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1941-1945)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德意志的滅亡(摘自阿爾明。馮。隆的《世界大屠殺》)

    英譯者按:隆將六月間諾曼底的登陸和蘇軍的進攻視為一次聯合軍事行動。這一點單就其概括意義而言,是正確的。在德黑蘭,大聯盟確曾贊同由東西兩面同時夾擊德國。但俄國人並未獲悉我們的作戰計劃,我們也並未獲悉他們的。一旦我們登陸以後,有兩星期斯大林是否會信守諾言展開攻擊,仍是十分捉摸不定的。

    本章將隆的戰略論文及其希特勒回憶錄最後部分中的章節合併在一起。

    一九四四年六月,在德黑蘭鍛造的那柄老虎鉗的鋼鐵鉗牙開始合攏了。根據富豪帝國主義與斯拉夫共產主義長期陰謀策劃的兩面夾攻計劃,德意志民族、中歐基督教文化和禮儀的最後堡壘,遭到來自東西兩方的攻擊。

    在西方的著作中,諾曼底登陸和俄國的攻擊,依然被視為「人類」的一大成就。但是嚴肅認真的史學家已經開始看穿戰時宣傳的煙幕。在德黑蘭,弗蘭克林。德。羅斯福把東歐交到了赤色魔爪之下。他的動機何在?想要摧毀德國,美國壟斷資本在世界上最強大的勁敵。由於在這場戰爭中過度緊張、努力,又由於羅斯福狡猾地反對殖民主義,英國,用希特勒的生動語言來說,已經像兔子那樣給剝了皮。勇敢的日本在同馮。尼米茲那不斷擴大的艦隊進行的一場寡不敵眾的戰鬥中已漸漸不支。只有德國還擋住走向金元世界霸權的道路。

    有人認為羅斯福後來在雅爾塔會議上「受了騙」,向斯大林作了過多的讓步,這是一種膚淺的老生常談。事實上,他在德黑蘭已經把一切全讓卻了。當他保證對法國發動進攻以後,他就使赤色的亞洲人長驅直入歐洲心臟在所難免了。為了保證這一點,他還把租借物資大量送往蘇聯,其數字之大仍然令人難以想像:大約四十萬輛機動車、兩千輛機車、一萬一千列火車車廂、七千輛坦克、六千多門自行火炮和半履帶車輛以及兩百七十萬噸石油與需要使原始的斯拉夫軍隊行動起來的其他產品,更不提一萬五千架飛機、幾百萬噸糧食以及不計其數的原料、工廠、軍火和技術設備了。

    羅斯福作為一個樸實、受騙的人道主義者去同斯大林折衝,這幅畫面是他最大的宣傳騙局。這兩個心腸冷酷的屠夫彼此十分瞭解;他們只是為了本國人民的觀賞,為了歷史,才裝出不同的姿態來。在這兩人中,羅斯福始終佔著上風,因為蘇俄一半受到破壞,正處在危急存亡之際,而美國卻國富民強,安然無恙。斯大林別無他法,只有犧牲幾百萬俄國人的生命去為美國壟斷資本家統治世界掃清道路。他通過當時我們在司令部都一無所知的絕密談判,的確曾經試探是否有可能跟我們按合理的條件締結和約,但這時,羅福斯的「慷慨的」《租借法案》挫敗了我們。自然,希特勒並不準備放棄我們獲得的全部利益。斯大林得到了所有那些物資以後,決定戰鬥下去,犧牲掉大量的德意志和俄羅斯鮮血,這樣是較為有利的。

    東歐那些貧瘠而爭吵不休的國家,是羅斯福拋出來給斯大林、要他的國家作出可怕犧牲的誘惑物。羅斯福的政策就是,讓它們落到俄國人手裡吧。當然,反覆無常的巴爾幹人是大可懷疑的犧牲品。蘇聯人吞食了那些不妥協的民族以後,已經患了消化不良症而在打嗝。那個騷動不安的半島的戰略重要性,並不像過去幾世紀那樣,或者甚至像一九四四年對我們那樣,是獲得土耳其鉻的一條渠道。然而儘管如此,邀請斯拉夫共產主義向易北河和多瑙河進軍,還是罪大惡極的。丘吉爾渴想使盟軍的主要進攻伸入巴爾幹各國,這至少表現出某種政治敏感,以及對中歐和基督教文明的某種責任感。他的血並不像羅斯福那麼冷。羅斯福對巴爾幹國家或波蘭全毫不在意,不過在一個異常坦率的時刻,他在德黑蘭告訴斯大林,由於在選舉時面臨的大量美籍波蘭人的選票,他不得不就波蘭的前途庸人自擾一番。

