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像花一樣綻放 正文 第二十三集
    鐵藝車間白天

    中午,這事好像有點鬧大了,強炳林和監獄長鄧鐵山一道,突然親臨鐵藝車間,來到位於鐵藝車間東南角的那間小屋,實地查看了鐵條被破壞的現場。在外面幹活的犯人們透過敞開的房門,看到兩位監獄長和一監區的監區長鍾天水,一分監區的分監區長馬得彥、三分監區的分監區長馮瑞龍,還有最先發現鐵條被毀的那位民警,一起指指畫畫地說著什麼。顯然,他們並非在簡單地聽取民警的匯報,而是在進行一場討論,討論什麼呢,無人聽清。

    獄政科監號白天

    下午,劉川和孫鵬被一起押出了獄政科監號,押到獄政科的審訊室裡。

    獄政科審訊室

    此後的一切情形變得更加不可思議,劉川和孫鵬不僅異乎尋常地被同堂審問,而坐在審訊桌後面的不再是獄政科的民警,而是監獄長鄧鐵山和副監獄長強炳林這兩位天監的最高當局。

    三分監區傍晚

    傍晚,劉川和孫鵬被責任民警龐建東接回了三分監區。

    他們回到自己的監號時大家正在吃飯,無不驚訝地看著他們一臉輕鬆地走進屋子。

    一個犯人疑惑地問了句:「喲,你們回來啦。」

    另一個犯人看看門外,小聲問道:「沒事啦?」

    三分監區晚上

    這天晚上,劉川和孫鵬坐在犯人當中,和大家一起看了電視裡的新聞聯播,還看了中國隊與阿曼隊的足球比賽。孫鵬看比賽時像往常一樣全情投人,助威吶喊,如果不看劉川那張心緒不佳的面孔,彷彿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

    監號晚上

    劉川打開麻雀住著的那隻小紙盒,他看到那只可愛的小鳥已經死了。

    監區、監號白天

    若干天後,天河監獄的監捨,車間,食堂,一切服刑人員活動的地方,這些地方的每一扇窗子,都由隊長組織犯人們將窗上黑色刻板的鐵條一一拆下,然後換上了白色的鐵藝窗欄。在這些白色的鐵藝窗欄上,「枝葉」蜿蜒茂盛,一朵朵綻放的「小花」生機勃勃,攀援向上,尋找著窗外的微風和陽光。枯燥森嚴的監牢因此顯得活潑起來、親切起來,顯得更像一所學生的宿舍,一座士兵的營房,一處安詳的社區……在大牆內被拘禁的每一個人,包括從來面孔刻板的班長梁棟,臉上都浮上了一層甜美的笑容。

    三分監區白天

    劉川在與馮瑞龍談話。

    劉川:「馮隊長,這事兒,希望分監區能向監區和監獄領導反映一下,這事真的是孫鵬主謀的,這事兒其實是我被冤枉的。」

    馮瑞龍:「這你就別推啦,我們分監區把報告都起草好了,準備往監獄給你報一個監獄嘉獎。現在好多服刑人員給家裡寫信者都說,他們現在每天早上一醒過來,看到的第一樣東西,不再是漆黑森嚴的鐵條,而是透著陽光的小白花,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一樣了。這個窗戶,對提高改造隋緒,確實大有好處。你知道嗎,現在監獄局已經決定,要把這項人性化監管措施推廣到全局各個監獄去,你這是立了一大功啊,你就別推了。」

    劉川:「馮隊長,這個功真的應該給孫鵬。我是想,如果孫鵬立了這個功,按照局裡運動會的規定,他就應該有資格參加咱們的籃球隊了,他要是來了,咱們隊的攻防實力,還有籃板高度,那就能提高一大塊了。馮隊長,您是領隊兼教練,您不想奪冠軍啦!」

