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自打那一夜之後,我和直美之間,就不再只是單純的教練與隊員的關係。
我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大對頭。但自從出現了男女關係之後,直美那種可謂歇斯底里的精神狀況卻得到了迅速扼制。精神上的安定同時也反射在了身體方面,讓她成功地找回了往日的那種活力。她在各種賽事裡捷報頻傳,沒過多久便被再次招回了國家隊。
她並沒有向我提出過結婚這類的具體要求,而這也是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能夠持久的重要原因。而我自己也在為自己開脫,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直美享受著這種危險關係帶來的樂趣。
對我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直美能夠征戰奧運,在她引退之後,便與她徹底了斷一切。
然而我卻從未想過,如果不能得到這最好的結局,這份戀情又該怎樣處理。
奧運選拔賽過去了一個星期後,直美把我約了出來。她跑到我公寓外來了,在附近的公園裡,我們見了面。
「我想放棄射箭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之前我對此就隱隱有些預感,因此倒也不是特別吃驚。
「是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對。我也再沒什麼留戀了。」
「最後,一起再好好喝上一次吧。」
聽了我的話,直美並沒有點頭。她的臉頰上帶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教練。」
她說,「你能和你太太提提我的事嗎?」
「哎……?」
「我想請你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她。」
「你冷不丁地說些什麼呢?」
「我能放棄射箭,但我卻忘不了教練你。如果教練你不好開口的話,那我直接去見見你太太好了,我會懇求她和教練你好聚好散的。」
直美的話似乎是真心的。之前她一直沉溺於征戰奧運的夢裡,如今夢碎難圓,她也只能另找一個結婚的夢來延續了。對缺乏男女之間社交經驗的她而言,或許會覺得,把自己深擁入懷的男人,心裡最愛的人一定就是自己。
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要求來。我勸服她,讓她今天先回去,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
「好,今天我先回去。不過,教練你可別背叛我哦。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我二人的關係。」
說著,直美的雙眸中閃現了光芒,我感覺背後一陣發涼。
「知道了,我不會背叛你的。」
我壓抑著心中那種被她給逼到走投無路的感覺,說道。
如果去年她試圖自殺時沒有留下那卷錄像帶的話,或許我就不會想到這辦法了。手裡只要有那卷錄像帶,我就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把她給殺掉了。
除了殺掉直美之外,我別無選擇。直美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和妻子說過那事。一聽我含糊其辭,她就說要直接與我妻子面談。
我害怕她對其他人說起這事。如果讓公司知道的話,那麼一切就全都玩完了。
除了陽子和孩子,我只能殺掉直美——每次因為殺人這種行為而感到畏懼時,我就會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繼續準備。
那卷錄像帶就放在書架的最裡邊。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認了沒人能夠看出它是去年拍的。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錄像的後半段裡拍下了我救她的場面。我截去了那段,只留下了救醒她之前的那段。或許警方會對錄像中斷的事起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把房間裡的佈置復原成拍攝錄像時的樣子。之後還必須讓直美本人也復原當時的模樣,對於這一點,我自有安排。
「射箭隊就快解散了,不如來拍段紀念錄像吧?穿上隊服拿上長弓。」
想也沒想,她就開心地答應了我的提議,還說那可得好好化化妝才行。
「化妝就不必了,我喜歡看你去比賽的模樣。頭髮最好也剪短一些……就像這張照片上一樣。」
把她試圖自殺時的照片拿給她看了看。她接過照片,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就去弄成這種感覺好了。」
當天下午四點,我們在活動室裡見了面。其他隊的活動室依舊和往常一樣,不見半個人影,這讓我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她把頭髮剪成了我跟她說的樣子,那副紅珊瑚耳環也和去年時一樣。
稍微聊了幾句,我拿出一瓶果汁,當著她的面擰開瓶蓋,遞給了她,那是一瓶我下了安眠藥後又重新蓋好瓶蓋的果汁。
沒過多久,她便開始昏昏欲睡,就連說話也變得前言不搭後語。我輕輕抱起她欲倒的身體。她就連睜眼都有些困難。
「我好困……」
「那你就睡吧。」
「教練……」
「什麼?」
「別了……教練。」
不一會兒,直美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長凳上。
之後,就像她去年所做的那樣。為了不留下指紋,我戴上了手套,在她的前胸和後背纏上電纜,通過計時器接通電源。之後我閉上眼睛,她的姿勢與剛才完全一樣,看起來就彷彿熟睡未醒一般。我輕輕把手伸到她的嘴邊,呼吸早已停止。
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驟起,一種新的恐懼壓迫著胸口。然而我卻不能有半分的遲疑,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設置好攝像機,我從架子裡邊拿出了那卷錄像帶。為了以防萬一,我再看了一遍,沒問題,這樣子能行。
為了不讓任何地方與直美自殺的狀況有矛盾,我細心地在屋裡檢查了一遍。計時器OK,錄像OK,指紋和直美的姿勢也沒問題。
很好。
我深呼吸了一口,向著房間角落裡的電話伸出手去。警察是100。我該怎麼說呢?是該緊張得有些結巴好嗎?還是該淡定從容一些——還沒拿定主意,對方便已接起了電話。於是我便心無雜念把情況告訴了對方。
進展應該還算順利吧?
