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像花一樣綻放 正文 第二十四集
    監號晚上

    犯人們圍在桌前,班長梁棟正在登記每個犯人要養的花草和魚類的品種,犯人們大都興高采烈。

    梁棟:「孫鵬,該你了,你要什麼?」

    孫鵬:「我想養一盆君子蘭,君子蘭檔次多高啊。」

    李京插話:「你還養君子蘭呢,你也不瞧瞧你自己的水平,你也不想想,好的君子蘭沒兩三萬一盆拿得下來嗎……」

    班長打斷他們:「君子蘭沒有,你換個別的。」

    孫鵬:「沒有嗎?」

    梁棟:「品種單子都在這兒,你自己看。」

    孫鵬看單子,換了一盆:「那我要盆月季吧。我媳婦就喜歡月季。」

    梁棟:「魚呢,養什麼魚?」

    孫鵬又看魚的單子:「我養一條……小針魚吧,誰惹我我扎誰。」

    梁棟記錄下來後,又說:「陳佑成,該你了。」

    陳佑成坐在牆角,沒精打采地說:「都賴劉川,非養什麼鳥呀,招來這麼多事。我在外邊都沒這份閒情逸志,現在每天出工出操打掃衛生,還要考試學習,一天到晚還不夠忙的呢,哪有精力伺弄這些活物,萬一養不好死了,還落個不珍惜生命缺少愛心的名聲,你說咱們招誰惹誰了。」

    梁棟:「陳佑成,你怎麼回事,你今天沒聽動員是怎麼著,政府現在允許咱們每人在監號裡養一盆鮮花,養一條小魚,而且魚和花的品種都由咱們根據個人喜好自己選,這是政府對咱們的共心,你說你別的事有牢騷怎麼這個事也有牢騷!」

    李京對陳佑成說:「你呀,一點品位沒有,養花養魚調節心理,又提高生活情調,都是好事。」

    梁棟:「既然養了,當然要養活,以養活養好為榮,養好養不好當然是對有沒有愛心的一種檢驗了。你到底養不養?」

    陳佑成:「我不養也得行啊。我隨孫鵬,也養月季吧,月季好養。」

    孫鵬:「你甭隨我,萬—你的死了我的活著你不是寒磣嗎。」

    陳佑成:「我讓劉川幫我養,劉川就喜歡小鳥小魚什麼的,肯定死不了。」

    李京:「誰說的,那只麻雀不就是讓劉川養死了。」

    陳佑成:「那你幫我養,你不是最喜歡養魚嗎。」

    李京:「你給多少錢呀讓我幫你養。不過我可以免費提供參考意見,你養一條紅綠燈得了,這種魚最好養。」

    陳佑成:「紅綠燈好看嗎?」

    李京:「長的一般,可這種魚最愛到處亂竄,惟恐天下不亂,比較像你。」

    陳佑成:「你是出主意呢還是罵人呢。那你養什麼魚呀?」

    李京:「我養大神仙,單子上有。」

    孫鵬:「大神仙什麼樣?」

    李京:「這種魚,比較喜歡呆在魚缸正中央,外表雍容華貴,喜歡爭奇鬥艷,一看就是名貴品種。」

    陳佑成:「像你,沒錢就愛擺譜。」

    梁棟:「哎,李京,你那麼懂魚,你說我養什麼?」

    李京:「您的個性,我覺著養條大烏斑比較好。」

    李京指指單子:「就這個,這種魚的個性不聲不響,顏色比較厚,身上塗了好多層保護膜似的,說不清它是什麼顏色,也看不出它是什麼表隋。班長,您城府深,這條魚適合您。」

    劉川也擠在人堆裡看單子,問李京:「玻璃魚是什麼魚?」

    李京:「玻璃呀,玻璃就是一種幾乎完全透明的魚,連骨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這魚好靜,不惹事,平時就藏在水草裡呆著。」

    劉川:「透明?那我就養玻璃!」

    梁棟問劉川:「那你養什麼花?」

    劉川:「我想養的花採買單上沒有,能不能在採買單之外另選一種啊?」

    梁棟當即答覆:「不能。」

    劉川:「為什麼呀,不是說自由選擇嗎?」

    梁棟:「任何自由都是有限度的。具體說,就是以採買單上列明的品種為限。你在這裡選一份吧,快點。」

    劉川:「我先不選呢,我找隊長問問去。」

    梁棟微微皺眉:「劉川,你總是有點特殊意識,你到底選不選?」

    筒道白天

    劉川跟在巡筒的龐建東後面,請示花的品種,龐建東教育他說:「養花其實更多是一種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的像征,無論什麼品種,哪怕閒花野草,能養活就有意義。」

