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正事,他又奉上了一些順道採買的珍玩奇物,說是敬效府上賞鑒把玩,正在悉數品評的。
卻見門上傳報,成都府長史鄭元和來了,不由那趙胖子的一陣激靈,口重叨念這「媽的,這號要錢的傢伙又來了,還真是消息靈通」。更是面色一變,趕忙告了罪先避走了去,不由我心中宛爾的,卻又有些感歎。
我雖然有很多辦法和手段,但對一個特別敬業又很有公德和義心的人來說,就有些無可奈何了,這個鄭元和恰巧就是一位,說起來這個傢伙還真是很有一番來歷的。
而在不遠處,端茶奉坐在偏廳的鄭元和,閒看著山牆上掛幅卷軸,有些感慨世事蹉跎無端的,思緒卻轉回了數月前。
當時還是成都小小州屬司戶參,正是最焦頭爛額的時刻,倒不是成都府尹以下,都因為楊黨案連作進去,也並不擔心怎麼身受牽連,自己雖然雖然不敢說執於清直,但也沒有合流那些私弊情由讓人檢點。
但狂湧而來的流民潮,卻讓他本能的憂心不已,這蜀地的冬天雖然不比北方,但在野外霜降下來一樣的要命,還有那千萬口要吃飯穿衣,要是起了時疫,那簡直不可想。
而州府上下,卻因為皇上的駕臨,忙著跑官、保官,竟然沒人理會這情形,呈文打理上去,也屢屢石沉大海。
鄭氏在京畿也算是個大族,遠宗裡也出過幾個平章、學士的。沾這遠親的一點光,才放了這個司戶參軍的職事。雖然早年的意氣和抱負,多被官場的現實,下的。
最後終是暗下了決心,搭這個烏砂也要弄出寅卯來,屢屢碰了壁後,卻有人勸自己走那位北軍大人的門路,權故,都有自己班底親故,沒那麼好見的,只好退而求其次。這位大人雖然是武人,卻因為善音律歌舞甚,又尚了最寵愛的公主,常在禁內活動,出入無禁的,時時召對御前,也很能說的上話的。
由於太上指龍武軍就食成都,作為龍武軍支應派差,早知道這不是個好擔待的差使,那位大人事出名的難纏,一個不好就要倒霉的。所以那些長史別駕司馬的上佐們,都刻意避開了,才特意提舉了自己這個小小的司戶參軍去酬接。也正因為協理的因由,才能勉強搭上了這分干係。
拿了最窘迫的時候也沒捨得變賣祖傳的字畫書貼去拜會,和那些營鑽之徒,排侯在門房,只望這位武夫出身的大人能夠識貨。在陛下面前提上兩句就好了。自己雖然談不上兩袖清風,但至少也不負流寓貧寒時,謀事為民的志願。祖傳的東西固然珍貴,但比起能夠救更多人的性命,卻是遠值了。
沒想報出名字,卻聽到對方恍然大悟的提起自己的夫人,卻差點讓血一下衝到臉上來了,還以為這個貪財好色的爭名在外的傢伙,這般對自己夫人有企圖,當即翻臉幾要拂袖掛冠而去,未想人家也不生氣的,卻是熱情招呼起來奉茶說話,說起一些敬佩景仰的諺語,竟有招攬的意思。反是是平白度測枉做了小人,虛驚一場……
說起這個鄭元和,當初在清理門房的投貼時,沒想到我能遇見這麼一個傳說中的人物自己找上門來。如果不是看在陌生的拜貼上那一手漂亮的書法,起了興趣的話,也就被我當作寥寥之徒打掉。
更讓我驚訝的是,禮單中居然是兩本書法,辯才和尚臨的《蘭凌序》和唐太宗的〈聖教序〉蕭臨本,都是大有來歷和歷史典故耳熟能詳的東西。特別像那位辯才和尚是王羲之《蘭凌序》最後一任主人,因為收藏被酷愛書法的唐太宗騙走,被氣的吐血而死。因此他的作品存世極少,卻也是公認的最接近真跡的作品只一。
雖然據今不過百年,哪怕在此時,也是極珍貴的東西,讓我很是驚訝,有人給我送禮不希奇,但希奇的是他不像很有身家的人。
派人一查,才現這個傢伙和她的夫人,卻是當代轟動一時的一段佳話。鄭元和,姓鄭名徽,出身五姓望族之一的陽鄭。他的夫人李亞仙,卻是唐朝歷史上與薛濤、魚玄機並稱的一代名伎,人稱李娃。才子遇上佳人,花盡盤纏,落魄街頭,佳人關愛才子,以積蓄贈之,助其耕讀中舉,才子不顧家族的反對,
虞富貴不棄。乃至成為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典範。
