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盛唐 第六百一十章煙雨金陵與雪中送炭
    第六百一十章煙雨金陵與雪送炭

    雨小了一些,我們打傘在石頭城的街巷逛了起來,由於下雨的緣故,街上的人很少,肆鋪也冷清的很,卻別有一番景致。

    台山半腰的雞鳴寺,被楊槐遮與濃蔭,沿途張綠樹作幕,鋪蒼苔作氈,卻被雨水沖刷的台階濕滑無比,讓上下的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動著。

    雨幕,玄武湖碧水蕩漾,平靜如鏡,蒼苔綠茵,一望皆青。湖畔楊柳惠風顫蕩,婀娜飄舞,幕府山,遠山含煙,氤氳雲間,湖山青碧,景致瀟灑,俯仰之間,只覺心神怡然,

    更遠處的天邊露出紫金山的輪廓,一片青翠山峰,巖如玉屏,晶瑩可愛

    城內外不大的格局內,卻分佈了多達二十多所寺院,其間距密度甚至比揚州還高,各種塔樓飛簷層疊錯落,看起來如盆景一般精緻典雅,不由讓人深刻體會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的蘊意。

    去了烏衣巷,卻大失所望,大名鼎鼎的烏衣巷充滿了荒廢和頹敗的痕跡,只有掩藏在青苔綠曼,高聳的殘牆和基柱門座,才能體會到當年王謝堂前,一門數侯,五世三公,食客們人,賓客部曲滿堂,高門大閥的盛況。

    所謂「霸業鼎圖人去盡,獨來惆悵水雲」,昔日南渡的衣冠禮族,如今的王謝家人,已經和石頭城沒有太大的關係,只剩下富春江畔楠溪村的幾支在供養著宗嗣。

    事實上作為曾經江南的政治心,三百年歷經六朝數十代帝王更替的古都,金陵城可以說是成為各色野心家和篡逆者,反覆洗地和重建,表演悲歡離合,是非成敗,將相王侯寧有種的大舞台。

    因此繁華過眼,風流消盡之後。直到大唐開平了上百年,還沒完全恢復舊觀,只留下無數的古跡和傳說,因此金陵也被稱為典故之城,經歷和見證了人世太多的悲歡離合,每寸土地,一磚一瓦彷彿都有了自己的靈魂,自己的傳說和典故。

    就我看來,作為無數詩篇名句的「帝王州」,金陵實在名不符其實,特別是見證了揚州繁華鼎盛之後。城如烏衣巷、朱雀街、桃葉渡等高門甲地冠蓋聚集的地段,現今門可羅雀;曾經船幅雲集的抱瀆岡,也被荒廢了多年,秦淮河所屬的水系英缺少疏浚,乾脆河床淤積了起來變得河道狹窄,連大一些的沙船都過不去。

    作為東南城市經濟的最高水平的代表,曾經的六朝都城——金陵的衰落,長江和運河交匯處的廣陵卻日趨繁榮,可以在大唐百餘年歷代傳著的詩,對金陵的感懷傷古和對廣陵的期頤憧憬,深刻的體會出這個時勢演變的巨大落差。連一貫稱著於史的人鼎盛,也被吸引到了附近的淮揚之地。

    而金陵日益破敗的罪魁禍首,那位二世祖隋煬帝亦有一份功勞。

    南朝梁後期侯景之亂,使建康城遭到嚴重破壞,陳時稍稍恢復。隋開皇九年(589)帝滅陳,楊廣為主帥,平建康城邑為耕地,又廢毀東府城及丹陽郡城,繁華的六朝古都,被夷為平地,如今保存完好一些,只剩下個石頭城。

    作為勝守之地,現今石頭城的格局其實並不大,再加上城牆下沿江堤,重新發展起來的市坊民居,就是現今的建業郡首府——金陵縣,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

