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的女孩 正文 第十二章
    三月二十四日灌足節星期四

    安妮卡也同樣精疲力竭,布隆維斯特好不容易才說服她不必多花一小時繞過蘭納斯塔灣,直接讓他在納卡下車即可。他親親她的臉頰,謝謝她的幫忙後,等她將車掉頭開走了才叫出租車。布隆維斯特已經兩年沒到鹽湖灘區,之前也只去過愛莉卡家幾次。他覺得這是不成熟的表現。

    她和貝克曼的婚姻生活究竟如何,他全然不知。他和愛莉卡是在八十年代初相識,原打算繼續和她維持關係直到他老得只能坐在輪椅上為止。他們倆在八十年代末各自認識了新對像後結婚,因而分手,但關係的中斷卻為時不到一年。

    布隆維斯特不忠的結果以離婚收場。愛莉卡這方面,卻是讓貝克曼接受了這個說法:他們之間長期的性愛激情太過強烈,若以為單靠承諾便能將他們分開,未免太不合理。而且他也沒有像布隆維斯特一樣,向愛莉卡提議離婚。

    愛莉卡坦承自己的不忠之後,貝克曼找上了布隆維斯特,這也是布隆維斯特一直害怕的事,但貝克曼沒有揍他的臉,反而邀他出去喝一杯。他們光顧了三家索德馬爾姆的酒吧之後,才終於在黎明時分有了足夠的醉意,能在瑪利亞廣場的長板凳上嚴肅交談。起初,布隆維斯特心存疑慮,但貝克曼終於說服他:如果他企圖破壞他和愛莉卡的婚姻,他會在酒醒後帶著球棒回來找他,但如果純粹只是無法自制的肉慾與靈魂渴望,那麼他便無所謂。

    於是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便在貝克曼的祝福之下重續前緣,而且凡事都不瞞他。每當愛莉卡心血來潮想和布隆維斯特過夜——發生的頻率還不低——只需拿起電話告訴他一聲即可。

    貝克曼從未說過一句批評布隆維斯特的話,反而似乎認為他與自己妻子的關係是有利的。他對妻子的愛也更深了,因為他知道絕不能忽視她。

    反觀布隆維斯特,只要有貝克曼在場,他始終無法自在.因為那彷彿在提醒他,即使自由的關係也得付出代價,令他心悶。因此他只去過幾次鹽湖灘,全是愛莉卡在家裡舉辦的派對場合,他若不出席恐怕會造成話題。

    此時,他站在他們的華麗別墅門口,強壓住自己帶來壞消息的不安心情,毅然按下門鈴,手指還在門鈴上停留了四十秒左右,直到聽見腳步聲。貝克曼開門時,腰際圍著一條浴巾,一看見妻子的情人,原本充滿睡意與憤怒的臉立刻轉為驚訝。

    「晦,貝克曼。」布隆維斯特招呼道。

    「早呀,布隆維斯特。現在到底幾點?」

    貝克曼是個精瘦的金髮男子,胸前毛髮濃密,頂上卻幾乎童山灌灌。臉上的鬍子約有一星期沒刮,還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劃過右邊眉毛,是數年前一次航海意外造成的。

    「五點剛過。」布隆維斯特說:「能不能請你叫醒愛莉卡?我有話跟她說。」

    貝克曼認為布隆維斯特忽然克服心理障礙來到鹽湖灘區,還在這個時間站在這裡,肯定發生了極不尋常的事。何況,眼前這個人似乎巫須喝點酒,或至少有張床能睡一覺,好將發生的一切拋諸腦後。貝克曼將門打開,請他進屋。

    「出了什麼事?」

    布隆維斯特還沒回答,愛莉卡已經出現在樓梯頂端,一面綁著白色浴袍的腰帶。她下樓走到一半,看見布隆維斯特在門廳,隨即停下來。「怎麼了?」

    「達格和米亞。」布隆維斯特說。

    他前來報告的消息立刻顯現在他的臉上。

    「不。」她一手掩住嘴巴。

    「他們昨晚被殺了,我剛從警察局過來。」

    「被殺?」愛莉卡和貝克曼異口同聲地說。

    「有人進入他們在安斯基德的公寓,射殺了他們。是我發現的。」愛莉卡直接坐到階梯上。

    「我不希望你從晨間新聞聽到消息。」布隆維斯特說。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進《千禧年》辦公室時,是灌足節星期四上午六點五十九分。愛莉卡事前已叫醒克裡斯特和瑪琳,告知達格和米亞在前一夜遇害的消息。他們住的地方近得多,因此已經到達準備開會,也已開啟了小廚房裡的咖啡機。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克裡斯特急著想知道。瑪琳噓了他一聲,同時將七點晨間新聞的聲音開大。昨晚深夜,有兩名人士——一男一女——在安斯基德某公寓中遭射殺身亡。警方聲稱這是一起雙屍命案。兩名死者生前都未在警局留下記錄。殺人的動機至今不明。以下是本台記者漢娜·歐洛夫森在現場的報道。

