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的女孩 正文 第十三章
    三月二十四日灌足節星期四

    負責指揮安斯基德雙屍案初步調查的正式命令,於灌足節星期四上午七點送到檢察官李察·埃克斯壯的辦公桌上。前一晚的值班檢察官是個年紀很輕又缺乏經驗的律師,他發現安斯基德命案可能演變成轟動的新聞,因此打電話叫醒郡助理檢察官,郡助理檢察官又叫醒郡警局副局長,然後一起決定將球丟給認真負責、經驗豐富的檢察官:李察·埃克斯壯。

    埃克斯壯身材瘦小、精力充沛,身高一米六五,現年四十二歲,頭上的金髮已漸稀疏,還留了一撇山羊鬍。他的穿著打扮向來一絲不苟,鞋子也都略有點跟。他最初在烏普薩拉擔任助理檢察官,後來被徵召進入法務部調查局,負責讓瑞典的法律與歐盟一致,由於表現極為出色,還一度被指派為部門主任。他引起注意是因為一篇關於執法界組織缺點的報告,在報告中他主張提升效率,而不應依照某些警察單位的要求增加警力。在法務部待了四年以後,他轉到斯德哥爾摩的檢察官辦公室,並在這裡處理過幾起非常引人關注的劫案與暴力犯罪案件。

    在政府部門裡面,他被視為社會民主黨員,但事實上埃克斯壯對政黨政治毫無興趣。就在他受到媒體關注之際,高層人士也開始留意到他。他絕對是更高職位的候選人,也多虧他留給外界這個政黨傾向的印象,因而得以在政治圈與警界獲得豐沛人脈。警界人士對於埃克斯壯的能力看法分歧,那些主張募集更多警力是改善治安最佳方法的人,便不支持他的調查工作。但另一方面,他也非常善於不擇手段地將案子送進法院。

    埃克斯壯聽取了值班刑警對於安斯基德命案所作的簡報後,立刻認定此案必會引發媒體騷動。兩名死者一個是犯罪學家、一個是記者——對於後者的職業,埃克斯壯若非痛恨便是珍視,視情況而定。

    他和郡警局局長很快地在電話中進行商議。七點十五分,他拿起電話叫醒刑事巡官楊·包柏藍斯基,同事們都稱他泡泡警官。由於去年工作超時太多,包柏藍斯基在復活節整個星期都休假,但最終仍被要求中斷休假,立刻到總局著手調查安斯基德命案。包柏藍斯基五十二歲,自二十三歲便進入警界服務。他在巡邏車上待了六年,也待過槍械組和盜竊組,後來經過特別訓練才晉陞到郡刑事局的暴力犯罪組。據說,過去十年間,他曾參與過三十三起謀殺或過失殺人命案的調查工作。其中由他負責的有十七件,破了十四件,還有兩件可視為結案,也就是說警方知道兇手是誰,卻無足夠證據予以起訴。至於剩下的一件,至今已有六年,包柏藍斯基和同事們仍無法偵破。這樁命案是一個出了名愛惹事的酒鬼,被人刺死在他位於伯格沙姆拉的家中。現場的指紋與DNA跡證亂七八糟,全是多年來在那間公寓裡喝醉或遭毆打的數十人留下的。包柏藍斯基和同事們都深信,兇手必定是死者所結識的大量酒友與吸毒者當中的一人,但儘管密集查證,卻始終無法讓兇手落網。據瞭解,他們的調查一直都只繞著刺殺這一點打轉。

    就破案的數字而言,包柏藍斯基的記錄不錯,同事們都對他敬重有加,但他們也覺得他有點怪,部分是因為他是猶太人。某些宗教節日裡,總會有人在警察總局的走廊上看見他戴著小圓帽。某位如今已退休的局長便曾批評此事,認為在警察總局內戴猶太小圓帽,就像警察執勤時纏頭巾一樣地不適當。但其實警方從未真正針對此議題進行討論。有個記者聽說了,立刻找上局長詢問,局長見狀連忙躲進自己的辦公室。

    包柏藍斯基屬於索德會堂,若吃不到符合猶太教規的潔淨食物便吃素,但還不至於保守到不肯在安息日工作。他也馬上就判斷出安斯基德殺人案不會是例行的調查工作。八點剛過,他一出現就被埃克斯壯拉到一旁。

    「情況似乎很麻煩。」埃克斯壯說:「被殺的兩人有一個是記者,而他的伴侶則是犯罪學家。不僅如此,發現他們的人也是記者。」包柏藍斯基微一點頭。照此看來,媒體肯定會密切注意這樁案子。