    馮瑞龍默然無話,若有所動。

    籃球場白天

    天監籃球隊新的一天訓練即將開始,馮瑞龍站在隊前,隊員們列隊聆訓。

    馮瑞龍大聲地:「今天,我們要訓練新的陣容,以右路的大前鋒為進攻核心,要嘗試一下新的打法,大家調整後的各自位置都記住了沒有?」

    籃球隊員們高聲回答:「記住了!」

    馮瑞龍命令:「好,開始訓練!」

    包括新人隊的孫鵬在內,大家齊聲應道:「是!」

    隊員們士氣高漲地跑進了球場。

    孫鵬從馮瑞龍身邊跑過,馮瑞龍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喊道:「精神點!」

    孫鵬興奮地:「是!」

    小珂家晚上

    小珂將四雙白色的球襪裝進一隻包裹,包裹由她母親熟練地縫好。

    郵局傍晚

    下了班的小珂走進郵局,像以前一樣填了匯款單,又把那只裝了球襪的包裹送到櫃檯前。她在匯款單和包裹郵寄單上填寫的發件人姓名,仍然是季文竹的名字。

    球場、監區、操場白天晚上

    劉川坐在球場邊上,換上了一雙嶄新的球襪,然後衝跑進場內,和全隊一起奔跑傳球。

    劉川在操場率隊操練隊列行進。

    劉川在小屋裡練習跳繩,白色球襪一上一下地快速跳躍……

    一個管教走進屋子,對幫劉川掐秒錶的馮瑞龍說了句什麼,馮瑞龍叫停劉川。

    監區外晚上

    劉川汗都沒擦就穿了衣服跟那位管教往會見樓這邊來了。

    會見樓晚上

    這一天不是親屬探視的日子,劉川沒想到來監獄看他的,竟是東照市公安局的那位景科長。可能因為景科長身為公安,和鄧監鍾大他們又都相熟,所以被優待在一個單間和劉川隔桌相談。雖然兩人臉上都堆著久別重逢的笑容,但劉川一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眼中還是立即湧滿滄桑難言的心酸。

    景科長臉上則露出了朋友般的微笑,問道:「你還好嗎劉川,我來北京出差,順便過來看看你。」

    劉川說:「謝謝你,沒想到你還想著我呢。」

    景科長:「怎麼不想呢,你為我們做了那麼多工作,我出來的時候林處長和我們隊裡的幾個同志都讓我問你好呢,說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們都是要永遠感謝你的,那案子要是沒有你的貢獻,恐怕永遠要石沉大海了。」

    劉川:「林處長和你那些同志都還好嗎?我有時候也常常會想起他們,想起和你們在一起工作的那些日子。」

    景科長:「我們都挺好的。」

    劉川:「小王那時候老惦記他小孩,他出來的時候他老婆生孩子,他兒子兩個月了他都沒見過。他兒子現在應該三歲了吧,挺好嗎?」

    景科長:「挺好的,小孩可胖呢,這事你還記得呀。哎,對了,有件事我倒一直忘了。我這次來,還得還你二百零一塊錢呢,就是上次你托我們給你女朋友買大衛杜夫牌打火機剩下來的,一直說還你,一直就忘了還。」

    景科長拿出錢來,劉川說:「呆會兒給我們隊長吧。」

    景科長:「噢,你們不讓收現金是吧,好,呆會兒我給他們。哎,你奶奶現在身體怎麼樣?你們家的公司怎麼樣了?」

    劉川一一做了回答:「公司倒了。我奶奶腿腳還是不行,現在住養老院去了。」

    景科長點頭無語,隱隱歎息。然後鼓勵劉川說:「你們監區長老鍾已經向我介紹了你的情況,說你在這兒的表現很好。去年雖然拿到記分證比較晚,但總分數還是後來居上,去年年底總分排在了全監區第六十一位。如果從獲得記分許可證以後統計,就排到全監區第二了。第一說是你們班的班長,第二就是你了,值得祝賀。」

    劉川:「啊,我們班長去年一氣拿了四門大本單科,還有八篇文章被《新生報》用了,再加上班長的職務加分,所以總分肯定比我高多了。」

    景科長:「我現在,老想起那陣你在美麗屋夜總會當服務生那段事,想想挺好笑的。剛接觸你的時候覺得你脾氣挺好,時間處長了才發現你脾氣挺大。咱們在秦水那個雜貨店接頭的時候不是還吵過架嗎,那時候你老衝我們發火你還記得嗎?」

