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斗:攜子重生 正文 098環環相套
    蘭錦在陷于思忖間,身後突然響一聲極響的口哨,一聲略帶戲謔的男子聲音響起,「想不到,堂堂的七殿下蘭錦,也有一天會做起奶媽子的活!」

    說完,環視四周,唇角的笑意更深,「這就是養孩子的下場,七殿下,你竟然可以忍了下來,以趙某對七殿下的敬仰,以為殿下早就該把這兩個混小子扔出帳外。【】」

    蘭錦轉首看著帳門處的那人,墨玉為冠,一身黑袍,握著一截黑色的馬鞭閒閒地靠在帳營門邊。蘭錦竟是無意識一笑,他心情好,並不反駁,輕揉眉心,欲撫去潛上心頭的倦意。

    趙承恩被蘭錦無意識的一笑,心中況漏跳了一拍,他忍不住細細看了蘭錦一眼,眼光落在他的雙頰邊,宮燈下他的臉浮現出一層詭異的紅色,原本冰雪般的肌膚被淡橘色宮燈照著,顯得尤其媚艷,他忍不住暗罵一聲:妖孽,長成這樣。還好是皇子,不然早就給人誘到倌子裡當伶人。

    蘭錦不知趙承恩正在腹誹他,他移了一下身子,將寧天賜輕輕放置在文繡身旁,突然輕聲道,「趙將軍,請轉過身。」

    趙承恩暗吸了一口氣,心神一斂,依言轉過身,吃吃地笑開,「七殿下,你把一個小女孩看光了,將來她要是長大了來找你,以身相許,屆時,殿下該如何向這個稚兒交待?」

    蘭錦唇邊又掛起笑,宮燈下,琉璃眸流光溢彩,潑灑出來的是無盡淡漠薄涼的冷色,「趙將軍,不在淮南軍,連夜跑來潼關帳營這幹什麼?」

    趙承恩抹平唇角笑意,略帶痞氣的本性又開始張揚,不陰不陽地調侃,「七殿下,本將軍千里迢迢來報信,怎麼連聲謝謝也不說,倒是一臉趕人的架勢,看了令本將軍寒心啊!」

    蘭錦不理他的戲謔,伸出手推了推文繡,又拍拍她的臉,喚道,「起來,起來穿上衣服!」

    文繡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吵醒,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也沒去細看眼前的蘭錦,以為自已又是睡在荒郊野外,嚇得一咕嚕地起身,手腳並用地往床榻邊找著隱蔽的地方,口裡連哭帶叫地,「阿繡不好吃,阿繡不好吃……大灰狼你不要吃我……」

    趙承恩和蘭錦都被她的反應感到意外,蘭錦微微蹙眉,這京城裡哪有狼?估計也是大人們掛在嘴邊逗趣,她倒當了真,連做夢都在嚷!但他倒沒說什麼,趙承恩可忍受不住了,「噗嗤」一笑,剛想轉過身,突然感到一股內力朝自已門面襲來,他忙一避,猛地回想起不應該轉過身子。

    蘭錦拉了披風往文繡身上一扔,站起身,指了指床榻上的衣裳,淡淡道,「自已穿上,要是再脫光了給我瞧見,就把你扔去餵狼!」語氣雖淡,心中卻好笑,原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頭怕狼,這就好管教了。

    文繡瞪大雙眼,瞄了一下四周,又看看蘭錦和身邊的寧天賜,總算是回過神來。馬上明白,方才是給人推醒了,瞬時,小臉激得紅紅得,雙手叉了腰,剛想開口吼,蘭錦馬上冷冷地扔了一句,「這裡是荒郊野外,外頭天正黑著,你要是想把狼引過來,就叫吧!我可不奉陪!」說完便走了出去。

    趙承恩臉色一謹收起了笑,拉上臉上的黑色蒙巾,馬上跟了出去。

    蘭錦來到自已的馬車上,趙承恩剛想步入,裡面扔出一件毛巾,「把腳靴子脫了,把腳擦乾淨再進來。」

    趙承恩嘴角一抽,但想到蘭錦肯讓他進已是天大的開恩了,若是非常時期,兩人見面不能讓外人瞧到,自已也沒機會坐上。

    他依言迅速把自已弄乾淨,就跳上了馬車,剛掀了簾子,就撞進蘭錦雙透著冷光的琉璃色眼眸,夜明珠下美如皓石,一身雪白靠在大紅的軟衿上,美得讓人的心血直往腦門裡抽,趙承恩忙轉開眼,心生怒氣地暗罵一句:到底是不是男人,長成這般妖孽!遲早把老子給弄成變態。

