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知道,是第幾次走在承天門-朱雀大街上,接受長安市民的架到歡呼和迎接了,我都有些麻木不認了,但對來自西北各路,乃至更遠一些安西北庭,或是嶺西域外的當地將士和各族代表,卻還是一種尤為新鮮的體驗和刻骨銘心的紀念。
隨著回家的腳步,拜揭的帖子,一下子堆滿了門房,
回歸帶來的變動,也意味著機會和運氣,隨著一位或是兩位的宰輔下台,連帶附屬的一連串人事變動,一大批舊有勢力被擊敗或是排斥出中樞後,足夠晉身的空間和位置。
連平素像是惡狗一樣,喜歡撕咬省台諸位大佬,抓住一點小事,就能引伸出無數章程和是非,以證明自己清正忠直的御史台兩院一察,都出現了短暫的失聲。
在這種類似窒息一般的氣氛和平靜中。
號稱三山兩海奇巧第一的勝景——梁府幽畦園中,已經是大白天就張燈結綵,鼓樂笙歌,籠罩在各種歡喜情緒中的。
一片歡聲笑語之中,圍繞著一具狗拉雪橇,或者狼拉小車,形成一個焦點。
綴滿鈴鐺的輕巧童車,由小白狼拉這滿地的跑,留下孩童喜笑顏開的格格聲,許久未見之後,它又長大了一圈,四肢粗壯毛密蓬鬆的就像是一隻活脫脫的白熊,就算是較大的女孩兒直接跨坐在上面當坐騎,也沒有問題。
含飴弄孫這種,原本屬於七老八十退休人員,才能有所感悟和享受的情節,現在多多少少出現我身上。
小白狼拉的童車上,
已經四歲的蓬萊,身上掛滿了金玉縷空的御賜命牌環鐲,瞪著圓咕嚕的大眼睛,憋著嘴,鼓著臉蛋兒,左右顧盼著,在周圍一群女人的心急火燎的鼓勵和期許下,喊出那個至關重要的稱呼。
作為梁府的嫡子和長男,我不在的時候,他顯然傾注了家裡女人們更多的關愛和照料,看起來粉嫩嘟嘟的十分可人,因此可以看出來,
從外表更多遺傳了來自阿蠻的特徵,未來定是個了不得的美男子,這算不算是間接印證了我的顯性基因的遺傳改良論。
上一次抱著他的時候,還是在只會吃了睡睡了吃,完全不曉事的襁褓之中,現在已經會走路和辨識身邊人,並叫出相應的名稱了。
「阿……爹……」
隨著口齒不清的字眼,
我忍不住心中湧動的親切與柔情,一把扶掖抱了起來,然後我的胸口全濕了,因為他突然癟嘴皺眉的嚎啕大哭起來,兼帶尿了我一身。
一陣哄笑聲中,那些女人們嬌叫或是吃吃笑著,趕忙湧上來,七手八腳的收拾這個尷尬局面。
然後是長女玉坊的帶領下,濤兒、瑤瑛,其他姐妹們前來,一板一眼恭恭敬敬拜見請安。
「不要太拘禮了……」
我拍拍身邊道
「好好一個女孩兒,就要活潑可愛,被一隊繁文縟節,弄得死氣沉沉的,就沒意思了……」
「還是做到我身邊來說話把……」
我開了口後,她們才在各自母親的示意下,靠了上來,拿來登幾和胡床,手牽著手,環繞著我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講述這些年,自家感興趣的事情。
我的女兒們,採取的是輪流撫養的制度。也就是除了一半時間跟著親生母親外,其他沒有在懷孕哺育期間的女性,都要輪流帶上一段時間,以培養她們性格和品味、興趣上的多樣性。
因此她們說起日常的趣味瑣事來,倒是從來不乏話題,相互之間的也親和的很。
除了之前收養的濤兒、瑤瑛、思雅、若兒四個較大的姐姐外,還有四個比蓬萊小的妹妹,分別是宋瑾瑜所出的萌萌,大哥舒氏所出的瀟瀟、蕭雪姿所出的穎娘和颯莎,
於是我發現,現在自己居然也是膝下兒女成群了,那種成就感和心滿意足的溫情啊。
此外,我注意到,淚痕未乾的蓬萊身邊,居然還多了一個小尾巴。
