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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副書記的秘書突然打來電話,要週一粲去趟省城,"你抓緊來一趟,有些事齊書記要跟你面談。"這個電話太及時了。週一粲正苦苦地想著,怎麼把情況向齊副書記反映上去,還有,她想讓齊副書記跟上游市說說,通融通融,放點水——解決目前的水荒,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我馬上動身,這就去省城。"她跟秘書說。
秘書笑了笑,在電話裡說:"也不用太急,過兩天來吧。齊書記只讓我通知你,沒明確時間,我再落實一下,給你電話。"週一粲連著道了好幾次謝,弄得秘書在那邊挺不好意思。
接完電話,週一粲的心境就不一樣了,急忙將手頭一些急事兒處理了,然後開始琢磨:這一次去省城,到底要匯報哪些問題?哪些暫時還不能匯報?還有,這一次必須得帶份禮物過去了——到河陽兩年了,她還沒給齊副書記送過任何禮物,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可帶什麼禮物好呢?週一粲難住了,後來才猛然想起:齊默然喜好書法,尤其愛收藏民間的書畫作品。咋把這個給疏忽了?對,就帶字畫好了!河陽有個書法家,姓吳,大號吳二水,是西北書壇泰斗孫子魚的弟子。孫子魚一生英名遠播,在書畫界尤負盛名,是西北四大才子之一,可惜死得早,"文革"不久便去了,作品留下的也不多。孫子魚這個名字,週一粲還是從齊副書記嘴裡聽說的,當時她卻沒往多里想,你說傻氣不傻氣?她打算先弄一幅二水先生的作品,投石問路,如果齊副書記喜歡,那她再想辦法。她相信二水先生手裡,一定有孫子魚的真品。
星期五早上,週一粲在文化局一位副局長的陪同下,敲開了二水先生的門。吳二水也是個怪才,不但才怪,做人也怪,這些年,他的名氣與日俱增,作品價碼也漸漸攀升,可他很少出手,寫了東西全都藏著,有些外地客人遠道而來,專程上門索取都很難,市面上更是難以見著。
二水先生八十好幾了,可精神矍鑠,一頭銀髮配上那把極具個性的銀鬚,令他既有形又有神,一見面便讓人肅然起敬。簡單寒暄幾句,週一粲主動說明來意,想請二水先生一展墨跡,以飽眼福。二水先生話不多說,也不曲裡拐彎,而是開門見山地問週一粲:"你是收藏還是送人?""怎麼說呢?老先生,我是想把你的墨寶拿到港澳去,在那邊作宣傳,也好給咱河陽掙點面子,吸引更多的人來河陽投資。""這……"老先生似乎沒想到這一點,有點猶豫。
"老先生,眼下我市要評文明城市,周市長是想打文化這張牌,拿你的畫當名片,宣傳我們河陽。"那位副局長趁勢說。
老先生似乎對副局長的話不感興趣,瞅了一眼副局長,繼續對週一粲說:"我知道你來的目的,可我手頭能拿出手的字真是不多。有一幅,雖說寫得早了點,不過,我自己對它還比較滿意。"說著,到裡屋翻騰了半天,拿出一卷破報紙,緩緩打開,將一幅大字呈現在週一粲面前。
週一粲的眼直了。
儘管她不懂書法,但她的目光還是讓這幅字鎮住了。"好字,好字啊!"她失聲叫道。
一旁的副局長同樣露出吃驚的神情。這位仁兄算是半個內行,他的眼神讓週一粲越發堅信,老先生是把自己的心血之作捧了出來。
"多少錢?"週一粲情急地問。
二水先生略略一驚,似乎對週一粲這句話有點不解。
"是這樣,我太愛你的字了,如果可以,我想把它收購下來。"週一粲慌忙解釋。
"你不是說……"二水先生越發不明白。
"周市長的意思是,如果先生您同意,這幅字就算市政府收購了。政府是要用它來搞宣傳,不能白拿先生您的。"副局長畢竟跟二水先生打的交道多點,知道他疑惑什麼。