他們的故事流傳了許多版本,更重要的是,我在意的是他們的故事的結局,鄭元和最後官至高位,李亞仙也被封為汧國夫人。這就足夠了,一個可以預期高回報的政治投資。為什麼要拒絕呢……
後來,就聽到這位大人在酒宴上,說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事情,把那些大人們窘死,連帶一些人開始倒霉,然後有生了些事情,成都府上上被整肅,自己卻因為莫名其妙站對了陣營,借內廷傳旨,連升數級,以長史權知少尹事。
卻是憂喜參半的,雖有個展學施才的機會了,但是這麼一來,成都府上下別人倒霉,只有自己加官進爵,大家總道是自己在其中脫不了干係,如果不依附那位大人,只怕這仕途要更加舉步唯艱了,就像夫人所說的,自己雖然不怎麼熱中權位,但卻又偏偏不甘寂寞無名一生的人。
最後還是妻子很有見地的一席話分析厲害,才真正下定了決心,
「鄭郎,這些世家大族在成都府上下經營多年的人脈,一下把拔了盡,怎麼肯善罷甘休,那位大人主軍自成體系,別人很難牽扯的進去,又深得聖眷,怕是沒得下手的地方,還要估量後果是否得不償失,但是相公你卻是為任地方,少不得要那些世族打交道的,這回上書和查辦都扯在一起,怕是這筆帳都要算在相公頭上了,這般情由卻是少不得靠山蔭蔽。又為何不可投效他。若想於民為善,只要自己公心執一,問心無愧,又何必計較一些阿附的虛名呢。」……
當然,他能投入我的門下,其中還有些波折的,雖然他立志清正的很,有時候可以比茅坑裡的石頭,但是作為一個人總是會有弱點的,作為一個才子佳人的故事圓滿結局的背後,他最大的心病和遺憾就是他妻子李娃的身份,一直不為親族所正視,對一段佳話讚歎之餘,也不妨礙人前背後妒忌和惡意的詆毀和非議。如果能得到朝廷誥封之,就足夠讓大多數鮮花的來源徹底閉嘴。
而他很快就讓我有些後悔了,起因就是這個傢伙的繼續上柬,陳述流民處置種種情形,雖然說他的想法很應時蔽。
但似乎是誰也不想接手這個炭手山芋的,而朝堂中那些老傢伙突然都現自己能力不足,紛紛謙虛起來,最後有個鳥人出了個主義,說其實大家都忘卻可一個能人,帶了一大堆流民南下,居然沒有出什麼問題,顯然是治理有方的,本人又熱心的,乾脆就蕭規曹隨沿襲下去好了。其他人顯然現還有更好的冤大頭人選,多附和著大大誇讚了一番,於是我莫名其妙成了,朝堂難得一致合力保薦推舉的流民安撫處置大使。
不過好在老皇帝還算明白事理,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看上我,但也知道要想馬兒跑的快,又想馬兒不吃草是不行的道理,只能找龍武軍的前例,特許了劍南一年之歲,為前期之用。這批歲入本來是要押解關中,但現在北方戰亂,實際都積壓在府庫中。
而皇帝的許諾,變成實在的東西顯然還有段距離,而暗中似乎也有些人不大願意看到事情辦的順利的。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分派了人馬,一個個司衙署廳繁榮去催討,順便問候一下那些家人。作為對老黃牛精神的支持,如果有不長眼的,也不介意派人上門去找他喝茶談心,做些思想工作,直到對方「感動的」痛苦流涕的保證,堅決為人民服務,為朝廷的事業鞠躬盡瘁,按照我的原話是,對待這些下三濫的,用下九流的手段就好。
安撫處置使,聽起來很威風,卻是實而不惠,麻煩也有一大把的東西。這既是個優差也是個苦差事,如果想財,這個龐大的賑糧每斗高一平一點的,國手下來也是個天文數目,但如果真用心去做那事無鉅細的,也足夠累人人。
說我是正使,但實際因為我兼職的多,主要事務還在軍中,除了規劃個大概,負責跑前跑後忙活周詳的還是這位新授副使鄭元和,也能做的有聲有色的,當然除了時不時的上門催要錢糧度支優點討人嫌,因為他實在太用心了,帳目也精打細算拿捏的讓人無話可說,但用度還是花費如流水,因此連趙胖子都煩的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