    「還有一點更令人頭大,發現這對男女的記者就是《千禧年》雜誌社的麥可」布隆維斯特。」

    「哇!」包柏藍斯基歎道。

    「他因為溫納斯壯事件這出鬧劇而聲名大噪。」「對於犯罪動機瞭解多少?」

    「目前一無所知。兩名死者也都沒有不良記錄,似乎是很正直的一對伴侶。女的再過幾星期就要拿到博士學位。本案得優先處理。」對包柏藍斯基而言,謀殺案總是得優先處理。

    「我們組了一個團隊。你動作得快一點,需要什麼資源我都會支持你。你已經有法斯特和安德森,稍後霍姆柏也會加入,他現在正在查林可比兇殺案,不過兇手似乎已潛逃國外。必要的話,也可以向國家刑事局調入。」

    「我要桑妮雅·茉迪。」

    「她會不會太年輕了點?」

    包柏藍斯基詫異地揚起雙眉。

    「她已經三十九歲,和你差不多年紀,何況她非常敏銳。」

    「好吧,你的組員由你決定,但要快。上級都已經開始發牢騷了。」

    包柏藍斯基認為他誇大其詞。這個時間,上級應該還在吃早餐。九點不到,包柏藍斯基巡官召集組員到郡警局一間會議室開會,調查工作正式展開。他研究了小組名單,對於成員並不完全滿意。茉迪是他最有信心的一個。她有十二年的經驗,其中四年在暴力犯罪組,曾參與過幾次由包柏藍斯基指揮的調查任務。她行事嚴謹、有條不紊,但包柏藍斯基很快便發現她具有調查棘手案件最寶貴的特質,那就是想像力與聯想力。茉迪至少曾在兩起複雜的案件中,發現到其他人都忽略的一些獨特而不可思議的關聯,使得案情有所突破。另外她還擁有清新的知性氣質,也讓包柏藍斯基十分欣賞。他很高興葉爾凱·霍姆柏也是小組成員。霍姆柏今年五十五歲,原籍安格曼蘭。他是個身材矮壯、相當平凡的人,毫無茉迪的想像力,但在包柏藍斯基眼中,卻可能是全瑞典警界最優秀的犯罪現場調查員。這幾年來,他們曾合作調查過無數案子,包柏藍斯基相信只要現場有值得發現的線索,霍姆柏一定能發現。他的當務之急便是到安斯基德公寓指揮調查。

    至於庫特·安德森,包柏藍斯基幾乎毫無所悉。他是個說話精簡、身材壯碩的警員,金髮的小平頭剪得極短,遠看彷彿禿頭。安德森三十八歲,先前在胡丁厄處理幫派犯罪案件多年,最近才調到這裡。他是出了名的脾氣火暴、作風剿悍,這也許是一種婉轉的說法,暗示他可能採用不太符合規定的手法。十年前,他曾被控行使暴力,但經過調查後已還他清白。

    一九九九年十月,他和一名同事前往奧比拘提一名流氓。此人前科纍纍,恐嚇同一棟大樓的住戶長達數年。當時警方接獲密報,要帶他來訊問一起發生在諾斯堡的錄影帶店劫案。見到安德森與他的同仁時,這流氓拔出刀來,不肯乖乖就範。另一名警員雙手被劃傷多處,左手拇指還被切斷,接著歹徒將注意力轉向安德森,這也是安德森人行以來首次被迫使用警槍。他開了三槍,第一槍只是示警,第二槍慎重地瞄準但打偏了——由於兩人相距不到三米,要打中不容易——第三槍則正中他的胸腔,切斷了主動脈。短短幾分鐘,那人便因失血過多死亡。調查是免不了的,最後雖然證明安德森用槍並無不當,卻還是為他博得了極度暴力的名聲。

    包柏藍斯基起初對安德森有些疑慮,但六個月下來,並未發生任何令他覺得有必要批評或生氣的事。他反而開始對安德森沉默寡言的作風有些佩服。

    組上的最後一人漢斯·法斯特,現年四十七歲,是暴力犯罪組的老將,年資已有十五年,但也是包柏藍斯基對這個小組不十分滿意的主因。法斯特有優點也有缺點。優點是他經驗豐富,也參與過複雜的調查工作。缺點呢,此人太過自我,還有個讓人焦躁不安的大嗓門,這點讓包柏藍斯基異常心煩。法斯特有一兩個特質,包柏藍斯基就是無法忍受,但若是盯緊一點,他還是個有能力的警探。何況,他可以說成了安德森的心靈導師,他那令人不快的風格,後者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經常一起辦案。

    刑事組紐柏格巡官也受邀參與開會,以便讓他們瞭解她前一晚詢問記者布隆維斯特的情形。警司莫丹松也到場報告犯罪現場的情況。他們兩人都已經精疲力竭,一心只想回家睡覺,但紐柏格還是帶來了公寓的照片,傳給組員們看。