    軍閥們的衝突弗蘭克林。羅斯福在諾曼底登陸一事上,冒了很大的風險。這是不大為人所知的。當我們衡量一下對峙的兵力、時間與空間的要素以及海陸轉運問題等時,我們就看到,丘吉爾遲遲未能採取行動是合情合理的。登陸十分危險,結果可能是一場大災難。我們方面時乖運蹇和一步接一步犯下的錯誤,才使羅斯福在一次大膽的軍事行動中得以成功。

    艾森豪威爾本人知道霸王行動的危險性。甚至當他的五千條船隻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駛向諾曼底海岸時,他還起草了一項宣佈這次軍事行動失敗的文告,這份底稿偶然保存下來:「我們在瑟堡一哈弗爾地區的登陸未能獲得令人滿意的立足點,我已經將部隊撤出。我在此時此地發動進攻,其決定是根據現有的最可靠的情報作出的。部隊、空軍和海軍全奮勇作戰,克盡厥職。倘若這次行動有任何過失和不當之處,概由我一人負責。」

    這項文件並未成為盟軍的正式公報,這是由於幾個因素,主要為:1.我們的可恨的情報機構,2.在最初決定性的時刻裡,我們對這次進攻作出的混亂、遲緩的反應,3.阿道夫。希特勒的難以置信的笨拙決定,4.德國空軍未能應付盟軍的空中優勢。

    入侵艦隊的集結,確實是一個出色的技術成就,而龐大的空軍機群的生產以及在機上配備那些人員,也是如此。馬歇爾將軍對於湧進諾曼底的地面部隊的徵募、裝備和訓練顯示出他是美國的一位沙恩霍斯特。美國步兵雖然需要過於奢侈的後勤支持,但是在法國卻進行了頑強的戰鬥;他們精神飽滿,營養充足,一鼓作氣。英國大兵在蒙哥馬利的統率下,儘管和往常一樣進展緩慢,卻表現出了牛頭犬的英勇。不過在諾曼底所發生的事情實質上是,弗蘭克林。羅斯福象威靈頓在滑鐵盧擊敗拿破侖那樣,確鑿無疑地擊敗了阿道夫。希特勒。在諾曼底,這兩個人終於在正面的武裝衝突中交手了。希特勒犯下的錯誤使羅斯福取得了勝利。正如同在滑鐵盧戰場上,與其說是威靈頓打勝了,不如說是拿破侖戰敗了。

    弗蘭克林。羅斯福具有狠毒的軍事天才,其精髓在於這些簡單的規則;仔細選擇陸海軍將領;將戰略與戰術全部交由他們負責,自己只照料戰爭的政治問題;決不干涉軍事行動;決不把遭到光榮挫折的軍事領袖解職;讓贏得勝利的領袖們獲得全部榮譽。等羅斯福逝世以後,戰場上的最高司令部實際上還是原來的班子。這種穩定性產生了好處。軍事司令部的改組,會在勢頭、幹勁和戰鬥力方面造成不少損失。我們的災難就在於希特勒不斷更換將領。

    元首把最高作戰指揮權擅自抓到自己的手裡。我們正蒙受著嚴重的挫折。他決不能承認自己應對任何一次挫敗負責。因此,軍事首腦便不得不經常更迭。野心勃勃的新興將領所在皆是,他們急切地想趁他們的前輩因為希特勒的無能而被解除職務時騰達起來。我注視著元首一時寵幸的這些將領來來去去,他們滿懷熱情地接過兵權,結果卻被希特勒的干擾弄得疲憊不堪,終於因為他的惡劣的行動而被撤職,說不定還會自殺或患心臟病去世。這是一件可悲的事,是荒謬的作戰方法。

    諾曼底登陸三件事支配著入侵問題,而我們國家的命運就決定於這一問題:1.他們將在何處登陸?

    2.他們將在何時登陸?

    3.我們在何處同他們作戰?