    大運河修通後,以建康為心的水運體系完全被大運河所取代,而廣陵正處於大運河與長江天然航道的交匯點上,南連江、海,北接淮、汴,成為南北水路交通與運輸的樞紐和財貨的集散地,以廣陵為心的水上運輸絡體系開始形成。於是六朝金陵的繁華逐步發展為唐代廣陵的繁華。江南的政治、經濟、化心由此發生位移。

    到了本朝,作為經濟重鎮的廣陵,商業相當發達,城市消費高得驚人,難怪當年李酒鬼也要哀歎「囊昔東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比得上後世魔都的居不易了。

    在此之前,

    我對此地的印象,最初來自某個上海唐會小癟三一月變成近代國最大軍閥頭子的發跡史《金陵*夢》,比如在夫子廟前為了花船*子的坐序,而爭風吃醋大打出手,號稱身價五萬一票的國大代表們。

    繁華富庶的環境和龍盤虎踞山河勝形的地理格局,很容易養成了靡靡享樂不思進取的風氣,也似乎成了一種甜蜜的讓人難以自拔的詛咒,最終定都在這裡的,幾乎都是偏安江南的短命王朝,不過數十年的改朝換代週期和頻繁更替的君王們。

    雄才偉略的朱元璋逆天的以南伐北,似乎打破了這個詛咒,卻又在他的孫子建帝身上重演。

    噥噥綿綿的南曲小調,再次將我的思緒拉回來。

    船頭艙,從當地延請來的樂班,正在唱《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原為陳後主創製的樂曲名,原歌辭已不傳。眼下唱的也不是張若虛的那首膾炙人口的「海上生明月」。

    而是隋煬帝在江都繼作兩首五言二韻: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共星來」

    由於貪戀遊玩,回船後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乾脆把城的名廚聯通整套家什搬來,在船上享用金陵本地特有的大肉圓子宴,蛋清合筍碎、菇末,腿蓉、雞丁、蝦泥,捏成水煮不散的肉糰子,經過煎炸煮烤紅燒清蒸等各色做法,加上牛筋、河魚、老鱉、水芹、菱角、蓮藕、蘆蒿等配菜、被做成一席菜色。

    配湯是當地的鹽筍烹老鴨,黃腳老鴨被慢火燉至骨酥肉爛,用筷子一戳,就皮肉四散,灰褐色的鹽筍被煮得發白,才算火候到。

    「再過些日子,就是稻熟的初季,我們可以在江陵賞菊吃肥膏大蟹了……」

    我自言自語到。

    由於這個時代的人,還沒有陽澄湖大閘蟹的概念,陽澄湖所在,早被我派人圈佔了起來,建起專門提供水產的別莊,但當代公認最好的蟹類,卻是出自江陵所在的荊州地區,也是天下最早稻熟蟹肥的地區,江陵蟹號稱五膏三油肉兩分的肥腴,是醃製土貢糖蟹的。

    回應我的只有一堆咿咿嗚嗚的聲音。雖然菜式簡單,卻讓幾個玩的飢腸轆轆的小丫頭片子吃的讚不絕口。,恨不得吧腦瓜兒撲在那一席丸子上,連回應我的功夫都省卻了。

    我與咬著銀色湯匙的寧凝對視莞爾一笑,她有些很不好意思的側過臉去,在我身邊呆久了,她大家族養成的寢食之禮,也不那麼講究了。

    卻看到雨幕十幾條官船正在江面游曳,彷彿在尋找著什麼。我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些善於營鑽的傢伙,這麼快就從揚州找過來了麼……

    沙克爾城,滾動的人流,康納羅布率領著自己的商隊,進入這座風格迥異的城市。

    康布羅納,是在大失所望,不得不再次離開自己的家鄉,因為他在栗特商團行會聯盟的大多數同胞和那些康氏的族人,對暗反抗阿拉比亞人統治的事業,已經失去了興趣,哪怕他們是多次多次被課以重稅和強迫獻納,多次被迫遷離家園,趕出自己的在城市裡的居所,為阿拉比亞移民和清真寺讓出足夠的空間,而被驅趕到城外的山谷重新築屋居住。