    劉川不語,臉上笑著,眼中含淚。

    景科長見狀,就此打住,轉了話題:「哎,你那個女朋友呢,還在拍戲嗎?」

    「對,」劉川把眼淚忍回去,說,「還拍戲呢。」

    「她……」景科長不知如何相問似的:「還好吧,她跟你還有聯繫嗎?」

    「有,」劉川說,「她還專門來看過我呢。」

    景科長欣慰地點頭:「那就好,說明這個女孩還是挺重感情的,那就好。那你就爭取早點出去,和你奶奶,和你女朋友,早點團聚。」

    劉川說:「是。」

    球場白天

    劉川坐在場邊休息,看場上隊友打球,馮瑞龍見他情緒不高,便問:「怎麼了劉川,不舒服?」

    劉川馬上強打精神:「啊,沒有,沒有。」

    馮瑞龍:「沒有就上去活動活動。」

    劉川只好起身上場,和隊友們練起了傳球。

    犯人食堂白天

    球隊在食堂單獨開飯,給他們打飯的廚子說:「人哪,只要身懷一技,就不愁沒有飯吃。你看你們,會打球,吃的就立馬不一樣了,每天—個人保證倆雞蛋,隔一天有一頓牛奶。我在這兒十多年了,一天三塊錢也吃了十多年了。你們現在一天的伙食費定的是五塊,比我們有口福!」

    球隊中鋒說:「你淨看我吃雞蛋了,你沒看我們出多少汗呢。」

    廚子:「你們累,累得值啊,得了冠軍加200分呢。」

    孫鵬:「冠軍那麼好得,你來呀。」

    廚子:「我沒這水平呀。」

    中鋒:「你會做飯呀,你平時肯定比我們油水大。」

    廚子:「哪兒啊,跟你們一樣。」

    另一球員:「不可能,要不你這身肉怎麼攢出來的。」

    球隊吃完飯,往外走,路過小庫房,中鋒看門口放著一箱生雞蛋,順手拿了兩個,給了孫鵬一個,兩人敲開喝了,恰被跟過來的劉川發現。

    孫鵬問劉川:「要不要喝—個,我給你拿。」

    中鋒:「雞蛋生著喝補!」

    劉川心驚肉跳,壓著聲音:「你們不怕讓人看見!」

    中鋒:「沒人看見。」

    劉川:「我和孫鵬是一個互監連保小組的,我不揭發他我和他同等責任!」

    中鋒:「別介,你揭發他不把我也兜進去了,別介!」

    孫鵬:「劉川,你別生氣了,我這也是為了體力呀。我是大前鋒,他是中鋒,我們在球隊就是一苦力,我們沒勁兒真是扛不住。得得得,我以後不喝了行不行。」

    劉川:「我跟你編在一個互監小組真他媽倒霉透了,你能不能……」

    孫鵬打斷劉川:「哎,你罵髒字兒了,你罵髒字兒了,你說他媽的了,違反罪犯一日生活用語的規定,得,我也不揭發你了,扯平,行不行?」

    劉川:「你揭發去!」

    孫鵬:「別了,劉川你現在順風順水,用不了多久積分就奔著頭把交椅去了,你別為這種小事丟分。我跟你說,我在外邊也是當廚子的,這當廚子的人,在廚房吃點喝點你管不住,習慣了。得,下次我注意,注意,行了吧。」

    馮瑞龍帶著其他隊員從身後過來,說:「大家排好隊,排好了走!」

    孫鵬和中鋒馬上規矩地排到隊中,一本正經地行走起來,劉川也只好跟了上去。

    球場白天

    球隊正在練球,—個隊長過來與馮瑞龍耳語幾句,馮瑞龍不滿地說:「怎麼又叫劉川啊,這離運動會開幕沒幾天了,現在是最緊張的階段,怎麼老安排他會見呀。」

    隊長:「這是獄政科安排的。」

    馮瑞龍無奈地沖場上喊了一聲:「劉川!」

    會見樓白天

    劉川被帶到這裡,與秦水市公安局的兩位刑警見面。

    這兩個人劉川並不認識,他們專程來京的目的,不是看望劉川來了,而是拿了秦水公安局的證件和有關手續,到天河監獄提訊劉川來了。

    刑警:「我們這次來,是因為範本才黑社會團伙的案子,需要向你瞭解一些情況,希望你如實回答問題,不要有什麼顧慮。範本才你認識嗎?」

    劉川:「認識。」

    刑警:「範本才黑社會團伙已經被立案偵察。據我們瞭解,你曾經和這個團伙有過很近的接觸,現在,我們有這麼幾個問題要請你幫助核實一下……」

    三分監區晚上

    劉川在談話室練習跳繩,一位民警進來,把他叫了出來。

    獄政科晚上

    劉川被帶到這裡接受審問。

    獄政幹部:「……從你的案卷材料當中看,你過去一直沒有交待過這段事情,但是根據秦水市公安局的人昨天向我們介紹的情況看,你不僅參與了範本才團伙在隆城OK夜總會與隆城的另一個黑社會勢力之間發生的械鬥。而且,你還是那場械鬥中範本才團伙的絕對主力,這事應該算是你一直隱瞞的重大余罪吧,啊?」