警方似乎並沒有對我起疑。雖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高亢,但或許這樣還比較自然。之後再給公司打個電話就行了。
這時,一樣東西堵在了我的心口。是直美最後的那句話。
「別了,教練。」
她當時為什麼要說這話?
一陣不安在心頭漸漸擴散開來,我撥通了公司的電話。
6
坐在蒼白的日光燈下,我默然不語。聽完了我漫長的講述,刑警們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錄像的畫面仍在轉動,這機種一旦暫停時間超過五分鐘,就會再次開始自動播放。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鬍子刑警終於開口說道,「除此之外難道就再沒別的辦法了嗎?你的這種做法,就只能說是狂人的行徑。」
「對,恐怕是的。」
我把目光挪回錄像的畫面上。直美依舊還在講述。
「但要維持之前的生活,就只有這辦法了。」
「話雖如此,可你也犯不著動手殺人啊?雖然你安排下了周全的計劃,但到頭來還是會露餡的。」
「的確如此。」
我苦笑了一下,身上再不剩半點氣力,也不想去設想,今後自己將會怎樣。
「可我一直認為……我的計劃是完美無缺的。」
「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這次你也算是親身體驗到了吧?」
「……是啊。」
畫面上的直美已經講述完了她的自殺方法,靜靜地閉上了眼睛。這下子,之前那些繃帶已全然不見。
說回來,我為什麼會看漏了那東西?
整個計劃的重點,就在於沒人能夠看出那卷錄像帶是去年拍的。為此,我也曾檢查過許多遍,可說是鉅細無餘。左肩上的繃帶的確不太明顯,但我當時調查得那樣仔細,應該是不會看漏的啊。
這時,兩名刑警站起身來。年輕的那個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走吧。」
點了點頭。再想下去也沒用了。事實上我的確失誤了。
「錄像可以關了吧?」
鬍子刑警朝著錄像機伸出手。顯示器上依舊是直美的身影。就在刑警準備按下開關的那一瞬,那東西出現了。
「等一下。」
制止了刑警,把臉湊近畫面。直美橫躺的長凳下邊,有樣東西在爬動。
蜘蛛。
黃黑條紋的蜘蛛,就是前兩天直美自殺時,從她的弓上爬過的那只蜘蛛。
猛然間,我感到了耳鳴襲來,之後是頭痛,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莫非——
不,就只是這一種可能性了。如此一來,所有的一切也就全都水落石出了,這卷錄像帶,其實是直美最近才拍的。
直美早就知道了我的計劃。估計這是她從各種狀況中分析得出的結論。或許我讓她剪短頭髮,也更讓她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然而直美卻沒有阻止我的計劃。得知了我的愛不過只是一通謊言,她再次決定自殺,用讓我下手的方法自殺。
但她並沒有原諒我,她給我設下了一個天大的陷阱,等著我自投羅網。
被殺的頭天夜裡,她肯定曾經到這間屋裡來過。之後她從架子裡抽出那卷錄像帶,看了看自己去年的樣子,當時自己都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動作,因為之前有過預演,回想起來很快。
之後她設定好了攝像機,演了一出與去年一模一樣的戲。估計她當時也看了許多遍,重拍了許多遍。最後,她終於成功地拍下了一段幾乎與去年一樣的錄像。不同之點只有一處。那就是左肩上的繃帶。
剛才刑警拿給我看的那些成績表角落上的話語,估計也是她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讓刑警們看穿我玩的把戲。
「到底怎麼回事?」
鬍子刑警盯著我的臉看。我緩緩搖頭。
「沒什麼。」
「那就走吧。」
刑警推著我的背,向著門口走去。臨出門時,我再次回頭望了一眼那條直美曾經躺過的長凳。
現在我終於明白,最後她為何要說那句話了……
別了,教練——
「沒有兇手的殺人夜」
(夜晚)
拓也抓起手腕,把指尖貼在脈上,搖了搖頭。
「不行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到胸口一陣揪心的痛楚。
「死了嗎?」
創介說。就連這樣一位滿頭銀髮,說話穩重的紳士,聲音中也不免帶著一絲顫抖。
「對。」拓也回答,「沒有脈搏了。」
他的呼吸也有些不大規則。這也難怪,我心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叫出聲來的。
「大夫……現在立刻請個大夫來看看的話,應該還會有救的吧?」
