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正文 第十章 無恥黑客
    雪梅回家,媽媽陸愛俠就沒來由地勸雪梅:「雪梅啊,你看你姐一人頂起環保局那麼一大攤子,班子裡有人跟她搗蛋,書記、市長不停壓她,她都快頂不住了。你做妹妹的能幫她一把就幫她一把,你不幫她,她還指望誰呀,是不是啊!」

    雪梅一聽就知道姐姐在媽媽面前告了她的狀。她笑笑回答:「媽,你不說我也會幫她的。但姐姐有時做得過分了,一連放了幾隻蒼蠅給我吃,我都認了。這一次她又想把斗大的沙子往我眼裡揉,把我往火坑裡推,我能眼睜睜吃那個啞巴虧嗎?」於是,雪梅把姐姐擬文請她簽發的事情說了。

    陸愛俠聽了身上陣陣發涼:「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我要說說她,不能欺負妹妹呀。」

    雪梅不許媽媽兩頭傳話,到此為止。

    陸愛俠聽雪梅的話,但她的心一直懸在那裡,老擔心哪天兩個親生女兒掐起來。

    這天,雪梅出差回到辦公室,桌子上已經排著半桌文件材料等著她看。根據她的要求,除了緊急文件電話請示她,能等她回來的,秘書都按照輕重緩急把文件放在桌上,雪梅會認真批閱每一份文件。當然,吃不透拿不準的文件,雪梅都會放在一邊,專題研究後再做決策。雪榮為她代擬的那份文件,雪梅就一直放在環保局一屜裡,到底怎麼處理,雪梅不想深入研究,因為研究也研究不出結果,反而招惹麻煩。

    「砰,砰,砰」,靜謐的辦公室響起三聲叩門聲。

    「請進。」雪梅應聲說了一句,人依然沉浸在批閱文件裡。眼睛的餘光看到一個人走到她辦公桌對面站著,有好一會兒沒說話。雪梅奇怪地抬起頭看看,那人戴著一副墨鏡,墨鏡遮住小半個臉。雪梅一怔,那人趕忙摘下墨鏡。

    原來是王啟明!

    雪梅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想起那次去監獄裡看望王啟明時的情景,想起王啟明塞給她的寫著「我愛你「的紙條,想起王啟明當縣長時對她的關照,特別是想起王啟明帶她出國時的坦誠交流,雪梅禁不住心慌意亂了。她立即站起來,伸出手去給王啟明握了一下:「啊,你出來了!」

    「是啊,我出來了!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出來吧?」王啟明跟雪梅在監獄裡看到的樣子明顯不同,頭髮剛染過,烏黑油亮。臉皮剛刮過,白裡透紅。一身行頭剛置的,西裝革履。總之,王啟明還按照當縣長時的形象重塑自己,但當縣長時的那種霸氣、那種威風,早已蕩然無存了。臉上堆滿了笑,笑裡明顯藏著曖昧。

    雪梅轉過辦公桌,走到門口,把門輕輕反鎖上。平時辦公,雪梅是不關門的。但今天來了不速之客,雪梅不能讓走廊裡來往的人看到王啟明坐在她的辦公室裡。因為,王啟明鼎鼎大名,從縣長到階下囚,機關裡不認識他的人不多。作為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雪梅都不能不考慮到王啟明這個冒失鬼對她可能產生的影響。因此,王啟明的出現,給雪梅帶來的不是激動,而是驚惶失措。她示意王啟明坐到沙發上,自己用一次性紙杯沏了一杯茶,放到王啟明面前的茶几上,然後自己坐到另一個沙發上。

    面對王啟明,雪梅說什麼呢?似乎無話可說,又似乎有一肚子話要說。監獄裡的生活肯定是王啟明最不願提及的,那麼,問他在監獄裡還好吧,等於揭王啟明的傷口。反正,雪梅不知話從何說起:「怎麼樣?身體還好吧?」

    「好,出來我就去體檢了,說起來好笑。當縣長時三高,這也不能吃,那也不敢喝,身體朽了似的,不是這病就是那病的。哎,幾年牢蹲過,三高沒了,身體什麼毛病沒有。」王啟明伸伸胳膊,捶捶胸,表明自己身體棒棒的。