    根據全部軍事邏輯來看,英美人登陸的地點應是多佛爾對面的加來海峽一帶。這提供了到我國工業心臟魯爾去的最短路線。海峽在那一帶最狹窄。部隊在水上是一籌莫展的,常識要求以最快的方法把他們送到岸上。艦艇和空中支持的周轉時間,在多佛爾一加來軸心地帶也最短。敵人發動攻擊的諾曼底沿海一帶,由海空方面走航程會遠得多。

    由於我們一心一意準備在加來海峽一帶截擊入侵的敵軍,我們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位置上,給了敵人突然發動奇襲的機會。希特勒不知如何猜到地點有可能是諾曼底。在一次參謀會議上,他確曾用一隻手指指著地圖,以我們通常稱作他那無可否認的軍事眼光說:「他們會在這兒登陸。」但是他在戰爭中作過許多這類揣測,往往極其荒謬。當然,他只記得結果證明是正確的那些揣測,為它們大吹大擂。奉命擊退入侵的隆美爾,也對諾曼底感到關切。所以在很晚的時候,我們才加強了那些海灘上的防禦,增加了部署在那兒的武裝部隊。儘管這次入侵出其不意,倘若不是由於那種糟不可言的指揮方式,把頭一天完全耽誤了,我們本來可以打垮這次登陸的。

    這次登陸英國方面的主要策劃人摩根將軍曾經寫道:「我們希望並計劃盡可能遠離海灘,深入內地再進行戰鬥,因為如果進攻的戰鬥是在海灘上進行,那麼我們就已經戰敗了。」我承認我們最高統帥部的參謀人員在這一點上犯了錯誤。我們同意倫斯德的意見,認為機動後備部隊應當遠在內地待命,以避免海軍和近距離的空中襲擊;等艾森豪威爾登陸以後大舉向內地進犯時,我們再發動攻擊,把整個入侵部隊消滅掉,像我們一再全殲俄國軍隊那樣。這是一種「東方戰線」心理。隆美爾知道得比較清楚。他在北非面對著一個掌握了制空權的敵人,曾經試圖打一場運動戰。當時。我們進退維谷。制止諾曼底入侵的唯一時機,就是敵人在我們大炮的炮火下踉踉蹌蹌登上海灘的時刻。隆美爾加強了所謂大西洋壁壘,並且按照這項原則制定了他的全部計劃。倘若入侵開始之日我們按照他的計劃作戰,那麼我們也許可以獲勝,並把戰局扭轉過來。

    英譯者按:隆並沒稱讚主要是英國人採用的那種絕好的欺騙戰術。這種戰術助長了德國人就我們將在何處登陸所作的一廂情願的「推斷」。我們作了莫大的努力:對加來海峽一帶的空襲和海軍轟擊遠遠超過了對諾曼底的,空軍轟炸通往加來海峽一帶的鐵路和公路,在多維爾附近排列開了許多假的登陸艇和虛偽的陸軍臨時營房,還有種種仍然保密的情報花招。德國人並不是富有想像力的。他們吃進了所有這些證實他們判斷聰明的暗示,以為我們是要撲向加來海峽一帶。

    何處出了差錯——準備工作我們德國將領往往受到指摘,說我們責怪已死的政客希特勒輸卻了該由我們打贏的戰爭。然而,在法國的敗退則是希特勒所造成的。他貽誤了我們所獲得的一個微小的機會。這一事實在一次純軍事性的分析中是無法否認的。

    他的基本估計並不太差。早在前一年十一月,他就頒布了著名的第五十一號訓令,把兵力轉移到西線。他很恰當地指出,我們在東方「可以以空間換取時間,而敵人在法國取得一個立足點,就會具有直接的一使人難以應付的」意義;我們進行戰爭的軍火庫魯爾就會落入敵人攻擊的範圍。這道訓令是正確的,其大綱是切合實際的。倘若他能堅持下去用就好了!可是從一月到六月,他緊張慌亂,信口雌黃,實際上把西線的部隊全消耗在三個其他的戰場上:佔領匈牙利、東線以及羅馬以南盟軍的戰線上。此外,他還把大量部隊凍結在挪威、巴爾幹各國、丹麥和法國南部,以防止可能的登陸,而沒把所有這些部隊集結在海峽沿岸一帶。

