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招人恨
這一夜的衝突導致第二天幾個主角的神情都有些詭異,白茯苓暗中拜託父親派人去確定楊珩的平安,然後一整天都待在父親身邊,不給海浮石親近說話的機會。
她有些生他的氣,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害怕。
海浮石看起來很正常,但她就是覺得他在生氣,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氣那種,她才不要湊上去當炮灰。
紫草昨日回來就曾提過濟困堂有事,她要暫時離開,所以今日一早就不見了蹤影。海浮石禮數周到地來請白丑與白茯苓啟程到武林盟總部作客,白丑猶豫了一陣,直到白茯苓扯扯他的衣袖示意,這才勉強點頭答應下來。
接下來兩天的路程,便在這樣沉悶怪異的氣氛中度過,白茯苓覺得很不安,她似乎預感到有些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但又找不著頭緒。
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說的就是眼下這種情況吧,不過父親一路同行,她也不好與海浮石過度親近以緩和關係,只得在心裡暗暗著急。
武林盟的總部在康州見葉城外五里的無華山上,見葉城乃是康州除了州府令仰城外最大最繁華的城鎮,往來此處的武林人士多不勝數,海浮石帶著白家父女,不願驚動太多人,於是也不在見葉城停留,一行人簡單掩飾了容貌驅車直達無華山下。
海浮石抹去臉上的易容偽裝,把白茯苓從車上扶下來,解釋道:「武林盟規定,所有人需在此處下馬停車,步行進入山莊之內。這裡離山莊大門不過一里路,很近的。」
白茯苓咕噥道:「排場比皇帝還大……」
海浮石笑了笑也不辯解。
武林盟總部的山莊佔地抵大,這座無華山是開國太祖皇帝賞賜給有從龍之功的武林人士的,地位超然,這麼多年來由武林盟各成員不斷出資修葺擴建,論規模不輸京城皇宮,不過整體風格方面卻稍嫌凌亂。
不過也難怪,武林中人大都性格粗率,有資格在無華山動土的都是地位超然的大人物老江湖,他們一個個心高氣傲,自有一套想法,又怎麼可能遵循前人的風格辦事?
平日武林盟總部山莊,由各門派成員出資請專門的管家傭人打理,一些比較有實力地位的門派個人在山莊中甚至有自己的專屬院落。山莊裡至少會有武林盟的高級長老三到五人輪值坐鎮,解決日常事務。
這些在白茯苓看來,像極了現代的一些民間商業協會或行業團體組織,她一直以為武林盟就是一夥烏合之眾,閒來無事聚合起來打架鬧事,現在看來,實在有些偏見了。
這股民間勢力不可小覷,難怪祁國皇室朝廷會把手伸到這邊來。以前還能通過各個門派乃至正邪兩道之間的紛爭糾葛達到勢力平衡,現在正邪兩派掌控權都落在了海浮石一個人手中,皇帝難免會坐立不安。
海浮石當上武林盟主、魔教教主不過幾年時間,根基尚淺,不在這個時候打壓一下他的氣焰甚至把他拉下馬,等他羽翼已成,皇帝便再也管束不住他。武林盟與魔教也會成為他手中足以挑戰皇權江山的有力籌碼。
這麼說來,皇帝要收拾海浮石也是在情在理的事,換了楊珩登基,也不會改變這個大方向,白茯苓心裡有些不安,她很不願意看到這兩兄弟自相殘殺的一天……不過就她的陽壽而言,恐怕就算真有這麼一天,她也看不見。
早死早超生,真是一個逃避現實的好方法……
海浮石帶著白氏父女到來,在武林盟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最近這些日子,武林盟主有了一位貌若天仙且出自官宦豪門的未婚妻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在平州見過白茯苓的人更把她的容貌傳得天上有地下無。
尤其海浮石為了她婉拒五雲門、吉州司徒氏、飛瓊宮以及前任武林盟主赤地榆提出的親事,更讓人們對這位白家小姐好奇得不得了。
眾所周知,五雲門等四家的小姐可都是武林中聞名的美人啊,而且個個背後都有名門大派又或是前輩高人撐腰,這白家小姐得美到什麼程度才能讓年少英俊的武林盟主甘心放棄整座花園而單戀她一株鮮花,甚至不惜得罪這些名門大派啊
人家千金小姐送上門為妾都不要,這海浮石莫非瘋了不成?還是因為岳家太厲害,所以不敢造次?
武林中也有一些人娶了家道中落的官宦世家千金為妻的,不過正得勢的名門高官是絕對不肯與武林中人通婚的,所以他們也沒幾個人見過真正的大家閨秀,這次聽聞海浮石把未婚妻與未來岳丈都接到武林盟來了,哪有不飛奔前來圍觀的道理?
白丑想到女兒與海浮石的事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十分不願女兒以海浮石未婚妻的身份出現在人前,名分之事不可以拿來開玩笑,就怕海浮石越來越認真,越陷越深,到時女兒想要抽身離開就沒那麼簡單了。
白茯苓卻覺得自己利用了海浮石,心中抱愧,所以現下能讓他高興便都隨他,白丑拗不過她,只道她真的心繫海浮石,無奈之下也不再攔阻。
一行人才踏進山莊就見面前的廣場上已經密密麻麻站了不少人,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莊上的傭人僕從,有些則是在莊子裡輪值的武林盟中人。
白茯苓落落大方地站在父親身邊任參觀,海浮石主動向眾人介紹自己的未來岳丈與未婚妻,白丑雖然拉長了臉很不樂意,不過終究沒有出言反駁。
海浮石一邊與前來恭喜的人應酬答謝,一邊心裡暗暗奇怪,他今日故意提前說出要公開向眾人介紹他們身份的事,原以為他們必會找盡理由推諉拒絕,沒想到白茯苓竟然沒有多想便答應了,還很快說服了神色不虞的白丑。
他記得很清楚白茯苓那一句「我又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敢毫無顧忌地任由他公佈彼此的關係?莫非他們以為他的脾性好到就算把他耍了他也不會計較?
