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想開口卻被喜娘按住,遂連連和釋夢磕拜下去。孩子們在玄武殿外燃起爆竹和紙錢。我開始絕望。釋夢究竟做了什麼。經用我的信任換取了魑魅族無尚的權利,在他還不肯放過師傅嗎?是師傅延續生命的唯一脈絡。沒了,王定會殺他,很慶幸自由有雙好眼睛,清了釋夢的居心,慶幸的是我仍然記得父王的劍法。
我在全場的驚愕中抽出藏在喜服下的軟劍——那是釋夢送給我的禮物……在如此尷尬的場面刺向了他。沒有躲開。開懷大笑。的眼睛,雙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著我,潔地笑著。那麼的難以接受。
釋夢的血順著軟劍流到我的喜服上,有片刻的遲疑,還是伸手要搶玉鐲子。傅在那看著我,滿讚許。夢忽然執著起來,固守著玉鐲。
還給青黃。王突然出現。臣震驚了,都知道半年前的那場戰役已耗盡父王的心力,命留下的只有等待死亡的殘喘。禮必須取消,黃嫁給訣塵吧。樣的聲音哪怕曾讓我期盼過許久,當它真正從父王的嘴裡落下,疑像擊落在我頭頂的驚雷。
父王,把我許配給釋夢的啊!
可是,青黃,只有訣塵可以救我。父王佈滿皺紋的臉上有閃亮的痕跡,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的耀眼。釋夢和他的父親欺騙了我們,訣塵不是妖孽,只有他手中的那枚了願可以救得了我。
了願?
是這枚玉的名字。釋夢流淚了,即使是占星師的離去他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我說過他只會微笑。
父王病態的臉皮扭動著,楚楚可憐。魑魅族的首領跪在師傅的面前,喃喃地和眾人說,他在祭台發現了占星師的遺諭。原來,早在第一次捕獲訣塵的時刻,他看著他紫色的眼眸,以及世間少有的青黃白玉便認出了它是傳說中可以了人一個心願的魔玉——了願。他們害怕自己的地位因訣塵而動搖,因而動了殺機。
我的淚落在爆竹跳動的火焰之間,哧哧的聲音就像我的心燃燒的聲音。釋夢過來,問我,青黃,你信嗎?
他的血液是藍色的。我這才想起釋夢被刺的時候,那一灘晶瑩的藍色,我知道所有的族人只有背叛了自己的職責血液才會轉為藍色。而釋夢根本就是欺騙了我,而我還曾說要永遠永遠相信他——我搖頭了。不信,是不信啊。
釋夢離去的時候,表情前所未有地複雜。更多的,可能是愧疚。因為他沒有忘了那段承諾,我也沒有。
我跟著他,走到城外,停住腳,掏出五十兩銀子給他。
心裡是平靜的,我並不恨他。
釋夢很艱難地伸出手,接了過去。他喃喃地說,我不後悔。他把了願還給我。青黃,別把它交給任何人,記住任何人。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忽然覺得能諷刺。這世界或許有好人壞人之分,但輪不到我們,我們根本只是工具,不是人,怎能談得上好人還是壞人。他說的對,我們不會後悔,因為誰都沒有機會。
所以,釋夢當然不是壞人,父王也不是。
我又一次見到父王複雜的眼神,那麼哀傷,那麼哀傷。
我的心止不住的疼痛。
我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父王的手疲軟蒼白,冰涼蝕骨。在這個角度我可以細細地將他看清楚。他真的老了。青黃,不要這樣看我,我已經老了,經不起你這樣細細的推敲。青黃,曾經我是不服氣的。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就和別的部落鬥,和權利鬥,和金錢鬥,和命運鬥。就在我感覺勝利的時候,我才發覺自己敗給了歲月。無論我如何努力,生命,曾經有過的輝煌時代都已經一去不返了。於是,我借助一切可以挽回的力量,我相信釋夢的父親,相信他所說的預言,我有了你就有了一切。如今我服氣了。順從。所有的人都在時間面前低頭,無論成敗。尤其是英雄,更加突兀。生命的衰敗來得猝不及防,越是輝煌越是短暫。青黃,我只有這次機會。我老了,讓了然賜我多活幾年吧。
我從來沒有見過父王如此頹廢,他一直是自信的。驕傲,勇敢,鬥志昂揚。我發現我根本不瞭解他。這麼多年來,我忽略了他。
然而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無法給任何人保證,即使是我親愛的父親,父王。
去求訣塵,青黃,把了願交給他,他已經把它刻成了青黃玉突脊龍紋鐲子,只要他再刻上龍眼,我就可以實現願望。是的,我怎能忘記了願上的龍兒威風凜凜,可沒有眼睛。師傅站殿外等我。在黃昏夕照中,落日的餘輝將他瘦削的影子拉得極細極長。投射到對面雪白的牆壁,像一株孤傲的水仙。我的心沒來由地疼痛。他仰起頭,青絲在風中飛揚。他喚我的名字,青黃……他不再喚我作王。我曾經認為我的名字是我今生唯一的美麗,因為那代表,師傅的心裡有過我,我是他最愛的,最愛的青黃美玉。現在,終於明白了,再美麗的名字,於訣塵,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蒼白,無趣。
青黃,你不該來,這裡哪裡是你能夠游刃有餘的地方?
晚上,我們挨擠在同一張床上。這些年來,我們從未如此親密。
師傅說,青黃,我羨慕你。
我愕然側過頭看他。他卻未曾看我,眼睛只是睜著向外盯牢桌台。了願安然地擱在上邊。當我無力地倒在床上,師傅從我背後抽出軟劍用劍指著我的胸口,冷冷的劍氣籠罩了我的全身。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我。
給我一個理由,好嗎?
了願身上的龍兒若想長上眼睛,就必須用祈願者至愛的鮮血來交換!
占星師是你殺的嗎?那封遺諭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嗎?
這個已經不重要了。能讓你的父王痛苦地活著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