「不行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絕望,「已經晚了。還有……這麼做的話,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你準備怎麼和醫生解釋插在胸口上的刀。」
「……是啊。」
創介似乎並沒有想好自己該怎樣回答,於是只好緘口不語。
「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時枝太太楸住創介問,然而她的丈夫依舊緊閉著雙唇。不光只是他一個,在場的其餘四個人——這對夫婦的兒子正樹、隆夫,還有隆夫的家庭教師拓也和我——全都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各人都沉默不語,時間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但其實並沒過太久。
拓也掏出手帕來攤開,他似乎是要用它來蓋住屍體的臉。幾個人當中,感覺還是他比較沉著冷靜。
「毋庸置疑。」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輕輕乾咳一聲。
「這是……殺人。」
他的一句話,讓整個屋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現在)
來到岸田家,時枝太太面無血色地出現在玄關。她那張看起來就跟貓一樣、平日故作鎮定的臉,早已變得扭曲。
「出什麼事了嗎?」
一邊慢吞吞地脫鞋,我一邊問。她抓起我的手來。
「你來一下。」
太太把我拽進了客廳,她的手竟然如此有力,讓我吃了一驚。
客廳裡已經有人先到一步,是隆夫和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師雅美。雅美教英語,而我教數學和物理。
看我進屋,雅美便投來了緊張的目光。隆夫臉色蒼白,彎著細細地脖頸望著地面。他這人原本就沒多大出息,自打那夜起就一直惶惶不安,但今天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大概是出什麼事了吧。心裡一陣緊張,我的臉都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事情麻煩了。」
看我坐下身,太太便開口說道。從她的目光只望著我這點來看,估計雅美和隆夫都已經知道怎麼個「麻煩」法兒了。
「出什麼事了嗎?」我問。
太太從身旁的櫥櫃裡拿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我。那是一張名片。
安籐和夫,新潟縣柏崎市×××——名片上如此印著,既沒寫公司也沒寫職業。但光看到這些,便已經足以推斷出這人到底是什麼人了,就連我也不禁心跳加速。
「這人剛才來過。」
太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妹妹。」
「妹妹?那就是說……」
「對。」她點了點頭,「她似乎有個哥哥。」
我嗯了一聲。那女的——安籐由紀子還有個哥哥啊?
「你問過他上這兒來的理由嗎?」
太太輕輕地點了下頭,「她房間裡的住址簿上,寫有這裡的地址和電話。」
那女人還搞了這種多餘的事啊?
我在心中暗自咂舌,有夠不順的。
「見過安籐氏的就只有太太一個嗎?」
「是的。當時雅美在給隆夫做輔導,我家那口子和正樹都還沒回來。」
「他問有沒有看到他妹妹時,太太您是怎樣回答他的?」
「我回答說……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
我鬆了口氣。與其胡扯一通,倒不如佯裝不知。
「聽太太您說不知道後,安籐氏有何反應?」
「問我其他人情況如何。說我丈夫或者兒子是否知道……」
嗯,這倒也是。
「後來呢?」
「我說我不知道,他就說今晚會打電話來,讓我幫他找其他人打聽打聽。要是我不答應的話反而會引起他疑心,所以我就只好答應了下來。」
「您這麼做,可謂高明。」我附和道,「那之後安籐氏就回去了?」
「是的。」太太點了點頭。
我靠在皮沙發上,重重歎了口氣。目前事態還不算太糟,可以有多種發展。但盡早做好預防措施,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您和您丈夫說過這事沒有?」
「剛才我給他公司裡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會盡早回來。」
一種擔憂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立刻再打個電話過去,告訴他說,如果見到安籐,要避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安籐他這樣一個個地去找,如果各人的回答出現了不相吻合的地方,那麼他就會起疑的——聯繫上正樹嗎?」