    蘭錦神色透著一絲不悅,低聲問,「說說,淮南大軍怎麼會遲了?」以蘭御謖的算計,淮南大軍本該是今晚到達京郊,與他的潼關大軍匯合。

    一說到正經事,趙承恩整個人變得嚴肅,他在蘭錦的對面坐了下來,壓低聲線道,「路上不順,經過揚州城時,那裡的災民正在圍堵在城外,要求開倉放糧,揚州府首怕災民進城搶掠不肯開城門,雙方僵在那裡,把城門口圍了個水洩不通。大軍無法進去,所以淮南將軍才下令繞道,延了一日。」

    「天意!」蘭錦當即變了臉,眸光閃過一絲噬血狠戾,一閃而蹴,「父皇原是下令蘭御風今日到達京城,這一遲,就是生變。」

    蘭御謖在當夜沈家夜宴後,就做出決定,廢太子並讓蘭錦登基。

    他最防的不是蘭陵,對蘭御謖而言,多年的打壓及暗地的佈置,柳家已無人可用。

    他防的是蘭亭!鍾家雖在十多年前就退出朝堂,但他知道,鍾家一直在暗地培植勢力,雖然他無法全數知道,如今的蘭亭身後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但蘭亭能在半年之間肅清邊境的干擾,就絕不能小覷。

    淮南郡王蘭御風的心思他一眼就看出來,沈家夜宴第二日,他就秘召蘭御風進宮,兩人擺下了一道計中計。

    當日一早,蘭御風就給淮南將軍飛鴿傳書,讓他迅速開撥大軍到京城候命。

    蘭御謖本想自已兩日後派遣沈越山赴江南震災,他帶寧常安去去行宮,讓太子臨朝,給太子謀反的借口,同時也給淮南軍充足的時間行軍到京城。

    誰知那夜與珍妃一席話後,心潮橫生,擬下三道聖旨讓龍衛交到蘭錦手中。

    第一道:傳位於蘭錦。

    第二道:太子謀逆,廢太子並囚禁柳貴妃,柳家一族流放三千里。

    第三道:下旨賜婚蘭御風和沈千染。

    蘭御謖當夜便擄走了寧常安至行宮。

    蘭御風一收到帝王離宮的消息,馬上配合行動,找到太子蘭陵,以沈千染為借口,故意與太子結盟,並下達第二道假的飛鴿傳書,取信以太子,並故意讓蘭亭的人得到消息。

    淮南大軍的開撥時間比太子蘭陵和寧王蘭亭預料的要早兩天,那麼,一旦大軍到京,蘭錦在太子和蘭亭毫無防憊之時,迅速拿出蘭御謖擬好的聖旨登基。

    趙承恩思忖片刻道,「我收到消息,寧王正在東郊行宮,按我們給了障眼法,他以為是大後天的晚上,淮南軍達到京城,如今慢了一天,也會趕在明天的黃昏時到達京城!如果我們消息封鎖得好,寧王肯定不會察覺到什麼。」

    「父皇這一局,防的就是蘭亭,太子好收拾,柳家如今已無人可用,連最後兩個能帶兵的今日也給蘭亭斬殺在斷龍崖。」蘭錦沉思片刻後,搖搖首,「只怕瞞不住蘭亭暗衛的消息,他很快就會反應過來!」

    「那依七殿下之見,我們應當如何?」

    蘭錦站起身,琉璃眸中鎖著濛濛的霧氣,「如今只能是死死封鎖住東郊行宮,讓蘭亭的暗衛消息透不進去。只要能爭取到一天,就成事了!」

    趙承恩點點頭,突然輕歎一聲,他亦想不到皇上會突然退位,「七殿下,皇上他……」

    蘭錦神情一滯,似變成了一尊冰冷的石像。眉宇之間,只有無盡的悲意與疲累,輕歎著,「那是父皇的心願,我想,他會放棄上天給他五百年的時間,也不會放棄和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守著三年。就讓他呆在那好好地與那人過完下半生吧!」