    劉川執拗地表示:「我會精心養好的,可我希望能養我愛養的花。」

    龐建東皺眉:「劉川,你這個人呀,有時還好,有時候又太倔,我既然已經把養花養魚的意義講得這麼清楚了,你還堅持你的特殊要求,就有點聽不進道理了吧?」

    劉川低頭沉默片刻,仍然沒有認錯。龐建東想了想,問:「你到底想養什麼花呀?」

    劉川抬頭,說:「我想養文竹。」

    龐建東一下愣住不說話了。

    生活衛生科白天

    生活衛生科負責統一採買工作的鄭小珂看了三分監區報來的花卉採買單,在印好的品種下面,又多了四個手寫的字:文竹——劉川。

    小珂:「文竹?」

    龐建東:「他堅持希望我們報上來,我們就報了。」

    小珂沉默之後,對送單子來的龐建東說:「單子上的品種都是和花場聯繫好的,你們應當規定犯人就在這裡面選一個,我可不再給他到處去找什麼……文竹。」

    龐建東也沒好氣,他沒好氣時的模樣通常很酷—一嚴肅著,目光冷冷、話很少、聲音也甕聲甕氣:「你們要是不同意,我回去告訴他。你們就給他選個別的吧,除了文竹,我看他對別的花,什麼品種就都無所謂了。」

    龐建東說完就往門外走去,小珂在他身後張嘴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聲。

    花卉市場白天

    周未,小珂來到花卉市場,她在一排形色各異的文竹前流連走過。

    那一盆盆文竹枝椏錯落,有的挺拔蒼勁,有的纖細飄逸,有的一枝獨秀,有的錦簇蓬勃。

    生活衛生科白天

    在大批盆花送到天監之前,天監生活衛生科的辦公室裡已經擺上了一盆黃山迎客松似的挺拔的文竹。

    小珂為這盆文竹細心澆水,臉上的表情卻分明落落不歡。

    監號白天

    監獄生活衛生科專門訂做的大魚缸到貨了,在每個監號裡都找到了一個安身的角落。在那些魚缸裡,形狀不同顏色各異的觀賞魚游弋在「礁石海草」之間,或精靈古怪,或悠然自得。

    這個魚缸就像一個袖珍的社會,各色人等,各行其是,彼此爭鬥,彼此相容。犯人們圍在魚缸邊上,互相評論。劉川發現,李京、陳佑成和孫鵬他們,也都很喜歡他的「玻璃」,於是他也就喜歡上他們的「紅綠燈」和「大神仙」了。也說了那些魚的好話,魚們畢竟共飲一水,比肩為鄰,和這個監號裡的人們,又是何其相像呢。

