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2 正文 第二章 話語權-1
    第二章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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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氏集團又一項工程開工了,這工程位於高新技術開發區,是皮天磊跟北京一家生物製品公司聯合建設的。

    施工現場人頭攢動,彩旗飛揚,巨大的氣球拖著五顏六色的橫幅,飄揚在空中。皮氏兄妹神采奕奕,妹妹皮天星這一天打扮得分外精神,之前她專程去了香港,請香港設計師為她設計了髮型,還特意到太古廣場TheSWANK店選購了幾套衣服。今天她穿一套剪裁得十分得體的職業套裙,格調有點幽暗,跟香港那邊的潮流極吻合,款式卻甚是新潮,將她襯托得裊裊婷婷,異常動人。尤其露在短裙外的兩條秀腿,還有領口下透薄內衣裡若隱若顯的乳溝,更是惹得目光亂碰。相比皮天磊,妹妹皮天星在這種場合露臉的機會少,因此追逐她的人也就多。

    九點鐘的時候,皮天星走到哥哥面前,告訴哥哥,她剛接到電話,錢副市長臨時有事,不能出席今天的開工典禮了。

    「他怎麼老變卦,你打電話過去,就說大家都在等他。」皮天磊剛才還喜笑顏開,一聽錢副市長不能到場,當下就發起了火。這也難怪,人大和政協的領導都來了,區上四大班子的領導也都到齊,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著錢副市長呢。高新技術開發區目前由錢謙副市長抓,皮天磊建的這個高科技生物園,是開發區所有項目中含金量最高的,這種時候,怎麼能缺得了錢副市長?

    皮天星有些尷尬,默站了一會兒,硬著頭皮說:「我看還是甭打了吧,他秘書再三解釋,說是政府臨時有事,脫不開身。」

    「他有啥事,是他嫌出場費太低了吧。」

    出場費是企業老闆們對市區領導的諷刺話,每每有項目開工,項目單位總要列出一長串領導名字,然後一個個去請。請時自然會帶禮物,現在大家對禮物都不稀罕,索性改成了信封。官職不同,信封的厚度也不同,出席活動的內容不同,信封的厚度也不同。時間久了,大家就把這項開支戲說成出場費,或者乾脆學夜總會那套,叫做台費。

    甭看只是個開工儀式,裡面學問大著呢,能請到哪個級別的領導,由哪位領導主持開工儀式,哪些領導剪綵,不只體現項目單位的實力,更重要的是能看到市裡上下對此項目的重視程度。對項目的重視,說到底還是對項目投資者的重視。對皮天磊來說,這樣的開工儀式,等於是向外界向全社會展示自己。現在最主要的角色不來了,效果就大打折扣,他不惱才怪。

    妹妹天星一聽他又亂說,嗔怪道:「哥,別這麼想好不好。」

    「你讓我怎麼想,不來早說嘛,臨時撂挑子,算哪門子事?!」皮天磊的火氣越大了。當初他要請佟副書記,是妹妹天星再三勸他,這種事千萬別找佟副書記,人家對皮氏集團有想法。

    「我管他有啥想法,我投資搞建設,這總沒錯吧。」皮天磊跟妹妹較勁。妹妹天星勸他:「既然人家不把咱當回事,咱也別熱臉蹭冷屁股,還是穩妥些吧,讓錢副市長出席就行了。」

    現在倒好,錢謙也不來了,兩個屁股,他一個也沒蹭著!

    皮天磊一邊沖妹妹發火,一邊給史小哲打電話,史小哲倒是客氣,連著道了一大堆歉,然後說,真的是北京來了領導,錢副市長要去機場接,原定的工作計劃全被打亂了。

    「打亂個頭,台全搭好了,讓他來唱出戲,他就這麼折騰我?」在史小哲面前,皮天磊向來是啥話都敢講,他才不相信是來了什麼領導,錢謙這個老狐狸,給他來這一手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氣歸氣,開工儀式還得照常舉行,皮天磊把幾個副總叫來,如此這般叮囑一番,將原定錢謙的講話改成了市政協主席,派人急著跟政協秘書長協商去了。剛把事情安排妥當,龐龍來了,穿著一套獵裝,打扮得也像個獵人,後面跟著吳江華和刑偵總隊長胡衛東。