「可以聯繫他打工的地方,我會把同樣的話也轉告給正樹的。」
「那就拜託了。」
我衝著太太匆匆離去的背影說道。
客廳門關上之後,我望了一眼雅美。
「我想你應該明白,現在已經是無路可退了。」
雅美聳了聳肩,用兩隻手把長髮撩到腦後。白色的毛衣下,凸現出胸前的曲線。
「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從沒想過退路。」
「那就好。」
說完,我把視線轉移到她身旁的隆夫身上。雅美不愧是我的戀人,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倒也還頗有膽識。目前我們的最大的弱點,還在這位公子哥兒身上。
「隆夫君,」我叫了這位公子哥兒的名字,「你沒問題吧?這次的事,所有人都必須齊心協力才行。」
隆夫的眼眶和耳垂通紅,他就如同發條人偶一樣,機械地點了點頭,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有時忍不住真想說他兩句,但眼下就暫且算了。
「安籐是不是在按著她那本住址薄挨戶打聽?」
雅美一臉不安地問。
「我想應該是的,他沒理由只盯著這個家的,現在倒也還不必擔心。」
「這個安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不清楚。如果是個性情淡泊的人還好,但若是個糾纏不休的傢伙,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我們幾人聊了幾句,時枝太太回到屋裡,她的表情感覺要比先前鎮定了一些。
「丈夫、正樹都通知了。目前安籐似乎還沒有去找過他們。」
果然,我點了點頭,對方並非只盯著這戶人家。
「我已經跟他們說了,讓他們見到安籐後別說太多,他們倆都會盡快回來。」
「那就行——我們幾個先來商量下對策吧。今晚安籐打來電話的話,都該怎麼說。」
「如果全家人都說不認識安籐由紀子的話,估計也有些不大靠譜吧?」
雅美的這問題,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確認。
「完全不靠譜。」我回答,「至少,如果沒法兒說清她的住址薄裡為什麼會有這裡的地址的話,那事情可就麻煩了。現在的問題是她那本住址薄到底寫有誰的名字?」
話的後半段,我是望著夫人說的。她盯著半空想了一陣,回答說:「聽安籐說,那本住址薄上就只寫了個「岸田」。」
「既然只寫了姓氏,那麼她與家裡的任何人都可能會有來往了。」
雅美用明快的聲音說,她這人倒是不缺乏膽量,可有時候卻會想得太過天真。
「大致可以說是這樣的,但如果來往密切的話,那可就不妙了。對方要是纏著問個不休的話,會很麻煩的。最好說是沒什麼深交,也就只是在住址薄上留個地址而已。」
「這話的意思是說……」
太太投來了真摯的目光。我回望著她,說道:「安籐由紀子似乎說過,她想做個自由撰稿人,是吧?」
太太立刻點頭。
「那麼,就乾脆說她曾經來採訪過您丈夫,這樣如何?」
聽過我的提議,太太沉思了起來,「採訪我丈夫……」
時枝太太的丈夫岸田創介可謂日本國內名聲赫赫的建築家。土地變少,地價攀升,讓人們對未來住家的不安感不斷增大。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也開始更多地聽取建築家的意見。從我個人的想法出發,就說是安籐由紀子也在對此進行調查好了。
「但如果撒了這種謊話,今後是否會留下禍根呢?」
或許太太是為了保全我的顏面,才故意把話說得如此委婉。不管怎麼說,直到今天,眾人都是按著我說的去做的。
「既然要撒謊,那就乾脆撒得大膽點兒。」
為了讓她安心,我故意大聲說,「真話裡摻上一點點謊話這種辦法是行不通的。這樣子真相只會浮出水面,成為招致破綻的契機。相反,百分之百的謊言,反而難辨真偽。」
聽過我說的話,太太低頭沉思,但隨後她便再此抬起頭來。
「既然如此決定,那就必須先商量好各種細節。比方說,安籐由紀子是什麼時候來的,都談了些什麼內容這類的。」
「必須仔細商量。」我說,「但如果太過詳盡,反而會出現破綻。更安籐談的時候,就只用大致地講述就行了。如果對方問得很詳細,那就不要當場回答,先觀察下對方打算怎樣出牌。」
「那今天的電話裡怎麼說呢?」
「就回答說,安籐由紀子似乎曾經提出說要採訪您丈夫就好了。如果對方問起詳情,您就說您丈夫還沒回家,先敷衍過去。這裡的難點,就在於不讓對方覺察到您是在忽悠他。最好不要留下空隙,清晰明瞭地告訴對方。」
「我知道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感覺就連她眼角上的皺紋,也在表明她心中的決心一般。
就在我們商量到這裡時,玄關的門鈴響了。可能是正樹或創介回來了,太太站起身來。
「我也……」
隆夫纖瘦的身子也站了起來,緊隨太太而去。估計是上廁所吧。這幾分鐘裡,他緊張得不行。我露出一臉的不耐煩,衝著雅美撇了撇嘴角。