    監區外白天

    大家訂的花也送過來了,犯人們把一盆一盆花卉搬進樓去,劉川發現送花的小推車裡,最後的那個角落,果然有一盆文竹,枝椏挺秀,色澤翠嫩。

    劉川臉上,笑容漸現。

    監號晚上

    劉川為文竹澆水,他看著文竹張揚的枝葉,心裡嚮往著他的愛情。

    監號白天

    劉川把文竹擺在窗前的陽光下,然後又去餵他的那條玻璃。那條玻璃魚和那盆文竹在他的精心護理下,長得特別茁壯,活得特別安詳。

    一班犯人孫志勇走進劉川的監號,給了劉川一個紙包,說:「劉川,你要的花肥,我們家人給我帶來了。哎,這是什麼花呀?」

    劉川接了花肥:「太好了,謝謝啊,這叫文竹。」

    孫志勇:「文竹,你女朋友不就叫文竹嗎,我說你怎麼非要養這個呢,你這人呀,我看是沒救了,怎麼也逃不開一個庸字,又想你女朋友了吧?」

    劉川:「不想。唉,我一想她心就亂,這幾天淨扣分了。」

    孫志勇:「別呀,快過年了,過年就指著積分拿獎呢。拿了獎就可以爭取春節探親了。」

    劉川心中一動,眼中沉思。

    折頁子車間白天

    犯人們剛剛做完工間操,領操的劉川向隊長報告後,宣佈解散,繼續幹活。

    犯人們回到各自的座位,劉川一不小心碰翻了半瓶膠水,把前面好幾張信封頁子毀了,隊長走過來看,說:「誰弄的?劉川弄的?趕快收拾好,扣五分啊!」

    劉川應了聲:「是。」其實暗自心疼。

    分監區白天

    中午開飯,劉川和孫鵬邊吃邊聊。

    孫鵬:「我今天看見元旦的菜譜了,還是餃子,今年十一國慶節那頓餃子我就沒吃飽。」

    班長梁棟插話:「你呀,你是吃飽了沒吃夠,解餓了沒解饞。」

    李京:「哎,你們說今年元旦這餃子管夠不管夠?」

    劉川:「應該管夠吧。」

    孫鵬:「肯定不夠,不信咱們打賭,咱就拿三十塊錢的採買額度打賭,就賭今年元旦吃餃子限不限量,賭不賭?」

    劉川:「賭就賭,既然今年元旦菜譜上寫了餃子,那肯定會參考十一的情況多包一點。」

    孫鵬:「我告訴你,吃的最終總能戰勝包的。我過去在外面的餃子館裡一次就吃過兩斤,在這兒一個人讓吃兩斤嗎?咱們就讓班長做裁判,賭三十塊錢採買額度。班長你說我們倆誰贏?」

    梁棟:「這事,我說三點意見,第一,我希望劉川贏;第二,我估計是孫鵬贏;第三,按照罪犯改造行為規範中的『十不准』規定,服刑人員之間不准進行任何形式的賭博行為,你們違反規定打賭,這得扣分。」

    劉川愣了,孫鵬也冤叫一聲:「啊?」

    超市白天

    劉川抱著一大箱新到的貨從超市門外進來,對一個正要出門的新犯人說了句:「閃開,讓我過去!」

    新犯人瞪他一眼:「你說誰呢!」

    劉川剛要吵架,一個隊長從他身後走過來,劉川和那個犯人馬上住了嘴。一齊叫了聲:「隊長。」

    隊長:「劉川,你剛才說什麼?」

    劉川:「沒說什麼呀。」

    隊長:「你讓人家給你閃開。」

    劉川:「我說……讓我過去……」

    隊長:「你說閃開,讓我過去,對不對?」

    劉川默認。

    隊長:「跟你說啊,你違反了《罪犯一日改造生活用語》中明文禁用的語言,知道嗎,扣五分。回頭到我這兒要扣分條來,知道嗎?」

    劉川自認倒霉地:「是。」

    監獄院內白天

    三分監區的犯人們正在監獄裡一個工地E吃午飯。李京湊在劉川身邊嚼舌頭:「你扣的這點分算什麼,你怎麼不說你加分還多呢。你看,你當了咱們分監區英語學習班的小教員,這有加分吧?又當了工間操的領操員,也有加分吧?」

    劉川:「加有什麼用,我平時又不愛花錢,我們家也沒有什麼人能來和我團聚,所以我的處遇等級再高也沒用。」

    李京:「怎麼沒用,平時天天抬頭看分,年底人人低頭算獎。積多少分得多大獎,得多大獎減多長刑,怎麼沒用。」

    劉川:「我算了一下,離年底不到—個月了,我要是沒有大的扣分的話,我正好能得一個監獄改造積極分子。」

    李京:「我要是你,我就不要這個監獄改造積極分子。不是好事。」

    劉川:「對,我也想得一個全局改造積極分子,我得的了嗎?」

    李京:「要不怎麼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呢。你別光顧今年,你也得算算明年,明年你的形勢不容樂觀。」

    劉川:「怎麼不樂觀?」

    李京:「明年沒有運動會了吧,你今年光運動會,摘金奪銀的你拿了多少分!也不一定再有給孫鵬把屎把尿這種露臉的事了吧。還有今年法律專業考下三門單科,其中一門是外語吧,外語是你的強項啊,明年沒有外語這個便宜,你撐死了也只能考下兩門來。所以你明年的積分肯定跟今年沒法比了。」

    劉川:「明年得分少,拿不了監獄改造積極分子,就拿監獄嘉獎唄,實在不行拿個監獄表揚,掙什麼分拿什麼獎,這事誰也沒轍。」

    李京看看左右,左右無人,他神神秘秘地沖劉川一笑,壓著聲音說:「有轍。你呀,一點生意頭腦都沒有,我給你算一筆賬吧,你呀,要是今年主動把監獄改造積極分子這個獎廢了,你就要一個監獄嘉獎,這樣按規定就可以把今年的分數結餘下來,留到明年再用。如果你今年只要—個監嘉,把節餘的分全加到明年去,明年絕對可以得到一個全監獄局改造積極分子。你今年如果要了監獄改造積極分子這個獎,明年撐死只能得個監嘉,和今年得監嘉明年得局積極分子相比,至少影響你少減半年的刑期!不過你要是願意在這兒多呆半年那我不能攔你。」