    誠然,他受到了很大的壓力。歐洲三千英里的海岸線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攻擊之下。在東方,用希特勒的話來說,俄國人像「沼澤中的動物」那樣,正在繼續作戰;他們解了列寧格勒之圍,重新奪取了克里米亞,使我們的整個南翼完全受到了威脅。游擊活動使全歐洲都動盪不安。衛星國的政客們全在搖擺不定。在意大利,敵人順著這只靴子不斷向上推進。盟軍的野蠻轟炸,規模與準確性全有增無已。儘管戈林大肆吹噓,他的被打垮了的空軍卻被鉗制在東方和我們的工廠城市上空。像一九四零年的英國那樣,我們的部隊、武器和資源日益減少,而我們伸得太長的戰線卻變得過於薄弱。局勢已然改變。海外,沒有未受損害的盟友來為我們火中取栗了。

    這種時刻,一個偉大的領袖應該提供穩定的作用。如果第五十一號訓令是正確的,那麼希特勒的方針便很清楚:1.用勝利來穩定政治上的躊躇不決,而不是用消耗浪費的武裝佔領,像在匈牙利和意大利那樣。

    2.在意大利,撤退到易於防守的阿爾卑斯山與亞平寧山一線,把多餘的師團調往法國。

    3.用彈性的竄擾戰術代替僵硬的、代價大的維護名聲的抵抗,這樣來延緩東方敵人的推進。

    4.在敵人不大可能入侵的地區,留下一些基本部隊,把所有的兵力孤注一擲地集中在海峽一帶。

    這就是馮。尼米茲和斯普魯恩斯如何在眾寡懸殊的情況下打贏中途島戰役的。他們冒了很大的風險,把兵力集中在決定性的據點上。這項作戰原則是不變的。但是希特勒的緊張不安卻妨礙我們堅守原則。他雖然頑固,卻並不堅定。

    他大肆吹噓的沿海峽築起的「大西洋壁壘」,是很笨拙的。在自作聰明中,他斷定侵略部隊會進攻一個主要港口。於是法國的主要海港四周,碉堡和重炮陣地林立,這是他本人這個最高天才人物所設計的:一百五十萬噸混凝土和不計其數的工時全花在這上面了。隆美爾很有遠見,下令也在開闊的海灘上設防:在海底的陸地上部署幾道雷帶,在水下設置可以戳破和炸毀駛近前來的船隻的障礙物,在海灘後方的地區安裝尖樁,以便殲滅滑翔部隊,還在沿岸一帶增建許許多多碉堡和大炮陣地。

    可是缺乏人力妨礙了這次新的努力,因為許多人不得不為飛機工廠挖掘「宏偉」的防空洞,還不得不在我們的城市裡修復炸彈所造成的破壞。同入侵相比,這些事情又有什麼重要?然而希特勒並不支持隆美爾關於大西洋壁壘的補充命令,所以「壁壘」大半仍舊是宣傳中的一個幻象。試舉一例就足以說明。隆美爾下令在海灘後面滑翔部隊可以降落的地區鋪設五千萬隻地雷。倘若聽從了他的意見,空降部隊的著陸就會失敗,但是連百分之十的地雷也沒埋,他們入侵就成功了。

    名義上,我們大約有六十師的兵力保衛法國,可是沿海一帶排列開的固定的各師,主要是由竭盡全力拼湊起來。低於正常標準的部隊組成的。有些步兵作戰師分散在各地,不過我們的希望在於十個摩托裝甲師。有五師駐紮在離開海峽沿岸不遠的地方,既可以向加來海峽一帶出擊,也可以向諾曼底出擊。隆美爾打算把乘登陸艇到達的第一批敵人在海灘上消滅掉。實際上後來證明,一共就只有五師人。他因此要求取得對這些裝甲師的作戰指揮權。

    這是徒勞。西線的最高統帥倫斯德主張等侵略軍站定以後再攻擊他們。希特勒在這兩種戰術概念之間猶豫不決,對雙方都不予斥責。他發佈命令了把裝甲師劃歸三個不同的司令部指揮,而他自己呆在六百英里外的貝希特斯加登,卻保留著對四個駐紮在靠諾曼底海灘最近的裝甲師的作戰指揮權。這是一個使人痛心的決定。當一切取決於快速、大膽的一擊時,這個決定束縛住了隆美爾的雙手。不過這次人侵發覺德軍司令部處於異常混亂的狀態,因此很難說是哪一個疏忽、哪一種錯誤、哪一件蠢事促成了德國的滅亡。入侵開始的那天,我們方面出現了一陣激流般的疏忽、錯誤和蠢事。

    何處出了差錯———入侵開始日決定性的失敗,就是在加來海峽方面所犯的錯誤。我們缺乏特工人員。一未能在英國刺探出一項涉及兩百萬人的「秘密」,欺騙措施使我們上了當,而我們的偵察竟然未能確定在幾十英里外可以清楚目擊的地方組織起的一次進攻的方向,沉痛而不可思議之處就在這裡!