    他們從父輩開始就被阿拔斯人的血腥和恐怖深深刻在骨子裡,又被當代哈里發那位「曼蘇爾」的所謂寬容政策所迷惑,他們甚至不相信康布羅納帶回來的消息,哪怕他從帶回了價值十多萬西迪爾「銀幣」的貨物,和塞裡斯人特有的憑信,而將他當做製造不安定因素的異己分子,打算予以告發。

    但康納羅布的家族畢竟是布哈拉/康國地區歷史最古老的幾個大族,與歷代藩王「胡馬特」關係密切,不可能坐視災禍牽連到自己身上,為了避免他們口的麻煩,和來自總督府的密探,康布羅納被家族保護為名,安排帶領一支大型商隊,前往北方交戰的卡哈哲,等於是再次變相的放逐,。

    經過半個月內陸草原的旅程,他唯一的願望,就是和同伴們一起前往城的公共浴室了,正如他所期盼的,沙克爾城實在是太類似羅馬的城市了,作為羅馬和可薩聯姻和聯盟的鑒證,沙克爾城是由羅馬的工匠們指導下建立起來的。

    因此集會所、大廣場和公共浴室這些羅馬人由衷喜愛的建築,來自君士坦丁的工程師是不會把它們忽視掉的。但是由於可薩人上層的貴族大多信仰了猶太教,因此在浴室的潔白雕塑和彩色壁畫也大多取材猶太經卷傳說之。

    付出了十幾個個西科爾小銀幣後,康布羅納裸身蒙著浴袍進入蒸汽騰騰熱流四逸的浴池難免覺得有些不自然——特別當他看到水汽的磚畫時,不禁驚歎了起來:上面繪著兩名猶太長老撫m著一名**入浴少女的畫面,本意是勸誡那些陷入**蒙蔽的信徒——沒想到,這些可薩的突厥人倒也在這方面顯得比羅馬人開明的多了。

    在大浴池沐浴完了後,同行的夥伴們叫嚷著要進入桑拿蒸汽的單間,其一瘸子斯拉夫人羅曼諾夫叫喊的最高。

    因此當浴室那蒙著假髮一臉諂笑的負責人將群膚色各異的女子挨個拍打著臀部,讓她們尖叫著進入各個小格子房間的時候,康納羅布立刻明白了那人口的「幫助各位客人全身塗抹油膏」的意思。

    康納羅布拉開了那扇粗木製的門,安靜地坐在了石卷椅上,那個「分配」給他的女子當即除下了薄如蟬翼的外衣,全裸著身體,在他的腳下盆攪拌著油膏,一面抬著頭笑著對巴西爾說到,「請放心吧,您已經付給足夠的銀幣,因此怎麼樣我們都會遂您的願。」

    自己腦袋低低轟鳴了起來,悶熱的格子間內手不斷地抹著額頭上的汗水,特別當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到對方的**時,能在窒息的空氣聞到那不知是**還是花露的濃香。

    沾著油膏對方的手像蛇一樣游到了他的胸膛,低低的聲音彷彿從她的深嚨含混不清迴盪著,很快讓他迷失在其。

    戈壁傳來低語的女聲

    「這位客人難道您還沒見識過神恩賜男女的美事嘛……」

    「我已經說了……什麼樣的要求我都滿足您……呀您身上好多傷痕啊……」

    這時從前後的格子間傳來的不雅聲音也達到了頂點,看來同伴們也都進入了狀態了,康布羅納滿腦子閃爍得都是塞裡斯少年楚白的身影,女人的臉卻越來越模糊……

    然後他重新醒來,隔壁的同伴大都離去,只有一個聲音還在繼續,讓他不由驚歎,對方的持久和耐力。

    等他休息夠了,隔壁的客人也神清氣爽的走出來,身後,女人雪白的身體一動不動的,想條脫水的魚般攤在大理石台上,和康納羅布打了個照面,不由雙雙咦了一聲。

    這是那位塞裡斯征服者身邊的軍官,哪怕他打扮的像個風塵僕僕的遊牧人,還留了一大把鬍子,還是被第一樣認出來,馬克己,將他從一堆臭烘烘的牲畜和光屁股男人帶出來的那個軍人。