    「龐大局長姍姍來遲啊,歡迎,歡迎。」皮天磊伸過手去,龐龍熱情地握了,笑著道:「差點來不了呢,說是有重要領導要來,要我負責戒嚴。」

    皮天磊繃著的臉這才鬆下來,看來,錢謙那邊確實是有了新的任務,他心裡的氣消了一半。

    黑妹看見龐龍,想走過來,又一看龐龍身邊多個吳江華,遂將身子一扭,招呼區上領導去了。龐龍也看見了她,但礙著吳江華的面,沒敢上去打招呼。自從跟吳江華衝破那道牢固的防線,龐龍在女人方面就收斂了許多,現在更是將一大半精力花在吳江華身上,畢竟得來不易啊。同是女人,但有著本質的不同。黑妹好比是快餐野餐,食時興奮,食過了,味道也就忘了。吳江華不,她是大餐,山珍海味那種,得細嚼慢咽,慢慢品嚐。加上龐龍剛剛被任命為常務副局長,怎麼著也得對自己要求嚴格一點。幾個人正亂侃著,張海過來了,他身邊立著楚楚動人的胡燕敏。龐龍哇了一聲,說大妹子越來越年輕了,漂亮,就是漂亮。一句話說得吳江華臉上有了表情,胡衛東暗暗捅他一下,龐龍忙替自己遮掩:「我看今天是美女如雲啊。」胡燕敏矜持一笑,跟吳江華打過招呼,兩個女人走到另一邊說悄悄話去了。

    開工儀式舉行得相當成功,一點沒因錢副市長的缺席而減色,政協主席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充分肯定了皮氏集團在東州經濟建設中發揮的骨幹作用,還用了中流砥柱這個詞。區上領導的講話更是把皮氏集團說成了民營企業的傑出代表,將皮天磊說成是民營企業的領袖。其實領袖這個詞,是妹妹天星跟區委領導溝通時仔細斟酌過的,按妹妹天星的構想,下一步,皮氏集團就是要當這個領袖,她已給哥哥設計了一條全新的人生路線。接下來是開發區領導,再後面就是北京方面的代表,總之,這天的儀式既熱鬧又嚴肅,含著豐富的主題,它向外界透露出一個信號,皮氏集團要甩掉那頂黑帽子,正兒八經往正道上走了。

    幾天後,皮天磊設宴,將龐龍跟張海他們請到了一起,這天的龐龍沒帶吳江華,他似乎覺得,黑妹有點不喜歡他帶吳江華赴宴。再者,他也不想讓別人把他的家底子看得一清二楚。這點上他跟張海大有不同,張海走到哪,都要把胡燕敏帶上,多多少少有點顯擺的意思,當然更重要的,他要給胡燕敏拉生意。智達律師事務所連著接了幾個大案,這還不夠,張海還想讓胡燕敏給皮氏集團做法律顧問,這就叫凡是能咬的蘋果,他都要咬一口。

    黑妹現在是越來越不顧忌什麼了,反正皮天磊除了她,還有別的女人,她又何必為他守貞操呢?酒桌上照例開了不少玩笑,這種場面,玩笑開得越葷,證明大家關係越親密。龐龍先是赤裸裸講了一個黃段子,這段子是真事,具體發生在哪個領導身上,龐龍沒說,但人們一聽就知道說的是錢謙副市長。錢謙副市長是一個政績和緋聞總成正比的領導,東州酒桌上不少段子,都是圍繞著他的故事展開的。黑妹聽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擂了龐龍一拳:「我說你就不能講點正經的啊,下流,你們這些人,真下流。」

    「是麼,我怎麼不覺得,你想聽正經的,哪天到我局裡來,我讓你參加一次局務會,那絕對正經。」

    「這可是你說的啊,別到時候我去了,你把我當三陪小姐抓起來。」黑妹誇張著聲音,肢體更是豐富。皮天磊掃了她一眼,眉頭凝在了一起。

    他提醒過黑妹,但是黑妹聽不進去,反說他小氣。「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是黑妹的原話,皮天磊聽了脊背發麻,感覺黑妹跟以前大不一樣。在他眼裡,黑妹以前是他的小枕頭,現在,就有點像鞋。

