有價值的信息,他們夫婦明天將會飛到這裡,我們再做詳細調查吧,對了,絡依絲的妹妹呢,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道格拉斯是個幸運的傢伙,他的這個親生女兒一點兒沒有繼承他骨子裡的色情本質,令人稱道的是,她和自己的姐姐也相處融洽,她現在在一所文科學校上高中。」
在帕特羅接過資料翻看的時候,助手接著說,「啊,還有,你要我調查的那個心理學者就沒那麼容易了。」
「賽斯?沃勒?」帕特羅立刻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是的,就是他。我先是打電話給聯邦調查局的朋友,但他在一個小時後告訴我,沃勒的資料屬於絕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表示有可能受到軍方的保護,他提供了一個方法。他說沃勒並不出生在美國本土。於是,我又到移民局碰碰運氣,協商是否能把他的資料傳真過來。那邊的說法是資料已經被官方上層領走了,他們無能為力。接下來我只能去他所在的大學試試看,因為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對他立案調查,我只好走訪了那裡的學生。我受了你所說的沉穩性格影響,以為那也很困難。但出乎意料的是,學校裡有很多人都認識賽斯?沃勒,並且沒有人對他持有反面言論,甚至一些人視他為偶像,我敢說他想組織一個邪教絕對是超乎想像的容易。校園裡到處流傳著他的和善與樂於助人,說他簡直是在這個社會裡絕種了的怪物,也有人說他在17歲時就給在《NATURE》上發表論文的一位作者寫信,指出自己的疑問,雖然這問題並不正確,但卻引起了哈佛大學心理學家萊瓦德教授的注意,因此他在大學畢業的時候就接到了美國這邊的來函,希望他能過來繼續學習……」
帕特羅偵探對資料的保密頗感震驚,但對之後那些傳聞不抱有興趣,他打斷了助手接下來的贅述,「那麼,他的私生活方面呢?」
「同樣的令人吃驚,」助手的口氣好像在講傳記故事,「很少有人能把在工作中的精明帶到床上,但賽斯。沃勒是其中一個。」
「這話怎麼講?」
「他來美國一年多的時間,從來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他聰明地和身邊的每一位女性保持著不遠不近的恰當關係,不過,傳聞他與一個女孩兒有著密切的交往,不過卻沒有人認為他們發生過曖昧關係。」
傳聞,又是傳聞,偵探覺得索然無味,他只對現實有想法。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脫口而出,「絡依絲?菲爾?!」
「是的,」助手用力地點頭,「那女孩兒就是絡依絲?菲爾,我們要找的人!」
絡依絲失蹤整整一周的上午,簡輕輕敲了敲門,然後姿態端莊地走進去,無論是她的表情還是走路的步伐都給人堅定和穩重的感覺。如果硬要挑剔出什麼,也就是她穿著不合時宜的長袖衣服。
她的老闆是個年近四十的體貼紳士,在他叫她過來的時候,就拉上了窗簾,遮擋照射進來的強烈陽光。
他看見她走進來,便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不必拘謹。
「麥考羅先生,這是兩家公司的訂單,請您過目。」簡把文件放在桌上。
這一次,老闆並沒有馬上拿起來,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浮現一個動人的微笑,「方達小姐,我對你的工作一向滿意,今天你可以休息了……啊,請稍等,方達小姐,聽我把話說完,」老闆擺擺手,「我決不是對你有任何的不滿,希望你不要誤會我的好意,方達小姐。在菲爾小姐因故未能上班的這些天裡,你一個人肩負著兩個人的工作壓力,仍然把一切做得井井有條,我對你的工作能力表示欽佩。不過,人都需要必要的休息,我無法不近人情地要求你把朋友失蹤的擔心和傷心統統放到一邊,實際中,你做得已經是我見過的最好了。我十分不情願地決定給你放假兩天,你可以做你願意做的任何事情,後天再回來,我給你提薪。」
「謝謝您,麥考羅先生,但是,我真的不需要,我想我還能堅持。」
「不,簡,」他突然這樣稱呼她,「請原諒我的失禮,但我真的在為你考慮。你不該逞強,方達小姐,你需要休息,況且這段時間業務進入淡期,不然我也卸下最有力的臂膀。我本來應該昨天晚上就打電話通知你的,但被一些事情耽擱了,我希望你不必介意。兩天之後,將會新進一位員工協助你的工作,那時候你負責教會她必要的東西,壓力會更大的。」
「那樣也好,謝謝你,麥考羅先生,我想我會利用這兩天時間調整好自己的,」簡很感激老闆周到的考慮,「等一下,那是不是意味著絡麗被解雇了。」
「不,方達小姐,請你不必懷疑,我對菲爾小姐的失蹤抱著深深的擔憂和同情,但是工作總要有人來做。如果菲爾小姐能夠平安回來,願意回到我們的公司,我仍然十分歡迎。」
「太感謝您了!」簡的眼眶有些濕潤了。
「呵呵,」老闆笑了,「看起來你比剛才還要高興些,這樣的天氣,要不要我派車送你回家?」