    半小時後,他們已瞭解事件發生的順序。包柏藍斯基說道:「你們要記住,犯罪現場的鑒定工作還在進行中,這只是我們認為的情況二『…一個不明人士在沒有任何鄰居或目擊者注意到的情況下,進入安斯基德的公寓,殺死了達格和米亞。」

    「我們還不知道現場發現的槍是否便是凶器,」紐柏格說道:「但槍已送到國家鑒定實驗室,而且會優先處理。我們還找到一片子彈碎片,打中達格的那顆,相當完好地卡在臥室隔板上。不過擊中米亞的子彈碎得太厲害,恐怕幫助不大。」

    「謝謝你告訴我們。科特麥格農是牛仔手槍,壓根就應該馬上禁用的。有沒有序號?」

    「還沒有。」莫丹松說道:「我已派人將槍和子彈碎片直接從犯罪現場送到鑒定實驗室。由他們處理總比我自己分析好。」「很好。我還沒有時間到現場去,但你們兩個去過了。你們有什麼想法?」

    紐柏格禮讓較年長的同事代為發言。

    「第一,我們認為是一人所為。其次,這完全是處決式的殺人。我覺得某人有充分的理由要殺死達格和米亞,而且執行得十分精準。」「你這麼說有什麼根據?」法斯特問。

    「公寓裡面整齊乾淨,完全沒有搶劫或打鬥之類的跡象,而且只開兩槍,全都打中預定對象的頭。所以這個人很懂得用槍。」「聽起來有理。」

    「且看看公寓的簡圖……這是我們所能重建的模樣,我們猜想男性死者達格是近距離中槍,而且可能是直射。子彈進入的傷口周圍有燒焦痕跡。我們猜想是他先中槍。達格受力後撞到餐桌,槍手可能是站在門廳,或就在客廳門口內側。」

    「據住在同一樓的證人說,兩槍之間的間隔只有幾秒鐘。兇手射殺米亞的距離較遠,她很可能站在臥室門口,正試圖轉身逃跑。子彈打中她的左耳下方,從右眼上緣穿出,力道將她推人臥室,也就是發現她屍體之處。她撞到床腳,滑落到地板上。」

    「只開一槍,這個人很善於用槍。」法斯特說。「不僅如此,也沒有腳印顯示兇手曾走進臥室查看她是否斷氣。他知道自己正中目標,便離開公寓。也就是說兩槍,兩具屍體,就走了。我們得等鑒定報告出來,但我猜兇手用的是狩獵用子彈,可以立即致死。兩名死者的傷口都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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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組員們靜靜地思索這番摘要。無須提醒,他們都知道子彈可分為兩種:一種是全金屬殼的硬式子彈,會直接貫穿身體,造成的傷害較輕微;另一種是軟式子彈,擊中後彈頭會在體內擴張,造成巨大傷害。被直徑九毫米的子彈擊中,和被直徑會擴張到至少數厘米的子彈擊中,可說有天壤之別。後者稱為狩獵子彈,目的是為了導致大量出血。一般認為用這種子彈打麋鹿比較人道,因為可以讓獵物盡快死去,盡量減少它的痛苦。但國際法規定戰爭中禁用狩獵子彈,因為士兵一旦被擴張型子彈擊中,無論中彈部位在哪裡,都幾乎必死無疑。兩年前,睿智的瑞典警方引進了中空的狩獵子彈,究竟為何原因並不清楚。然而有一點卻是清清楚楚,舉例來說,如果二00一年在哥德堡發生的世貿組織暴動中,示威者韓奈斯·魏斯伯1是被狩獵子彈擊中,便不可能活命。

    「所以說最終目的無疑是殺人。」安德森說。

    他說的是安斯基德的謀殺案,但也同時在眾人保持緘默的會議上發表自己的意見。

    紐柏格和莫丹松也都這麼想。

    「接下來還有這個不可思議的時間結構。」包柏藍斯基說。「沒錯。開了致命的兩槍後,兇手立刻離開公寓、下樓、丟棄凶器,然後消失在黑夜中。過後不久——可能只有幾秒鐘時間——布隆維斯特兄妹便開車到來,停在大樓外。有一個可能是兇手從地下室離開。有個側門可供他使用,進入後院再穿越一片草地,便可到達平行的街道。但他得有地下室門的鑰匙才行。」