    「就在午夜前不久,警方獲報在安斯基德熊堡路這裡的一間公窩大樓傳出槍聲。據一名鄰居表示,公寓內傳出幾聲槍響。殺人動機不明,也尚未有任何嫌犯落網。警方已在公寓周圍拉起封鎖線,犯罪現場的調查工作也已展開。」

    「報道得還真是精簡。」瑪琳說著將聲量轉小,隨後便哭了起來。愛莉卡伸手摟住她的肩膀。

    「我的老天!」克裡斯特說,沒有對著特定對象。「大家都坐下。」愛莉卡以堅定的口氣說:「麥可……」布隆維斯特將自己知道的經過告訴他們,說話的口氣平板單調,當他描述自己發現達格與米亞的情形時,就好像電台記者在報道似的。「我的老天!」克裡斯特又喊了一聲。「太瘋狂了!」瑪琳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忍不住又開始哭泣,也不試圖掩藏淚水。

    「真叫人難過。」她說道。

    「我也有同感。」克裡斯特說。

    布隆維斯特不明白自己為何哭不出來,只覺得內心空洞洞的,幾乎像是被麻醉了一般。

    「今天早上得知的消息並不多。」愛莉卡說道:「我們有兩件事要討論:第一,還有三星期,達格寫的東西就要送印刷廠了,我們還應該出版嗎?我們能出版嗎?這是其一。另一件事是麥可和我來這裡的途中討論的問題。」

    「我們不知道兇手的動機。」布隆維斯特說:「可能和達格和米亞的私生活有關,也可能是單純的濫殺,但也不能排除可能和他們正在寫的東西有關。」

    桌旁頓時靜默良久。

    最後,布隆維斯特清了清喉嚨。「誠如我所說,我們即將出版的書中會揭露一些人,他們非常擔心自己的身份曝光。達格在兩星期前開始找人質問查證,我在想如果他們其中一人……」「等等,」瑪琳說道:「我們要揭發的三名警員當中,至少有一個是國安局的,還有一個是刑警。另外還有幾個律師、一個檢察官、一個法官,和一些鯉醒的男性老記者。這些人有可能為了阻止書的出版殺死兩個人嗎?」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答案。」布隆維斯特說:「他們可能會因此失去很多東西,但若以為殺死一名記者便能壓制這種消息,未免愚蠢到極點。不過我們也披露了一些皮條客,儘管用了假名,凡是對內幕稍有瞭解的人都不難猜出他們是誰。其中有些人已經有過暴力犯罪的前科。」「好,」克裡斯特說道:「但你將命案想成處決。假如我對達格的故事瞭解正確的話,這裡頭的人並不十分聰明。他們有能力犯下雙屍命案後安全脫逃嗎?」

    「只是開兩槍,需要多聰明?」瑪琳說。

    「我們純粹是在臆測一件我們幾乎一無所知的事。」愛莉卡插嘴說道:「不過這個問題非問不可。如果兇手的動機是為了不讓達格的文章——或甚至米亞的論文——曝光,那麼辦公室這裡的安保就得加強了。」

    「還有第三個問題。」瑪琳說:「我們是否應該將這份名單交給警方?麥可,你昨晚跟警察說了什麼?」

    「我說了達格在寫書,但他們沒有詢問細節,我也沒有說出任何人名。」

    「也許我們應該這麼做。」愛莉卡說。

    「事情沒那麼簡單。」布隆維斯特說:「我們可以交出名單,但萬一警察問起名單從何而來,該怎麼辦?我們不能透露任何想要匿名的消息來源,和米亞交談過的幾個女孩更是如此。」

    「真是一團糟。」愛莉卡說道:「現在又回到第一個問題:該不該出書和發表文章?」

    布隆維斯特舉起手來。「等等。關於這個問題可以投票表決,但我剛好是負責的發行人,我想這次也是第一次,我要自己作決定。答案是不行。下一期的雜誌不能公開這些資料。如果不顧一切按計劃行事,太不合理。」

    坐在桌邊的其他人都尚未準備好提出異議。

    「當然了,我確實很想出版,但內容必須稍作修改。證據資料都在達格和米亞手中,而故事的根據也是基於米亞打算向警方檢舉我們即將揭發的人。她有專業的知識,但我們有任何相關資訊嗎?」這時大門砰的一聲開了,柯特茲站在門口。