    我們未能覺察到他們會在低潮中登陸。我們的大炮全瞄準了高潮線;我們的想法是,他們為什麼會選擇在炮火下多跋涉上八百碼軟糊糊的沙灘呢?他們卻如此做了。艾森豪威爾的突擊隊到來時,我們的未可輕視的水下障礙物全暴露在外,可以由工兵迅速清除掉,而他的部隊也就過了那片沙灘。

    我們在「何時?」這一問題上也很淒慘地判斷錯了。敵人的艦隊越過海峽時,埃爾溫。隆美爾正回德國來探望他的妻子!六月五日,刮起了一陣相當大的風,預料將持續三天。這種惡劣的天氣使隆美爾和所有別人全很放心。艾森豪威爾獲得了氣象預報,表明天氣有可能轉好。他冒險批准出動。凌晨一兩點鐘稀稀落落進行的空降,並沒使我們多麼驚慌。直到諾曼底碉堡裡我們的十兵憑肉眼看到「霸王」的巨大幽靈——成千上萬條船隻在煙霧『。的黎明中駛近前來——以後,我們才作戰鬥準備。

    事實上,我們有一個被忽視的情報破密。我們在法國抵抗運動中的告密人獲得了英國廣播公司發出的、號召在登陸那天進行破壞的信號。所有的作戰司令部全受到了警告。在最高統帥部,這份報告送到了約德爾那裡,他根本不以為意。後來,我聽說倫斯德對這種驚慌一笑置之,還說:「這就好像艾森豪威爾會在英國廣播公司的電台上宣佈入侵似的!」這就是一般的態度。

    我的前線之行(摘自《軍事領袖希特勒》)

    ……看來那天早上,希特勒似乎醒不過來了。我一再打電話給約德爾去喚醒他,因為倫斯德要求把裝甲師調出來。顯然,諾曼底這次攻擊事態很嚴重!約德爾對倫斯德的要求置之不理,關於約德爾的這一決定,史學家們至今痛加指責。可是當希特勒悠閒地獨自進完早餐,在十點鐘左右接見約德爾時,他完全贊同拒絕倫斯德的瘋狂要求。

    貝希特斯加登的指揮情況是荒謬可笑的。希特勒呆在山上他的巢穴裡,約德爾呆在「小總理公署」裡,作戰指揮部則在城市另一頭的一座營房裡。我們始終沒離開電話。隆美爾失去聯繫,正趕回前線去;倫斯德在巴黎,隆美爾的參謀長斯派達爾在沿海地方,還有裝甲師將領蓋爾,他們全火急地通過電話和電傳打字電報用貝希特斯加登聯繫。為了向某些匈牙利國賓表示敬意,中午的戰況匯報會議預定在克萊斯海姆宮舉行。這是一個風景優美的地點,離開市區大約有一小時的行程。希特勒始終沒想到要把這次會議取消。沒有,參謀人員不得不乘汽車趕到那兒去,在一間小地圖室裡根見他,他就在那兒演習一下給客人們安排的戰況匯報這出「戲」。接著,我們不得不逗留在一旁,等著匯報戰況,而我們的部隊在盟軍的炸彈及海軍炮轟下這時正在犧牲,敵人的佔領區正在擴大。

    今天,我仍舊可以看見元首在中午前後跳進那間地圖室的情景,腫脹、發青的臉上滿是笑容,一面跟參謀人員打招呼,並且說:「咱們幹起來了,是嗎?現在,咱們是在可以使他們的地方狠使他們了!過去躲在英格蘭,他們倒是很安全的,」以及諸如此類的話。他對局勢嚴重的報告沒表現出絲毫的關切。這次登陸完全是我們早已料到的一個騙局。我們並沒受響!我們在加來海峽一帶嚴陣以待。這場佯攻將變成他們的另一次血腥的迪埃普大敗。好極了!