    一雙想穿在任何腳上的鞋。

    好在黑妹是為他,皮天磊倒也不怎麼責怪。他打算等這段時間過去,認認真真跟黑妹談一次。

    酒桌上的氣氛一直熱鬧著,中間皮天磊出去過兩次,關燕玲關老闆打電話給他,說是有要事相商。皮天磊先是愣著,不明白關燕玲為啥跟他這麼客氣。後來他明白了,關燕玲也遇到了難處,不敢再把以前的仇和恨放大,主動跟他和解了。皮天磊笑笑,他就等著他們一個個找來。能把前嫌扔一邊的,在他皮天磊這裡都是朋友,要是一直抱著仇不放,他皮天磊也不怕。好在關燕玲醒悟了,這就好,做生意嘛,哪有不競爭的。

    「我說大妹子,有啥話你就直說,咱們之間,用不著藏著掖著。」皮天磊快人快語,替關燕玲化解著尷尬。

    關燕玲在電話裡說了聲謝,也快人快語,把事情講了。

    原來關燕玲手頭有個項目,原先是跟東州城投集團合作的,城投集團佔大股,她佔百分之四十的小股,項目快要啟動了,城投集團突然提出,讓她退出。後來一打聽,才知是省上有家公司看中了此項目,要參與進來,這家公司背景很深,聽說省裡兩位主要領導的兒子都參了股。關燕玲不依了,她為此項目已搭進去好幾百萬,怎麼能說退就退出來呢。

    可不退城投方面就拖,本來這月要開工的項目,現在人家提都不提了。人家是政府單位,能拖得起,關燕玲不行,拖一天就是一天的損失。

    「他們這是量住車吃馬,不就欺我勢單力薄嗎?」關燕玲說。

    皮天磊有所觸動,特別是關燕玲那句量住車吃馬,他的客運公司,難道不是這樣?略一思忖,道:「這樣吧,改天約個時間,我們好好合計合計。」

    關燕玲痛快地答應了。

    第二個電話是銀行一位領導打來的,告訴皮天磊,他要的三千萬貸款已經批了,讓他抓緊時間辦手續。皮天磊興致勃勃,看來一切都是風調雨順啊。

    樂呵呵地回到包房,又喝了一陣,皮天磊才跟張海問起三和那些設備來。

    「還早著呢,就那些破銅爛鐵,估計沒誰會感興趣。」張海說。

    「對了,是不是那個冷灩秋想把它弄回去?」皮天磊像是忽然記起似的問道。

    「門都沒有,她是找過我,可我憑什麼給她?」

    皮天磊笑道:「張大局長果然是性情中人,不過一堆廢銅爛鐵,犯不著較真。」

    張海眉頭皺了皺,疑惑地問:「皮老闆的意思是?」

    皮天磊朗笑道:「我有什麼意思,不就是隨便一說?」頓了會,又道:「最近我讀《論語》,也讀《莊子》,頗有收穫啊。冤家宜解不宜結,想想,那幫人也可憐,洪三死了,那個叫華仔的還在裡面,冷灩秋如果真想拿,張大局長還是成全她吧。」