    雪梅想說,那可要感激坐牢。但誰會感激坐牢呢?她說:「噢,有了好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王啟明打開了話匣子,開始炫起來:「雪梅,我早就說過,狼走千里吃肉,豬走萬里吃糠。我用十多年時間在政壇上混到縣長,那不算人精,也算是精人吧?進了監獄裡一看,除了那些刑事犯,個個都是人精。一開始,你猜怎麼著,有人想欺負我——揍我,把我揍得趴下幾天起不來,但是,沒出倆月,我成了協管。哼,我把打我的那個人渣揍得給我磕頭喊我爹。我不伸手,我指使別人揍他,手下幾十號犯人,個個都讓我管得服服帖帖的。我不信,堂堂一個縣長,我管不好你幾十個人渣!對,監獄裡也有協管。那裡真是另一個世界,但和外面一樣,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犯人第一怕警察,第二就怕我。我是協助警察管理犯人的,僅次於警察。」

    「是金子放在哪裡都會發光。」雪梅還想往下說的,突然發現這句名言用在這裡不合適,但到底怎麼跟王啟明談話呢,簡直話不投機。

    王啟明又開始滔滔不絕說他當縣長時的輝煌政績和八面威風。

    雪梅聽著直為他臉紅。實在聽不下去了,雪梅打斷了他的話:「出來還有什麼打算?」

    王啟明向雪梅跟前湊了湊:「我出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來看你。正好有個想法給你匯報一下,我想領頭搞個公司。你那次去看我,還記得我說什麼嗎?那時從官場上摔下來,我有點氣急敗壞,一旦有個出頭之日,我一定要告倒劉萬里,也把他送進牢裡,因為是他把我送進牢裡的。不是他?你當然不相信是他!你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你對他感恩戴德。但我一個堂堂縣長,不是劉萬里整我,哪個能扳倒我?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人活在世上就是要爭口氣,挺直腰桿做人。本來,我還挺矛盾的。我想,別說我告不倒劉萬里,就是能告倒他,我能落什麼好處?既然遠離政治了,還在為政治犧牲自己的時間、精力、才華,你說我那不是傻了嗎?我決定不做那個傻事。但是,我出來跟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他們都為我抱不平,說我軟皮蛋。我決定還要找劉萬里算後賬。」

    「你不要玩火**。」雪梅警告王啟明。

    王啟明只顧自己滔滔不絕地說:「我還鬼迷心竅想跟在任光達手下打工。可現在我想通了,跟任光達去打工,不應該。因為他我才去蹲的牢,再去為他賣命,我成什麼人了?我就一點兒記性沒有?我就一點兒廉恥沒有?我還是獨闖江湖吧,憑我的人脈關係和能力,我不信闖不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你說是不是,雪梅?」

    雪梅避開王啟明貪婪的目光,既不好附和王啟明,又不好駁了王啟明。她非常矛盾,尤其是反感王啟明口口聲聲要扳倒劉萬里。王啟明這輩子要不與人為敵就不活了,都混成人渣了,還把自己當雞蛋去碰石頭。雪梅最煩這樣所謂跟強的拼、與硬的碰的人。她站起來到辦公桌前給秘書打電話:「你晚上在運河酒店訂個小廳,我有一個朋友,你們陪他吃頓晚飯,我有空就過去敬他一杯酒。」

    王啟明連忙插話:「丁市長,你別安排,我好多朋友排隊在那裡要請我,給我洗塵壓驚,我今晚沒空。」

    雪梅笑了笑,不便戳穿王啟明的謊言。可能會有一幫狐朋狗友聽說王啟明出獄了,會請他吃飯,但還不至於到排隊請他的地步吧!雪梅坐到自己的辦公桌邊椅子上,與王啟明保持著距離:「還那麼忙啊!」

    王啟明吹得更沒幫沒底子了:「哎呀,聽說我出來了,那幫在台上的朋友都要給我找事做,這個要我去當董事長,那個要我去當總經理,還有要我只在公司掛個名,年薪二十萬,加上一輛轎車。我誰也不答應,我就白手起家,自主創業。」

    雪梅發現,王啟明從監獄裡出來,人還是那個人,但心態明顯變了。說話水分太大,讓人聽了可怕。吹牛皮不打草稿,真要有那些大方的朋友給他年薪二十萬,怕他早就燒香等不得魂似的搶著去了,還會選擇白手起家,自主創業?因此,雪梅感覺與一個**分子對話沒有意思,而且壓力太大。她站起來說:「好啊,創業中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盡力。」