    然後他多了一項任務,負責將這位來自東方的客人,帶到動亂的亞美尼亞去,……

    半個月後,亞美尼亞的首府薩遜城外,迎來了一行客人和馱馬蜿蜒的商隊,相比氣氛緊張,戒嚴許久的城市。

    高原地貌的大型海子——凡湖畔,自發形成的交易集市,充滿了蕭條的氣息,破破爛爛飄搖在風的攤鋪大都被廢棄,不時有三五成群攜帶武器的男子,急沖沖的奔走而過。

    商隊帶來了在緊俏的貨物,藥品和油脂,還有皮子,還有背刀負弓的僱傭兵,五名遊牧人打扮的騎手和十三名乘大車的護衛,雖然他們懶洋洋的掃視著周圍,但無論是粗壯的臂膀,還是厚實的皮衣下裹著沉重的大刀闊斧,無不昭示著他們難以招惹的一面。

    這也讓他們在一路上遭遇的盜匪和亂民,避免了大多數的麻煩,一些塞裡斯手鏡,珍貴的小物件,也被擺了出來,大多數很快被買走。

    一些躲在陰影裡鬼鬼祟祟的身影,也終於放棄了消失不見。康納羅布才鬆了一口氣,找來當地的嚮導,做出一副信仰虔誠的樣子,打聽起消息來。

    此時的亞美尼亞,境內地勢高峻,平均海拔一千八百米,北部和東部是起伏連綿的小高加索山脈,西北部則有海拔四千零九十米的全境最高峰阿拉加茨山。河流多短小湍急,以阿拉斯河為主要河流,塞瓦湖為主要湖泊,

    彪悍的高加索山地居民,和裝備重甲的莊園主組成的貴族騎兵,構成了亞美尼亞主要的軍事力量。亞美尼亞藉的軍官和士兵,無論是在君士坦丁的軍團序列,還是哈里發的宮廷,都有他們存在的身影。

    昔日的全盛時期的大亞美尼亞版圖,早已被拜占庭人和阿拉比亞人瓜分,剩餘的土地上,號稱兩個皇冠擁有者的王族已經不復存在了,只剩下大大小小的領主和外來民族建立的據點,參差交錯在一起構成,被稱為小亞美尼亞的版圖。

    分別作為拜占庭和阿拔斯王朝的附庸,以小亞美尼亞地區的馬拉提亞要塞為焦點,進行拉鋸和征戰。

    作為第一個以基督教為國教的國家,雖然歷史上多次被征服,但是需求獨立自治的努力,卻一直沒有停止,無論是拜火教,還是伊斯蘭教,都沒能改變這個地區的信仰,就算在阿拉比亞人的統治下也一樣。

    嚴酷的通知和排他性的宗教政策,讓這個地區只要一點點火星,就會演變成大規模的騷動乃至暴*。

    規模最大的有三次,即70年、747至750年和774至775年。起義遭到血腥鎮壓,但亞美尼亞人民爭取自由的鬥爭,從未止息過。到九世紀葉的850年至85年,他們再度拿起武器。

    現在活躍在亞美尼亞土地上的起義者,大致有大小十幾個旗號,但他們都不是馬克己的最終目標。

    馬克己要尋訪的是亞美尼亞當地,從安息統治時期,就開始佔據高位的世襲軍事貴族,亞美尼亞世襲的大領主——馬米科尼揚家族,

    這個家族從四世紀起世襲騎兵統領職位——亞美尼亞最高軍事長官。他們也是在大國夾縫之,亞美尼亞人不斷尋求自治和自立運動背後的最大支柱力量,在其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如果沒有外力介入的話,774—775年反阿拉伯人統治的起義失敗後,將成為這個家族在亞美尼亞的政治生活最後的絕唱。