二水先生"哦"了一聲,似乎相信了副局長的話,"我老了,也不需要錢,如果政府真的用得著,就拿去吧。"說完,他將字畫重新包了起來,雙手捧給週一粲。
週一粲的手有些顫抖。從二水先生家出來後,她一言不發。副局長想說什麼,一看她的臉色,沒敢說。不過,二水先生今日的舉動,讓他也很受感動。
有了這幅字,週一粲的底氣算是更足了。接下來,她開始焦急地等電話。可兩天過去了,齊副書記的秘書還是沒來電話。週一粲真是有些等不住了。
這天在辦公室,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這事本來前些日子就該安排下去的,結果被其他的事一攪,偏又給忘了。她又細細琢磨了一番,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做下去。
其實這事也不是啥見不得光的。去年河陽發生過一起車禍案,當時她就覺得有問題,幾次會上,她都講過不同意見,但都沒被採納。案子最終是結了,但留下的疑點不少。她想把這案子重新調查一番,將心中幾個疑點解開。如果說以前她還猶豫著要不要這樣做,那麼現在,她不想再猶豫了。這個結必須要解開,而且要快。
當天晚上,她將公安局一位副隊長叫來,如此這般安排了一番。
副隊長一開始表現得很猶豫,不敢接手。後來週一粲發了火:"怎麼,怕了是不?為什麼一讓你們碰有疑點的案子,就縮頭縮尾?這裡面是不是真有見不得人的地方?""市長你誤會了。公安內部有規定,凡是結了的案子,不容許再查的。""如果這案子是冤案錯案呢,你們也不再管了?""這……這得由當事人自己提出來,還有,就是上面明確指示要重新偵查……""那我算不算上面?"週一粲的口氣不怒而威。副隊長終於意識到,再不點頭,怕是說不過去了。可他還是擔心,猶豫著說:"查可以,不過讓強書記那邊知道,怕……"週一粲本想問這跟強書記有什麼關係,轉念一想,說道:"這麼著吧,你們也講點策略,這案子呢,你們在暗中查,不要對外張揚。查出什麼疑點,只對我匯報。明白我的意思嗎?"副隊長是聰明人,這種事他們以前也遇到過,一聽週一粲說只對她匯報,馬上心領神會:"請市長放心,這事兒我一定抓緊辦。""不但要抓緊,更重要的,是查出真相。"週一粲進一步道。
副隊長領了命,匆匆忙忙地走了。其實對下面的人來說,他們更願意辦這種案子。辦這種案子不但能立功,最大的好處,是能拉近跟領導的關係。試想一下,市長憑什麼叫你辦這案,而不交給別人?道理不是明擺著的嗎?週一粲長長地舒口氣,伸了一下腰,正欲給省委一位朋友打個電話,問一下高波書記的病情,電話突然又響了。剛一接通,裡面就傳來一個驚慌的聲音:"周市長,不好了,強書記他……""慌什麼?慢慢說。"對方努力克制住自己,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將事情說明白。週一粲聽了,心裡陡然騰起一片陰雲。
怪不得他沒時間理沙漠水庫的事,原來是去了開發區……強偉果然在九墩灘開發區。
這是九墩灘一個叫湖壩的村子。據沙縣縣志記載,這兒曾經是一片美麗的沙湖,是當年蘇武牧羊的地方。民國年間,這兒還是水草叢生,碧波蕩漾,成群的野鴨子遊蕩於水草與蘆葦之間,發出歡快的叫聲。就在"文革"期間,這兒還能看到水的影子。湖雖是沒了,但綠色還在,沙刺、梭梭還有紅柳叢,將湖壩染得墨綠。水是啥年間徹底沒了的,強偉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綠色是啥時候絕跡的,他也不想探究。他只知道,這裡現在還是一片蠻荒之地,是沙災最為嚴重的地方。
