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流民可不是僅僅分點糧食就可以,大量人口所需要安置的土地、居所等的規劃建設,這只是最基本的,還有基本生活物資,衛生防疫等瑣碎無比又數量龐大的事務,然後這些人閒無所事,對地方的安靖也是個重大的隱患。還有外來人與本鄉人時不時不免因為水源,佔地等產生的摩擦衝突等等,都有他一手調理撫平,居然沒有出現過大的狀況。這亦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
正因為他的得力,乃至現與龍武軍左長史薛景仙,右長史魏方晉,公主府長史溫學士,合被被人並稱做我門下的四大長史,各有司長和倚重的。
正在思慮中,門上已經引了人近來,此君生高挺英偉,臉孔方方正正,輪廓分明,延伸專注而篤定,屬於那種品相很好,看起來就很讓人放心的類型。
「老鄭,你又來要錢糧了嗎」我做頭疼狀,拿扇子拍拍腦袋「錢是不要指望了,不過這批財貨中的其他倒可以撥付一些給你的」
他對我的表情和做作,視而不見的摸樣,自顧正題「江油縣又過來一萬口」
倒「麻煩啊」,自從領了這個差事,那些州府地方倒是樂得輕巧,把這裡當成收容所,一個勁的送人過來。這些流民積壓在他們的治下,對他們的官聲考評來說,顯然是一大不安定因素,因此客氣些的,說是疏導勸慰過來,不客氣的就差沒強行押解過來了。還真沒有多少拒收的理由。
「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我自然少不得一番好生的安慰鼓勵。
然後是條理陳明的細說如何清冊登籍,若干青壯,若干婦孺,有是如何的分流制置。又是那裡開工若干,哪裡營造如何的。直說的我有大白天找周公下棋的*。
最後才說,此番前來,卻非盯上趙胖子輸回的物產,而是特意請我去驗看這些日子忙碌的成果。想想我掛了這個頭銜,除了坐在府裡指手畫腳外,還真沒光顧過幾回的,有些汗顏,便應承了……
午後時光。
「粥廠已經開了許多處,流民大營也安置了「,新開的營地裡,當事的主辦人員,陪小心應和著,顯然吃不準我的意思不敢多說,他們多數只知道因為在宮內宴上我的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參倒了一個度支使一個轉運使連帶一堆倉吏曹屬倒霉,又聽說我的手下很有些無孔不入的能耐,因此看我過來巡視,倒有些戰戰兢兢的。
鄭元和還不怎麼的放心,轉頭又吩咐人隨意從人群中抽了一碗粥水出來,插上只筷子,看那粥樣稠的緩緩的倒下來,結果還算令滿意的。
蜀地自古號稱天府之國,天下聞名的糧倉和膏脂之地,成都府集天府平原之精華繁要,糧食周轉還算充足,光安定下來後,光西北那裡就已經輸了幾十萬石。而經過了那麼多事情後,秋糧的徵收效率提高了不少,最後一批收成也繳上來了,官倉裡儲積的高度,至少可以讓面對眾多流民的愁臉,舒展了許多。加上新推行的地下窖貯法和炭煙防潮治霉法,至少可以再支撐很長一段時間。
看慣了那些木然呆滯的面孔,因為食物的熱氣,而鮮活起來。心中多少有些許成就和自得的。
轉頭呼喝道,「去流民大營罷」,卻是我最感興趣的一個所在了。
車行陌上,新割的田地還是金黃的一片,不時遠遠掠過視野堆的老高的谷堆,和大老遠就飄逸在空氣中,鄉民焚燒麥草氣味,廣闊的原野中隱約錯落的小丘山包,也是蔥翠中夾雜著燦爛的金黃,卻是一片讓人賞心悅目的田園風光,太平豐饒的景象。直到轉過了一處山頭,情景頓時一變。
老遠就可以聽到人聲馬吠鼎沸混合著斷斷續續的各種轟窿聲,綿長寬廣的嘩啦水聲,竟一片喧囂
所謂的流民大營,位於成都府北郊數十里外的平山附近,兩面臨山,南接岷江支流,新源水在這裡轉了個小小的彎了以下,堆出一片的台地來,由於土質貧瘠而堅硬,多礫石沙土,因此常年都是大片大片的荒棄,因為足夠的廣闊,被選為最初流民的安置所在,又幾經拓建遷移的,至現今性質有所變化,已是一派繁忙的工地景象。
安撫使有關的從事佐屬,早得了消息,迎了一大群的出來,齊聲招呼行禮的,其中好些熟人熟面孔的。既有象皇甫、常建等這些關中十七友的赫然也在其中(劉長卿等人因為出走,結下的患難交情,到了蜀境因為環境的關係,交結密切,故有此說),以國
的大義相激,請他們出來做事,其實很容易的事情。移默化的把他們徹底綁在我的利益體繫上。