不可能啊……
一路要應酬的人太多,足足花了半天時間,才算到了可以到住處去安心休息。
既然公佈了身份,那就是海盟主的家人,所以僕人們很利落地將白家父女的行李都送到了盟主的住處摘星嶺之下。
武林盟的總部也有類似一般分部的專供盟主居住的院落,同樣也叫正氣院,不過總部的就氣派多了,三進的院落,矗立在無華山最高的山峰摘星嶺之上,頗有點居高臨下,俯瞰眾生的孤高氣度。
摘星嶺三面環江,只有一條山路可供上下,被江水包圍的三面都是險峻非常的山壁,要想不走正道攀援而上,至少得有海浮石那樣的功力方可。
正氣院不但位置險要,院牆也高得離譜,遠遠看猶如鐵桶一般,不像居所,倒像是什麼軍事要塞一般。
所有人等未經許可不得踏足摘星嶺,鬼臼背著白茯苓提著裝了小狸花的籃子跟在海浮石與白丑身後,鬼目則一人托著比她個頭大得多的一大箱行禮,沒事人一樣跟在最後一起往山上走。
白茯苓懶洋洋地手搭涼棚仰望了一番正氣院,評價道;「這武林盟主一定很招人恨,否則不用住處建在這種地方,完全是隨時隨地準備被人圍攻剿滅的態勢啊。」
走在前面的海浮石身子一僵,回頭瞪了她一眼,目光凶狠中透著絲絲笑意,白茯苓知道他沒有真生氣,齜牙咧嘴回了他一個鬼臉。
白丑卻忽然插話道:「據我所知,這裡原本叫射日嶺,太祖皇帝將無華山賜給武林盟,因為這山嶺名字犯忌,所以才改成了摘星嶺。」
海浮石點頭道:「不錯,當初武林盟將正氣院設在此處,其實也是不得已,實是要為武林盟山莊中的人留下一處避難之所。這麼多年來,武林盟多次被襲,也幸得有這一處易守難攻的所在,才屢次能化險為夷,避過太大傷亡。」
白茯苓在北關城時也曾聽參叔等長輩把一些武林中的傳奇軼事當枕邊故事一樣說給她聽,其中就有關於武林盟幾次險些覆亡的經歷,當時聽了沒什麼感覺,要麼是武林盟中幾大勢力互相傾軋窩裡反,要麼是魔教聯合眾多旁門左道大舉來攻,反正最後武林盟總是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樣很快又活過來就是了。
這本年多來親身經歷的事,卻讓她明白這些都不過是表象而已,內裡恐怕暗藏著朝中勢力鬥爭甚至是皇帝與朝臣、地方勢力爭權奪利的影子。
再看那矗立於頂峰的摘星嶺,心裡便有了不一樣的感受。
白丑確定女兒與海浮石一起,不至於出什麼事……能出的事也已經出了,於是待女兒安頓下來後,便提出要離開武林盟前去與父親妻子會合。
他這麼干也是有心避過海浮石的提親,海浮石正煩惱有這樣一個大燈泡在,諸事不便,他肯主動離開是最好,只等他一走,看他如何收拾那只無情無義的小狐狸
海浮石心裡轉了千百種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殘酷手段,不過每次一想到要用在白茯苓身上,就知道自己根本下不了那個手,可要他就此放過白茯苓,他又極不甘心。
他被白茯苓的所作所為激起了一股傲氣,再也不屑去追問探究她心中的秘密,她想對他使手段,那便由得她,他會用事實告訴她,所有敢將他當傻子一樣耍弄的人,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白茯苓察覺到海浮石偶然停留在她身上的眼神十分不善良,不過如果父親繼續留在身邊,她又不好意思去與海浮石親近,不親近的話孩子怎麼生得出來?那她之前豈不是白忙乎了?
所以心裡雖然有些發毛,還是忍住了沒有挽留父親。反正她想海浮石總不至於見她爹爹不在就來虐待她的。
結果白丑前腳一走,海浮石就把白茯苓拖進房間,要將連日來所受的「相思之苦」一次解決,整得她大叫救命。
正氣院裡的都是海浮石的心腹親信,自然不會有人不識趣地來救她,白茯苓一日三次地泡藥浴,還是消不掉身上的痕跡酸痛,最後還是海浮石見她臉色青白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太可憐,才勉強克制了饒過她。
白茯苓窩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緩過氣來,這日終於悶不住下床走動,海浮石在花園裡見到她,便拉著她說要帶她去看聘禮。
白茯苓聽到跟婚禮相關的東西就心虛,不過也有些好奇讓海浮石這麼神秘兮兮的所謂聘禮都有些什麼東西。
海浮石攬住她的細腰就往自己的房間去,白茯苓心生警惕,停住腳步道:「你說好是去看聘禮的,其他什麼事都不許干」
海浮石笑得很壞:「其他什麼事?夫人說來聽聽?」
白茯苓瞪他:「你心裡有數,我不願意,你就不許動,不然我不理你了」她很悲哀地實在找不到什麼對大魔頭有效的威脅,這麼幼稚的話說出口她都覺得丟臉。
海浮石捏捏她的腰道:「好好好,你答應我我才幹。走吧」
「我才不會答應你」白茯苓撅嘴道。
進了房間,海浮石依次旋動博古架上的幾個花瓶擺件,過了一陣就聽見一陣機關運作的聲響,然後床鋪緩緩移開,露出床下地板上一個大洞。
「走吧」海浮石點亮油燈,拉過白茯苓沿著洞邊的樓梯往下走去。
山洞極深,他們沿著樓梯腳步不停足足走了近五分鐘才到達一座巨大的密室,室內海浮石把油燈往側邊一放,點燃了一條細細的引線,很快石室內便依次燃起了十多支燈燭,室內的景物也清晰起來。
石室裡空蕩蕩的只有中間放了一套桌椅,正對樓梯的一面放了一個架子,上面堆放著不少書冊,還有藥瓶以及幾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海浮石帶著白茯苓走過去,道:「這個密室放了我最重要的東西,我將它們都送給你作聘禮。」他一邊說一邊從架子上取下兩個盒子放到桌上。
白茯苓覺得喉頭發乾。
可不可以別拿這麼貴重的東西送她啊?她受不起的……
217我把最珍貴的給你
海浮石伸手在其中一個盒子的四個角上以特殊手法揪按數下,只聽輕輕的卡嚓一聲,盒蓋被盒子裡的機簧彈了開來,現出一個烏黑晶瑩的玉印,大概有普通女子的拳頭大小,方方正正簡單樸實。