    劉川張口結舌。不知怎麼解釋為好。

    鍾天水家夜

    鍾天水已經睡了,一陣電話將他叫醒。

    鍾天水:「喂,什麼……劉川被獄政科關起來了?」

    監獄辦公樓夜

    鍾天水匆匆趕到監獄,馮瑞龍等在這裡,向他匯報了情況。

    馮瑞龍:「昨天秦水公安局來了兩個人找劉川瞭解情況,然後找獄政科的人談了談,獄政科的人認為劉川有重大余罪沒有交待,所以把劉川押過去審問,晚上沒讓回來。」

    鍾天水:「重大余罪?」

    馮瑞龍:「我一聽是在秦水的事,估計還是東照公安局那個事。昨天來的那兩位秦水公安的人,沒參加過那個案子的工作,也不認識劉川,看來一點情況不瞭解,我是怕這事冤了劉川,所以趕緊給你打了個電話。劉川現在改造情緒正在熱頭上,一旦情緒受打擊,我怕他的表現再有什麼反覆。現在他又是我們球隊的絕對主力,後天運動會就開幕了……」

    鍾天水:「劉川人在哪兒?」

    馮瑞龍:「在獄政科的監號押著呢。」

    鍾天水:「走!」

    獄政科夜

    鍾天水來到獄政科交涉,並當著獄政科幹部的面,給監獄長鄧鐵山撥了電話:「……對,鄧監獄長,這事你最清楚,後來我也聽劉川講過,他是參加了隆城0K夜總會的那場械鬥,並且也傷了人,但這件事無論如何,怎麼也不該算他企圖隱瞞的重大余罪吧,這事東照公安局肯定可以證明,秦水公安局應該也可以證明,昨天來的那兩個同志可能不瞭解情況,跟咱們獄政科沒說清楚。」

    鄧鐵山在電話裡說了什麼,鍾天水顯然領受了鄧鐵山的什麼命令,說道:「好,我知道了。」他放下電話立即命令獄政科幹部:「劉川呢,馬上放人!」

    獄政科監號夜

    牢門打開,鍾天水和馮瑞龍走進來,看到劉川睡得兩眼隉松。

    馮瑞龍:「劉川,起來,跟我回去。」

    劉川迷迷糊糊地:「幾點了?」

    馮瑞龍:「你倒真能睡得著,有這麼大一個余罪沒交待,你怎麼一點壓力沒有。」

    劉川並不在乎地:「就是在秦水的那個事,跟獄政科說不清楚。」

    馮瑞龍看他沒睡醒的樣兒,心疼地笑笑:「起來,回去接著睡,後天就開運動會了,你到時候別給我提不起精神!」

    第二監獄白天

    兩位秦水刑警在一位監獄民警的陪同下走進一間談話室。談話室裡已經坐了一個犯人,那個犯人抬起頭來,可以看出他就是範本才的兒子范小康。

    監獄內清晨

    運動會開幕這天,天剛剛發白,劉川和孫鵬就被馮瑞龍悄悄叫起,天河監獄代表隊的犯人全都提前起床,單獨洗漱放茅,第一次正式穿上了印有「天監」兩個大字的運動服,集中吃了早飯。早飯是烙大餅夾雞蛋,每人還給了一大碗加糖的牛奶。

    兩輛大型囚車,警燈閃亮,已經停在了天監的中央廣場。這是劉川從天監遣送科辭職以後,第一次重新乘坐這種車子,他眼中不由感慨萬端。

    監獄外白天

    車子開出了監獄大門,和劉川以前參加的押解任務相同的是,囚車的前後,都有刑警的警車彈壓。和平時的押解不同的是,這次與犯人隔著鐵檻坐在囚車前端的,不再是遣送科的幹警,而是擔任各運動隊教練領隊的幹警們。在警車的後面,還有一串小轎車和依維柯,載著前去參加開幕式的監獄領導和各監區各科室不當班的幹警。這支車隊浩浩蕩蕩,沿京開高速公路均速前進,向著開幕式的所在地——北京良鄉監獄開去。