    這也是一個特殊的姓氏,

    因為在五世紀開始編寫的亞美尼亞史書,馬米科尼揚家族子孫自稱來自遙遠國的某個名門望族,並廣為人所知,他們的祖先投奔波斯王朝後,被轉封到處於附庸地位的亞美尼亞地區,並在當地繁衍生息成一個具有強大影響力的大家族。

    事實上,在之前亞美尼亞的獨立鬥爭史,沒有得到這個家族認可並支持的起義,都不過是一群暴民無意義的徒勞。

    事實上大唐的某位大人只所以能想到這個家族,乃是因為後世關於這個家族後裔的一次新聞炒作,有專家引經據典考證出,這個家族據說與三國時的馬超又那麼點關係,不過不管這個淵源是真是假,已經不太重要了。

    作為正牌西涼馬氏的族人,馬克己背負的使命,就是找到這個家族,進行嘗試性的接觸,只要他們能夠在對抗阿拉比亞的鬥爭體現出足夠獲得外援的價值,那就算以大唐官方的名義,正式承認他們真正的馬氏後人的身份也不是不可。

    只要某位大人開口,由此編造一套完整的譜系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因此馬克己也攜帶秘密的官憑和告身,必要的時候可予以口頭上的許諾和事後的追認條件。另一方面偽造身份,將自己裝扮成一個攀附親緣,以獲得便利的東方商人。

    不過真的到了亞美尼亞後,才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隨著阿拉比亞帝國的強勢征服和歷次起義的失利,昔日的自治總督氏族,一貫立場傾向拜占庭的馬米科尼揚已經風光不再,作為當地具有影響力的,馬米科尼揚家族的主要成員受到了嚴密的監視,大多數人被要求居住在城市,他們的莊園和領地裡重來就不缺少密探,並通過扶持親阿拉伯的巴格拉圖尼家族作為競爭對手,壓制和消除其影響力。

    巴格拉圖尼家族在亞美尼亞阿爾薩克王朝曾擔任世襲職務典禮官和加冕官。倒向阿拉伯人後這個家族迅速崛起,逐漸吞併了逐漸式微的另一大領主,古代安息後裔的坎薩拉康家族領地,並逐漸取代馬米科尼揚家族的影響和勢力。

    在正常的歷史上,八至九世紀,巴格拉特家族將逐漸佔有亞美尼亞的大部分地區,並主導同阿拉伯人的鬥爭。並與統治後世格魯吉亞地區的米赫蘭家族,進行地區爭霸。但在這個時空段,馬克己迫切需要一個打開的突破口。

    因此局勢的緊張,作為這個家族足夠份量的成員都閉門不出,對外來者充滿戒懼和警惕。

    不久之後,這片大湖的湖心島上,一片荒涼的灌木和稀樹,被稱為梵賽克的黑色小教堂,迎來了沉寂許久之後的訪客。

    「這裡的常駐教士與那個家族的關係,這是我花大價錢弄來的消息……」

    大塊黑色岩石砌成教堂前,康納羅布對身披山民特有的羊皮斗篷的馬克己解釋道,一邊叩響了陳舊的看不清楚底色的厚實木門。

    空洞的迴響了幾次後。

    「本所封閉已久,不再接待任何訪客……」

    一個聲音粗曠的大嗓門在門後道。

    「無論是禮拜還是受洗,還是捐贈,請到別處去……」

    「如果是來自塞裡斯故土的消息呢……」

    康南羅布用結結巴巴的拉丁語高聲回答道。

    門後面頓時失聲了好一陣子,才在小窗露出半張臉孔和一雙眉目深邃的黑眼珠子。」有什麼證據……「……

    千里之外的,富樓沙城,烈日炎炎下,安西葉永星也正在帶隊巡邏任務,作為戰鬥的嘉獎,他得到升職,成為一名旅帥,團副的職銜也得以轉正,並補充了新兵,組成一個新的蕃軍團。