    他在那間放著柔軟的扶手椅和堂堂的作戰地圖的大情況匯報室裡,也是這樣慷慨陳詞。他向匈牙利人談到一個又一個問題,令人作嘔地吹噓了一番我們在法國「的兵力,我們裝備的精良,我們不久即將發射的奇跡般的」新武器「,美國陸軍的缺乏戰鬥經驗,等等等等這一類話。他對兩天以前羅馬的陷落並不重視,甚至還講了一個粗鄙的玩笑,說自己感到很輕鬆,把一百五十萬意大利人,患了梅毒的婊子等等,全部移交給美國人去養活。匈牙利人對這一切有何種想法,任何人也說不出。由我看來,希特勒只是在大聲地談著自己的幻想,想使自己相信。等這出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假戲結束以後,我立即要求批准我到諾曼底去。那位莫測高深的元首不僅同意了,而且還放棄了反對高級軍官乘坐飛機往來的那條規定。我可以飛到巴黎那麼遠,去查明一下正在出現什麼情況。

    幾小時後,當我乘坐的飛機在巴黎鐵塔上飄揚的卍字旗上空盤旋而下時,我禁不住想到,這面旗子還會在這兒飄揚多久呢?在倫斯德的情況室內,一切全凌亂不堪。這時,希特勒已經調出了一個裝甲師,參謀們正在展開激烈的辯論,應該把這一師用在何處。低級軍官在電傳打字電報和喊叫聲所形成的一片喧鬧中跑來跑去。作戰地圖上代表船隻和空降的小標誌星羅棋布。代表步兵的紅色標籤,顯示出了已經深入到驚人地步的一條五十英里長的戰線,只有在一處地方我們還把美國人困在海灘上。

    倫斯德顯得很鎮定,而且跟平時一樣十分整潔,不過疲乏、瘦削、悲觀。他的舉動一點兒也不像西線的統帥,倒像一個滿腹憂愁的無權老人。他極力爭辯說,我不應該冒被傘兵俘獲的危險,不過他對這件事也是半心半意的。他仍然相信這是大規模的佯攻。但是把侵略軍打下海去,會使祖國精神振奮,並且叫敵人不前,所以這一仗非打不可。

    次晨,多姿的法國景色,以及肥壯的奶牛與辛勤勞動的農民,顯得異樣的安靜。陪我乘車同行的倫斯德的那個年輕副官不得不吩咐司機繞過炸毀的橋樑,一再繞道駛行。盟軍方面幾星期有組織的空襲所造成的損害,舉目皆是:遭到破壞的火車調車場、倒坍的高架橋、焚燬的列車與終點站、翻倒的機車,地地道道是丘吉爾所謂的「鐵道沙漠」。從戰術上看,地面成了斑斑駁駁的一些小島,而不是一片適合於經由陸路供應的地帶。這本不足為奇;單在入侵的那天,敵人就進行了一萬五千架次空襲,事實上沒遇到抵抗!戰後的記錄顯示出來確實是如此。

    經過聖洛時,我碰上了載著我們傘兵駛往卡朗唐去的軍用車。我讓那個少校搭上了我的汽車。法國破壞分子把他的電話線切斷了,他說,所以在入侵的那天他失去了聯繫,但是到了深夜又跟他的司令官接通了。現在,他的任務是,反擊瓦雷維爾東面美軍那個兵力單薄的灘頭堡。

    我們駛近沿海地區時,那種奇異的田園生活的安靜持續下來。少校和我攀登上一座農村教堂的尖塔,好四下看看。一片使人驚愕的景象進入了我們的眼簾:海峽中星羅棋布,從天邊到天邊儘是敵人的船隻,而小船則像上百萬隻水中小蟲似的蜂擁在海岸與大船之間。通過望遠鏡,海灘上一種規模龐大和十分平靜的行動清晰可見、登陸艇船身靠著船身,排列到目力所及的地方,船上卸下兵士、軍需品和裝備。海灘上黑壓壓的好幾英里儘是柳條簍、彈藥箱、皮袋。機動車和正在裝卸的士兵,還有一長列蠕動著的卡車駛向內地。

    「法蘭西戰役」的確打響了!這些部隊正準備搗毀德國;他們看樣子就像出來野餐的人。我沒聽見炮聲,只聽到一些零星的槍聲。元首在克萊斯海姆宮聳人聽聞地吹噓說:「要把侵略軍壓垮在沙灘上,」「要以一道鋼與火迎擊他們,」事實和他的吹噓有多大的差別啊!