「這是神教教主信物『曜天玄玉印』,對神教的重要性相當於傳國玉璽之於一國之君,這種玄玉產於極北冰原之下,稀少難尋,而且堅硬程度世所罕見,尋常人就算得到它也無法雕琢成型。數百年前神教幾位創教祖師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製成此印。」海浮石一邊說,一邊將玉印取出放在白茯苓手心。
玉印極沉,白茯苓雙手合力才能將它穩穩拿住,印上只刻了四個字「令出如山」,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紋理刻痕,想必刻下這四個字也費盡了魔教眾多前輩的心力,不過他們刻的這四個字還真是實在得很。
海浮石握住她的手將玉印移到燈光前,烏黑發亮的玉印在燈光下通透瑩潤,內裡也不知有什麼礦物,竟然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微小光斑,仿如將漫天星辰收入其中。
「咦?」白茯苓這次是真的驚奇了,捧著玉印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美麗又神秘。
「曜天玄玉印的名字就是來源於此,冰原玄玉固然珍稀,這一塊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世間或許只此一塊了。」海浮石輕笑著解釋道。
嘖嘖,如此說來,這魔教的信物別人想假冒也假冒不來呢
不過一想到這玉印所代表的意義,白茯苓就覺得這印簡直沉重如山,連忙將它放回盒子裡,乾笑道:「這麼要緊的東西,你要好好放著。」
海浮石目光一閃,似乎沒聽見她的話,伸手用類似的手法打開了另外一個盒子,這次白茯苓看到的就是一塊手掌大小的普通白木牌,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繁複的紋飾,中間四個字「浩氣長存」。
「這個……是武林盟的信物?」白茯苓一看就覺得沒勁。
海浮石點點頭把木牌塞到她手上,她隨便瞄了兩眼就想放回去,心道:果然還是混黑道的比較有排場啊,看人家信物就是稀世奇珍一件。
海浮石看出她的不以為然,取過木牌移到油燈的火苗上燒。
白茯苓一驚,道:「小心燒壞了呃、這是假貨?」如果不是假貨,他怎麼捨得拿去當柴火?她就說嘛,武林盟沒道理混得這麼差,這小木牌弄到街上去,估計賣兩文錢都沒人要。
海浮石笑起來:「放在這裡的,又怎麼會有假?看清楚了……」
白木牌上被火焰燒過的地方慢慢變色,不是變得焦黑,而是現出一種猶如翠竹般鮮艷欲滴碧綠色澤。燒了好一陣,綠色越發濃艷,而木牌除了變色之外分毫無損。
白茯苓看得眼睛都直了,海浮石把木牌從火焰上拿開,交回她手上。
仔細看被燒得發綠的地方,那部分隨著溫度漸降,顏色也逐漸淡了下來,恢復成本來的白色。
「這是什麼東西?很神奇呢」
「傳說是海外仙島上的一種神秘植物,具體的來歷無人知道,據說是武林盟的創始人偶然所得,上面的花紋是奇人『天工聖手』根據木質紋理所刻,如果將木牌整個投入火中,可以看到紋理上露出『忠正孝義』四個顏色較深的字。」海浮石不厭其煩地解釋道。
白茯苓將白木牌放回盒子裡,笑道:「估計能夠把這兩樣東西都弄到手的,古往今來就你一個了。」
「你錯了,是兩個。」海浮石把兩個盒子推到她面前道:「這是我給你的部分聘禮,有這兩個東西,雖然不能說可以完全控制神教與武林盟,但是用它們公開頒下的諭令,神教與武林盟的人都不敢隨意違背。沒了它們,不管誰當上神教教主又或是武林盟主,都只能是暫代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順。」
白茯苓苦著臉道:「你這不是害我嗎?我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你把這兩個東西送我,我不被人謀財害命才怪。」
海浮石哈哈一笑,攬過她溫柔道:「你不需要保護它們,你的性命比它們重要多了。我會保護你將它們送給你,只是想告訴你,我願意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你。」
此情此景,說不感動,那一定是個沒有心肝的,白茯苓咬咬唇,放軟身子投入他懷中。
他對她越好,她就越愧疚害怕,偏偏她就像個吸毒上癮的人一樣,明知道不該,還是忍不住貪圖那一點**蝕骨的快樂。
海浮石不理桌上那兩個盒子,把白茯苓拉到架子前,指著上面的東西一一介紹,雖然不是真金白銀,不過隨便一件拿出去,都有無數人願意傾家蕩產甚至不惜性命來換取。就這一架子東西,估計頂得上好幾座金山銀山了。
白茯苓聽完卻沒什麼驚喜表情:「這些東西我都用不上」而且拿出去很容易惹禍。
海浮石指指架子最下層兩個較大的箱子道:「還有兩個呢。」
「這是什麼?」白茯苓懶洋洋道。
「這一箱是我娘的遺物……」海浮石神情凝重打開左邊的箱子,裡面放了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有釵環首飾,也有衣物,甚至有海浮石小時候用過的襁褓與小衣服,針腳細密,不過以白茯苓見慣女紅高手手藝的眼光看來,還是可以輕易看出製作這些襁褓衣物的人是個大大的生手。
堂堂一個魔教教主(就算當時還不是,身份也不會太低了),自己動手去為兒子製作衣物,可見甘青蘭對兒子海浮石是極好的。
海浮石取出一個卷軸緩緩展開,上面一個美麗女子巧笑嫣然,神情狡黠而明朗,穿著一身紫衣,坐在崖邊一株探出去的松樹枝上,山風吹得她的衣袂飄飄飛舞,像是偶然偷下凡間的仙子一般靈動飄逸。
「這是你母親親年輕時的肖像?」白茯苓越看越覺得兩母子五官有些相似。
海浮石點頭道:「是的,娘親只留下兩幅畫像,另外一幅在宮裡老頭子手上。」
「你母親親真漂亮」白茯苓不吝讚美,難怪生得出這麼好看的兒子
海浮石一笑,將畫卷收起,合上箱子道:「這個,也是我給你的聘禮。」
白茯苓的心臟重重跳了兩下,垂下長長的睫毛,輕聲道:「這個才是最珍貴的……」
可是她配不起……白茯苓忽然鼻子發酸,她恨死自己了,都是她的自以為是,才把事情搞得一團糟她簡直就是混蛋中的混蛋