    「有任何跡象顯示兇手從那裡逃走嗎?」

    1那次暴動發生在二00一年歐盟高峰會進行期間,魏斯伯在那場暴動中遭瑞典警方開槍射中腹部,引起軒然大波。瑞典警方為掩飾執法不當而對媒體說謊,並偽造證據。

    「沒有。」

    ,-b卜麼就不用再繼續描述了。」茉迪說:「不過他為什麼要丟棄武器?如果帶著走,或是跑遠一點再丟,我們可能得找上好一會兒。」這個問題無人能回答。

    「對於布隆維斯特應該怎麼想?」法斯特問。

    「他確實受到驚嚇。」莫丹松說:「但舉止仍相當理智,頭腦似乎很清醒,我想他是可以信任的。他的律師妹妹證明了那通電話與開車前來的事實。我認為他沒有涉案。」

    「他是個名記者。」茉迪說。

    「這麼說媒體又有得炒了。」包柏藍斯基說道:「所以我們更應該盡快了結。好啦……霍姆柏,現場由你負責,當然也包括鄰居在內。法斯特,你和安德森去調查死者,看看他們是誰?目前在做什麼?和哪些人來往?誰有殺人動機?茉迪,你和我一起看看當晚的證人供詞,然後列出達格和米亞昨天被殺前,一整天的活動。今天下午兩點半回到這裡集合。」

    布隆維斯特在達格的辦公桌前展開一天的工作。他呆坐好長一段時間,彷彿自覺無法勝任這項任務。

    達格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而且一開始大多在家裡工作,通常一星期只有兩天會來辦公室,後來這幾個星期才較常來。他在雜誌社用的是一部老舊的PowerNlacG3,電腦擺在他桌上,任何員工都能使用。布隆維斯特打開老舊的G3後,發現許多達格一直都在使用的資料。他主要是用G3上網,但也有一些從他的筆記本電腦複製過來的文件夾,另外他還用兩張光盤將資料完整備份,鎖在桌子抽屜裡。通常,他每天都會將最新、最即時的資料做備份,但由於前幾天沒來辦公室,因此最近更新的日期是星期日晚上,中間少了三天。

    布隆維斯特複製了壓縮的光盤後,把它鎖在自己辦公室的保險櫃裡,接著花了四十五分鐘看過原始光盤的內容。其中約有三十個文件夾和無數個子文件夾,那是達格四年來對非法交易所作的調查研究。他瀏覽文件名,看看哪些文件可能包含十分敏感的內容,例如達格想保護的消息來源的姓名。他對消息來源一直小心翼翼,類似的資料全都放在一個名為「機密來源」的文件夾中。這個文件夾共有一百三十四個文檔,而且多半都很小。布隆維斯特選取了所有文件之後加以刪除,但並非丟到回收站,而是拉到一個Bum程式的圖標,這程式不只有刪除功能,還會一比特接著一比特地連根拔除。

    接下來打開達格的電子信箱。他在《千禧年》也建立了自己的信箱,無論在辦公室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上都會使用。他有自己的密碼,但對布隆維斯特來說不是問題,因為他擁有系統管理員權限,可以進入整個郵件服務器。他下載了達格的郵件,刻錄到一張光盤裡。最後他才著手處理堆積如山的紙張,裡面包含參考資料、註解、剪報、法院判決書與達格保存的所有書信。為了保險起見,他把所有看似重要的東西都加以複印,總共有兩千頁左右,花了他三個小時。凡是可能與機密來源相關的資料,都先放到一邊,約有四十頁,主要是來自兩本A4筆記本的注記,達格原本鎖在抽屜裡。布隆維斯特將這些資料放進信封,拿到自己的辦公室。接著再把其他所有與達格的計劃相關的資料搬到自己桌上。

    工作結束後,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到樓下的7一el∼買一杯咖啡和一片比薩。他誤以為警方隨時可能前來搜索達格的辦公桌。上午十點才剛過,包柏藍斯基的調查工作便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他接到位於林雪平的鑒定實驗室的雷納·葛蘭倫來電。「是關於安斯基德的命案。」

    「這麼快?」

    「我們一早就收到凶器,分析尚未完全結束,但有一些資訊你或許會感興趣。」

    「好,說說看你們發現了什麼。」包柏藍斯基說道。「凶器是一把一九八一年美國制的科特點四五麥格農手槍。上面有指紋,也可能有DNA,但這項分析需要多一點時間。我們也看過擊中那對男女的彈頭。應該是這把手槍發射的,這倒不令人意外,如果在現場的樓梯間發現手槍,結果多半如此。彈頭碎得很厲害,不過有一塊碎片可以用來比對。這非常可能就是凶器。」