    良鄉監獄白天

    良鄉監獄的操場上,鑼鼓陣陣、彩旗飄飄,主席台上方,紅色的大幅會標又寬又長。那天,司法部監獄局,北京市司法局,北京市監獄局和北京市體委,都來了許多要員。主持人宣佈:「迎新春促改造服刑人員運動會開幕式現在開始,運動員入場!」參加運動會的十支代表隊在鼓樂和口號聲中依序入場。天監隊的旗手選了人高馬大的孫鵬,孫鵬那幾步路走的不太好看,但勁頭卻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劉川就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端著雙肩高擎大旗,一顛一顛地邁著大步,劉川心裡莊嚴激動。

    開幕式熱烈而又隆重。入場式結束後,監獄局的一位副局長宣佈運動會開幕。接下來由組委會致辭,運動員教練員和裁判員代表相繼發言或宣誓,最後是莊嚴的升國旗儀式。開幕後的第一個節目是女監六十名女犯的楊式太極拳表演。第二個節目是延慶監獄的四十九名老年犯表演的第八套廣播體操。第三個節目是未成年犯管教所的一百七十五名少年表演的團體操。劉川不知道這些女人、老人和孩子究竟練了多久,動作竟是驚人的整齊劃一,一招一式,都跟專業的一樣,看得台上台下掌聲雷動,歎為觀止。

    少年團體操作為開幕式的壓軸節目,曲終人散後就聽到廣播裡宣佈隊列比賽開始了。天監代表隊第—個出場,劉川一大步站到隊前,激動地大喊:「起立!」席地而坐的隊伍整齊地站起。劉川又喊:「聽我口令,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正步走!」

    隊伍前進,挺胸昂首,整齊地正步走進廣場。

    這期待已久的時刻令劉川喊聲激動。連腔調都不免有些嘶啞走形。三分監區的隊列這麼多天練得日曬雨淋,步調齊得無可挑剔,口號喊得氣勢如虹。主席台和觀眾席傳來的掌聲中更讓他們充滿了自信。

    一起淋漓盡致的表演之後,另一個監獄的代表隊唱著隊列歌曲進場了……

    不同的代表隊相繼登場……

    喇叭裡公佈隊列比賽成績時天監的隊員們全神貫注,聽到金牌銀牌全都擦肩而過後都有些垂頭喪氣,聽到天監代表隊獲得第三名時,只有少數犯人跳起來歡呼了一下,但見大家都沒吭聲,便又坐下來惶然四顧。負責隊列比賽的幹部杜劍自己叫了一聲好,看大家都沒呼應,杜劍鼓勵大家:「拿一塊銅牌也不錯了,而且不管怎麼說,人家清河監獄代表隊還是有人家的特色,人家的隊員高矮胖瘦那都是挑出來的,出場後方陣一站,感觀上就先比咱們強了一塊,行進過程中又加了隊列歌曲,得分上肯定也佔便宜了,再說人家走得也說得過去。咱們贏也贏得踏實,輸也輸的服氣。得個季軍也不錯了。」

    直到監獄長監區長和分監區長們都過來祝賀鼓勵,參加隊列比賽的犯人們才高興起來。強副監獄長說:「比賽得了第三名,每個參賽的隊員都有八十分的加分,無論對集體還是對個人,也都算有了起碼的收穫了,值得高興,值得祝賀!」

    大家這才鼓了掌,臉上露出了笑容。

    強副監獄長又對劉川說:「劉川今天你還有個跳繩項目吧,加油啊!」

    劉川說:「是。」

    馮瑞龍說:「跳繩劉川練得最苦,進前三肯定沒問題,關鍵看能不能奪冠軍了。」

    強炳林問:「劉川,有信心嗎?」

    劉川:「有!」

    這時,田徑比賽,趣味比賽和拔河比賽在各個角落同時進行。趣味比賽包括運球跑、踢鍵子、跳繩之類的,吸引了最多的觀賞目光。

    劉川和一組運動員站在了跳繩的賽場。

    他做好了準備,等待著裁判發令。

    裁判:「預備,開始!」

    六名犯人同進跳起來。劉川上場後開局很好,速度和姿勢無可挑剔,但他在跳到一半的時候心忽然亂了,因為他在觀戰的人群當中,忽然看到了單鵑!