雅美把手放到了我的膝蓋上,掌心傳來陣陣暖意。
「拓也你可真夠冷靜的呢。」她說。
「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怕嗎?」
「我也怕。」我回答,「但是卻不能因為害怕而迷失了自己,我這人一向都很冷靜。」
這時,玄關外傳來了有人進家的聲音。
(夜晚)
「這可是……殺人啊。」
拓也用手帕捂著臉說。半響,沒一個人吱聲。
拓也依舊還是那樣冷靜啊——雖然我也沒吭聲,但是卻不得不對他那種沉著的行動感到欽佩。不論是誰,都不會希望看到一個已死女人的臉。
「好了。」拓也說,「怎麼辦?這事該報警吧?」
「那可不成。」
創介立刻回應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要是被人當成殺人犯的話,那這輩子就全泡湯了。不僅如此,甚至就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這事萬萬不可聲張出去。」
「話雖如此。」
長子正樹忽然開口說道。
「話雖如此,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人命關天啊。」
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嗓門本來就有些尖銳的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更加刺耳。正樹他雖然是創介病死的前妻生的孩子,但對岸田家而言這孩子算不得有出息,依靠父親的力量,才勉強念了所私立大學。不光腦子不好使,似乎還很在乎外表,總是照著男性雜誌扉頁上的樣式打扮自己,我生平最討厭這種類型的人。
「別叫那麼大聲。萬一隔牆有耳怎麼辦?」
說完,創介刷地一下拉上了窗簾。「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能告訴警察。」
語調中蘊含著他的決心。
「那您打算怎樣處理這事呢?」拓也問。
「有關這事,我有件事想求你們。」
創介走到我們身旁,「請你們就當做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吧。我們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我等著看拓也的反應。他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想要把這事給徹底隱瞞住,那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這我知道,我的心裡早已有所準備。」
創介的聲音中似乎帶有著一絲怒火。就算是紳士,有時也會變得歇斯底里的。
我回想起以前看過的某本小說裡,似乎就曾出現過這樣的一幕。在那本小說裡,記得應該是先對屍體做了一番手腳。
「總而言之,必須先把屍體給處理掉才行。」
這句話表現了說話者心中願意協助的意思。創介沉默了一陣,小聲說了句「謝謝」。他似乎稍稍放了點心。
說起來,我看過的那本小說,大致也是講的一位女家教幫助一家人隱瞞犯罪的故事。
「要把屍體給處理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樹用尖銳的嗓門說。人世間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總喜歡和別人唱反調的人。然而這種人心裡,其實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不管容不容易,屍體都必須處理掉,麻煩你就安靜會兒吧。」
創介對自己的兒子非常瞭解。只聽他冷冷地說道。
「屍體必須處理掉。」
拓也也重複道,「只不過最好是等到半夜之後再行動。要是搬運的時候讓人給撞見了的話,那可就徹底完了。對了,家裡有沒有什麼可以裝得下屍體的箱子之類的東西?」
「箱子啊……」創介沉吟道。
「雜物間裡不是有些硬紙盒嗎?」
正樹說,「就是買小冰箱時的那個。我記得外邊似乎還用木框補過。」
「去把它給拿來吧。」
創介帶著正樹走出了房間,房門啪地關起時,不知是誰輕歎了一聲。是次子隆夫。一個瘦得可以數得清排骨的高中生。
「不行啊,不能這樣,這樣子……會招來麻煩的,還是去報警吧。」
「說什麼傻話呢。這樣做的話,就只會讓全家人都陷入不幸,剛才你爸不是也說了嗎?」
「但這樣可不成啊……不要這樣啊。」
簡直就跟個任性的孩子似的,教他英語的時候,有時真想煽他兩耳光。他反而嗲聲嗲氣地叫我雅美老師時的模樣,實在是讓我幾欲作嘔。
「隆夫君還是回屋休息去吧。」
「是啊,還是我帶他回屋去吧。」
回房間,自己去不就行了嗎?話到嘴邊,又讓我給嚥了回去。太太似乎多一秒也不想再在這屋裡待下去似的。
拓也剛說了聲「請便」,太太便抱起隆夫的肩走出了房間。