    不過這個新編蕃軍團的成分就比較複雜了,除了三十二名武騎和四十七名府兵的老底子,其餘全是雜七雜八的突騎師、拔那汗、吐火羅人,甚至是當地徵募的羅那人組成的,好在那些突騎師和拔那汗人在這一路的戰鬥,已經形成了初步的默契,簡單的武器使用和隊列訓練,如法炮製在新加入的吐火羅人和羅那土人身上就好。

    富樓沙城的部分青壯也被編戶造冊起來,十抽一拿起棍棒,以五人一組,由一名軍卒帶領,進行象徵性的巡街維持街市秩序和夜禁,又開放門禁讓人進出輸送生活所需,連市場和店舖都被強令開業,總算讓人心惶惶的城居民稍稍安心了一些。

    一時間,除了統治者和軍隊換成了唐人,似乎其他方面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城門的方向再次門洞大開,閒雜人等都被驅趕到了道路兩旁,沉甸甸的大車上,裝滿穀物的袋子堆成滿尖,大筐大筐的瓜菜果蔬,在緩慢的牛馬和赤膊的土人呵斥下,一車接一車的被拖運進城來,看來又是一隻收糧隊回城了。

    似乎是常受到來自北方的侵掠,讓當地的土人百姓習以為常外來者亂入的情況,城外市鎮鄉村,大多數人對唐軍到來的消息,幾乎無動於衷到麻木,就是還沒來的及得到消息,除了部分人逃入山外,還有相當多人留在家。

    又接近夏熟之期,因此唐軍派出哨糧隊以富樓沙城為心,不用刻意催逼,就很快就徵集到大批的糧食和禽畜之類,。

    再加上,

    由於地處古天竺的交通要道,城商旅富集,此外打下富樓沙城後,城沒能逃掉的各族客商大戶,害怕佔領者的抄掠,湊起來一次獻納保境錢,合金銀餅並貴貨,價值有十數萬緡,取其半數為軍資,其餘分攤到每個將士頭上的犒賞,也有數緡,作為軍官則有數十緡的進益,也算發了一筆小財。

    打下富樓沙城的進益已經足夠讓將士們心滿意足上很長一段時間。這只別遣軍,也擁有了初步進退自保的立身資本,可以呆在這裡等待進一步的後援。

    收糧的大車走完後,城門卻沒有落下,一行奇裝異服的人,也被引進城門,顏色鮮艷的大布衫,圓邊包頭和彎尖帽,看起來很有些身份的行頭。

    「出了什麼事情,居然來蕃使了……」

    回到城議事的大堂,校尉以上的軍佐將校都已經聚齊的差不多,正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交換消息,上首的隨軍使臣元結按按手,待眾人基本安靜下後,方才道

    「後迦畢試國,剛剛發生了新的變故……」

    「東南的烏鐸迦漢荼城城主,發動陣前兵變,殺了前往會兵的國姓一族及附從的貴姓,自立為新主,已經遣使者前來交涉呢……」

    「隨使送來勞軍豬羊千口……期頤厚幣贖請本軍出境,願以重金買回富樓沙城」

    「天助我也……」

    「天祐大唐……」

    話音方落,下面就有人高喊起來……

    北方的大石城,遠征軍的主將高適,也在思考這這只人馬的何去何從。

    「龜茲那邊回話了,都護府目前無法差遣更多的人手……」

    說話的是負責和安西軍協調聯絡的判官岑健,他也是龍武軍行軍司馬岑參的族弟,

    高適點點頭,對於這個結果他並不意外,安西軍本身就是耕戰性質的屯守邊軍為主,大多數情況下進取不足而自保有餘,而且還沒能恢復到高仙芝發動但羅斯之戰前,動不動滅人國祀的全盛時期,在戰略上有所保守,也是人之常情。