那是形影不離的,緊緊粘著比他大一歲的華陽公主,從某種程度上說,來自天子家的「陰謀」已經部分得逞了。
和妻兒們在一起,時間就彷彿就過的特別快,大半個午後時光,就在昏昏暮色的催促下匆匆結束了,較小的女兒們,開始露出了倦色,我也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初晴……」
我突然出聲招呼道
「在……」
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初晴應聲道
「記下來……」
「日後但凡是我梁氏所出的女兒,都有一份家產的繼承權,」
「包括爵位和蔭職,還有各色田產物業,但是對家臣和采邑的管領權不在內,」
「想做我梁氏的女婿,都必須接受這個條件,否則作為家主,將有權隨時接回自己的姐妹,並剝奪和追償相應權益……」
晚飯是閤家團圓的旋轉大席面,和流水一樣送上菜餚的手推車,讓大人和兒女們都吃很滿意,在家裡有名分沒名分的都坐在一起,輪番的向我勸飲和恭祝,因此就算是度數很低的,我不免喝的酩酊大醉。
「抓緊時間,我們趕緊去生一個把,」
我打著飽嗝,頭重腳輕的對攙扶這我的蘇夙和張雲容。
「我在嶺西,還有上萬里的疆土、臣民和藩屬邦國,等著人去繼承呢」
「你就吹把……」
小東西不動聲色的接過我的話題。
當我再次從黑暗中醒過來的時候,一切喧囂和繁華,已經離我遠去了,只剩下冪靜中絲絲的絲竹聲樂和歡笑聲,床榻上久違的熟悉氣息和傢俱陳設,所帶來的安心感,讓人舒適愜意的不想馬上起來。
早侯黑暗中的侍女,小步走上前來,服侍我在床上搽臉,漱口,更換汗濕的裡裳,然後我順手撫摸搓揉著對方的尺碼,嘟囔道
「是阿雯麼……」
火燭被點亮了起來後,我一個激靈頓時醉意全消了。
「這這……」
這是什麼神展開啊,
我看到的不是熟悉的笨侍女阿雯,而是一身曳羅裙正裝的梁府大小姐,我的第一位養女——玉坊。
襦裳半解,可以看見輕薄的胸襟圍子下,那對發育完好飽滿鼓脹,粉嫩**的形狀和頂端,裙擺和內圍,也被掀到大腿上,緊夾起來的肉致光光,就如一雙雪藕一般的完美可口。
「爹爹……」
滾燙綻發的身體,每一個毛孔都散發出成熟肉致的媚惑,潮紅而稚氣的面容,形成鮮明的對照。
恩,居然不是做夢,我汗毛都樹起來了,平時有所YY是一回事,但是真是遇上了,又是另一種心境,
「你……你……怎麼……」
我長大嘴巴,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身體卻本能的反應起來。
「爹……爹……這是我自願的……」
她用手臂和舌頭,小心翼翼的裹住我的要害。
「阿娘她們也知道的……」……
自從電傳飛訊這種東西出現後,長安洛陽兩京之間,就基本沒有什麼隔夜的消息。因此長安的變化,同步湧動在洛陽朝野之中。
洛陽東宮之中,
木野狐正在和人下棋,對方有些心不在焉,或者說心神不寧。手邊放著的瑪瑙獸口杯,頻頻端起又放下,裡面的百金一瓶的西州玉液春,卻是分文未動。
對坐的這人年不過三旬,卻已經是一身紫袍紗冠,胸腹和肩膀繡著對角的羚牛紋,乃是左羽林大將軍,東都留司都檢點的長孫全緒,也是今上在雍王邸的衛率府領軍,算是可以培養起來,一等一的元輔部舊。
但是現在,長孫全緒被某種深深的挫敗和沮喪感所籠罩,不得不接著下棋的名頭,來試探這位東宮詹事,隱在在幕後多年前謀主的口風
因為他在長安的其他黨羽和盟友之中,已經出現了被嚇壞了的徵兆,而拚命找各種理由,跑到洛陽去,似乎只有呆在天子的身邊,這樣這能獲得一些安全感。