    「應該不是合法武器吧。有序號嗎?」

    「這把槍完全合法,所有人是一名律師,叫尼斯·艾瑞克·畢爾曼,於一九八三式式年購買。他是警察射擊俱樂部會員,住在歐登廣場附近的烏普蘭路上。」

    「你到底在說什麼?」

    「誠如我剛才所說,我們也在手槍上發現幾枚指紋,至少來自兩個不同的人。其中一人應該是畢爾曼,如果這把槍並未報失也未出售的話——但我沒有這方面的資訊。」

    「啊哈,換句話說,有線索了。」

    「第二組指紋是右手拇指與食指的指紋,比對有了結果。」「是誰的?」

    「一名出生於一九七八年四月三十日的女子。一九九五年在舊城區,曾因傷害罪被捕,指紋記錄便是當時留下的。」「有名字嗎?」

    「有,她叫莉絲·莎蘭德。」

    包柏藍斯基記下了葛蘭倫告訴他的姓名與社會保險號碼。布隆維斯特很遲才吃午餐,吃完後直接回到辦公室重新投入工作,他將門關上,明示自己不想被打擾。先前來不及處理達格的電子郵件與筆記中所有的周邊資訊,如今他必須安頓下來,以全新的觀點把書和文章從頭看一遍,還要提醒自己作者已死,若再有任何需要提問的困難問題,他已無法提供答案。

    他必須決定是否還要出書,也必須判定這些資料中有無可能引發殺機的部分。他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包柏藍斯基和埃克斯壯簡單通過電話,告訴他關於鑒定實驗室的發現,之後決定由包柏藍斯基和茉迪去造訪畢爾曼律師。這可能只是交談,也可能是訊問,或甚至逮捕。法斯特和安德森則負責追蹤這個莎蘭德,請她解釋為何凶器上會出現她的指紋。

    尋找畢爾曼一開始並不困難,報稅記錄、槍支登記和監理處資料庫裡都有他的地址,就連電話簿上也能找到。包柏藍斯基和茉迪開車到歐登廣場,剛走到烏普蘭路的大樓外,剛好有一名年輕女子出來,因此很輕易便進去了。

    他們按了畢爾曼的門鈴,但無人應門。隨後又到他位於聖艾瑞克廣場的辦公室,還是同樣結果。

    「也許他去開庭了。」茉迪說。

    「也許他在射殺了安斯基德那兩個人之後,搭上飛機飛往巴西了。」包柏藍斯基說。

    茉迪斜瞄了同事一眼。她喜歡和他在一起,更不排斥與他調情,只不過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而她和包柏藍斯基的婚姻也都很美滿。他們從畢爾曼辦公室那層樓的銅製名牌發現到,與他距離最近的鄰居包括一名叫諾門的牙醫、一間名為「N咨詢」的公司和一名叫魯納·霍坎森的律師。

    先從霍坎森開始。

    「你好,我叫茉迪,這位是包柏藍斯基巡官。我們是警察,有事情想找你隔壁的同行畢爾曼。你知道上哪可以找到他嗎?」霍坎森搖搖頭。「最近很少見到他。兩年前他生了場重病,之後便有點半停業狀態。現在大概每兩個月才會見到他一次。」「生重病?」包柏藍斯基問道。

    「我也不確定是什麼病。他老是工作到精疲力竭,後來有人說他病了。好像是癌症吧。我跟他不熟。」

    「你確定他得癌症了,或只是猜測?」茉迪問。「這個嘛……不,我不確定。他本來有個秘書,叫布莉特·卡爾森,或尼爾森的,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後來被解雇了,就是她跟我說他病了。那是二00三年春天的事。直到那年的十二月,我才又見到他。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神情憔悴還冒出白髮……這是我自己的推斷。」

    他們又回到畢爾曼的住處,還是沒有回應。包柏藍斯基拿出手機,撥了畢爾曼的手機號碼,卻聽到「目前該用戶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的信息。

    接著他試打家裡的電話。從樓梯口可以聽到門的另一邊響起微弱的電話鈴聲,接著答錄機接了起來,請來電者留話。這時是下午一點。

    「要喝咖啡嗎?」

    「我想吃個漢堡。」

    在歐登廣場的漢堡王,茉迪和包柏藍斯基各吃了一個華堡和一個素漢堡之後,回到了總局。

    下午兩點,檢察官埃克斯壯在他辦公室的會議桌旁召開小組會議。包柏藍斯基和茉迪比鄰坐在靠窗的牆邊,兩分鐘後安德森來了,在他們對面坐下。接著霍姆柏用托盤端了幾個紙杯裝的咖啡進來。他剛才去了一趟安斯基德,打算等下午技術人員工作結束後再回去。「法斯特呢?」埃克斯壯問道。