    劉川呆愣半天,若有所思。

    李京:「我也算好了,我今年躲一個監表,省下分兒明年掙一個監嘉……」

    李京的聲音在劉川耳邊,變得似有似無,若遠若近……

    李京用手推推劉川:「哎,你算清楚沒有!」

    劉川猛省似的,搖頭:「監改積極分子不要,萬一明年出個什麼意外,最後雞飛蛋打你負責呀。再說,我年底要是分夠了,想躲也躲不了啊。」

    李京笑笑,附耳道來:「好躲,你隨便犯兩個小錯就行,煮熟的鴨子,照飛不誤!」

    劉川:「犯錯?」

    遠處,隊長在喊:「大家吃完了把飯盒集中,咱們現在開個會!」

    犯人們紛紛站起來,把手上的飯盒送到拉飯的小推車上。劉川和李京手上各有半個饅頭沒有吃完,李京把那半個饅頭隨手扔在樹下,然後又拿過劉川手上的半個饅頭,也扔在了樹根一側。他看見龐建東走過來,連忙扯扯劉川,向小推車那邊走去。

    龐建東在身後叫住他們:「哎,這饅頭是誰扔的,啊?」

    劉川和李京都站住了,龐建東喝問:「是不是你們扔的。」

    劉川語塞,李京主動說:「報告,我們實在吃不下去了。」

    龐建東:「吃不下去也不能扔啊。撿起來,拿著,正好開會跟大家說說,為什麼浪費糧食!今天你們倆的分都扣了啊。」

    劉川和李京走到樹下,彎腰撿了饅頭,李京得意地沖劉川微微一笑,劉川啞然無措。

    監號晚上

    犯人們上床睡覺,睡在劉川旁邊的李京故意把自己和劉川的鞋子放亂,劉川不滿地小聲反對:「幹嗎你!」又把自己的鞋子擺正。

    值筒隊長走進屋子,看到李京的鞋子沒擺整齊,批評道:「李京,你那鞋子怎麼擺的,想扣分了吧。」

    李京裝作不知地起身低頭看床下:「啊?」然後把鞋子擺正。

    監號白天

    犯人們清晨起床,疊好被子,排隊前,李京不僅把自己的被子故意疊歪,又把劉川疊好的被子也弄歪了。劉川瞪了李京一眼,轉身回去把被子重整好。同時壓著聲音對李京說:「你別管我的事好不好!」

    班長在叫:「劉川,快點,你動作太慢!」

    馮瑞龍和兩個隊長走進來,掃視一眼四班的內務,目光當然落到了李京的被子上。

    馮瑞龍對四班的責任隊長龐建東說:「四班內務一向不錯,現在怎麼疊出這種被子了。」

    龐建東生氣地:「李京,你是越到年底越丟分啊!」

    馮瑞龍的目光又停在劉川的被子上,那被子並未徹底整好,也有缺陷,但馮瑞龍只是看了劉川一眼,沒有批評。

    筒道白天

    犯人們走出筒道,列隊集合,李京故意磨蹭拖拉,隊長喊:「李京,你磨蹭什麼,快點。」

    李京跑進隊列中,隊長喊:「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今天,監獄組織服刑人員家屬參觀監獄,參加座談會,根據監區要求……」

    隊長講話時,李京故意與身邊的劉川咬耳朵說話,劉川皺著眉不跟他說,但李京還是歪著頭和劉川嘀咕,終於被隊長發現,喝道:「李京劉川,你們有什麼話出來嘀咕!」

    李京這才住嘴,劉川冤枉卻也不敢正視隊長。

    浴室白天

    在犯人們洗澡的時候,李京對劉川說:「……我讓他不扣也得扣。實在不行就找空說幾句文明禁語,我還專挑罪犯改造一日生活用語裡明確禁止的話,你像:閉嘴!還有:你瞎尋摸什麼呢!再不行就背地裡叫梁棟」四眼兒「,叫陳佑成」羅鍋兒「,再故意讓隊長聽見。反正梁棟確實帶眼鏡陳佑成確實有點駝背,叫他們這些也不算罵人。罵人的話我絕對不說,連」傻波依「這種話我都不說,說了就不光是扣分了,弄不好隊長還要找談話讓寫檢查,動靜太大,那就得不償失了。

    劉川:「你要躲小獎攢大獎我不管,你別拉著我,我這人笨,投機取巧的事我幹著心裡沒底。」

    李京還想勸他:「沒事,你怕什麼呀,你完全可以……」

    劉川堵了他一句:「我膽小,心理素質差,行了吧。」

    李京:「這怎麼是投機取巧呢,既然規則如此,利用規則為自己爭取更好的成績,那是一種智慧。智慧只要不違法不犯規,就是正大光明,就是合理利用,何錯之有?」

    超市白天

    劉川和一班的犯人孫志勇一起往貨架上擺貨,一邊聊起李京來了。

    孫志勇說:「你沒聽他的就對了,李京這人太愛吹,你要哪天被子沒疊出角來扣了分,他准到處跟人家說你什麼都聽他的。」

    劉川:「他在外面做過生意,做生意可能都得吹。」

    孫志勇:「做生意也有檔次高檔次低的,檔次高的講的是誠信,檔次低的才靠吹。你看李京那麼會拉關係,啊,誰橫愛跟誰交,誰犯的」事兒大「愛聽誰聊,誰刑釋給誰留他家的地址電話,其實他拉扯的那些人都看不起他。」