「從客觀上來看,」拓也看了我一眼,說道,「估計這世上也找不出哪個家庭教師,能像我們這樣倒霉,被捲進這種事裡去。」
我本想笑笑,可臉頰的肌肉卻只是抽動了一下,我就連笑的精神都打不起來了。
「隱藏屍體這種事一般會判什麼罪名?」
「屍體遺棄吧……大致就是這類的罪名。」
「原來如此,屍體遺棄啊……」
拓也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我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顫動,他自己其實也挺緊張的。
「你打算怎樣搬運那硬紙箱?」
我出聲問道,但嗓音卻有些尖銳,讓人感覺有些丟臉。
「家裡的二號車似乎是輛單廂的麵包車,估計得用那車來搬運吧。」
我嗯了一聲,只覺得喉嚨乾渴嘶啞。
沒過多久,夫人回到了屋裡,之後創介和正樹也搬著硬紙箱回來了。
「大小正好合適吧?」
聽創介說完,拓也回答了句「挺好」。
「那就來動手把屍體給裝進去吧。正樹,能麻煩你來幫把手嗎?」
「我?……那好吧。」
正樹一臉不樂意地動手幫忙。
「冷涼。」
將屍體裝進箱裡之後,正樹一臉不快地說。
「人已經死了,」拓也說,「體溫自然會逐漸降低。」
「還有……感覺臉上似乎也平平的。」
「那是肌肉鬆弛造成的。」
「我聽說人死後肌肉應該會僵硬才對啊?」
正樹在這點上倒是挺清楚的,大概他平常也還是會看點推理小說之類的吧。
「死後僵硬最快也得在死後一兩個小時後才會發生,應該還得再過上一會兒。」
「對了,記得你好像是醫學院畢業的吧。」
創介一臉放心地對拓也說,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兒子實在是靠不住的緣故吧。
「後來我退學了——這事就暫且先不談了,還是來考慮一下今後的對策吧。首先是把屍體給處理掉,現在十一點,估計再等上三個小時比較好,在此期間,還有許多事得做。」
「對,比方說還得把房間給打掃一下之類的……」
時枝太太的意見倒也頗有女人的見解。屋裡亂得確實很不自然,紅黑色的血跡沾滿地板,直到這時我才覺察到,整個屋裡充斥著血腥味。
「打掃房間固然重要,但還有些事比這更重要。」
拓也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已經平靜了不少,「有人知道她今天會上這兒來?」
「這就不清楚了。」
創介回答,「或許來之前她曾和別人說過,今天她要到這裡來,但我們無從知曉。」
「或許有人知道她今天準備要上這裡來。但實際上是否真有人知道她上這裡來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能堅稱她今天沒有來過了。也就是說,她今天在從家到這裡來的路上失蹤了。」
原來如此啊——我欽佩地說道。拓也從以前起就很擅長撒謊,就連我也曾經被他騙過許多次。
「就我所知道的來看,應該沒人知道她今天要來。」
時枝太太慎重地說道,「因為今晚並沒有其他的客人要來。」
「此話當真?」
拓也確認道。
「是的。」夫人大聲回答。
「既然如此,就當做她今天沒到過這裡好了。都聽清了吧?她今天就沒在這個家裡出現過。」
拓也已經完全掌握住了現場的主導權。
(現在)
玄關處傳來了人聲,應該是正樹或者創介回來了吧,但總是感覺有些怪怪的,我站起身來,把耳朵貼到客廳的門上。
「……對。我說了,聽說她是想來採訪我丈夫。」
屋外傳來了太太說話的聲音,我的心咯登地跳了一下。看來來人正是安籐由紀子的哥哥,之前他不是說要打電話過來的嗎?
「採訪啊?那由紀子她到府上來叨擾了吧?」
「不清楚……因為最近來找我丈夫的客人挺多的,所以我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了。」
「也沒多久吧。大概就只是一周前的樣子。」
「這樣的話,那就只能請你找我丈夫詳細問問了。」
太太的話讓人感覺有些不妥。如果這時創介剛好回來,而之前又沒統一口徑的話,形勢就會變得很不利。
「那您丈夫是否回來了呢?如果他回來了的話,請您讓我見一見他。」
安籐說話的語氣慢條斯理,而且糾纏不休,這種男人是最難對付的。我嘁了一聲,雅美似乎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一臉擔心地湊了過來。
「他今天還沒回來……今晚可能要到很晚才會回來。」
「是嗎?這可真是遺憾啊。那您家的其他人呢?」
「我兒子也還沒下班回來的。」
「哦?都挺晚的啊。」
安籐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我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這下子可糟了。隆夫從廁所裡出來了,那公子哥兒對狀況沒有絲毫臨時應對的能力。
「哎?您兒子不是在家嗎?」