    趙承恩淡淡一笑,亦站起身,拍了拍蘭錦,突然轉開話題問,「阿容呢?現在她怎麼樣?」

    蘭錦搖搖首,不以為意地淡聲,「就那樣吧!」

    趙承恩臉色一正,腦中閃過容蝶當年受刑時的那番慘象,眸中閃過悲意,「你替我多關心她,她一個女孩子受了那麼多尋常女子無法忍受的苦,太不容易。」當年他們兄弟為了取信太子,對容蝶行那樣慘無人道的刑罰,他心中一直為這事耿耿於懷。

    「我知道!」蘭錦回以誠摯一笑,輕聲道,「你既然如此關心她,為什麼不去見見她?」

    趙承恩微微苦笑一下,心中澀然,他並不知道怎麼回答蘭錦這個問題,只道,「希望這一次,能一舉成功,那張家的冤案也應該大白於天下,我對阿容也算有個交代了。」

    蘭錦嘴角一掠,帶著薄涼的氣息,「你放心,柳家氣數已盡。」

    趙承恩欣慰一笑,「既然話帶到,我就得去太子那覆命了!」

    「多加小心!」蘭錦交代一聲,便往軟榻上靠了下來,今晚,看來他還是得在車架上過這漫漫一夜。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蘭錦所料,京城四個門換防,城門關上。

    到了清晨,前方的哨營傳來消息,淮南大軍會提前半天到達京城,也就是中午。

    文繡在兵營中玩得不亦樂乎,上竄下跳,不到一個時辰是人見人躲,小天賜開始還能搖搖擺擺跟著後面,傻呵呵地樂著,可時間一長,小天賜不樂意了,一直嚷著想娘親,開始還能委屈地忍著,到後面,就開始掉眼淚,那一顆顆的金豆豆灑著,讓將營中的那些大老粗心疼壞了,一個個輪著哄著,十八般武藝都耍光了,可小傢伙還是憋著氣忍著眼淚。

    辰時分,正當蘭錦與眾將商議時,帳外傳來急報。

    「進來!」蘭錦臉色微微一變,突然有著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哨兵營的小將上來便單膝下跪道,稟報,「七殿下,太子殿下帶著文武大臣前來迎接七殿下回宮。」

    蘭錦唇角微微一勾,琉璃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幽光,心中掠過絲絲不解,這又是唱哪出戲?

    他站起身,神色不動,看了眾將一眼,淡淡道,「既然太子殿下大駕光臨,那我們就出去迎一下。」

    「末將遵命!」眾將齊刷刷地站起身,跟在了蘭錦的身後。

    蘭錦帶著眾將至帳營外時,果然,四品以上的朝臣穿著朝服,三三兩兩地站著大營外交頭接耳著,看到蘭錦步出,忙噤了聲,有序地站在了太子蘭陵的身後。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蘭錦行禮後,語聲淡淡,「什麼風把太子殿下給吹來?」

    蘭陵放眼看著蘭錦身後一排排呈隊列站的眾將,眸中一片冰霜,偏生臉上還是帶著明朗的笑,「都說潼關駐軍治軍甚嚴,孤幾年前也曾赴過潼關目睹過他們校練,今日一來接七弟回宮,二來是看看老朋友!不知七弟是否歡迎?」

    「臣弟不敢,太子大駕光臨,蓬壁生輝。」蘭錦客套一句。

    蘭陵上前一步,牽了蘭錦的手,一邊拉著蘭錦往兵營內走,一邊笑道,「七弟,父皇突然留下口諭,讓孤臨朝,遇事,孤與三弟和七弟共同商議。只可惜七弟一直不見蹤影,孤和三弟昨日商議了一整天,可到了昨日黃昏,他亦有事離開,留下孤一人主事。孤正心愁著無人商議,正好,聽到七弟回京,孤這一喜,就帶了眾臣來迎七弟回京。七弟,不會怪孤來得太冒昧吧?」