    這時,超市隊長在遠處叫劉川了:「劉川,快開門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劉川馬上答應:「是,我馬上去。」

    劉川匆匆向收銀台走去。在收銀台附近,他看見小珂正與超市民警交談工作。

    小珂談完事,看了劉川一眼,轉身走出超市。

    郵局外晚上

    小珂走出郵局,擠上一公共汽車。

    小珂家晚上

    小珂回到家,一進屋先喝水,父親問:「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

    小珂:「我上郵局給劉川寄錢去了。」

    小珂母親:「郵局的收據呢,拿來放這抽屜裡,別丟了。」

    小珂:「留著它幹什麼,沒用。」

    小珂母親:「萬一郵局把錢寄丟了,好拿這個去查呀。沒這個郵局不承認。」

    小珂母親把匯款單的存根放進抽屜裡的一個小木盒內,盒內已經放了四五張郵單存根了,都是「季文竹」寄給劉川的。

    談話室晚上

    劉川和陳佑成在寫黑板報,內容是今年新年假期的活動安排和節日菜譜一中午紅燒雞塊……晚上還是水餃。陳佑成負責畫報頭,劉川負責寫字。陳佑成的活兒少,一邊畫一邊和劉川嚼舌頭。

    陳佑成:「我聽說前一陣咱們分監區打算調你到二班當班長去,可報到監區監區沒批。因為按規定凡是犯暴力罪的,都不能當班長,不過據說監區把你的監獄改造積極分子報上去了。」

    劉川用心寫字,除了聽,並不答腔,但陳佑成的話還是讓他若有所思。

    馮瑞龍走了進來,陳佑成和劉川都站了起來。

    馮瑞龍看看板報說:「劉川還挺內秀的,字寫得這麼好。現在都用電腦了,寫字好的人更少了。今年春節全監獄要搞板報比賽。咱們分監區就看你們了,一定要搞出新意,搞出水平,怎麼著也得進前三吧。」

    陳佑成說:「馮隊長放心,我們一定搞好。」

    馮瑞龍走了,兩人接著寫板報。陳佑成說:「其實你那點小心思我都門兒清,你對當不當班長拿不拿監獄改造積極分子都無所謂,現在能讓你心動的不是這個。」

    劉川不由停下手來,問:「是哪個?」

    陳佑成笑笑,答非所問:「哎,我聽說今年春節探親的名額分配下來了,咱們三分監區分到兩個。」

    劉川的表情果然關注起來,陳佑成頓一頓又說:「咱們分監區有三個人達到了監改積極分子的分數線,還有幾個人也有春節探親的競爭資格。昨天我聽李隊長跟六班的錢銘說,讓他好好表現,爭取拿一個探親的名額。李隊長說今年和去年一樣,究竟哪兩個人可以過年回家,一看年底的個人積分,二要全分監區民主評選。這就跟F1汽車拉力賽似的,分數是參賽資格,評選是排位賽,監區和監獄的最後審批,是決定獲勝者的最後決賽。你怎麼樣,今年你是整個一監區個人積分的冠軍,只要你在春節之前小心謹慎別犯錯誤,過節出去看看你奶奶,再和你女朋友來一炮,好好舒坦幾天,那就是板上定釘的事了。」

    劉川心動,想笑一下,馬上忍住了。

    陳佑成:「太讓你心動了吧?」

    劉川掩飾:「沒有。」

    教室白天

    馮瑞龍向犯人們作獄務公開活動的動員:「……這次獄務公開的活動,說明監獄管理不僅是政府的事,不僅是司法部門的工作,要把監獄管理好,還要接受社會的監督,還要接受服刑人員和服刑人員親屬的監督,另外,大家對監獄管理有什麼合理建議,也可以通過正常的渠道提出來,開展獄務公開的活動,就是要聽取大家的意見……」

    四班監號白天

    犯人們在開會,討論獄務公開的活動。犯人們的發言大都是歌頌政府感謝管教的,並沒有人真的給幹部提什麼意見。

    犯人甲:「……我是—個回民,雖然我犯了罪,但感謝政府非常關心我,愛護我,照顧到我們少數民族的生活習慣。罪犯食堂每天都有專門做的回民餐,我上次去食堂,知道咱們食堂還有專做回民餐的屋子。我一定不辜負政府對我們的教育挽救,努力改造,爭取多掙分,多立功,報答政府的關懷。」