海浮石抱著她細細吻去她睫毛上懸著的一滴一滴淚珠:「別哭別哭,剩下這最後一箱你一定喜歡的。」
他彎腰去打開最後一個箱子,頓時滿室生光,裡面滿滿的全是各種各樣的精緻珠寶首飾,粗略一看,光鐲子就有十來對,有些是羊脂白玉的,有些是寶石鑲金的,隨便一件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就是有銀兩也不見得能找到這樣珍稀的珍珠寶石與精妙手工。
白茯苓這方面的見識比這世上大部分人都要多得多,此刻一看也不由得呆住了。
「這也是我娘留下來的,她說要送給她的媳婦兒。」海浮石得意洋洋道。
真是好大方的婆婆啊,這一箱子東西說是價值連城也不誇張,不過,也不是她該收的。
可是看見海浮石像個急著討大人歡心、想要獲得認可的孩子般興奮,拒絕的話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也不敢說。
此情此景,如果她敢對他說個「不」字,估計小命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白茯苓無可奈何,只得埋在海浮石懷裡不冒頭,以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忐忑心虛。
所以,她也錯過了海浮石眼中一閃而逝的失望與冰冷。
兩個人靜靜相擁了一陣,海浮石把白茯苓拉到桌子邊教她如何開啟兩個裝了魔教與武林盟印信的盒子,白茯苓不想掃他的興乖乖學了。
石室裡的東西大多不能見光,所以仍舊放在原處,海浮石帶著白茯苓走出密室地道,回到他的房間,又教她如何開啟地道入口機關。
這機關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造的,先進得出奇,竟然可以由使用者自己設定開啟機關的次序,也就是說,博古架上用作牽引機關的幾個花瓶,哪個先轉動,哪個後轉動,可以由密室使用者自己選定。
海浮石把操作方式告訴白茯苓,便在她面前蒙上了眼睛,要她去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設定一遍。
「東西既然是給你的,自然應該只有你才能打開密室取用。」海浮石說得理所當然。
白茯苓拒絕不了,默默照辦,不過她把開啟的順序弄得仍與海浮石之前所設定的一樣——這樣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也依然能夠取用密室裡的東西,為它們找到一個更合適更配得起它們的新主人。
弄完後,海浮石抱著她用力親了一口道:「好了,聘禮給你了,你就是我的了這機關如果強行開啟,又或是轉動機關的次序連錯三遍,地道就會炸毀,想要拿裡頭的東西就難如登天了。」
白茯苓拋開心裡的苦澀壓力,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手上有神教與武林盟的信物,你是不是也要聽我的話?」
第218章我不信!
未來的事,誰都說不准,為了還沒有發生的事情而影響當下的心情與生活,不是白茯苓做人的風格,所以她決定走一步算一步,珍惜眼下被人珍愛的日子,也努力回報,至於日後、甚至三年後如何,到時候再說吧!
海浮石聽了她的話,很配合地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問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白茯苓上上下下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伸手去摸摸他的下巴,笑得十足的小人得志,輕佻又傲慢:「我腿走酸了,你給我捶捶!」
這個慣不得的小丫頭!
海浮石好氣又好笑,伸手將她攔腰抱起拋到大床的被褥上,惡狠狠道:「好!我給你慢慢捶,一定捶到你滿意為止!」
白茯苓跌在軟綿綿的被褥上,嚇得驚叫了一聲,不過她來不及訓斥這個膽敢以下犯上,不聽號令還對她動手動腳的大混蛋,對方已經撲上來以熱吻封住了她的唇,一雙手直往她雙腿而去。
經過武林盟主兼魔教教主一番「盡心伺候」,白茯苓的雙腿又更酸了……
甜蜜的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四月便過完。
前去迎接安頓父親與妻子的白丑也回轉見葉城,身邊除了妻子木佩蘭,方海等還有大批白家的護衛以及白芍、白果等武功不弱的侍女,而白常山則在白醜的建議下,先返回與康州相信的定州老家去看看探親祭祖。
白茯苓見到白芍與白果十分詫異:「你們不是回百里山去了?怎麼會與我爹娘一道跑到康州來?」
白果笑瞇瞇道:「海盟主派人通知我們來的,他說打算把小姐你帶回武林盟安置,怕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會不習慣,所以請我們來陪你啊!我們到了見葉城正好撞見老爺夫人還有方海他們,真是巧呢!」
白丑與木佩蘭對海浮石這種體貼舉動也頗為滿意,兩夫婦不願與武林中人打交道,見過白茯苓,覺得她氣息甚好神采照人,知道海浮石對她不錯,也暫時放下心頭大石,住了兩日便相偕離去,打算到定州老家陪伴白常山小住一段日子,還了老人的心願。
木佩蘭來之前就聽白丑私下裡提起白茯苓離經叛道的計劃,兩人不敢對白常山說起此事,幸好白常山辭官前就已經不太理事,也甚少與江湖人打交道,所以一直不知道白茯苓的事情,至今仍以為她已經平安抵達北關城。
女兒這樣輕率地許身於一個來歷大有問題的男人,換了誰家的父母都很難平靜接受,不過這兩夫婦想到女兒陽壽只有十八歲的可怕預言,最終還是咬牙順了女兒的意。
女兒熬不過十八歲那便沒什麼可說的,如果能夠熬過去,那再想辦法解決海浮石之事不遲。
他們同樣很動心想要個小外孫,主動提出去陪伴白常山一為是為盡孝道,二來也是不想打擾白茯苓接種計劃。
白丑與木佩蘭雖然覺得海浮石對女兒甚好,不至於會欺負她,不過女兒身在別人的地盤,不能無人撐腰,所以他們把白家的護衛全數留下,對外的說辭是怕女兒身邊無合用的人使喚。