    「蘭錦讓太子殿下錯愛了。」蘭錦淡笑一聲,一邊不著便跡地抽回自已的手,轉身看了幾眼身後的大臣,「既然大家都來了,就進來喝杯茶再走。」

    「喝了茶後,七弟就與孤等一同回宮,孤鄴已得得消息,父皇原來是去了京郊行宮,想來不日就能回,哎,孤這幾日真是寢食難安,如今這江南的八百里加急每日一道,孤又拿不定主意,想找個人商良也沒有,真恨不得父皇明日就回宮,孤就安生了。」

    蘭錦心一斂,低下了首,琉璃眸現驚疑,震撼,無法置信交替出現,最終被壓制在他如玉的臉龐深處,聲音冷而緩慢,「就依太子殿下!」

    太子當著眾大臣的面說出帝王如今身在東郊行宮。

    蘭錦知道,太子,是不會反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蘭陵與蘭錦並肩往帳營內走,蘭陵不停地與潼關的眾將士點頭示意,嘴角的笑溫和卻一點一點的斂住。

    眾將與文臣熙熙攘攘前行,不少文臣與那潼關的駐軍是舊識,紛紛上前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著,近大營深腹的帥營時,突然,一聲爆喝從軍營左側中傳來,一個人影直接衝了過來,「文志斌,你這奸賊,害我張家百門抄斬,我張晉河一家做鬼也與你誓不罷休……」

    蘭錦暗道不好,正要轉身,蘭陵迅速捉住蘭錦的手,連連呼,「有刺客,七弟小心!」便硬拉著蘭錦的手朝一旁躲去。

    「保護太子殿下和七殿下!」有侍衛大喊一聲,長劍出銷。兩旁的潼關駐軍很快圍了上來,個個撥出長劍,眸光如鷹鷙地巡視四周。

    「啊……」突然人群中一聲悶哼,文相撫著胸口倒在了血泊之中,身旁的人一看,他的胸口上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眾臣的腳步瞬時亂了,兩旁的全是潼關的駐軍,著一模一樣的服飾,一時間大家也辯不出哪一個是刺客。

    「都別亂!」寧錦猛地掙開蘭陵緊扣的手,衝到文志斌的身邊,俯下身,看到文相左胸口上的那柄刀已沒入,臉上一緊,迅速抬首喝,「文相,你忍一忍,所有人不准離開,退出一丈外,叫大夫!」

    「祖父,祖父……」突然,一個小女孩哭著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猛地朝文志斌撲去,蘭錦眼疾手快,一把攔住文繡,輕喝,「不能碰你祖父!」

    文繡剛才在軍營裡玩著,聽到有小兵說朝庭所有的大臣都來到軍營中,她心想,去偷偷看看自已的祖父一眼,便拉著小傢伙的手鬼鬼祟祟地在人群中跟著。可惜兩個小矮人探頭探腦了半天,也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在前面擠著,正失望地想離開,人群便騷亂起來。她聽到聲響時,刺客叫「文志斌」也沒什麼反應,她並不知道自已祖父的名諱。直到蘭錦喚了一聲「文相」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已的祖父。

    文繡又驚又怕放聲大哭地在蘭錦懷裡掙扎著,眼淚簌簌而下,一邊指著文相拚命地對蘭錦求著,「叔叔,你救救我的祖父!」

    小天賜終於從大人的腿縫裡鑽了出來,氣喘噓噓地跑到文相的身邊,蘭錦剛想阻止賜兒靠近文相,小傢伙自已卻止住了腳步,從懷裡掏了個特別小的銀盒子,奶聲奶氣地安慰著文繡,「姐姐別哭,賜兒……賜兒會救救……」

    「賜兒?」沈越山幾個箭步從人群中步出,幾乎不相信自已的眼睛,怎麼賜兒出現在這裡。

    小傢伙一看到沈越山,眼圈馬上紅了,小嘴兒一扁,就想撲過去哭,可一看到地上的文相,想起外祖母的教導,便忍了忍,擦了一下眼睛,抽抽噎噎地,「外祖父,賜兒要給這個老爺爺扎針針,一會再給外祖父請安!」

    蘭錦凝眸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針,眸光一瞬不瞬,琉璃眸裡透著罕見的震驚與不解,因為他一眼就辯認出,這是鬼醫留下銀針,當年傾姨手中也有一套。難道,這個僅兩三歲的幼童竟學會了鬼醫留下的天醫神針。

    他聽傾姨說過,這套針法,鬼醫全授給三個弟子,作為入門,但這針法學易,掌握卻極難,到後來,傾姨和秦之遙全都放棄了,唯有寧常安學成。難道寧天賜繼承了寧常安的衣缽?