每次踏上九墩灘,踏上湖壩,強偉心裡就跟灌了鉛般沉重。蒼茫大漠,粗獷凌厲的漠風,還有隨地而起的沙塵,如刀子一般,剜著他的心。他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能在一夜之間,讓這荒蠻的大漠曠野長出綠色。
一片土地是不能太久失去綠色的,就如人的心靈不能太久失去陽光。失去了,這土地就不再是養人活人的地兒,而是吞人埋人的地兒;而心靈一旦失去陽光太久,就會變成一口枯井。
強偉害怕枯井,更害怕這黃沙漫漫的蒼涼世界。
要不,當年他也不會那麼心急,不顧眾人的反對,硬是要搞這個開發區,硬是要將這寸草不生的黃沙灘變成碧綠的良田了。
可是,四年時間過去了,這兒除了零零星星的綠草,還有一些不死不活的樹以外,他期望的良田並沒出現,他內心裡幻想了無數遍的沙湖再也沒有回來。令他痛心的是,隨著井水的枯竭,土地的再次泛鹼,好不容易搬遷下來的移民又變得心灰意冷,再也不相信他當初講過的神話了。九墩灘一共九個移民村,到目前為止,除了三個村的村民還堅守在沙漠里外,其餘六個,陸陸續續的,有一大半溜回去了。留給強偉的,除了佈滿頹垣斷壁的村舍,再就是像狗啃過一樣的、大片大片未平整好的鹽鹼地。
這一切,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為搞這個開發區,為了移民,強偉四年間一共拿出了兩千多萬的財政補貼,還不包括那些來自方方面面的募捐與物質支援。
這在發達地區也許不算什麼,但在河陽,卻是一個不小的數目。在五佛、蒼浪兩縣還有一半農民未達到脫貧,東西二城區又有上萬號下崗工人沒飯吃的今天,這筆錢的意義,不能不說非同小可。
強偉從政二十六年,前後蹲過六個縣區三個市,經手的資金已達數十億,其中最失敗的,就是這一筆。二十多年來他貌似風風火火、敢打敢拚,但在花錢的問題上,他比誰都謹慎,也比誰都在乎。沒想到,真沒想到,他會在河陽,在大沙漠裡,搞下一個爛尾工程,犯下一個令他痛心疾首的錯誤。
這錯誤有點大,犯得也很是愚蠢。到今天,強偉還是搞不清,當初怎麼就會腦子發熱,突然湧出這麼一個創意?僅僅是想把沙漠變好,僅僅是想讓山區的農民跟先富起來的沙縣農民一樣過上好日子?好像不是,至少不全是。那麼,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嗎?強偉說不清,真是說不清。對此,他想過,不止一次地想過,可到今天,他也沒法給自己一個實實在在的答案。有時候他想,難道真如秦西嶽罵他的那樣,是當官當昏了,當得不知道該幹啥了?還是像一次人代會上,有個代表指出的那樣,他純粹是別出心裁,想把政績工程建在沙漠裡?或許,這兩樣都是,但強偉就是不肯承認。
許艷容說得對:"有時候你做事特絕,我特佩服。有時候,你又犯傻,犯的錯誤跟孩子一樣,讓人既好笑,又可氣,總也無法原諒。"能看清他的,怕也就許艷容一個。但強偉必須先自己看清自己,哪怕是栽觔斗,也要栽個明白,栽個清楚。
強偉這次來九墩灘,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認認真真把九墩灘移民開發區的問題調查清楚,好趕在別人告狀前,給自己一個確定的答案:這個開發區,有沒有必要搞?如果有,那他將在所不惜,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這個開發區搞成功,把它像模像樣地建設起來;可如果實際情況證明他當初真是感情用事,決策錯了,那他就徹底放棄這個夢想,如實向省委檢討錯誤,哪怕因此而丟了烏紗,他也無怨無悔。
與其讓別人拉下馬,還不如自己主動點,這是強偉在老奎爆炸案後忽然悟出的道理。