    單鵑不知是來比賽的還是來觀摩的,她站在跳繩比賽場地的—側,擠在一群女犯中間,定定地看著劉川。也許是單鵑那說不清凶狠還是哀怨還是顧戀的目光,讓劉川的心理節奏頓時全亂,他的聽覺中,似乎只留下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單鵑面孔的細部在他快速的跳躍中,一上一下地有些模糊。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單鵑變了,剪了很短的頭髮,更像假小子,但眉眼還是那麼耐看。她和其他女犯擠在一起,一樣老實,一樣規矩,看上去和她們毫無二致。

    兩分鐘,劉川跳完了,裁判打分,分數很低,裁判宣佈劉川的名次暫時排到了第六,與前三肯定無緣。劉川汗水淋漓大口喘氣,表情木然。後面一組選手上場,場面有點混雜。馮瑞龍過來在他耳邊不停地評價總結外加安慰,但劉川聽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睛禁不住向觀眾中掃去,想在人群中找到單鵑,但,單鵑似乎已經走了,身影淹沒在人頭攢動的場外。

    路上傍晚

    從良鄉監獄返回天監的路上,劉川心裡一直很亂,說不清理由。與單鵑的往事一幕一幕,依次浮上眼前……

    路上傍晚

    鍾天水坐鄧鐵山的車返回監獄,路上兩人談起了劉川。

    鄧鐵山:「今天咱們隊列比賽沒拿冠軍,我看那犯人隋緒都有點受打擊,參加隊列比賽的不都是你們一監區的嗎,你回去安慰安慰。」

    鍾天水:「好。」

    鄧鐵山:「劉川今天喊口令也喊得不錯,你們表揚表揚。哎,好像現在都反映劉川表現越來越好了,你們得想辦法讓他保持,爭取讓他多減刑早點讓他出去。」

    鍾天水:「他現在的積分在我們一監區進前五名了。今天拿個監獄改造積極分子估計有戲。」

    鄧鐵山:「他的認罪悔罪書寫過了嗎?」

    鍾天水:「還沒有。」

    鄧鐵山沉默了—會兒,說:「不寫對他減刑不利,認罪悔罪書服刑人員都應該寫的。」

    鍾天水:「劉川人獄以後,從不適應到適應,雖然說現在已經走出了低谷,可一旦說起自己失足犯罪的事,我估計心裡還是有點委屈,有點覺得自己倒霉。認罪悔罪書要是這麼寫,那還不得當做拒不認罪服判的靶子一通批判啊,所以他可能覺得還不如不寫。」

    鄧鐵山:「劉川今年要真拿了監獄改造積極分子的稱號,如果還從來沒有寫過認罪悔罪書,這事說出去總是不太正常吧。」

    鍾天水:「我跟他提過,但我沒逼他。也包括他的責任民警龐建東,對這事都採取了眼睜眼閉的態度,龐建東以前倒逼過他,可後來馮瑞龍跟龐建東說了當初劉川就是頂替他承擔放人的任務,才跟單家那母女倆有了這麼一段孽緣的,從那兒小龐也就不逼他寫了。」

    鄧鐵山:「不過,這事得這麼看,劉川以前為國家立了功,是他的光榮。可他後來又犯了罪,也是他的麻煩,這沒辦法,法律還是得功過分明。這件事對劉川來說,確實很倒霉,但對於一個社會的法制觀念來說,也是一個進步。因為從法理上說,還是要功過分開。劉川畢竟是犯了罪的,幫助他挖掘一下這場厄運的主觀原因,是我們管教人員應盡的責任。」