白茯苓的身份武林盟中早有傳言,所以見了白家數十的護衛也無人多說什麼,只當閣老府千金的排場就是這麼大,對海浮石娶到這麼個容貌絕美的高門貴女,又更添幾分羨慕嫉妒恨。
因為摘星嶺是武林盟的禁地,不便讓外人長久停留(最主要是海浮石不願意多一大堆電燈泡),所以白家的護衛們全數暫住在摘星嶺下,就連白芍與白果,也只是白天上摘星嶺陪伴白茯苓,到了晚間就離開。
白茯苓把海浮石邀請白果等人的日子倒推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竟然就在兩人有了「實質性進展」之後,不由得暗忖:海浮石這傢伙必然是覺得她跑不掉了,才願意把白果等人叫來向她賣好的,這個狡猾的混蛋。
不過為了表示對海浮石體貼行為的讚許與感謝,當晚白茯苓還是很給力地熱情「回報」了他一番。
白茯苓未等完事就很沒用地昏睡了過去,半夜裡覺得口渴,揉揉眼睛順手推推枕邊人咕噥道:「我要喝水!」
這些日子以來,她被海浮石伺候慣了,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完全就是一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米蟲兼大懶蟲。
果然很快一杯溫水就送到她嘴邊,她兩口喝乾了,卻又覺得有些什麼不對勁,於是瞇起眼睛看了一眼遞水那隻手的主人,昏暗之中也沒看清楚他的神情模樣,只看到他一雙眼清醒得過分。
「怎麼了?你沒睡覺?」白茯苓挨在他懷裡蹭了蹭,鼻子裡聞到的都是他熟悉溫暖的氣味,臉蛋貼著他胸前的肌膚,可以清楚聽到他穩定有力的心跳聲,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嗯……」海浮石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有心事的樣子哦!白茯苓已經決定自己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要好好愛他,盡量讓他開心快活,所以很賢惠地決定暫時不見周公,先解決大魔頭的心事。
「是不是皇帝那邊想出什麼陰招來為難你了?」白茯苓把最近發生的事推敲一遍,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最近江湖中出了幾樁大案,幾個正道門派一夜之間遭人滅門,都說是魔教做的,老頭子派人攛掇五雲門等不少武林盟的重要成員,要求要與魔教決一死戰。」海浮石半坐起來,替趴在他身上的白茯苓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又是這套,他煩不煩……」白茯苓不屑道,說白了就是要讓海浮石自相矛盾,逼著武林盟與魔教的人兩敗俱傷,削弱海浮石的實力,好把這匹脫韁的野馬拉回頭,又或是逼得他交出武林盟的權力,從此安心當他的魔教教主。
海浮石輕笑著摸摸她光滑如緞的長髮,道:「他收了我送去的壽禮,氣急敗壞要與我為難也不奇怪。」
白茯苓想起他血腥暴力的極端行為,無語……她承認她的心已經偏到了海浮石這邊,即使明知道他做事狠辣,為禍甚廣,聽到他被刁難時,還是忍不住第一時間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這是三觀扭曲的先兆啊!白茯苓歎口氣,問道:「你可有應付的辦法和把握?」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怎麼辦?」海浮石語氣淡淡然,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白茯苓想了想彎彎嘴角道:「那我勉為其難收了你,把你領回北關城去藏起來好了。」
海浮石摸著她頭髮的手一頓,唇邊扯起一個帶著嘲諷無奈的笑容,可惜房間裡光線太暗,白茯苓什麼都沒看到……
白茯苓發現他停了動作,有些不安地戳戳他的胸膛道:「喂,我只是開個玩笑,你不會生氣了吧?」
海浮石抓住她那讓他心亂的指尖送到嘴邊咬了一口,笑道:「你夫君我腹背受敵,你都不想想怎麼幫忙,反而趁機討我便宜,看我怎麼收拾你這無情無義的小丫頭!」
說著翻身將白茯苓壓在身下,毫不客氣地施展起各種銷魂手段大加懲罰,白茯苓很快便在強大的攻勢下丟盔棄甲,語無倫次地求起饒來。
皇帝對付海浮石的行動很迅速,兩日後海浮石不得不帶同一眾武林盟選派的各門各派高手踏上討伐圍剿「邪惡軸心」的征途。
臨去時海浮石有些不放心地特許白家一眾人等全數遷居到摘星嶺上的正氣院內,並交代白茯苓一切小心,尤其防範一些宵小趁武林盟傾巢而出便趁機前來搗亂。
「無華山如果遭遇襲擊,你們只管守住摘星嶺閉門不出,千萬不要冒險與他們對抗。你的性命最為重要,要為我好好保重。我會盡快將事情解決,最多一兩個月就能回來見你。」海浮石留下這一句話,便依依不捨轉身上馬離開。
白茯苓站在摘星嶺上,看著漸行漸遠的武林盟隊伍,心裡忽然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海浮石離開後第二天就開始給白茯苓寫信,幾乎每日一封,信不長,只是簡單說說身邊的事情與對她的思念,隨著與魔教交鋒開始,信就變成了五天一封,一個半月後,再也沒收到海浮石的來信。
兩個月後,她沒等到海浮石歸來,只等來了一個她絕對沒有意想到的可怕消息——魔教教主甘遂與武林盟海浮石決戰於魔教總壇的「魔神石窟」,結果遭到魔教妖人的無恥暗算,決戰時洞窟忽然倒塌,無數人親見石窟出口被崩塌的山石深深掩埋,而甘遂與海浮石同時也被活埋在石窟之中。
那次的塌方情況太過可怕,不少親眼目睹那驚天動地一幕的人說起來都猶有餘悸,更惋惜不已,那樣的情形下,海浮石與甘遂就算再如何神功無敵,也必死無疑。
白茯苓看著滿身縞素、一臉悲憫前來向她報喪的幾個武林盟長老,只輕輕說了句:「沒見到他的屍首,我不信他死了!」
219到底死了沒?