「不了,我自己可以的。」
簡出門之後,老闆盯著剛剛關閉的門,笑著說,「一個多麼堅強的女孩子啊。」
「這兩天的案子也太多了,局裡的車子都不夠用了。」助手一歪頭看看坐在附駕上的帕特羅偵探,他正閉著眼睛,上了歲數,總需要休息。
助手不忍心打擾他,但還是脫口入出,「帕特,你怎麼看這個案子,它有些像綁架。」
「即使真的是綁架,也不是一般意義的綁架。」
「你是說,綁匪沒有寄出恐嚇信嗎?」
「只是其中一個理由,那也有可能是因為道格拉斯選擇不與警方合作,像他那樣的男人有可能打算依靠自己的勢力解決問題。問題是既然選擇在這個城市下手,為什麼不去綁架絡依絲的妹妹柯露娜,那才是道格拉斯的幾出,另外那個柯露娜也更加年輕,相對下手比較容易。至於作案的時間和地點也值得懷疑,為什麼單單趕上絡依絲和男朋友分手這個時段?」
「也對,所以你打算再來絡依絲的住所查看。那個安德魯會不會就是綁匪呢?」
「不知道,但總覺得有些不合理,我需要找到管理員確定一下。好了,到了。」帕特羅仍然閉著眼睛。
「你是怎麼知道的?」助手驚訝地問道。
「這是出警局的第七個左轉彎,昨天開車來過,我一向對道路比較敏感。」這次偵探睜開了眼睛。
「你真的在休息嗎?」
「嗯,不過只要接觸眼睛的疲勞就可以了,腦子不能停下,」帕特羅下了車,把車門撞好,「你馬上去柯露娜?菲爾的中學,記住,盡可能不要嚇倒她,如果她還不知道姐姐失蹤的消息,你可以告訴她。」
車子開走了,偵探抬頭看著眼前這座不高的建築,在走進正門之前,他做了和頭一天的簡一樣的行動,繞到樓房後面的過道裡。他又一遍詳細地查看了那裡,仍然沒有痕跡,同時,他看著窄小的窗台,心裡想著,爬上去的人可真不容易啊。
住宅管理員並不認識這個矮胖男人就是昨天來過的偵探,在帕特羅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這個自稱維特的中年男人便主動友好地伸出了手。
「那麼,偵探先生,你一定就是昨天來過的那位嘍。」維特是個三十歲左右的中等個兒,他一笑的時候,臉上的肉就堆了起來,「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謝謝,想必昨天發生的事件,您已經聽說了。」
「啊,那有些嚇人,我是聽換班的喬說的。」喬是昨天那位老年管理員。
「您對這案件有什麼看法?」偵探注視著管理員往煙斗裡填裝煙絲的動作。
「很可怕啊,偵探先生,在這棟樓裡居然會發生這樣駭人的情況,讓人做夢都想不到。啊,您想來點兒什麼嗎?我這裡只有咖啡。」
「不了,謝謝,這裡只有你和喬兩個人工作嗎?」
「是的,工作二十四小時,然後休息一天,當然,晚上的時候可以在休息室睡覺,第二天早上八點換班。」
「那麼,您一定認識失蹤的菲爾小姐了。」
「當然,不過,跟她不很熟,我是兩個月前才到這兒工作的,之前的那個管理員辭職不幹了。」
「工作繁重嗎?」
「不,應該算是很清閒,不過,這裡有個規矩,不是這裡的居民,一律要登記才能進入。不過只有來時的登記,出去就沒人管了,美國是一個自由的國家嘛。」
帕特羅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總免不了會有一些來訪者留宿,法律對性的限制不多,重要的是依靠道德。不過,倒也不能說登記只是流於形式,當出了事的時候,還是有依據可查的。
「絡依絲小姐有男朋友嗎?」偵探切換了話題。
「噢,是有的,他們住在一起。」
「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說實話我不經常看到他,聽說他是個大學生,名字叫安德魯。喬對他的瞭解可能更多些。」
這些和賽斯與簡的說法基本吻合。
「你記得他的樣貌嗎?」
「嗯,我見他的次數不是很多,加上他也不是那種給人深刻印象的人,所以我說不好,很普通的傢伙,不過,見到他我還是能認出來的。」
「很好,謝謝你的信息。喬的家在哪裡?」帕特羅站了起來,此時,房間裡已充滿煙霧。
「他就住在這樓的頂層,偵探先生,我可以帶你去。」維特也站了起來。
他們坐電梯來到頂層,來到喬的屋門前。
在按門鈴之前,維特說:「偵探先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聽喬說,昨天發現絡依絲小姐房門有問題的是一個穿著長袖襯衫的小姐,而後又趕來了一個黃種男人。」
「是的,你知道些什麼?」偵探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動了。
「呃,在那之前的一天,也就是前天,也有那樣子的兩個人到這裡說要做個問卷調查,我想,這也許會對你有幫助。」
「他登記了嗎?叫什麼?」
「沒有,因為他是哈佛大學的心理學者,所以我沒有多想,名字叫什麼斯,我記不得了。他門坐電梯上去了,很快,那男人就回來了,說是忘記了什麼,那個女人將繼續調查,總之就是這樣。」
賽斯。沃勒,你果然有所隱瞞,但是,他來這裡到底做了些什麼呢?帕特羅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