可能,也是那驚天動地的一炸,把他給徹底炸醒了!陪同他前來的人全讓他打發了回去,賴著不走的秘書最終也讓他罵了回去,在這個風沙瀰漫了整個沙漠的夏日的黃昏,強偉孤零零的,像一個幽魂,立在沙梁子上,那樣子有些悲壯,更有幾分無奈。
黃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隱去,夜幕拖著沉沉的步伐,踐踏了沙漠。強偉眼裡,湧進濃濃的黑暗,耳邊還是呼呼作響的漠風,沙浪一襲猛過一襲,擊打得他站立不住。強偉緊緊衣領,想把這刀子般的漠風擋在身外。
這幾天,他跑遍了九墩灘九個移民村,也跟村民們交流了不少,得來的信息令他沮喪。九個村裡,好像沒誰心甘情願地想繼續留在這裡。很多人都想回去,回到山窩窩裡,繼續過那種消消閒閒的日子,儘管那日子窮點,但很自在——把莊稼交給天爺,把日子也交給天爺,自己也就不用管了,是窮是福,是寬裕還是緊巴,就全看天爺的意思了。沙漠裡就不同了,沙漠裡太苦了,起早摸黑的,啥時是個頭啊?這些人紛紛衝他叫苦。還有一些人,則是眼巴巴瞅著他,心想他可能說點什麼,可能還會多給他們點什麼,比如錢、糧,比如某種能讓他們舒舒服服過日子的政策。有人還幻想,能不能讓他們再搬一次,搬到那些不用受太大苦但照樣能過上好日子的地方。這種地方他們不知道,但強偉一定知道,他是書記嘛,書記還有啥不知道的?強偉無言,一連三天,他都像失語一般,面對那些空洞而茫然的目光,他真是無話可說。他忽然就想起那個叫王二水的男人,那個一心要讓秦西嶽為他鳴屈叫冤的民辦教師。他笑了一下,笑得很苦。秦西嶽這個書獃子,他哪裡能摸清這些山裡人的心機,哪裡又能懂得這些山裡人的真正目的。都說山裡人老實,憨得跟山裡的羊一樣,強偉卻覺得,四縣二區中,最最不可救藥的,就是這些好吃懶做怕動彈的山裡人。
扶貧不扶懶,救窮不救貪,這是強偉的原則,也是他當初下決心改變搬遷政策的主要原由。秦西嶽怕是不會想到,王二水要的那些錢,就是強偉通知相關部門不往搬遷戶手裡發的,具體原由,他沒跟秦西嶽講,越講越麻煩,還不如就讓他傻呵呵地鬧去。
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睛時,強偉摸黑回到了住處,秘書一直在旅館門口等他。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秘書,不是說他對強偉有多麼服從,多麼忠心,令強偉感動的,是他對事物獨到的判斷,還有講真話的勇氣。說出來怕是沒人相信,秘書肖克凡是一個在強偉面前啥話也敢講的年輕人,當然,他會選擇時候,不是那種不分場合、不分情況的亂講。只要強偉需要,只要強偉心情好,他就能連續不斷地講上半天,而且很少有虛話和廢話。強偉當初選擇他做秘書,並不瞭解他這個優點,只是覺得他有腦子,而且愛動腦子,比市委秘書處其他幾個人更有個性一點,也更靈活一點。把他調到身邊後才發現,他的優點實在是太多了,這在現在的年輕人中,真是難能可貴。
"有沒人找過我?"看見肖克凡,強偉問。
"縣上和鄉上前後來了幾撥人,讓我打發回去了。"肖克凡道。怎麼樣?聽聽這口氣,不像秘書吧?"是不是又跑來要錢啊?這幫人,現在除了要錢,就沒別的事幹。"強偉一邊說著,一邊往裡走。他們住的是九墩灘一家農民旅館,條件很簡陋。沒辦法,強偉原打算等開發區建成後,好好修一條街,把街道兩旁歸置一下,讓這沙窩窩裡,也多點兒現代氣息。開發區一受阻,啥都停下了。鄉政府也是幾間破房子,上面來人,壓根兒就沒法住,離其他幾個鄉鎮又遠,來來回回的,麻煩,大家就只好在這家小旅館裡湊合。