    鍾天水沉默地聽著,點頭。

    第二監獄門口白天

    天河監獄籃球隊乘囚車駛入二監大門。

    二監球場白天

    在天河監獄與第二監獄進行的籃球小組賽中,劉川與小康果然狹路相見。

    小康不是助威的觀眾,而是二監籃球隊的主力陣容。小康一上場劉川才想起來了,在秦水小院那個殘破的籃球架下,他和小康曾經有過幾次不歡而散的較量。

    從賽前雙方隊員還在各自的半場練球的時候,小康向這邊看劉川的眼神就有點凶狠。開場的哨響之前,雙方在中圈站位爭球,小康的眼睛就死死盯著劉川,劉川也看他一眼,但很快將目光移去,迴避挑釁。在站位爭球時小康的肘部明顯擠壓劉川的位置,劉川也只好讓了半步,不與之針鋒相對。不知是二監隊教練佈置的還是范小康自告奮勇,他一上場就專盯劉川,動作兇猛,不惜犯規,野蠻得有點肆無忌憚。

    為此馮瑞龍很快叫了暫停,孫鵬一到場邊就說:「教練,二監的那9號太野了,咱們應該向裁判提抗議!」

    馮瑞龍說:「咱們自己克制點就行了,劉川減少突破上籃,多在外線打,讓他犯不上規。你們籃下的人要多跑動,只有都跑起來才能出機會!」

    其他隊員也抱怨二監的球風差,有的還給劉川出主意,如何躲避對方犯規,如何造成對方犯規。劉川心裡明白,小康眼中的殺氣,是他們之間的舊恨前仇,還在耿耿於懷。

    這份仇恨接下來越來越掛相了,小康兩次因防守動作過大而被裁判警告,劉川為了避其鋒芒,更多地把切人籃下改為三分遠投。這天劉川順剛順手,連著五個遠投,居然進了三個,很快就把一直膠著的比分大大拉開。他彷彿在用他的技術和運氣戲弄著小康,所以最後被激怒的不是劉川反而是小康自己,連在場外為本隊助威的二監犯人都看出他們的那個9號急了,裁判台上的一位裁判也不得不起身走到二監的教練身邊,向他輕聲做出提醒,但為時已晚,在爭搶一個籃板時小康再次惡意犯規,一肘撞在劉川臉上,劉川頓時口鼻躥血,仰面朝天,身體飛了出去,落地後還在地上搓出好遠。

    天監球隊的場下隊員忽地一下都站起來了,連帶隊的馮瑞龍和來觀戰的龐建東都跳了起來,龐建東甚至還控制不住地喊了一聲:「嘿!」當裁判判罰的哨聲尖銳地響起,馮瑞龍又趕緊回身壓制自己的隊員:「都坐下!」隊員們個個面含慍怒,很不情願地坐了下來。而天監場上的隊員都圍在劉川身邊察看傷勢,比賽不得不中斷下來。裁判和對方的場上隊長也都過來探問傷勢。劉川的臉上血流不止,顯然無法再打,裁判指示天監隊員將他扶出場外。

    小康也被二監撤換下場,兩位主力的下場並沒有影響比賽的結果,天監隊繼續連連進球,終場哨響,天監隊以七十一比五十一大勝,隊員們吹呼雀躍。

    路上白天

    從二監回來的路上馮瑞龍站到了囚車的鐵檻裡面,表揚了口鼻青腫的劉川,也表揚了全隊的克制。

    馮瑞龍:「今天是我們第一場比賽,大家打得很好,尤其是劉川,在對方多次無理犯規的情況下,能冷靜控制自己,不僅贏了球,也贏了作風,今天全隊都表現不錯。今天賽後裁判組也把我們兩個隊的領隊都叫過去了,表揚了咱們,批評了二監,尤其二監那個9號,確實也太野了。大家現在可以利用在車上的時間,簡單總結一下今天的比賽情況。」

    隊員們立刻群情激憤,全都同仇敵愾地議論二監那個9號球風太差,太不像話!孫鵬甚至還罵了一句「雜種操的」,讓馮瑞龍聽見提醒了一句:「哎,講話要文明。」

    整個車廂裡,似乎只有劉川沒有言語,呆呆地有些發愣。

    三分監區晚上

    劉川幫助龐建東在筒道牆上製作罪犯記分考核表,龐建東主動談到了白天的球賽。

    龐建東:「我還真沒想到你打球這麼好,你過去是公安大學校隊的是吧?」

    劉川:「對。」

    龐建東:「你嘴上的傷不要緊吧?」

    劉川:「不要緊。」

    龐建東:「哎,馮隊長今天下班的時候讓我跟你說一下,下午他打電話找二監的人問了問他們球隊那個9號隊員的情況,二監的人說那個人已經被二監取消參賽資格了,馮隊長讓我告訴你一下。」