「小彌他……死了?」皇帝神不守舍地坐在御案後,神情恍惚地陳述著這個讓他心情複雜又難以置信的消息,久久回不過神來。
「是,微臣親眼所見,事後即刻派人在附近探尋,那魔神石窟乃是魔教禁地,據魔教中的探子回報,確實只有一處出口,那日塌方聲勢竟然,小半邊山都塌了,石窟內的人,絕無生還可能。」跪在地上的青衣衛頭目王松和沉聲回稟道。
「你確定,進去的人是海浮石?」皇帝的表情有些複雜,也不知是希望王松和肯定還是否定。
王松和遲疑片刻,回想了一遍,點頭道:「是海浮石無疑,一路上他都與武林盟的人在一起不曾離開,而且就他與魔教中人交手時的功力看來,並非旁人假冒。」
皇帝像被人一下子抽乾了身上的力氣,繼而又暴怒起來,拍案大怒道:「楊珩這無情無義、心狠手辣的混賬朕只要他逼迫海浮石交出武林盟主之位,他竟敢、他竟敢公報私仇,做出這等禽獸不如之事該死實在該死」
王松和聽他大罵自己的兒子,心中驚慌,伏在地上動都不敢動。
果然楊珩不在皇帝面前,皇帝很快便遷怒他人,指住王松和道:「朕命你等就近監看六殿下的一舉一動,你們就是這樣監看的,看著他做下這等人神共憤之事,也不知道攔阻勸諫?」
王松和心裡發苦,楊珩要殺海浮石,根本之前就沒露出一點聲色,等到事情鬧出來,他們就算想攔阻也晚了。六殿下與皇帝始終是父子,雖然海浮石也是皇帝的兒子,不過既然已經死了,皇帝再怎麼傷心,也不可能為了他把六殿下怎樣,他們這些為人下屬的,不免就要充當替罪羊出氣筒,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不過六殿下這一手當真可怕
王松和身為青衣衛現下的六當家,自然也知道海浮石與楊珩以及皇帝的關係,沒想到楊珩能為了個女人對自己的兄長下這樣的毒手。
皇帝發洩了一通,罰掉了王松和一年的俸祿,讓他戴罪立功便將他遣退。
皇帝坐在龍椅上抬眼望著殿頂,過了好一陣,忽然扭頭對身邊伺候的老太監雷公公道:「你說,小彌他是不是真的……小六他、他有這麼狠心?」
雷公公從皇帝還只是一個普通小皇子的時候就在他身邊伺候了,皇帝的秘密,天下間知道得比他多的人不超過三個,其中還包括皇帝自己。聽他這麼問,頓時皺起一張老臉,皇帝的問題很不好回答,他也只能含含糊糊道:「王大人他說得十分肯定……」
他如果說海浮石真的死了,那就坐定了楊珩心狠手辣,他如果說海浮石沒死,皇帝也不見得會高興,他太瞭解這位皇帝的性子了。
他對海浮石兩母子有感情,覺得傷害他有愧於心,可他又怕留下海浮石將來會對他的皇權造成威脅。他口中大罵楊珩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心裡說不定鬆了口氣,因為楊珩動手不是由他授意的。
楊珩這麼干也等於自毀一臂,海浮石已死,兩兄弟不可能再聯手,只他一人能翻出的浪花有限。皇帝可以對楊珩更放心,同時他犯下這樣的大錯,皇帝隨時可以對付他——一個殺死自己兄弟的人,皇帝不管對他如何,都不會覺得於心有愧。
雷公公心裡暗歎皇帝的薄情與虛偽,面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
皇帝現在更希望王松和說的事都是真的吧除了感情上有些難過,這事對皇帝有百利而無一害,現在大權在握,要培養新的更聽話的人執掌武林盟和魔教,都不再是難事,至少現在,皇帝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如果王松和也被騙了呢?
皇帝的神情慢慢凝重起來,如果是這樣,楊珩是大意失手,還是一早已經與海浮石聯手,故意演一場戲以鬆懈他的警惕?
皇帝一言不發,把王松和自楊珩離京前去找白茯苓起所回報的消息一一回想一遍,楊珩與白茯苓私會,被海浮石撞破,當場將他打成重傷,護衛們及時救走了他。楊珩之後然後很是頹廢了一陣,回京後忽然又積極起來,知道海浮石送了兩顆人頭到皇帝處示威,更主動要求替皇帝給他一個教訓,所有的事情都並沒有什麼異樣之處。
皇帝仔細想了想,楊珩與海浮石暗中合作,冒大風險來欺騙他有什麼好處,除了能得到海浮石的幫忙,便再也沒有其他,相反,謀殺親兄這種心狠手辣的行為還很可能失去自己的歡心甚至引起自己的防範,實在沒有什麼必要……
皇帝琢磨了一陣,楊珩憑他現在的實力,還遠遠不足以扳倒他,海浮石不管是真死假死,至少一段時日不會出現,就這段時日就足夠他將海浮石本來就淺薄的根基一舉剷除。就算他日後再出現,魔教與武林盟已經全然是另一番景象,他武功是高,沒了他這個皇帝的幫助莫非還能以一人之力扭轉乾坤不成?