    再加上,安西軍雖然在西域列國戰功赫赫,但卻一直受限於人口不盛,兵員補充有限,難以進行曠日持久的大戰,更別說布控經略域外了。

    好容易挾拔那汗之戰的威勢,重新將河諸國拉攏過來,光是派遣使臣和在望要築壘駐留兵員,以穩定局勢,就牽制了相當部分的精力;再加上要填充大食人收縮留下的勢力空白,比如幾個被大食攻滅的小國故地,或扶持有人望的新王復國,或收歸為安西府代管,都需要足夠駐軍的存在,以慢慢鞏固和消化這些地區;更別說眼下還在推廣豆薯玉米等新作物而進行的大規模開荒墾托,由於青壯勞力不足,部分屯區連婦女兒童都得上陣勞作。

    「倒是突騎師哪裡還有些法子可想……」

    一名參軍事建言道。

    「只要有錢帛,還是有些敢戰之士,至少可以再招八千控弦……」

    「不過為了避免紛繁難治,反客為主,至少要有一千本部唐兵,進行彈壓和調度……」

    「此外,根據新頒布的歸化人令,目前已有數千人歸化唐藉,雖然其不乏浮濫者,但是還是有些人力勘用的吧……」

    「錢暫且不是問題,河內、河各國多有獻納,至少可以用到來年,此外南路別遣,在吐火羅境內和富樓沙城亦有錢帛繳遞……」

    「我們還可以從西域列國繼續抽兵,小國出甲五十,大國出二百……也可以湊出數千人的拓揭軍,但同樣需要相應數目的唐兵充做骨幹……」

    「拔那汗國,或許還可以提供數千步卒……不過只是權宜之計,難以長駐留的……」

    有人開了個頭,一時間,諸多軍僚屬參佐紛紛出言獻策。一些很快被否決,但是更多的細節被討論成熟起來。

    對於南下別遣軍的請求後援,遠征軍也有不同的意見,最常見的主張,既然已經在當地打開局面,就應當善加利用,反正河暫且無事,不如加大對南方的開拓,經營好吐火羅的局勢,確保一個戰略的緩衝。還能從把持的商路獲得厚利。這些都是那些渴求軍功的少壯派軍將和那些從戰獲嘗過甜頭的基層士官,被譏笑為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和更多的戰利品。

    也有認為應當見好就收,畢竟本部遠道而來,軍力有限又補充不易,能夠具有天竺到吐火羅之間的山口要地就足以,只要嚴加查禁,斷絕大食兵鐵的來源,目的就達到了大半,沒有必要在分散力量繼續冒險,屬於軍穩健派的主張。

    他們的主張也有自己的理由,

    吐火羅多山而地瘠,民風彪悍,雖然酋首各據一方內鬥不休,屢屢外族侵並,但是自貴霜王朝之後,就沒有被大國成功吞併過,最多也就作為附庸稱臣納貢或是役為驅使。各種勢力更立無常,充滿了不確定因素。(事實上,吐火羅所代表的北阿富汗,哪怕在後世的殖民時代,也未能被徹底征服,而稱為帝國的墳墓)

    現今吐火羅,雖然名義上還屬於大唐安西都護府轄下的月氏(支)都督府,置二十四羈縻州,但是處於歷史和地緣的關係,最親近大唐的是地緣接近的東部數州諸侯部族勢力,安西都護府的影響力從這裡向外擴散後,就逐漸被削弱。

    自從前代吐火羅葉護阿史那烏那多,於乾元元年七月與西域九國首領一起入朝助戰,又隨拓揭軍戰死在河西後,其族逐漸式微,國紛爭再起動亂不休,而安西都護府已經無力作為,最終由另一個諸侯大族,推舉其近支族人為新王,締為婚姻,這才重新入主王都。

    大唐的影響力卻已經不如以前,就算有打敗大食人的戰果作為威懾,讓現任的吐火羅王繼續保持這個臣服的名分,但因此貿然介入其的後果,也不可不慮。一旦有事容易被牽制在地方,路途遙遠未必能及時抽調回兵馬,反而要深受其累,

    但是作為分兵南路的主將,一項穩健從事的郭石頭,這次卻一反常態的大力支持南下開拓,並派人到北路這裡尋求相應的協力,於是在天平的一端投下重量級的籌碼,暫時壓倒了那些穩健派的聲音……