    「和社會福利部的人在一起,五分鐘前他打過電話說會晚一點到。」

    安德森說。

    「我們還是開始吧。有什麼進展?」埃克斯壯開門見山地問,首先便指向包柏藍斯基。

    「我們一直在找畢爾曼,很可能是凶器的登記所有人。他不在家也不在辦公室。據同一棟大樓的另一位律師說,他兩年前生病了,幾乎處於半停業狀態。」

    茉迪接著說:「畢爾曼五十六歲,沒有前科,是專攻商業法的律師。我還沒有時間調查他的背景,目前只知道這麼多。」「但在安斯基德被用來殺人的槍確實是他的。」「沒錯。他有持槍的執照,也是警察射擊俱樂部會員。」包柏藍斯基說道:「我找槍械組的古納松談過,他是俱樂部的會長,和畢爾曼很熟。他在一九七八年加入,一九八四至一九九二年間還擔任出納。古納松說畢爾曼沉著冷靜,槍法非常高明,不是開玩笑的。」「是槍械狂?」

    「古納松認為畢爾曼對俱樂部的活動比對射擊本身更有興趣。他喜歡競技,卻不顯眼,至少不是個出風頭的槍械迷。一九八三式式年他參加瑞典錦標賽,得了第十三名。過去十年來,已經較少作射擊練習,只會在年度聚會之類的場合露臉。」

    「他還有其他武器嗎?」

    「自加入射擊俱樂部以來,他有過四支手槍的執照。除了這把科特之外,還有一把貝瑞塔、一把史密斯威森和一把快牌的競賽手槍。其餘三把已經在十年前賣給俱樂部的其他會員,執照也已轉移。」「現在卻不知道他人在哪裡。」

    「是的。不過我們從今天上午十點才開始找人,說不定他到王室狩獵場去散步,或是回醫院去了。」

    就在此時法斯特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

    「抱歉,遲到了。我可以直接插進來嗎?」

    埃克斯壯以手勢示意他「說吧」。

    「莉絲·莎蘭德是個非常有趣的人物。我整個上午都在社會福利部和監護局。」他脫下皮夾克披在椅背上,然後坐下打開筆記本。「監護局?」埃克斯壯整眉說道。

    「這位小姐有嚴重的精神異常。」法斯特說:「她被宣告失能並接受監護。你們猜猜她的監護人是誰?」他故作神秘地頓了一下。「就是尼斯·畢爾曼,安斯基德命案凶器的所有人。」

    此話一出,果然產生了法斯特預期的效果。接著他花了十五分鐘,向組員簡單報告他所打聽到關於莎蘭德的一切。「總而言之,」法斯特話畢,埃克斯壯接著說道:「在很可能是凶器的槍支上有這個女人的指紋。她在青少年時期曾數度進出精神病院,據瞭解她以賣淫為生,還被法院裁定為失能,並且有暴力傾向的記錄。我們應該問的是,這樣的人怎麼還會在大街上閒晃?」「她小學的時候就有暴力傾向。」法斯特說:「好像真的是個神經病。」

    「但是到目前為止,她和安斯基德那對男女毫無關係。」埃克斯壯用指尖敲著桌面。「這樁雙屍命案也許根本不難破解。有沒有莎蘭德的地址?」

    「在索德馬爾姆的倫達路。報稅記錄顯示她斷斷續續申報了來自米爾頓安保公司的收入。」

    「她能替他們做什麼事啊?」

    「不知道。持續了幾年,但每年的收入都很微薄。也許只是打雜之類的。」

    「嗯。」埃克斯壯說道:「將來再查明,現在得先找到她。」「我們得慢慢地瞭解這些細節。」包柏藍斯基說:「但現在已經有了嫌犯。法斯特,你和安德森到倫達路去把莎蘭德帶來。要小心,不知道她有沒有其他武器,也不能確定她到底有多危險。」

    「好的。」

    「泡泡,」埃克斯壯說道:「米爾頓安保的負責人是德拉根·阿曼斯基。我在幾年前辦一件案子時認識他,是個可靠的人。你去他的辦公室,和他私下談談莎蘭德。最好趁他還沒下班之前趕到。」包柏藍斯基顯得氣惱,部分因為埃克斯壯叫他的綽號,部分則因為他用命令口吻跟他說話。

    「茉迪,」他說:「繼續找畢爾曼,去敲所有鄰居的門。我想這點和找到他同樣重要。」

    「好的。」

    「我們要找出莎蘭德和安斯基德這兩人的關係,還要證明命案發生時莎蘭德人在安斯基德。霍姆柏,拿幾張她的照片,去向大樓裡的每個住戶確認。今晚就去挨家挨戶敲門,找一些穿制服的去幫你。」包柏藍斯基略一停頓,搔搔頸背。

    「真想不到,幸運一點的話,今晚就能了結這件麻煩事……本來還以為會拖很久呢。」

    「還有一件事,」埃克斯壯說:「媒體已經很明顯在向我們施壓。我答應會在下午三點開記者會,如果有公關室的人來幫忙,我就能應付。我猜想有一些記者會直接打電話找你們,必要的話,盡可能不要透露任何有關莎蘭德和畢爾曼的事。」