說話聲聽起來開心無比,時枝太太此刻的表情可想而知。隆夫那白癡,估計這會兒正一臉哭相地傻站著吧。
「這是我的二兒子,出門未歸的是長子。之前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說不認識安籐由紀子。」
「是嗎?不過還是請他看下這照片吧,這是她的樣子……」
安籐剛說到這裡,就聽有人啪嗒啪嗒地上樓了。夫人叫了聲「隆夫」,那白癡,居然逃走。
「對不起,這孩子有點怕生。」
他可是個高中生啊。開什麼玩笑,媽的。
「不不,怪我長得嚇人,讓他起了警戒。」
太太沉默不語,估計她此刻正一臉的苦笑。
然而我卻在為創介是否突然回來而憂心不已。他要是這時候回來的話,那可就糟了。
「那我改天再來登門拜訪吧。」
安籐終於起身了。
「是嗎?那可真是抱歉了。」
「打攪您了。」
關門聲,上鎖聲,之後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太太推開客廳門時我和雅美正站在門旁,把她給嚇得驚叫了一聲。
「安籐回去了吧?」
太太重重地歎了口氣,之後便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
安籐走了五分鐘後,正樹回來了。又過了十分鐘,創介摁響了玄關的門鈴,簡直就是千鈞一髮。
除了隆夫之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客廳裡,開始討論對策。眾人一致認為,目前的狀況不容樂觀。也就是說,之前對情勢的分析有些樂觀過頭了。
案件發生三天後,我向岸田夫婦報告了情況。經過對安籐由紀子周邊的情況展開調查,得出了沒有任何人能將她與岸田家聯繫到一起的結果。基於這情況。眾人決定,採取堅決否認有人認識安籐由紀子的策略。
但現在看來,這策略卻必須改變了。
「也就是說,你的調查不夠充分啊。」
正樹這話,真想讓人一拳打到他的臉上,但我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又沒法調查她屋裡的情況,這也算不上什麼失誤。也就是寫在住址薄上的事,想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創介鬆了鬆領帶,說道。
「與此相較,更重要的還在於,眼下是否還存在有其他會把她和這個家聯繫到一起的東西。如果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那我們的處境就很困難了。」
「我想這一點應該沒問題。」
我對自己的話很有自信,「在她的交際範圍中,這個家應該是不會浮出水面來的。如果她的隨身物品中存在有這種東西的話,安籐應該會提到的。」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創介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之後他朝著天花板吐出了乳白色的煙霧,雅美輕咳一聲。
「我覺得她曾經提出要採訪我的這種設定很不錯。」創介說,「最近我也常常因為這事與人見面。那麼,是不是就假定我曾經見過她呢?」
「可能的話,最好是把話說得曖昧含糊一些,看看對方的反應,之後再見機行事。總而言之,必須先弄清對方究竟都掌握了些什麼情報,我們才能靈活地對此做出相應的回應。」
「明白了,那我就試試看吧。正樹,要是安籐跑去找你的話,你可要徹底裝作不知啊,聽到了嗎?」
「我知道。」正樹一臉不耐煩地回答。
創介看了看我和雅美,在沙發上坐下身來。
「我再次懇求你們二位,千萬不要出賣我們。如果你們不幫我們的話,那我們可就徹底完了。還有——這話雖然說起來挺難聽的,你們也可以說是我們的共犯。」
「這我知道。」
我回答說,而雅美在我身旁輕輕點了下頭。
第二天夜裡,當我來到岸田門前時,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頭。扭頭一看,只見身旁站著個臉色灰暗的男子,男子身材不高,體型偏瘦,年紀約莫三十出頭,臉頰消瘦,目光靈活,讓人聯想起猴子。就在我感覺不快的瞬間,直覺告訴我此人必定就是安籐和夫。
「您是在這戶人家裡,給他們家兒子上課的老師吧?」
或許他本意是想衝我笑笑,但看上去卻跟撇著嘴說話似的。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我叫安籐。您似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啊。」
「嗯……」
安籐嗤嗤地笑了。
「我找附近的人打聽過了。說是家庭教師每天晚上都會到岸田家來,而且據說還不止一個。」
我的心中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此說來,這男的已經在調查每天都有些什麼人出入於岸田家了。他為何如此執著?