    劉川有些意外:「取消參賽資格,因為我嗎?」

    龐建東:「不是,是因為二監發現他有餘罪沒有交待,把他收到集訓隊去了,他那個二監籃球隊隊員的身份,自然就剝奪了。哎對了,也巧,他是秦水人,今天秦水公安局派了兩個民警去了二監,好像反映了他的一些情況,你以前知道這個人嗎,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劉川沉默半晌,說:「他叫范小康。」

    龐建東:「你真認識他?在秦水認識的?」

    劉川:「兩年以前,他因為故意殺人罪在北京被判無期徒刑。」

    龐建東:「噢,他殺誰呀。」

    劉川:「殺我。」

    龐建東愕然。

    球場白天

    籃球比賽繼續進行,劉川帶傷上陣,球隊鬥志高昂。

    小珂站在一群觀戰的民警中默默地注視著劉川,她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歡呼吶喊,但她的目光充滿深隋,她為劉川的精神狀態感到鼓舞和欣慰。

    球場白天

    天監籃球隊連戰連勝,劉川傳球助孫鵬上籃,比分牌上又添二分。終場鑼響,天監的球員歡呼勝利。

    頒獎會白天

    運動會組委會向天監籃球隊頒發冠軍獎盃,孫鵬登台領獎,興奮異常,馮瑞龍和天監籃球隊的隊員們熱烈鼓掌。

    監獄超市白天

    鍾天水和小珂一邊談著什麼一邊從超市出來,看到三分監區龐建東帶著幾個犯人列隊走過,鍾天水叫了龐建東一聲:「建東,收工啦,你叫劉川過來,我跟他說幾句話。」

    犯人們這時已經靠路邊停下,龐建東叫了一聲:「劉川,出列!」

    劉川:「是。」

    龐建東:「監區長有事找你。」

    劉川:「是。」

    劉川跑到鍾天水面前,先叫了一聲:「監區長,」然後看一眼小珂,又叫了一聲,「鄭管教。」

    鍾天水說:「劉川,聽鄭管教說,你以前在超市工作表現還是不錯的。這次運動會你又得了一個冠軍—個第三名,還得了一個最佳體育風尚獎,給咱們監區爭了榮譽,聽說你的積分已經超過你們班長梁棟,排到咱們全監區第一的位置了,是嗎?」

    劉川:「報告監區長,是。」

    鍾天水:「你們三分監區這回又提名讓你回超市工作,跟你說了嗎?」

    劉川:「報告,說了。」

    鍾天水:「你到超市以後,要服從超市管教的指揮,可別再像上次似的,腦袋一走神就算錯賬。」

    劉川眼睛看著小珂,嘴上答對鍾大:「是。」

    小珂迴避了劉川的目光,對鍾天水說:「鍾大我先走了。」

    小珂走後,鍾天水對龐建東說:「你先帶犯人回去吧,我和劉川再談談。」

    龐建東帶隊走了。鍾天水和劉川在他們後面,邊走邊聊。

    鍾天水:「最近心情怎麼樣,運動會你掙了不少分,今年還能考下兩個大本單科吧?」

    劉川:「差不多吧。」

    鍾天水:「心情好的時候,都想什麼,想你奶奶嗎?」

    劉川:「想。」

    鍾天水:「還想什麼?」

    劉川不吭聲了。

    鍾天水:「想什麼,又想你的女朋友了?」

    劉川:「對,我想她。」停了一下,又說,「我很想她。」

    鍾天水:「要不要我們再找找她,讓她來看看你?」

    劉川:「不用了,她很忙,到處跑著去拍戲,她是個重事業的人,我不想給她添麻煩。」

    鍾天水:「多掙分,盡早出去,盡早和你女朋友和你奶奶團聚,是最好的辦法。」

    劉川:「是。」

    鍾天水:「劉川,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上次你養鳥的事監獄領導研究了一下,你私自養鳥雖然不對,但好多服刑人員和你一樣,其實都是有愛心的,監獄的改造過程,最重要的也是要培養大家的愛心。所以監獄領導決定,讓全監每一個服刑人員都養一盆花,養一條觀賞魚,不但養,還得要求大家養好!」

    劉川臉上,露出了笑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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