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一個月前他來面試的情形。
本來是創意總監面試他的,我那天興致很好,便坐進會議室。
是我定下要他的。
他看起來很有才華,眼神清澈。
也許是自戀,我都能看出當年的自己。
事實證明我的抉擇是正確的,創意部門原先的幾個同事在他手裡根本不堪一擊。
別人滿地打滾,恨不得以頭撞牆才想出來的東西,他輕而易舉就做出來。
而且無懈可擊。
不出半月,我便把重要提案全部交給他做。
但儘管如此,他並不驕傲,閒時一個人坐在遠處。有女同事常常站過去,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他也會奉陪。
我知道,公司好幾個女孩暗戀他,就我所知,我的秘書就托我打聽他有沒女朋友。
那天我叫秘書幫我找小戶型樓盤,托付完,我看她還不走,問她什麼事。
她把她的貪婪要求告訴我,我目瞪口呆地看了她一會。
好,我幫你問下。
她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週末下午,我帶他去客戶處提案,回來的車裡,我便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他只是靦腆地笑笑。不再搭話。
我甚至懷疑他是同性戀。
週一早上,我叫秘書不要多動歪腦筋了,估計沒可能。
她不服氣地告訴我,他們已經上床了。
還警告我不要告訴其他同事。
我當時還指責她好端端一個萬人追求的美女,怎麼混到這個地步。
此後他們果然沒有在公司表露任何蛛絲馬跡。
只是晚上加班時,她會借各種理由留下來。
時常到最後,全公司就剩下我們三個人,我和他坐在辦公室,討論執行策略。
秘書一個人在前台,開著一盞頂燈,看小說。
好幾次,我都覺得,那是幾年前的我,和女兒。
終於有一次,我不爭氣地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那天晚上我們加班到十二點多,秘書終於忍不住,進來問我們好了沒有。
我說還沒好,你趕緊走。
他就在那裡看著她笑,笑得很溫暖。
秘書跑過去,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指著我道,扁他。
我笑吟吟地看著他們,突然心頭一陣難過,說休息一會。
一個人沖了杯咖啡,在天台站著。
我縱容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我縱容他們。
過了一會,秘書跑過來把我拉進去,說他說外面冷,叫我進去。
我坐了回去,可能是深夜的關係,可能是當時的情景讓我很難按捺。
對他們說,曾經也有一個女孩子,像她對你一樣。
秘書最喜歡聽故事。
立刻睜大眼睛。
他摟了摟她,安靜地聽我講。
那個時候我和她還沒有戀愛,或者說,誰也沒有確定戀愛的關係。
那時候,我還在一個公司做文案,她常常下了課便到我這裡陪我加班。
說是來陪我加班,但起到的效果完全是搗亂。
如果一個人我可以到晚上八點搞定的工作,有了她相陪,能到晚上十二點搞定,就謝天謝地了。
但儘管如此,我從來沒有以此拒絕過她。
她常常會在人家都下班後,帶著幾張電影碟片,跑到我公司,美其名曰我這裡可以看碟。
然後就一直在我邊上坐著。
明明會議室有好的音響,巨大的銀幕。
她非要霸佔我的電腦,把我趕在寫字桌旁,然後特別好心地分配給我一張紙,一支鉛筆。
然後我就坐在她邊上,時常耳中伴隨著她的笑聲,倒吸一口冷氣聲,歎氣聲,哭泣聲。
我心驚膽戰,思路全部堵死,又不好說她。
你是這樣才辭職,自己開公司的吧?秘書問。
我哈哈大笑。
當然沒有,但那個時候做出來的東西簡直不忍卒睹。
她那個時候很寂寞,因為一些原因,和最好的朋友也很難往來,所以一下課就會到我這邊。
她們宿舍有規定,12點之前必須回去。
所以每次我都以全赴精力看著鐘,到了11點多,便送她回學校,再一個人回公司。
然後一切推倒重來,往往到凌晨三四點才離開。
有時候,她不看碟的時候,就會去聊天室和人聊天。
常常更換身份,扮完病人扮護士。
忙得不亦樂乎,從中獲得極大的樂趣。
我一直以為她是屬於一種自娛自樂,沒想到有一天深夜她突然跟我說要去見一個網友。
那天已經很晚了,就像現在。
我正在做一個很重要的策劃,抬頭問她是男的還是女的,她說男的。
我說不許去。
她氣死了,問我有什麼權利干涉她。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有種很奇怪的關係,或者類似於約定。
我可以以此制約她,但我根本不想用。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她眼神裡滿是挑釁,我心裡火一點點竄上來,她看我沒什麼話說,轉身就要走。
因為她,那些日子我每天只能睡幾個小時,當時腦子的弦突然就繃斷了,我一點也不想和她爭辯,但行為快過意識,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把手上的資料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撒了一地,指著門讓她現在就出去。
她驚呆了,看著我,竭力咬住嘴唇,過了一會,扭頭便走。
我一個人坐在公司裡,盡量集中精神工作。
但腦子很亂,到了快兩點了,打電話給她寢室,她們說她還沒回來。
到了三點多,依然沒有回來。
我看工作也差不多了,馬上拿了衣服就出去找她。
因為全公司就我一個加班,所以除了我這塊的區域開著燈,其他都是暗的,我走到前台這裡,突然看到她坐在地上,抱著膝一動不動。
我心突然放下來,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表示抱歉。
她看著我,用很輕的聲音說,你不要再嚇我了,我怕的。
然後我們就這麼互相看著。
最後她伸出手臂,抱住我。
這是她第一次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