旅館的主人是一對五十多歲的夫妻,也是打五佛山區搬來的,不過他們跟其他的五佛人不一樣,以前在山區,就愛做小買賣,到了沙漠裡,第一個就想到開間小賣鋪,後來又騰出幾間房,開了這家旅館。這是一對很識眼色的夫婦,知道強偉是市委書記,官大著哩,除了端茶供水,輕易不敢往強偉住的屋子來。
"說說,又有什麼新想法?"進了屋子,強偉邊換衣服邊跟肖克凡說。下午他們就開發區的事兒議了一個多小時,肖克凡不同意強偉簡單地把開發區放棄掉,大著膽子說:"開發區的構想絕對沒錯,問題出在選錯了移民對像——搬到九墩灘的,幾乎都是在山區裡把日子過得最爛的人,這種人無論搬到哪兒,也是一樣的窮,一樣的懶,不如就把他們放在這裡,好好改造一下。"強偉一聽他的口氣,就怒了。這陣子強偉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發火。
"你少順著我的話講,我是讓你自己拿思路!""把他們放在這裡不是讓他們學以前那樣閒著,莊稼種不了,他們可以種樹。"肖克凡又說。肖克凡在大學裡是學農的,對種草種樹有種情結,話說不了幾句,就能給你扯到種樹上。
"少做你的白日夢!幾萬號人,你讓他們全種樹,不吃了,不喝了?""強書記,我們可以把思路變一下。以前只想到要按傳統的方式來管理這些農民,把他們搬下來,還是按過去的模式組建鄉和村,還是讓他們在莊稼地裡找活路。我是想,能否借鑒一下新疆農場的那種管理模式,讓他們來去自由,並不固定在沙漠裡。原來山區的老村子,還是他們的,地,也是他們的。他們到沙漠裡,就幹一件事:種樹。市縣跟他們簽定責任書,提供樹苗和技術,保障用水,三年後按樹的成活率進行兌現,成活率高的,重獎,通過重獎來刺激他們種樹的慾望。這樣一來,整個沙漠地區種樹的積極性就調動起來了。"這是下午肖克凡的原話,強偉聽了,當下就反駁說:"重獎,錢從哪來?再說,三年一兌現,農民會信你?現在天天跟他兌現,他都不樂意,你還給我來個三年!"肖克凡一聽,沒再固執地講下去,而是做出一副順從的模樣,乖乖兒不說話了。強偉越發來氣了:"好啊,你現在也學會裝乖了,也學會察顏觀色了?我調你到身邊來,不是讓你順從我的,而是讓你時時刻刻提醒我的!"肖克凡一連挨了兩頓罵,眼裡就有了委屈。他知道強偉最近惱火,很多事兒湊齊了湧來,不惱火才怪。但他還是委屈,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既解決了這些農民的基本生存問題,又給他們提供了發展的方向;更重要的是,如果這個構想能實現,改善沙漠地區的生態就不再是一句空話。肖克凡算過一筆賬:每年省市縣為種草種樹投到沙漠裡的資金,大得怕人,但效果卻很慘淡。關鍵就是沒把農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等於是拿國家的錢養了農民的惰性;而且由於沒有一個長效機制,結果樹種得快,破壞得快,死得更快。要是把成活率作為考核目標,同時把收益直接讓給農民,可能花一半的錢,就能種出比現在多幾倍的樹。
剛才在沙梁子上,強偉反覆想了想肖克凡提出的構想。你還甭說,這年輕人就是有一套。他的意思,等於說現在不要這個開發區了,乾脆把它作為一個種樹基地、一個交易市場得了。我提供樹苗和技術,你來種,你來管理,有了成果,我再重金獎給你。粗聽起來,他的設想像是不現實,細一琢磨,這方案,還真有可行性。
強偉是想讓肖克凡把沒講完的話全講出來,他要順著這個思路,認真地想一想。
肖克凡卻說:"強書記,這是長遠之計。眼下,還是想辦法把農民心裡的火滅掉,我怕……"一句話,說得強偉一點激情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