    然後是眾多參軍和虞候,在大沙盤上進行推演和評估

    「富樓沙城所在,在大唐西域記,可是號稱天府之地,……自古盛產谷米瓜果」

    「而臨近的北天竺諸國,號稱沃野多熟,四季皆暖,多林水而地濕熱,物產豐沃……」

    「此外還有通天竺的商路之利,……南吐火羅蕃眾,通過山置卡,抽的厚利千萬……」

    「若是能鞏固吐火羅到天竺的商路……則無論是當地征發還是採買,都可以從北天竺就近輸糧」

    「唯一的問題是,南路兵少,要掌控布點沿途十數城塞,實在力有未逮……」

    「就近輸糧……」

    這個字眼終於打動了高適,他的眼光一下落到了高大山脈橫亙之後的那片地區,

    糧草供給一直是困擾大軍活動能力的一大問題,而從北天竺經過吐火羅向安西輸送糧草的距離雖然號稱千里,其還要經過荒原高地深山大峽,但卻有傳統的商路做基礎,並且有過王玄策征戰的歷史記錄。

    相比國內從長安調配到河西,再從河西逐級輸送,穿越草原沙漠戈壁數千里大轉運的耗費和損失,卻是可以少略不計也更有優勢的多。

    但是前提是必須在當地又足夠的投入和長久的經營,不然很容易受到當地變局而前功盡棄,這是一個利和弊同樣大的選擇。

    從這一點上,那位樞府大人彷彿早有先見之明一般,作為遠征提供了相當詳盡的區域地圖,其就有北天竺的山河勝形走勢,甚至還有一些礦藏和物產的標準,天曉得,這位是怎麼發現和測繪出,這些藏在大山高原的東西。

    「報,」

    議事大廳外傳來一聲通報

    「國內的鷂書,又有一批後援過來了……」

    「他們到了那裡,有多少人馬」

    高適挑了挑眉頭道

    「三天前援軍過了大沙嘖(騰格裡沙漠)……」

    一名負責解碼的參軍,滿臉喜色回答道

    「由馬軍都監解大人領兵,計有本陣奇兵隊三千,河隴步卒兩千人,河西蕃軍三千人,」

    「另有國流人四千口,其女子三千,瓜沙良健子弟一千,青唐部一千帳……」

    「另一路,回紇同羅都督白登率部帳五千……走北庭天山道入安西。」

    「好……」

    這下連高適忍不住動容叫了出來,所謂雪送炭正逢其時……

    在遠在高盧海岸地區的布列塔尼亞總督家族,輾轉托請以為教會介和擔保,付出連人帶馬等身重的銀子之後,少年聖名騎士羅蘭和他的扈從,終於得帶著以踏上歸途的海船。

    此時的法蘭克王國的若大版圖,後世所謂公侯伯子男的爵位序列,還沒真正形成,只是沿襲部落聯盟的傳統,在國王之下,是一眾被稱為伯爵的大領主,掌握世襲武裝和大片土地人口。

    為了在某些大規模戰爭,有效的統轄這些地方伯爵,而設立的臨時元帥性質的總兵官,於是類似公爵的階級誕生了,然後集邊境地區的統領常備駐軍總督和當地大領主於一身的貴族,就演變出了介於大公爵、公爵和伯爵之間的,後市被稱為邊境侯爵的特殊階層。

    布列塔尼亞總督家族就是類似的存在,作為加洛林王朝的遠支和邊區大領主之一,它的繼承人長期淪陷在外族人手是難以想像的事實,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和動盪,眾多的支系家族和封臣,也被覬覦權勢和財富的陰謀和爭鬥所籠罩,

    最後是來自宮廷法蘭克王丕平的強勢介入,才一錘定音,以高昂的代價,迎回來少年的繼承人,而他要面對的,卻是實力受損的家族,和一干心懷不滿的族人和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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