    「是達格和米亞嗎?」他喘著氣問。

    所有人都點頭。

    「天哪,真是瘋了!」

    「你從哪裡聽說的?」布隆維斯特問道。

    「我正要和女友搭出租車回家,聽到車上廣播。警方在詢問有沒有出租車司機搭載乘客去過那條街,我沒聽清楚地址,所以非來一趟不可。」

    柯特茲看似驚嚇過度,愛莉卡於是起身抱了抱他,讓他坐到桌旁一起開會。

    「我想達格會希望我們發表。」她說。

    「我也同意應該發表,尤其是書。但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出書日期得往後延。」

    「那麼該怎麼辦呢?」瑪琳說:「不只是一篇文章要拉掉,而是一整個主題特刊。整本雜誌都得重做。」

    愛莉卡安靜了片刻,然後露出當天第一個疲倦的笑容。「瑪琳,你本來打算休復活節的假嗎?」她問道:「現在別想了。我們就這麼做·一瑪琳,你和我還有克裡斯特要坐下來籌劃一期新的內容,不用達格的資料。我們得看看能不能抽出幾篇原本打算放在六月號的文章。麥可,你從達格那裡拿到多少資料?」

    「十二個章節中,我已經拿到九章完稿,以及第十章與十一章的草稿。達格本來說會將完稿寄給我,我再去查查信箱,至於十二章則只有大綱,也就是摘要和結論。」

    「但你和達格已經討論過每一章的內容了,對不對?」「對,我知道他最後一章要寫什麼,如果你是想問這個的話。」

    ,-N腸好,你得拿著稿子——包括書和雜誌文章的稿子——開始工作。我要知道內容還差多少,也要知道達格未完成的部分,我們能不能寫得出來。你能不能在今天作出客觀評估?」

    「可以。」布隆維斯特回答。

    「另外還要請你想一想對警方的說詞。想一想哪些是在可透露的範圍內?說到什麼程度可能會違反我們與消息來源簽訂的保密協議?除非有你的許可,否則《千禧年》任何員工都不得對外發表任何意見。」

    「聽起來還不錯。」布隆維斯特說。

    「你覺得達格的書引發謀殺動機的可能性有多大?」「也可能是米亞的論文,……我不知道,但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當然不能。你得把一切拼湊起來。」

    「把什麼拼湊起來?」

    「調查結果。」

    「什麼調查結果?」

    「我們的調查啊,拜託!」愛莉卡忽然扯開嗓子。「達格是為《千禧年》工作的記者,如果他因為工作被殺,我要知道其中的細節,所以身為編輯團隊的我們,必須深入挖掘真相。這部分就由你負責,從達格給我們的資料當中尋找殺人動機。」她接著轉向瑪琳。「瑪琳,如果你今天能幫我擬定新一期的概略計劃,我就能和克裡斯特草擬版面設計。不過你花了很多時間和達格合作,對主題特刊的其他文章也很熟悉,所以我要你和麥可一起留意命案調查的發展。」

    瑪琳點點頭。

    「柯特茲……你今天能工作嗎?」

    「當然可以。」

    「你先一一打電話給我們的其他員工,告訴他們發生什麼事,然後到警局去瞭解案情,問他們會不會召開記者會之類的。我們得獲得第一手消息。」

    「我先打電話給大家,然後回家洗個澡。除非我直接去了國王島,否則四十五分鐘後就會回來。」

    「今天一整天都要保持聯絡。」

    「好的。」布隆維斯特說:「結束了嗎?我得打通電話。」手機響起時,海莉正坐在亨利·范耶爾位於海澤比的家中用玻璃圍起的陽台上用早餐。她沒有看來電顯示便接起來。「早安,海莉。」布隆維斯特說。

    「天哪!我還以為你從不在八點以前起床。」

    「的確,如果我有機會睡覺的話。偏偏我昨晚沒睡。」「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沒有聽到新聞嗎?」布隆維斯特接著說出昨晚發生的事。「太可怕了!你還好嗎?」

    「謝謝你的關心,我覺得好些了。但我之所以打電話,是因為你是雜誌社的董事,理應被告知。我猜很快便會有記者查出是我發現達格和米亞,這將會引發一些猜疑,如果達格正在為《千禧年》寫一本揭發醜聞的重要作品的消息外漏,一定會有人提出質問。」

    「所以你認為我應該有所準備。那麼我該說些什麼?」

    「實話實說。你聽到了消息,對於命案感到震驚,但你並未參與編輯工作,因此無法對任何臆測發表看法。調查命案是警方的工作,不是《千禧年》的。」

    「謝謝你的提醒。還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嗎?」

    「目前沒有。但如果想到什麼,我會告訴你。」「謝謝。還有拜託你……有新消息一定要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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