諸如這位劉長卿先生,被我找個機會舉薦給太上後,敢言直弊,很是給太上留下了一些印象,不久就被授為正七品權監察御使,現在兼事檢正流民司務,專門糾舉流民事務過程中,可能出現不法舞弊的情形。
還有相當部分則是乾脆完全出自我家,作為一個這一個臨時設立的差遣官,機構設置和人事,我都有相當程度的自由置制權,但由於一些因素,對於安撫使的一些事務,地方上似乎不怎麼看好和支持的,雖然表面不敢怎麼違逆,但是暗中一直有些抵制的意思,因此本鄉本土中,知道中間關節的,還願意出來給我做事的就沒什麼人。少數投效的,也多是些地位太低,多少抱有想改變現狀投機意圖的。
因此,於是深感人手缺乏,特別人才缺乏無可奈何之下,我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我家收容的那些人身上了。其中既有我家賣身的門人,也有收容的太學生士子們,在其中選了可靠又塌實的,出來襄贊事務,雖然不免落得背後「任人唯親」,「所用皆出私門」的非議和杯葛,但是保持隊伍純潔性的好處,卻是顯兒易見的。像這種繁而雜的事務,涉及頗廣,往來複雜,最容易生上下其手,勾結起來舞弊的機會,別說某些有心人算計和使拌,在常務領導鄭某人的手腕下,雖然不能說支使如臂,但也是上下政通戳力一氣的。
而這些門人乃至士子的前程本來就捏在我手裡,現在又有了這個機會,許多也是饑寒困頓裡熬過的人,主要由他們擔任底下小佐、從吏,直接面對流民,做起事來顯然更要比別人更加的盡心。
招呼過之後,大都散去繼續忙祿自己,只留下我自行參觀左右的。他們這種忙碌而井然有序的氣氛,讓我很是喜歡。
營地的最外圍,分佈著燒陶、做糖、釀酒、熬膠、扎油等形形色色的大型作坊。卻是地方士人大戶投資參股的民生事業,鼓勵工商以收納流民的產物。這個主意最早卻是出現在鄭元和上書的陳條中,他的理由是所謂「地有盡,而人無盡,人滋增而地減……為官工以養之,事碌以安之,顯顯無大患呼」
最早提出以工代賑的奏議,也是通過勞動密集型的官辦工場來吸納管理流民中的青壯,這東西也是後世法國社會主義革命巴黎公社中,曾出現過的國家工廠的前身。
讓我很是驚訝,傳統封建社會小農經濟模式的教育下,居然出現了他這樣有點資本主義萌芽式想法的技術官僚。這應該不是階級覺悟的問題了。
但是最初開這個頭,卻不過是因為我,看見這個一大批廉價勞力,浪費了可惜,通過軍工的附屬產業,在流民中搞起來的便宜營生,然後是一些被我鼓動而來的諸如宮內、軍中等有閒錢的投資者,然後再如趙尤恆之流已經嘗到了與合作的益處的一些商家群體,以及又如一些在我勸捐中乾脆是不好推卻了,權是做贊助的關係戶,也情願不情願的參與進來。
我本來的打算,是通過這些股本的多樣化,也能夠有效的分攤風險成本,畢竟我還沒狂妄到,仗著點後世一知半解的東西,就可以獨力主導這個時代工商業展。
後來地方上的也逐步現認識其中的商機,這些流民多而廉價,只要少許的投入,就可以獲得一大批吃苦耐老的工人,這絕對是本好買賣的。開始試著接觸安撫司的干係,投了本錢進來。
結果那些本不看好的人現,先做的人都獲利非淺後,就不再缺少趨之若騖,削尖腦袋謀個門路想在裡頭參一份人了。不過後來者想進來分一杯羹就沒有那麼容易了,必須有足夠的投入,遵守先行者指定的行規和體制,不管你是世家大族,還是官紳士民,要知道,早期的投資者中就不乏些很有份量的人物,沒有人會和自己利益過不去的,也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利益被攤的薄了,因此大多數不上檯面的手段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只能老實的按照規矩來,而本來不怎麼被看好的安撫司一下就變的熱門起來,作為管理流民的機構,沒有安撫使的批准,誰也別想得到任何一個廉價的勞力,更別說對安置流民朝廷給予優遇。
當然作為始作俑者的鄭元和,對於一個簡單的流民安置計劃,被我搞成個亂七八糟的四不像,甚至還能有所贏利的東西,卻是鬱悶也無可奈何的。
遲到了,白天工作忙認證複審又開始了,昨晚趕稿子趕的居然睡著了,鬱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