要知道,在那位**煩外出之後,長孫全緒和他背後的人,用孜孜不倦的滲透和營鑽,經年累月的佈局和謀劃,準備了這局作為政治大棋盤的舞台,就等那位入局了,誰想到,對方根本不用理會這一套。
直接用最粗暴,也最直接乾脆,無視秩序和規則的辦法,出動軍隊的力量,強力橫掃之,你可以說他跋扈,但也就是跋扈了,沒法在深究更多東西了。
然後似乎他們這才想起來,那人並不僅僅是會遵守秩序內的人,也是昔日規則的制定者之一,
要知道,這些年,朝野上下,在天子的默許和縱容下,好容易用國家政權所編製的秩序和規則,將龍武軍衍生出來這只名為以追逐榮譽與功勳,戰爭與財富互為表裡的龐然大物,關到名為太平之世的籠子裡去,
但是那人用吃果果的姿態和暴力來宣稱,如果惹怒了他,大不了翻盤再來。
大家都別想玩下去了,直接回到混沌的遠點去,然後以他熟悉的領域和方式下,重建起新的政治秩序。
這可能麼,
想到這裡,剛剛放下一子的木野狐,也在對著一團狼藉的棋局,似是而非的輕微搖搖頭。
雖然木野狐這些年變得淡泊起來,對於朝堂之爭置身事外,但是與他們這些王邸部舊,還只能歸在一個派系裡,對他們的行事也不算陌生,但是知道的東西和層次,顯然比他們更深一些。
你們怎麼就不能理解天家的苦心和無奈呢,或者說還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呢,而是一心放在自己的虔誠和義理之上。
當今天子自弱冠,就蒙逢國難,從先皇征平海內,一心重振王統朝綱,屢經波折與變亂而百折不撓勵精圖治,好容易收拾天下因為安史諸逆逐漸崩壞的朝廷威信,削平那些因為定難軍功而崛起的大小山頭和各路藩鎮尾大不掉之勢。
但到頭來,卻發現在朝廷中樞的武裝力量中,一隻不是藩鎮卻勝似藩鎮的拍戲,氣候已成,所謂有得就有失。但是作為一位治平天子,他並沒有那種打爛一切,重頭再來的足夠決心,好容易豎立起來的皇權和朝廷威嚴,也經不起一場自內而外的大清洗和換血。
所幸有這種先見之明和覺悟的人中,也包括了這只力量的創始者和領頭人,在某種充滿對抗和試探性的默契下,裡外配合將這股龐大勢力,從朝廷中樞慢慢轉移出去,以優厚待遇散置於邊疆,用蠻人和外族之地,來抵消和滿足他們的對於財富和功名榮耀的進取心,以便在朝中重新構建起某種新的力量均衡。
這場嶺西行台的這次萬里大征,已經不知道帶走了多少野心勃勃,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潛在因素。
於是這次班師回朝,那人所要直面的,大多數不過是一群被幕後主使者鼓動起來的,利慾熏心的蠢貨,或說是不知道什麼叫來日方長的新進之輩。
自以為有官場體制和慣例的保護,大不了事發付諸法司,然後有同黨和幕後淵源的蔭蔽,通過亢長的官僚程序,好好運作一番嚴懲輕放的道理,然後慢慢避過,再思慮風頭捲土重來的妥善周全。
卻不想這位大人是從來不按理出牌的主兒,直接玩起了了人身消滅和定點清除,根本不用理會對方的品階和身份,無怪那些自認為牽涉進去的人們,要人人自危呢。
誰叫他們吃相太難看了。
為了填補朝中的空白,兼作提前培養和充實太子的班底,天子大赦天下,將這些早年,因為政爭而不得不遣放外地的崔漪、盧簡金、李涵、暢璀、呂諲、李勉、崔器、楊綰、李揖、賈至、宋若思、劉秩等舊邸和勳貴子弟,提前召還回朝。
但是他們回京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在位的省台中人達成默契,乘著兵部尚書兼樞密副使梁宰,宰相顏真卿、李泌、張鎬等重臣,相繼告老或是去位的機會,爭奪剩下的位置。