    王啟明知道雪梅是在下逐客令了,馬上端著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嗯,正宗的安吉白茶,清香淡雅。」然後也站起來又說:「那我跟你秘書去酒店等你?」

    「好的。」雪梅心想,不是今晚沒空嗎,怎麼又有空了呢?正好查看一個手機短信,雪梅只應了一聲,根本沒送王啟明。

    王啟明手裡端著那杯茶走到雪梅的秘書房間。

    秘書眼睛的餘光一直盯著雪梅辦公室的動靜,早看到丁市長所說的客人是王啟明了,一看王啟明站到自己身邊,秘書先有點緊張,馬上就客氣地央坐:「王縣長請坐。」

    王啟明糾正:「早就不是王縣長了,我現在是王董,噢,名片還沒印好,今後還請多關照呀。我跟你們丁市長是親戚。」

    秘書不緊不慢上去把一直敞開的門關上,然後打電話要車。

    王啟明又把茶杯抵在飲水機上,取了一杯熱水,喝了一口:「哎,請你給我找一本機關電話號碼本。」王啟明知道市政府每年都會編印一本通訊錄,把全市副處級以上幹部的辦電、宅電、手機號碼全印上去,便於聯絡。那上面曾經有過王啟明的名字,但近幾年來肯定沒有了。不過,王啟明迫切想擁有一本最新的通訊錄。

    秘書感覺王啟明的要求並不過分,就打開自己的抽屜找出一本給王啟明。

    王啟明翻看起來,嘴裡不時一驚一乍地念叨:「哦,市四套班子不少名字不熟悉了。好傢伙,小李都當副秘書長了。噢,組織部的小胡什麼時候下去當副縣長的?」

    秘書沒有回答王啟明,送瘟神般地催著王啟明下樓去酒店。還沒到下班時間,秘書想躲開下班高峰把王啟明帶走。

    王啟明本來心裡有點灰溜溜的,但是,下樓時卻偏偏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在電梯裡遇上幾個熟人,打了招呼。在一樓大廳裡,又遇上一個同事,那個同事可能早看到他了,扭過臉向外走。不料,王啟明認出同事了,快跑幾步,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兩人喜出望外,握手,敘舊。同事有事很急,聽不完王啟明說話,打斷王啟明的話:「晚上有安排沒有,沒有跟我一道去?」王啟明說:「丁市長今晚請我,改日吧。」

    秘書在一旁著急,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想悄悄走了就算了,別給丁市長臉上抹黑了,哪知王啟明臉大不害羞,見著誰都打招呼,不像是從監獄裡剛出來,倒像是出國訪問一年半載或提拔到中央去工作多少年才回來一樣。孰不知,你是一個瘟神,人人都躲著你!直到把王啟明領進餐廳,秘書才定下心來。安排好標準,專等著雪梅跑場子過來敬酒。

    雪梅在陪著客人喝酒時,心裡一直惦記著王啟明這邊。陪到一半時,她抱歉地對客人說了句:「我那邊還有一批客人,對不起,先告辭了。」於是,坐車趕到運河酒店。

    車到半路,雪梅突然對司機說:「掉頭到單位去。」

    雪梅回到辦公室,用手機給秘書打電話:「你陪我的客人喝點酒,告訴他,我剛剛接到唐家茂的電話,找我有急事商量,我不過去陪他了。」

    秘書連連答應。

    其實,雪梅突然意識到,這樣跟王啟明打得火熱不好。別人躲都躲不及,她幹嗎對他一如既往?撇開在運陽縣那段共事的經歷不說,單說王啟明是丁楠的舅舅,跟雪梅也算是不遠的親戚了,招待一下王啟明,於情於理沒什麼可說的。但是,政治不講親情,要是劉萬里知道王啟明亡他之心不死,劉萬里可不是個饒人的主兒,非把王啟明當只螞蟻一樣擰死,而與王啟明撕扯不清的人肯定也會讓劉萬里整得生不如死。掂量掂量,雪梅不想王啟明給自己的政治閱歷上染上什麼污點。

    但是,王啟明像個魔鬼,是不會放過雪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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