    阿曼斯基本打算早點回家。今天是灌足節,他和妻子已經計劃到布利德的避暑小屋去過復活節週末。他正合上公文包、穿上外套,總機便打電話來說刑事巡官包柏藍斯基有事找他。阿曼斯基並不認識包柏藍斯基,但光是資深警員來到辦公室,他就不得不將外套重新掛回衣帽架上。他其實誰也不想見,但米爾頓安保卻經不起忽視警察的後果。他還到走廊的電梯口迎接包柏藍斯基。

    「謝謝你撥空見我。」包柏藍斯基說道:「我的上司——埃克斯壯檢察官——向你問好。」

    他們握了手。

    「埃克斯壯,我和他交涉過幾次,已經好幾年了。要不要喝杯咖啡?」

    阿曼斯基走到咖啡機旁停下,按了兩杯咖啡,然後請包柏藍斯基進辦公室,坐到靠窗那張舒服的椅子上。

    「阿曼斯基……俄國人嗎?」包柏藍斯基說道:「我的姓也是以『斯基』結尾。」

    「我們家原籍亞美尼亞,你呢?」

    「波蘭。」

    「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包柏藍斯基拿出筆記本。

    「我正在調查安斯基德的命案。我想你應該看到今天的新聞了。」阿曼斯基點一點頭。

    「埃克斯壯說你很謹慎。」

    「以我的立場,和警察配合有益無害。我可以保密,如果你想說的是這個。」

    ,-f良好。我們現在在找一個曾經替貴公司工作過的人,莉絲,莎蘭德,你認識她嗎?」

    阿曼斯基覺得胃裡彷彿結了一塊硬石,但臉上表情不變。「請問你們為什麼要找莎蘭德小姐?」

    「這麼說吧,我們有理由相信她是重要的調查對象。」阿曼斯基胃裡的硬塊變得更大了,幾乎讓他感到疼痛。自從第一次見到莎蘭德,他就有強烈預感,這女孩的人生正慢慢走向毀滅。但他一直視她為受害者,而非犯罪者。他依然不動聲色。「這麼說你們懷疑莎蘭德犯下安斯基德的命案,是這樣吧?」包柏藍斯基遲疑片刻後,點了點頭。

    「你能跟我說說她的事嗎?」

    「你想知道什麼?」

    「首先,要如何找到她?」

    「她住在倫達路,確切地址我還得找一找。我也有她的手機號碼。」「地址我們有了,手機號碼應該會有幫助。」

    阿曼斯基走到辦公桌旁,念出號碼,包柏藍斯基隨即記下。「她替你工作嗎?」

    「她有自己的事業。從一九九八年到大約一年半前,我偶爾會給她一些案子做。」

    「她做什麼樣的工作?」

    「調查。」

    原本低頭寫字的包柏藍斯基抬起頭來,問道:

    「調查?」

    「說得精確一點,是私人調查。」

    「等一等……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我們要找的莉絲·莎蘭德學校沒畢業,還被法院宣告失能,無法處理自己的事。」「現在已經不說『宣告失能』了。」阿曼斯基平靜地說。「我才不管現在怎麼說。根據記錄,我們要找的女孩是個嚴重精神異常而且有暴力傾向的人。社會福利部的檔案裡說她在九十年代末賣過淫。從她的資料完全看不出她有能力勝任白領的工作。」「檔案是一回事,人又是一回事。」

    「你是說她能適任米爾頓安保的私人調查工作?」「不僅如此,她還是我至今所見過最優秀的調查員。」包柏藍斯基將筆擱下,皺起眉頭。

    「聽起來你好像……很看重她。」

    阿曼斯基看著自己的雙手。這個問題讓他面臨岔路的抉擇。他始終擔心莎蘭德遲早會惹上麻煩,卻無法想像她會涉人安斯基德的雙屍命案——無論是身為兇手或有其他牽連。然而他對她的私生活又瞭解多少呢?阿曼斯基想起她最近來辦公室時,神秘地表示自己有足夠的錢過日子,不需要工作。

    此時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切斷他自己、尤其是切斷米爾頓安保與莎蘭德的所有關係。但如此一來,莎蘭德很可能就是他所認識最孤單的人了。