    班長梁棟:「還有誰要發言,大家抓緊時間。」

    孫鵬舉了一下手,說:「這次搞獄務公開,還請了我父親做群眾監督員,這對我又是一次極大的教育,這說明幹警對我們這些罪犯,是真心愛護,仁致義盡。我一定積極改造,徹底認罪悔罪,年底我已經寫了一份認罪悔過書,現在我決定再寫一份,深刻認識自己改造任務的艱巨,絕不放鬆頭腦中改造這根弦。我的近期目標,就是力爭在明年一季度積分升到一級寬管,這樣我就有和我老婆和我女兒團聚的資格了。為了我的老婆孩子,我一定努力改造。」

    梁棟—邊記錄—邊主持會議:「大家抓緊發言,每個人都要發言。」

    劉川:「我給分監區提兩條意見。」

    梁棟略感意外地抬了下頭,犯人們都偷眼看劉川。

    劉川:「第一條,我覺得咱們監號裡的燈太暗了,這日光燈看著挺亮,其實瓦數並不高,大家晚上看書寫信,—會兒眼就花了。我建議換大一點的燈管,既有利於學習,也有利於大家保護眼睛。」

    劉川看到梁棟愣著看他,便問:「班長你沒記呀?」

    梁棟這才低頭在本子上補記起來,劉川問:「記完了嗎?」然後又接著說:「第二條,咱們分監區的儲藏室保管了大家的東西,有衣服還有被子,長期捂著,都有味兒了。我希望分監區能允許各班輪流把各人的東西拿出去曬曬,以免變味發霉。」

    劉川停了話,梁棟問:「還有嗎?」

    劉川:「沒了。」

    梁棟:「對監獄推行獄務公開,你是不是也說幾句感想體會?」

    劉川:「感想體會剛才大家說的不少了,我不重複了。」

    梁棟被噎了一下似的,半晌才移開目光,問別人:「還有誰發言?」

    監區辦公室白天

    鍾天水在聽各分監區的匯報。三分監區來了一位副分監區長,正在發言。

    副分監區長:「……對劉川提的意見,我們分監區的幹警反映不一樣,有的同志認為,劉川的意見提的還是有價值的,值得研究。也有少數幹警認為劉川老是冒頭露刺,口氣太正,給政府提意見這麼積極,可到現在自己連個認罪悔罪書都不寫,別管你有多大客觀理由,你畢竟是被法律判定有罪的,不寫認罪悔罪書,說到底還是罪犯的身份沒有擺對的問題。」

    鍾天水打斷髮言,不滿地糾正道:「寫沒寫認罪悔罪書是另碼子事,和劉川提意見不要扯在一起。獄務公開就是要誠意聽取犯人和犯人親屬對監管工作的意見,建立監督機制,犯人的意見如果有理,就應當採納。採納正確意見不但不會降低政府威信,反而還會取信於人,使威信增加。」

    副分監區長:「我們後來倒是也採納了他的這兩條意見,結果效果很好。特別是允許曬東西,犯人都很高興,這兩天各班好多犯人都在日記裡感謝政府的關心愛護。」

    鍾天水:「是嘛,這兩條意見我看全監區都可以採納。」

    監獄白天

    這一天是週日,不少犯人都在院子裡涼曬著自己儲存的衣物被褥。劉川在監號裡喂完玻璃,給文竹澆了水加了肥,然後也抱著自己在看守所蓋的被子出去晾曬。

    鍾天水從一監區樓外走過,遠遠地看了劉川一眼,思索片刻,向劉川那邊走去。

    鍾天水:「劉川曬被子哪?」

    劉川:「報告監獄長,我曬被子。這是我在看守所蓋的,兩年多沒打開了。」

    鍾天水:「噢,今天沒去陽光超市上班呀?」

    劉川:「超市上午外面的人過來盤點,下午我們去打掃衛生。」

    鍾天水:「噢。」

    超市白天

    劉川在超市打掃衛生,這一天超市並不營業,所以鍾天水就借這個時間過來,幫著劉川擦窗戶,和劉川閒聊。

    鍾天水:「……別說你了,誰碰上小康和單鵑和她母親那樣的,也都在劫難逃。我要是碰上了他們,恐怕也一樣倒霉。但是我最終肯定不會讓自己折到這兒來,這就是咱們兩個人的差別,你承認不承認有這差別?」

    劉川:「承認。其實我當時也知道應該依法解決,說到底還是法律觀念淡薄,法律沒有學好,要不我現在選學法律專業呢。」停了一下,劉川又說:「鍾大你不就是讓我寫認罪悔罪書嗎,您放心好了,我寫還不行嗎。」