「除了我之外,還有個女的。」
聽我說完,安籐不懷好意地笑了。
「對,我聽說了。不過只要找您就行了,我想向您打聽點兒事。」
「我沒時間。」
「別擔心,耽誤不了您多久的。」
安籐把手插進皺巴巴的西裝衣兜裡。那西裝一看就是便宜貨,衣服和褲子的料子還各自不同,肯定是在清倉大甩賣時買的斷碼貨。
他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正是安籐由紀子。
「她是我妹妹,最近失蹤了。請問您是否見過她?」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妹妹上哪兒去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安籐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相反,他卻這樣說道。
「據我調查,我妹妹她上星期應該來過這裡。所以我就想,您或許會見過她。」
「她上周來過?這事你聽誰說的?」
「管它誰說的,莫非那人是在信口開河?」
他從下方盯著我看,那眼神讓人感覺很討厭。
「倒也不是。總而言之,我從沒見過這女的。」
說了聲「告辭」,我便走進了岸田家的院門。走到玄關回頭一看,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幸好玄關的門沒有上鎖,我逕自進了家裡,雅美正巧從二樓上下來。
「你現在最好先別出去。」我說,「安籐就在外邊,剛才還把我給叫住了。」
似乎是因為聽到我這話的緣故,時枝太太一臉擔心地從裡屋走了出來,「他問你話了?」
「把安籐由紀子的照片拿給我看了,問我有沒有見過她。」
之後我把和他之間的談話告訴了她,太太的臉色變得愈發地蒼白。
「他怎麼會偏偏纏著我們家呢?」
「不清楚,或許他已經掌握了些什麼情報。」
我剛說完,就聽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創介回來了。
「幹嗎全都湊在這裡?」
他一臉訝異地脫下鞋子。我剛準備開口說明情況,就聽門鈴響了起來。太太按下了牆上的對講機按鈕,「請問是哪位?」
小小的擴音器裡傳出了對方的回答,「抱歉,總來打攪您。我是安籐。」
太太面帶懼色地望了我一眼,安籐原來是在等創介回來。
「沒辦法,讓他進來吧。」
創介下定決心說,「總是避而不見的話,只會讓他更加起疑。我來親口告訴他,我與安籐由紀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好了。」
太太點了點頭,告訴安籐請他進來。
「他知道安籐由紀子那天要來這裡。」
我飛快地說,「您斟酌一下,再開口與他交談。」
「我知道了。」
看他點了點頭,我和雅美兩人上了樓。沒過多久,玄關的門開了,安籐和夫進了屋。太太帶著他進客廳,創介換好衣服後也走了進來。我和雅美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像昨天一樣,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我妹妹她五年前離開了家,之後她就很少回家去。我這次來看她,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她回去。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出門旅遊去了,但看看屋裡的情形,卻又不像是那麼回事。我有點擔心起來,所以就找到您這裡來了。」
「這倒確實有些令人擔心呢。」
創介給人的感覺確實話不多。
「我把之前查到的情況綜合整理一下,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一陣沉默,估計是安籐拿出了記事本來。
「首先,上周週一的夜裡,住在我妹妹隔壁的職場小姐曾經見到我妹妹外出歸來。但她們之間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所以也就沒說什麼。明明就住隔壁,結果還這樣,都市這種地方人情味還真夠淡的。」
「近來都是這樣的。」
創介隨聲附和了一句,聲音聽起來讓人有些放不下心。
安籐接著說:「總而言之,就目前看來,最後一個見到我妹妹的人似乎就是那位職場小姐。還有,我妹妹房門外的報箱裡塞滿報紙,都已經堆到玄關外去了。從日期上看,是從上週三的早報開始積下來的。如此看來,我妹妹應該是自打上週三開始就不在屋裡了——我這麼說沒錯吧?」
「是這樣。」
「週一的夜裡還回去過,可到了週三早上人就不見了——也就是說,週二的時候,我妹妹出門之後就再沒回去過。之前倒也並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但她這次出門的時間似乎太久了點兒。」
一陣沉默。或許是創介抽了口煙,而安籐則靜靜地望著他。
「據說我妹妹她似乎想採訪您?」安籐問。
「對,是有這麼回事。」
「那她見到您沒有?」
「嗯,這個嘛……」說著,創介乾咳了一聲。這演技也太做作了點兒。「見倒是準備見一面,但具體的日期卻還沒定。」
「哎?這可就奇怪了。」
安籐的嗓音變得黏黏糊糊的,「我妹妹的書桌上有張便條,上邊說是上週二準備到您這裡來拜訪。莫非這事與採訪無關?」
便條?——這不可能,我險些叫出聲來。和雅美對望一眼,她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那種東西?」
創介的表現也顯得有些狼狽,但我卻看不到安籐又是怎樣看待的。
「有。所以我才會再三地打擾拜訪。」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那搞不好……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吧。」
「哪件事?」
「為了決定採訪的日期,她曾經問過我哪天比較方便。記得我當時似乎和她說過,週二的話可能能夠抽出點時間來。或許令妹就是因此才預定在週二過來的。」
「照這麼說,那您不是已經和她約好了嗎?」
面對創介這種牽強附會的詭辯,安籐的語調裡表現出了懷疑。
「對,當然。」創介斬釘截鐵地說。
對話中斷了片刻。雖然可以聽到安籐似乎在自言自語地嘟噥著些什麼,但卻聽不到創介的說話聲。
「那我最後再問一句。上星期二,您家裡都有哪些人在?」
安籐問。這問題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家裡都有哪些人在?你問這個幹嗎?」
「不,也沒什麼重要的。呃,太太和您……」
「還有我兒子和家庭教師。」
「嗯,原來如此。您的兩位公子,還有兩位家庭教師,一男一女。」
「是的。」
「是嗎?抱歉,打攪到您。」
沙發挪動的聲音,安籐似乎站起了身。我和雅美趕忙離開門口,快步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