皇帝越想越放心,終於放下心事,開始為自己「痛失愛兒」「白頭人送黑頭人」傷心。
楊珩回到京城,被皇帝叫入宮中狠狠訓斥一頓,而後便削去了他所有的職銜,含糊地按了個辦事不力,妄自尊大,目無君父的罪名,命他禁足在皇子府自省。
海浮石只是皇帝的私生子,他不便用謀殺親兄的罪名處置楊珩,便只能找其他借口。不過朝野上下這回很清楚感覺到,六殿下失寵了。
皇帝打倒毛家、打殘了夏家之後這幾個月來的所為,讓不少原本忠於他大臣的心涼了大半截,反而是一些新冒起的官員自以為找到了機會,紛紛對皇帝阿諛奉承,逢迎諂媚起來,皇帝沉醉於重掌權柄的風光快活之中,什麼百姓疾苦,朝局沉痾統統拋到九霄雲外,做事越發專橫剛愎。
江湖中,正邪兩派的頭頭同時掛了,武林盟與魔教都亂作一團,魔教裡好幾個覬覦教主之位很久的大頭目沒了海浮石的壓制,開始蠢蠢欲動。武林盟雖然不似他們那麼直接坦率,但不少自認有望成為新盟主的人,也開始暗暗準備,聯絡親朋故舊積極投入盟主之位的競爭中。
白茯苓拒絕了武林盟幾位長老提議替海浮石發喪的要求,堅稱一日不見海浮石的屍首,便一日不會承認他的死訊,更不會發喪。
換了別的女子這麼幹,別人要麼以為她傷心過度,不能接受事實,要麼以為她貪戀盟主夫人的寶座所以不肯承認未婚夫的死訊。
但偏偏是這個女子是白茯苓,一來她除了震驚之外,並沒有什麼傷心悲痛的失態言行,二來她身份本來就高得很,就算白閣老已經辭官返鄉,朝中故舊門生還大大的有,更不要說白茯苓還有很牛的義兄和表兄,自己也是皇帝親封的縣主,說得直白一點,是海浮石高攀了她,根本不存在要佔住盟主夫人地位的動機。
但是武林盟主不發喪,白茯苓又住在正氣院不挪窩,他們要想召開武林大會推選武林盟主就顯得十分尷尬了。
最重要的是,海浮石手上的武林盟令牌還不曉得被他藏在何處,很大可能是在正氣院中,可是要他們衝進盟主「遺孀」的住處搜查,他們又做不出來,最糟糕的狀況是在海浮石身上,那就真是糟了個大糕了。
武林盟的長老們為此愁得頭髮都白了,之前覺得盟主找了個高門貴女為未婚妻,連帶他們也沾光,現在卻發現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位夫人身份太高,而且與武林中人素無來往,連想找人說項都難。
不得已最後想到了岳老四,他不是號稱這位白家小姐是他看上的徒弟嗎?就讓他當說客,說服白小姐認清事實,早日讓他們把海浮石的喪事辦了,她也好離開武林盟另覓佳婿。
岳老四受邀而至,身邊還有濟困堂的六長老韓百子。當他們走進正氣院大廳,見到一身艷麗夏裝,神情恬淡自然的白茯苓,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雙方分賓主坐下,岳老四連灌了好幾杯茶,一邊猛向韓百子打眼色,示意他先開口,韓百子卻只作不見,一會兒望天一會兒看地,反正就是不看他。
「岳長老特意來找我,就是想試試我家的新茶?」白茯苓見他們半天不說一個字,乾脆率先打破沉默,其實他們不說,她也猜得出來他們的來意。
岳老四撓撓頭,歎道:「海盟主的事,老夫也覺得很難接受,可小丫頭你還年輕,何必這麼執著?」
他是受武林盟幾位長老之托而來的不錯,但他卻是一心為白茯苓著想,江湖中人撞上這種尚未成親,未婚夫便意外去世的事,多半雙方便會自動取消婚約,女方另行婚配,江湖人過的本來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在意名節,也不興剋夫克妻那一套。白茯苓年輕貌美,家世顯赫,正該盡快另覓佳婿,這樣為了一個死人蹉跎青春,不值得。
「他沒死,他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這麼輕易死去?」白茯苓輕輕笑了笑。
220白茯苓的選擇
岳老四聽她語氣篤定,也不由得動搖道:「你為何如此肯定?可有證據?哎……他如果真的還在人世,為何、為何至今全無音信?海老弟無事,那甘遂呢?」
他與海浮石交情甚好,自然是希望他平安無事逃過一劫的。甘遂那大魔頭死便死了,沒了教主的魔教群龍無首,教內各派系勢力必然會為教主之位內訌,一時再也無法殘害善良,是天大的喜事。
但海浮石,這個年少有為天資出眾、又剛剛求娶到美嬌娘的一代奇俠竟然就這樣陪葬了,簡直就是天妒英才。
白茯苓略略沉吟道:「岳長老認識我也非止一日,應該知道我並非一個信口開河的人,我肯定海、海大哥他無事,自然有我的道理,但是為了某些緣故,我不便明言,請岳長老見諒。」
她語焉不詳,馬上便使岳老四浮想聯翩,反而真有些相信海浮石還在人間了。
白茯苓見他有些動容,連忙打鐵趁熱道:「海大哥這次失蹤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武林盟裡許多人已經準備著爭奪盟主之位了吧……」
岳老四啞言,武林盟幾個長老急著請他來勸說白茯苓,表面上說得風光,實際上也是在為他們選出新盟主作準備,如果海浮石真的死了,這也是合情合理的,可現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大家便急著取而代之,怎麼說也是有些不近人情的。
「這個……武林盟事務繁多,不可一日無主……」岳老四撓撓頭乾巴巴地解釋道。
「海大哥自與我相識以來,也不曾見他在這無華山主持武林盟事務,半年有餘,這武林盟還不是好端端的?」白茯苓不屑道。
岳老四語塞。
「海大哥對岳長老如何,我也不必多說,我不求岳長老替海大哥守住這武林盟主的座位,只求岳長老兩不相幫。這武林盟主也沒什麼可稀罕的,可是海大哥這次出事太過蹺蹊,急急另選武林盟主,只怕正好遂了某些人的意,日後海大哥平安歸來,讓他如何自處?他為武林盟出生入死,武林盟卻已經物是人非……」
岳老四想起海浮石之前已經為了他的事差點命喪魔教總壇,對他的情誼當真沒話說,他現在生死未明,自己如果就與其他人一樣急著奪了他的盟主之位,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他本來就是個重感情的人,當下一拍大腿道:「老夫絕不幹那等狼心狗肺之事,定會為海老弟盡量拖延,只是萬一海老弟真的遭遇不幸……武林盟不可能一直等下去的。」
白茯苓想了想道:「只要一年,一年後如果海大哥還未返回,又或這一年中確定了海大哥的死訊,那武林盟要選誰作新盟主,只請隨便,我白家更會奉上五萬兩銀作為賠禮。」