    我們驅車往東駛行,小規模的炮戰不住地隆隆響著;村莊在那片持續不斷的安靜中燃燒。我盡可能四處向軍官們詢問,知道了這片奇異的寧靜的由來。黎明時分的一次廣泛的海空聯合攻擊,在我們的防禦工事上傾瀉下了一大陣炸彈和炮彈。我找了傷兵們攀談,他們臉上全驚惶不安。有一個一隻胳膊打折了的軍士告訴我,他曾經參加過凡爾登戰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戰鬥。在我所到之處,我碰上了宿命論的言論、冷漠的情緒、失去聯絡的情況、打垮了的團隊以及命令所造成的混亂。巨大的海上艦隊,頭頂上轟響著的空軍機群,以及排山倒海的炮轟,已經散佈了一種戰敗之感。

    我不再懷疑,一場可能是毀滅性的危機近在咫尺了。我於是趕回巴黎,在電話中告訴約德爾這是主要的攻擊,我們必須集中兵力應戰,夜間行軍以避免空中阻截,並且在應急的基礎上對運輸線進行有效的修補。約德爾的回答是:「好,快回到這兒來,不過我勸告你,對於你所說的話必須分外小心。」這是多餘的勸告。我始終沒獲得晉見的機會二隨後幾次的戰況匯報會議我都沒奉召參加。希特勒明顯地避開了我的目光。諾曼底的局勢迅速惡化下去;我的情報不久便失去時效了。

    在那個風光明媚的六月裡,我們的德意志世界正在土崩瓦解,而希特勒卻在貝希特斯加登飲茶,吃蛋糕,搞社交活動,這給我留下了兩個印象。六月十九日,一場迅猛的暴風在諾曼底沿海一帶刮了起來,一連猖獗了四天。它比我們的部隊遠為有效地阻礙了入侵部隊的推進。它吹毀了人造港口,幾乎把一千條船隻刮到了海灘上。偵察照片顯示出了一場莫大的災難,因此我起了最後一線希望。希特勒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地發表了一些關於西班牙無敵艦隊的輕狂議論。等天氣放晴以後,敵人恢復了陸、海、空攻擊,彷彿夏天的一陣暴雨下過了那樣。他們的物力、源源來自美國那只攻擊不到的富饒羊角,實在是驚人的。我們後來就不再聽說西班牙無敵艦隊了。

    深深留在我的記憶中的,還有瑟堡即將陷落時召開的一次戰況匯報會議。希特勒戴著厚眼鏡站在地圖前面,手裡拿著羅盤和尺,興沖沖地指給我們看,跟我們仍舊佔領的地區相比,人侵的敵人只佔據法國多麼小的一部分。這一點他是對高級將領們說的,他們知道,而且好幾星期一直在向他發出警告,在沿海一帶的外層防禦工事被搗毀了,一個主要海港也陷落了以後,法國其餘地方是一片平原,可供敵軍馳騁,德國方面除了國境線上的西方防線和萊茵河以外,並無可守的陣地。那是一個多麼傷心的時刻;我的眼睛突然看清楚了,我一下完全明白,那個得意揚揚的元首已經墮落成一個病態的怪物,在一個虛張聲勢的假面具後面正為自己的生命嗦嗦發抖。

    諾曼底:概要(摘自《世界大屠殺》)

    ……倘使希特勒在六月下旬接受了隆美爾和倫斯德的提議,把戰爭結束掉,我們就只需要向一個嚴峻的和約屈服。我們最終也許會像現在這樣被瓜分掉,也許不會,不過我們的人民肯定可以逃脫一年的野蠻轟炸,包括德累斯頓那場使人毛骨驚然的恐怖事件1和艾森豪威爾向易北河的災難性進軍。在東方,我們就可以逃脫布爾什維克的全面姦淫搶劫這種恐怖行為,世界對這種恐怖行為含笑旁觀,不以為意,而數百萬我們的平民卻不得不背井離鄉向西逃難,就此無法回去。

    一九一八年,我們還佔領著外國土地時,魯登道夫和興登堡也曾同樣主張,在別國能夠把戰爭的破壞加在德國領土上之前投降。但是一九一八年有一個政治權力和一個軍事部門;通過德皇的遜位,政治家們可以及時向敵人投降。現在,沒有政治權力,沒有軍事部門;一切全集中在希特勒一個人身上。從政治上說,他如何能投降,並把脖子伸向絞刑官呢?他只好戰鬥下去。