    「我很看重她的能力。這個是在她的學校成績或個人資料中看不到的。」

    「那麼你瞭解她的背景鑼?」

    「她接受監護,成長過程也非常複雜,這個我知道。」「可是你還是信任她。」

    「正因為如此我才信任她。」

    「請你解釋一下。」

    「她的前任監護人潘格蘭曾是老約翰·弗雷德裡克·米爾頓的律師。她十幾歲時,潘格蘭便接下她的案子,並說服我給她一份工作。起初我僱用她來做分發郵件和維護複印機之類的工作,後來才發現她具有不可思議的能力。至於報告中說她可能當過妓女,你聽聽就算了,根本是無稽之談。莎蘭德的青少年時期過得很辛苦,也確實有點野,但這和違法又不一樣。賣淫恐怕是這世上她最不可能做的事了。」「她目前的監護人是一個名叫尼斯·畢爾曼的律師。」「我沒見過他。幾年前,潘格蘭腦中風,事發之後不久,莎蘭德也減少了替我工作的時間。最後一次接案子是在一年半前的十月。」「為什麼你不再僱用她?」

    「這不是我的決定,而是她斷了聯繫出國去了,沒有作任何解釋。」「出國去了?」

    「她約莫離開了一年。」

    「不可能。去年一整年,畢爾曼每個月都寫了關於她的報告,我們第+三章215

    在國王島的總局還有副本呢。」

    阿曼斯基聳肩笑了笑。

    「那麼你最後一次看到她是什麼時候?」

    「二月初。她就那麼憑空出現,來跟我打聲招呼。她去年都在國外,在亞洲和加勒比海旅行。」

    「很抱歉,但我有點搞糊塗了。我本來以為莎蘭德是個有精神疾病的女孩,學校沒畢業還要接受監護。現在你卻告訴我,說你相信她是個傑出的調查人員,說她有自己的事業,還賺了足夠的錢可以放假一年、環遊世界,而她的監護人竟完全默不作聲。這有點說不通。」「關於莎蘭德小姐,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

    「我能不能請問……總的來說,你對她有何看法?」阿曼斯基忖度了好一會兒,才說:「我這輩子從沒見過像她這麼令人生氣又頑固的人。」

    「頑固?,,

    「她絕對不做她不想做的事,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她有非常卓越的技能。我從來沒見過像她這種人。」

    「她會不會不穩定?」

    「何謂不穩定?」

    「她有可能冷酷地殺死兩個人嗎?」

    阿曼斯基安靜了許久。「很抱歉,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我是個憤世嫉俗的人,我相信每個人都有可能殺死另一人,或是出於絕望或仇恨,或至少為了自我保護。」

    「總之你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莎蘭德做任何事都有充分的理由。如果她殺死某人,一定是自認為有非常合理的原因。我能不能請問·一你們懷疑她涉入謀殺案有何根據?」

    包柏藍斯基直視著阿曼斯基。

    「你能保密嗎?」

    「當然。」

    「凶器是她的監護人所有,上面有她的指紋。」阿曼斯基咬緊了牙根,這是重要的間接證據。

    「我是在收音機上聽到命案的消息。是怎麼回事?毒品嗎?」「她吸毒嗎?」

    「據我所知沒有。但我也說過,她的青少年時期過得很頹廢,曾經幾次因為喝醉酒被捕。她有沒有吸毒,看她的記錄就會知道。」「我們不知道殺人動機。這對男女很正直,女的專攻犯罪學,馬上就要拿到博士學位;男的是記者。達格·史文森和米亞·約翰森。對這兩個名字有印象嗎?」

    阿曼斯基搖搖頭。

    「我們正試著找出他們和莎蘭德的關係。」

    「我從未聽說過他們。」

    包柏藍斯基起身說道:「謝謝你抽空見我,這段談話非常吸引人。我不知道對我的瞭解會有多少幫助,但希望這些內容就我們兩人知道。」

    「當然。」

    「必要的時候我會再來找你,當然了,假如莎蘭德和你聯絡……」「沒問題。」阿曼斯基說道。

    兩人握手後,包柏藍斯基正要走出門,忽然又停了下來。「你該不會剛好知道和莎蘭德有關的人吧?例如朋友、舊識……」阿曼斯基搖搖頭。

    「我對她的私生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的舊監護人潘格蘭對她而言是個重要的人。他現在住在厄斯塔的一家康復中心。莎蘭德回來以後,可能和他聯絡過。」

    「她在這裡工作時,從來沒有訪客嗎?有沒有相關的記錄?」

    「沒有。她主要都在家裡工作,只有交報告才會來這裡。除了極少數幾次例外情形,她從未與客戶碰面。說不定……」阿曼斯基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什麼?」

    「說不定她還跟另一個人有過聯繫,是幾年前認識的一個記者。她出國期間,這個記者一直在找她。」

    「記者?」

    「他叫麥可·布隆維斯特。你記得溫納斯壯事件嗎?」包柏藍斯基又慢慢走回阿曼斯基的辦公室。

    「安斯基德那對男女的屍體正是布隆維斯特發現的。你剛剛建立了莎蘭德和被害人之間的關聯。」

    阿曼斯基再次感覺胃裡的硬塊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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