又引附馬都尉太常卿姜慶初、殿中侍御史陸珽、京兆府司錄參軍事李少良、大理評事韋頌等為黨羽。
迫不及待的掀起一輪又一輪清查和彈劾的浪潮,將某人留下的朝班故舊,及其淵源部屬,想方設法擠出中樞去。
甚至連一些平素與外圍走的比較近,或是相對認同的朝官和資望之士,也免不了遭遇明升暗降,閒投散置,乃至抬職離任,打發到銓選院去做冷板凳侯職。
比如前兵部駕部司郎中韋應物,或是庫部郎中尚均常,前監察御史劉長卿,水部郎中錢建等,都相繼被各種由頭,轉而發遣地方火編派遠州。
又比如名聲士望極大的天寶雙進士,王維、王縉兄弟,也不免被到波及,前者作為士林中的一個重要風向標,以年資不濟為由,免除翰林、六館、麗正講授諸職,只留下一個學士的優養名頭;後者以任事平庸為名,去京兆尹之要職,以黃門侍郎身份,監造山陵事,直接從省台事務中出局。
因此,最後朝廷中樞要害的省台六部二十四司職之中,只給那位的門下,在禮部留下一個無關緊要的,主官僧道諸夷教門的祠部司職位;而次一等的九寺五監之中,則因為從無到有一手打造和技術班底和相關職業專長的原因,軍器和將作兩個監,暫且還無法插手其中。
卻主要是,因為事關軍國機要,天子決不允許生亂,他們也自覺沒有把握承受相應的代價,而暫且作罷。
其他諸如欽天監、太史令、都水監等實在過於偏辟冷門之所,就更沒有人去打主意了。
最後又有嚴加審官出身為由,多設條件和程序,對兩學出身的士子,從入舉到選官上多加限制,
好在那位在西邊也不閒著,一路開拓極域,從國中很是接收了不少人過去,這才大大穩定了人心。
此外,在樞密院裡他們算是資歷尚淺,作為北衙八軍,南衙十六衛的日常事務,也無法插手的,
雖然軍中不是他們所長的領域,但是還是想辦法,籍轉任兵部尚書前的僕固懷恩之手,將龍武系的外圍勢力中,按照新軍標準,重訓配屬的成德、天平、相衛三個乙等軍,從富庶的河東河北等中原腹地望要之區,調往雲中北原和安東這三個新劃出來,苦寒貧瘠的邊疆道。
以上林林總總,既然無法將對方打壓到底,那遭遇反彈和清算,也是早晚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說,這些王邸古舊派,被政事堂中那些歷經兩三朝,更老謀深算之輩,給坑了一把。
但也不是沒有對策,比如痛下決心,順勢主動犧牲掉一些有份量的朋黨和盟助,以加重對方驕橫跋扈,肆意妄為的惡名和行跡,天子調略天下,總不可能不管不視的,
但其中大多數人,口口聲聲捨身取義固然是節氣所在,但是為了別人火中取栗而捨身取義,那就未免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了。
前朝禮部侍郎李叔明的下場,還尤為前車之鑒,但不是什麼人都有那位鮮於家死剩種,不惜一切的決心和氣魄的。
而且這樣就很容易走到,另一個難以寰轉的狹路上去,。
特別是這位長孫全旭,累纓世族的勳貴子弟,雖然有比別人更加優越的高起點和家世淵源,但也意味著他們根本沒有破家捨業,用全族前程孤注一擲的勇氣。
或許夠了,該勸諫天子出來有所定論,並且派人出來收拾殘局了,不然繼續放任延伸下去的後果,只怕這些年勵精圖治的泰興朝廷,也要承受不起。
上萬班師將士,滯留在蕭關之口,已經太長時間了。有什麼事情,可以等他們各自歸建之後,再作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