    很好,那麼他戰鬥下去的戰略又如何呢:是好還是壞?他的戰略是僵硬的、自滿的、笨拙的。他丟失了諾曼底。登陸的兵力只有五師人!倘若裝甲師被調出來,集中在一起,那麼不顧種種不利條件——情報的不靈通,敵人的空中優勢,海軍的炮轟等等——隆美爾的幹練的參謀長斯派達爾會把裝甲師派上陣去,對付掙扎向前的美國兵和英國兵的。結果將會是一場歷史性的血腥大屠殺。在奧馬哈海灘,步兵作戰師第三五二師恰巧在那兒作戰,他們一師人就把美國兵差一點趕下大海去。在那些最初的時刻裡,倘使發動一次有計劃的、集中兵力的反攻,那麼有什麼事不能辦到呢?

    如果我們打垮了那五師人,那很有可能就是轉折點。英美人不是俄國人;政治上和軍事上,他們都經受不起這樣的流血。如果所有那些異想天開的準備工作,所有那些技術與財富的大量集中,都不能阻止他們的登陸部隊在那個決定性的第一天遭到殺戮,我相信艾森豪威爾、羅斯福和丘吉爾就會畏怯起來,宣佈一次保全面子的「撤軍」。政治方面的結果將會是驚人的:丘吉爾就會垮台,羅斯福在大選中就會失敗,斯大林就會指控他們背信棄義;甚至會在東方單獨締結某種可以持久的和約,誰知道呢?但是阿道夫。希特勒偏要從貝希特斯加登指揮那幾個裝甲師。

    在毀滅迫近時,希特勒緊緊抱著,而且煤蝶不休地講著,三種自我安慰的幻想:1.分裂反對我們的聯盟。

    2.用奇跡般的新武器使戰局改觀。

    3.從洞穴中的工廠裡突然生產出大量新型的噴氣式飛機,把敵人從天空一掃而光。

    在生死攸關的七星期中,他堅持讓駐紮在加來海峽地區等待「主要入侵」的第十五兵團按兵不動,因為他的寶貴的V—l及V—2火箭發射台在那兒。可是最後,當火箭發射出去時,它們只是次要的恐怖武器,在倫敦胡亂地造成了一些死亡和破壞,並沒軍事價值。那種戰鬥機直到一九四五年才從洞穴中的工廠裡慢慢製造出來,但是為時已經太晚了。至於唯一關係重大的武器原子彈,希特勒未能支持這項計劃,從而白白浪費了我們在分裂原子方面所取得的科學上領先的地位,而且他還把後來為我們敵人生產原子彈的那些猶太科學家驅逐出境。

    誠然,分裂敵人的聯盟是我們唯一的逃生之門,但是弗蘭克林。羅斯福在德黑蘭的高明的政治手腕,把這道門砰地一下關上,封閉起來了。因此,六月二十二日,恰好在我們進攻蘇聯三年以後的那天,迄今為止最嚴重的慘敗,德黑蘭計劃中指派給斯大林的任務,即白俄羅斯戰役,突然從東方降臨到了我們頭上。

    我現在就掉過筆去,敘述一下這一冷酷無情的事件。

    英譯者按:在這篇多所刪節的隆的觀點的彙編中,我盡力想突出德國人對諾曼底登陸的看法,略去人們從普通的史書和影片中熟悉的許多軍事行動細節。斯大林致丘吉爾的那份電報,至今仍然是對霸王戰役的豐功偉績最恰當的概略之一:「從宏偉的規模、恢廓的概念以及熟練的用兵等等看來,戰爭史上決沒有其他類似的功業。」

    對希特勒的責備可能過火了一些。即便把裝甲師調出來撥給隆美爾,我們的部隊大概也會料到的。我們的情報——來自空中偵察、法國抵抗運動以及密碼的破譯等——是異常出色的。我們可能會在那些裝甲師投入戰鬥以前,就從空中把他們殲滅了。這並不是說,這次登陸不是一髮千鈞。它是一場計算極其周密、冒著巨大危險的行動。結果它成功了。

    至於說希特勒「墮落」成一個病態的怪物,他始終就不是一個別樣的人,雖然他在最初那股土匪般的橫行霸道中曾經大肆表演了一番。他的煽動性的鬼話,何以竟會促使德國人走向戰爭和犯罪行為,這依舊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隆的眼睛並沒有突然看清楚。那些視障得由人家來為他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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