    鍾天水笑笑,說:「能寫當然好,可別這麼寫,別光這麼一句法律觀念淡薄就算悔罪了。你是大學生,你的法律觀念,並不淡薄。你犯罪的原因,要讓我說,是性格上的缺陷造成的,你得從這方面找找根源。」

    劉川說:「我知道我性格不好,可我犯罪光賴I生格,隊長又該說我避重就輕了。」

    鍾天水說:「不會!一個人要敢說自己的性格有缺陷,那可比說自己法律觀念淡薄誠懇多了。心理學上講的性格,是指一個人的相對穩定的心理特點的總和,包括對外部環境和對其他人的適應性,友善或者敵視的程度等等。像你,經不住憤怒,受不了刺激,自我控制能力在平時還可以,甚至很強,但在某個特殊時刻,又變得很弱。一受刺激對事物的認識就容易偏,這都屬於性格意志的缺陷。你剛入獄那會兒的精神狀態,我一看就知道你這種個性,這種人格,毛病太大。我就看出來你人獄前人獄後的那些倒霉事,有客觀因素沒錯,但也有很大主觀要素,你自己得分析分析。認罪悔罪的目的,是找到自己犯罪的根源,讓自己完善起來。罪是個法律概念,認和悔,都是心理概念,思想概念,你犯不上那麼牴觸。」

    劉川微微地咧嘴笑了,說:「我沒牴觸。」

    鍾天水:「沒牴觸就好,寫不寫看你自己吧。」

    鍾天水眺下窗台,劉川見他要走的樣子,叫了他一聲:「鍾大。」

    鍾天水站住了,劉川問:「今年春節,能讓我回家探親嗎?」

    鍾天水想了一下,說:「今年的探親名單,也還是要經過評選產生,你對自己有信心嗎?」

    劉川不知所答。

    監號晚上

    劉川伏案疾書,在寫他的認罪悔罪書。

    監號夜

    劉川夢境:他夢見了自己從這座高牆電網的監獄中自由地走出,和奶奶與季文竹一起歡度春節,一起包餃子,一起看電視,一起逛街,他左手挽著文竹,右手推著奶奶。從豪華的商場又來到了色彩豐富的郊野,他夢見他和季文竹和奶奶一起,在藍天綠水間歡笑徜徉。他夢見他駕駛著他的沃爾沃轎車,載著奶奶和季文竹在林陰路上快樂地飛馳,他們穿過青山,穿過田野,他們看到田野中飄揚的風箏和阡陌中嬉戲的孩童……耳邊迴響著音樂,旋律明麗而舒緩,在水一般流淌的音樂中劉川突然驚醒過來,他發現自己正坐在犯人當中觀看電視,電視裡正映放著綠色的田野,明媚的陽光,飄揚的風箏,和一群嬉耍的孩童……

    談話室晚上

    劉川與陳佑成設計春節的參賽板報,兩人拿著幾個方案比來比去,互相比較著各自的優劣。

    劉川對陳佑成喜歡的一個方案極力反對:「你沒病吧,這個還他媽不如小學一個班的黑板報呢……」

    陳佑成:「哎,你說話怎麼又帶他媽的呀,不怕我告訴隊長扣你分呀。」

    劉川:「你告吧,你就把我今天的分都扣了我還是全監區第一。」

    陳佑成笑笑:「扣分事小,可你別忘了,馬上就要評選春節探親的人選了,這時候老是犯錯誤授人以柄,影響了你的票數,到時候過節回不了家可別後悔。」

    劉川一愣,立即英雄氣短。

    陳佑成又說:「你要是過節回不去家,那就連孫鵬都不如了。孫鵬說話就升一級寬管了,就能到團聚樓摟著老婆孩子睡覺了。你呢,你女朋友沒跟你結婚不允許來這兒團聚,來了也不讓過夜呀,你奶奶住養老院來不了,你就自己熬著到刑滿出監再說吧。」

    劉川啞然無話。

    陳佑成得意地:「行,有怕的就行。哎,要不要我給你作一場當前形勢的分析報告啊?」

    劉川看他,等他說下去。

    佑成說:「當前,關於春節回家探親的競爭形勢,我都分析過了,現在咱們三分監區有四個人最有可能得到提名,一個是咱們班長梁棟,一個是一班的孫志勇,—個是六班的錢銘。還有一個,就是你。」

    劉川:「你是說,四個人我排最後?」

    陳佑成:「在四個最有可能被提名的人當中,你現在排名最前,緊跟在你後面的,又非咱們班長梁棟莫屬。」

    劉川掩飾著暗喜,聽陳佑成說下去:「本來應該是梁棟佔優的,別看他現在積分比你低,可架不住人家是咱們天監多年的改造名人,去年春節就批了他回家探親,可是因為他母親到外地他姐姐那兒看病去了,所以他主動讓出了名額,今年怎麼也該輪到他了。」