岳老四與韓百子對望一眼,鄭重點頭道:「那好,老夫這便去跟那些老頭子說道說道。小丫頭,這段日子,你是要留在這無華山,還是先回家去?」
白茯苓笑了笑道:「我還是留在這兒吧,免得某些人不放心,唯恐我夾帶私藏了武林盟的信物。」
岳老四暴跳如雷道:「那些老頭子說的?呸那些老不死,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盟主才失蹤幾天?就來欺負你一個小丫頭」
「沒關係,我就留在這裡好了,反正我也打算等海大哥的。」白茯苓笑瞇瞇地不當回事,武林盟幾個長老確實旁敲側擊問過她關於武林盟令牌的事,白茯苓只作茫然無知狀,他們拉不下臉來逼問搜查,態度難免有些陰陽怪氣。
岳老四想想還是不放心,唯恐她一個女孩子留在這裡會吃虧,拉著她細細說了一番武林盟內的人事狀況,誰與海浮石交情好,誰與他面和心不和,哪些人品性正直可以信賴,哪些人功利心重,要小心防範等等。
從海浮石傳出死訊起,白茯苓就通過千曉樓把這些事情打聽清楚了,甚至比岳老四說的更詳盡更有條理,但是她還是很感激這個傻老頭的關心。
送走了岳老四與韓百子,白茯苓帶了白果、白芍回房,又藉故調走了鬼臼、鬼目,然後問白果道:「我讓你剛才小心觀察鬼臼、鬼目的神情舉止,可有什麼發現?」
白果道:「小姐說海盟主一定還活著的時候,她們兩個表情都有些詭異,似乎不是意外,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了,我、我來不及看清楚……」她說著有些慚愧,不過很快又興奮起來:「這樣看來,海盟主果然沒事」
這些天以來,太多人告訴白茯苓,海浮石已死,大部分人見到白茯苓不以為然的表情,反應不外乎是用沉痛、同情加惋惜的眼神看著她,以為她受打擊太大,不肯接受現實。
只有白家那些向來對她唯命是從的人們認為,她會這麼想絕對有她的理由,而且被她荼毒太久,已經習慣性地相信她說的就是真理。
所以正氣院這裡全然不是外人所想的那麼淒風苦雨,愁雲密佈。不過白茯苓猜測外邊出了這樣的大事,恐怕很快風波就會蔓延到正氣院這裡來,所以已經著手讓白十三等人暗中準備。
白茯苓挑了挑眉道:「你們小心些盯著她們,不過不要讓她們發現。」
白果用力點頭,有些疑惑地抱怨道:「海盟主也真是,這樣的大事為什麼要對小姐遮遮掩掩的?害小姐白白為他擔心,還有武林盟那些老頭子,真煩人」
白茯苓笑了笑,似乎不太在意,只說累了想休息,吩咐她們看好門戶,不要讓任何人接近她的房間。
轉眼間所有人都走了,白茯苓躺在被窩裡,抱著小狸花道:「你說,大壞蛋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他這樣的大禍害怎麼會輕易死掉?」
小狸花懶洋洋瞇著貓眼看著她,拉長聲音喵嗚了一聲。
「他這麼嚇我,真是該死但是我聽到別人說他死了,我真的很難過……」白茯苓眨眨眼睛,一滴眼淚毫無預警地就滴在了小狸花身上。
她撐得很辛苦,她在所有人面前強作堅強淡然,其實她心裡亂得很,只有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敢對著小狸花說真話。
關於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已經讓秋風閣的人打探得清清楚楚。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但是對於皇帝而言,這句話並不成立,因為大皇子與毛貴妃已經在京城天牢裡被賜毒酒。皇帝對於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親兒,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問題是,據秋風閣探到的消息,皇帝這次雖然震怒於海浮石的桀驁不馴,忤逆反叛,但並沒有想要殺死他,私自動手的人是楊珩。
別人看來是爭風吃醋導致兄弟相殘,白茯苓卻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這是楊珩與海浮石合夥布的局,而要對付的人,應該是皇帝。
海浮石九成還活在世上,可能是要藉著這段時間暗下裡完成某些事。
白茯苓傷心不是因為擔心海浮石的生死,而是察覺到,海浮石已經把她計算在局中。
她不知道海浮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佈局的,但是現在她已經騎虎難下,她是海浮石的未婚妻,與他一起住在正氣院,除了海浮石本人,最可能知道武林盟令牌所在的人就是她。
海浮石房間中有一個密室的事,是武林盟所有高級成員都知道的事,那是歷代武林盟主收藏重要物件的地方,大多數人都認為令牌多數藏在那裡,要怎樣開啟密室的機關,同樣現在也著落在白茯苓身上。
依著白茯苓的身份,從道理上說是不會私藏這個令牌的,因為對她而言用處不大,但在大多數利慾熏心的人眼中,她仍是有嫌疑,只要一點點,就足夠讓他們想盡方法糾纏到底。
白茯苓不願離開正氣院,正是不想把麻煩帶給身邊的人,她一天在這裡,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就既放心又不敢輕舉妄動。
她算是武林盟主的遺孀,在武林盟內,誰對她公然不敬,都是對整個武林盟的挑釁,她住在正氣院反而是最平安清靜的。而她的人就在那些覬覦武林盟主寶座的人眼皮底下,一定程度上,也能穩住這些人。
不過白茯苓明白,這些都不過是借口,從海浮石鄭重將密室裡的東西送給她作聘禮起,她就已經上了賊船……
她不信海浮石一直以來是為了利用她對她演戲,他對她有真感情,有些感覺是騙不了人的。她不想再因為一點懷疑就徹底否決掉彼此所有的感情,那不但是對他的侮辱,也是對她自己的侮辱。她為他守住盟主之位一年,就當是她負心的代價吧。
等他有朝一日回來,他們就兩清了。
白茯苓摸了摸小狸花光滑的皮毛,輕聲道:「你贏了,可以接受我死後你把給我的聘禮轉贈別人,但是我不會接受我還活著的時候,就有人來搶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