    張海困惑了:「皮老闆,這……」

    「我的張大局長啊,你就別想不通了,當初是想教訓教訓她們,現在呢,她們付出了代價,這事到此為止吧,再僵下去,顯得我皮天磊沒有風度。」

    張海脫口就道:「跟她講什麼風度,爛小姐一個。」

    皮天磊舒展著的臉驀地凝住,張海沒有察覺,回頭跟黑妹開起了玩笑,兩人有點打情罵俏,言語間儘是輕佻之詞。皮天磊聽著聽著,忽就板了臉:「鬧什麼鬧,發情啊你?!」

    黑妹一怔,臉上盛開的笑僵住。張海也討了沒趣,誤以為皮天磊在吃醋,端著酒杯訕訕回到座位上。

    龐龍是聰明人,誰的心思也逃不過他的眼,笑著打園場:「怎麼了,皮老闆嫌我們喝的多了,你可不是小氣的人啊。」

    皮天磊壓住火,換副笑臉道:「不好意思,剛才電話裡有人挑釁我,對不住,對不住,來,我敬大家一杯。」

    「哪個敢挑釁你,老子收拾他!」龐龍故意製造氣氛,抓起酒杯就跟皮天磊碰。皮天磊邊喝邊道:「我一個手下,不敢勞駕龐局,家裡的事,我自會處理。」

    龐龍哈哈大笑:「我說嘛,在東州,哪個敢跟皮老闆較勁兒,來,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張海也說。

    又喝掉一瓶,大家就都高了。張海湊過來,他沒把剛才那檔子事當成個事:「上次跟皮老闆提過的事,不知考慮得怎麼樣了,今天我可是專程當說客來的。」然後轉向胡燕敏:「燕敏,別傻坐著,快給皮老闆敬酒。」

    胡燕敏也是滿臉紅暈,一開始她不大習慣這種場合,這陣,已很是從容。她舉著酒杯要給皮天磊敬,皮天磊笑道:「讓妹子敬酒實在是難為妹子呢,我是個粗人,別的我都不怕,就怕妹子到了我這裡受委屈。」

    胡燕敏趁勢道:「哪裡話,能給皮氏集團做顧問,是往我臉上貼金呢,妹子就怕皮老闆看不上。」一仰脖子,將自己那杯喝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住皮天磊。皮天磊只好喝下。但直到分手,他也沒跟張海說一句肯定話。

    回到家,妹妹天星在等他,見他一身酒氣,嗔怪道:「你就不能少喝點啊,天天喝得酒氣沖天,身體能受得了?」

    皮天磊臉上露著痛苦道:「我的好妹子,不是哥想喝,是離了酒,很多想辦的事就辦不成。你當哥不心疼自己的身體,哥這胃,都讓酒精腐蝕爛了。」

    「知道就好,以後少喝點,實在不行,就帶幾個人去,讓他們給你代。」天星一邊幫哥脫外套,一邊說。

    「你當是打架啊,有些場合你這個總經理都不能去,何況下面的人。什麼企業家,咱們是受氣包,是誰都可以踩的蟲子。」

    「又怎麼了,不是開開心心去吃飯嗎,誰又給你氣受了?」天星關切地問。

    「張海!這個老油子,非要往我這裡塞一個律師,他那二奶,賺得還不夠啊,上次銀行那案子,她僅代理費就賺了四千多萬,比我建一個小區賺得還多。我算是看透了,只要你身上有肉,誰都想張口咬你,咬得著咬不著的都咬。家裡放著這麼一個大律師,非要我再請一個顧問,這不是明著搶麼。」皮天磊越說越生氣,最後竟然罵起了娘。

    「他讓雇咱就雇啊,不理他。」天星說。

    「我是想不理,可他臉厚啊,三番五次地說,就在昨天,還讓高院毛副院長給我打電話呢。我就想不通,這幫人這麼厚顏無恥?」

    一句氣話說的,兄妹倆全啞巴了。張海這樣做,天星也覺不可思議,她自己就是律師,張海難道不知道?他們這是公開掠奪啊。悶半天,天星寬解道:「算了,來就來吧,不就多一筆開支,犯不著為這事生氣。」

    「天星你不懂,這不是開支的問題,姓張的硬往我眼皮下塞人,目的不單純在那幾個代理費上,這個老狐狸在給我埋地雷。」

    「哥,沒那麼嚴重,胡燕敏我熟,她雖是跟了張海,但人品還是信得過的,哥你就放心吧,這事交給我來處理。」

    「人品,現在誰還講這個,看不著摸不到,你可要警惕點,千萬不能讓那女人把咱的底漏了。」

    「放心,你妹還沒笨到讓人算計的份上。改天我抽空約她談談,她要是真抱著別的目的,那咱也用不著跟她客氣。」說到這,皮天星忽然話頭一轉,問道:「對了,三和那檔子事,跟他提沒?」

    「提了,完全照你的意思說的,估計過兩天,他就會把東西還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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