    劉川一聽有理,急著問:「那為什麼我排他前頭?」

    陳佑成:「這也是老天幫你,前些天你不是在獄務公開評議會上給分監區提了兩條意見嗎,這可是天河監獄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由犯人在會上公開給獄政當局提意見,而且又是和每個犯人的利益有關的意見,你現在在咱們全監區要評選的話,這一陣肯定能評個最受歡迎人物獎。這事雖說表面看有點犯上作亂,其實對你擊敗其他對手,特別是擊敗梁棟,絕對加了一分。梁棟當了那麼多年班長,可很少為犯人說話,這一比,就肯定丟分啊!」

    劉川:「那錢銘和孫志勇呢?」

    陳佑成:「你的競爭對手關鍵是梁棟,因為你們倆是一個班的,你活了他就得死,你死了他就能活!三分監區一共兩個名額,不可能讓四班一家全佔了。」

    儘管陳佑成一向是個爛嘴婆娘,但他的這番分析論證,還是讓劉川寧信其實,不信其虛,臉上隱隱地喜形於色。

    監號晚上

    劉川把文竹從窗台上拿到桌子上,修剪了一根枯枝。又去魚缸前,端詳他的玻璃。看著玻璃悠閒地游弋,他的臉上含著笑意。他沒有注意到魚缸上梁棟的倒影,在身後陰鷙地看他。

    超市白天

    劉川在超市工作,他心情喻快,表情開朗。

    教室白天

    三分監區的犯人在聽法制教育課,劉川專心聽課,認真記錄。

    一個隊長走進教室,做手勢叫梁棟出來,梁棟從劉川身邊擠出來時,兩人對視一眼,劉川在梁棟的眼鏡後面,看到了深奧莫測的一瞥。

    監筒傍晚

    下課的犯人們回到筒道,劉川先去了衛生間,解完手後又把衛生間的垃圾筒拿出去倒掉。

    監號傍晚

    劉川回到監號,看到犯人們都圍在魚缸前,往缸裡探看,也有人回過頭來,同情地看看劉川。劉川從他們眼神中預感到不祥,他連忙擠上去往魚缸裡看,他那條心愛的「玻璃」,竟然大頭朝下,歪斜著陳屍魚缸的一角,劉川只哆嗦著說了一句:「怎麼回事啊這是……」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不知誰把巡筒的隊長叫過來了,隊長探頭往魚缸裡看了一眼,說:「喲,不行了。不行就撈出來吧,不撈出來再把別的魚也弄死了,這是誰養的?」隊長問,見大家都看劉川,隊長說:「劉川養的?劉川,你這是怎麼養的。你瞧人家那魚,不都挺活泛的嗎,這是活物,養就得用心。」

    劉川已經顧不上隊長的批評。他雙目發直,扒在魚缸上看他的玻璃。他的手顫抖地伸進水中,撈起了玻璃的屍體。

    水房晚上

    犯人們都在進行睡前的洗漱,梁棟仔細地用肥皂洗著自己白細的雙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周圍的犯人都在小聲議論「死魚事件」,話題果然扯到了劉川的改造狀態。

    犯人甲:「你別看他的積分全監區第一,連自己的魚都養不好,這說明什麼問題,值得分析。」

    犯人乙:「養魚養花,看起來簡單,其實用不用心大不一樣,那魚和花都是有感情的,你對它有感情它就長得好,你對它沒感情它就死給你看……」

    監號晚上

    劉川沒去洗漱,他用從日記本上撕下的一張白紙,把玻璃小心地包裹起來,放在自己的枕頭旁邊。

    監號夜

    劉川幾乎一夜不眠,他反覆地把紙包打開,看他死去的「玻璃」,他還為「玻璃」掉了幾滴眼淚。

    監區樓外白天

    第二天劉川讓龐建東帶著,把玻璃埋在一監區樓下的牆根邊上。從那個地方朝上看去,正對著三樓四班監號的那扇小窗。

    監號白天

    劉川回到監號,他看看那只魚缸,那裡面已經沒有了他的寄托。他的目光只有移向那棵文竹。

    劉川為文竹細心澆水。

    劉川為文竹剪去一根枯枝。

    劉川又為文竹剪去一枝枯黃的枝葉,他疑心地發現這棵文竹不知怎麼搞的,一天一天枯萎下去了。

    文竹最後終於死去。劉川看著枯敗的文竹,像被霜打了似的,守著花盆神魂恍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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