    沈越山幾步到了寧天賜身邊,正想開口問詢,蘭錦忙遞了一個眼神給沈越山,示意沈越山先別追問。

    這時一個大將拎著一個大夫擠了進來,蘭錦手一揮阻止,輕聲道,「讓賜兒先來試試!」又安撫地拍拍懷裡哭泣的文繡,輕聲道,「丫頭,你要是想要你祖父平安,就安靜些,別打擾賜兒!」

    文繡猛地憶起自已發燒了一天,給寧天賜幾針下來就好了,她滿是淚大眼中閃過一絲期待,左手掩住自已的小嘴,倒是極乖巧得連連點頭,

    小天賜跪在文相的身邊,有模有樣地按上文相的脈息,探了一會兒,小傢伙竟皺著小眉頭歎了一口氣,那樣子又滑稽又可愛,若是平常,眾將領早就捧腹大笑了,可是現在,誰也笑不出來。

    小天賜身量小,這裡扎幾針後,別的地方就夠不著了,又爬了起來,蹭蹭蹭地繞到另一邊扎一針。半個時辰後,他在文相身體的各個脈門扎上數十針,此時,小天賜已是滿頭大汗,小臉兒有些蒼白。他眨了眨琉璃大眼,瞧著蘭錦,又指了指文相胸口的刀,嬌脆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無力,「叔叔,撥它!」

    蘭錦馬上會意,命大夫備好紗布及防血的金創藥。

    一切就續後,蘭錦兩手握住了刀柄,眾人秉息等待著,皆知,要是血噴射而出,那大羅神仙來了也無救。

    蘭錦看了一眼跪在一旁滿臉是淚的文繡,用口型輕輕安慰一聲後,文繡滿臉是淚,可憐兮兮地做了個天靈靈地靈靈地求神動作。蘭錦收回眸光,神情變得肅穆,雙腕平穩地握著,利索的一把撥出刀,血沒有象大家意料的噴了出來。

    人群中瞬時發出的此起彼伏的驚歎之聲,皆把眼光投向了沈越山懷中的寧天賜。

    便是連蘭陵亦無法置信地把眼光落在小傢伙的臉上,一下對這孩子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先不說容貌有九成象了蘭錦,這一身奇異的天賦恐怕世間百年也出不了一個。

    「這樣的奇跡百年未見,這孩子真是……」大夫手腳麻利地包紮好文相的胸口,連連驚歎,抬首時,小傢伙已經累得躺在沈越山的懷中睡著了。

    大夫道,「七殿下,病人最好在幾天內都不要搬動,就在這裡扎個營,讓病人休息。」

    蘭錦點頭同意,站起身,突然身形一晃,如鬼魅地移動身形,風捲袍袖,款款飛揚中,已然扣住人群中的一個小兵,蘭錦身上覆著一層泠泠的氣息,精緻的五官上沒有任何感情,炫彩的琉璃眸中一片冰霜,「還想跑?」

    那個小兵臉色一青,脈門被扣,丹田之氣無法提上,他知道今日是逃不過了,但作為死士,對這一天早有所料,他甚至眉眼不動,只是冷然一笑,迅速咬下藏在牙齒中的毒液,身體連連抽畜幾下後,倒在了人群中。

    一直在靜觀的蘭陵先是冷冷一笑,很快眉目一片沉重之色,上前幾步走到蘭錦身邊,薄唇一撩歎息道,「孤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想來大家也沒心情喝茶了。」

    蘭錦眸光冷冷,鬆掉手中刺客,轉身對蘭陵,聲音寒澈見底,帶著隱隱的殺氣,「太子殿下,營中發生刺殺,恕臣弟照顧不周,請太子先帶眾臣離開,臣弟還要好好地查一查刺客的來歷!」

    蘭陵對蘭錦當眾無禮,怒極,眸光詭譎陰沉,竟怒極生笑,領了眾臣揚長而去。

    臨時的帳營很快就搭建好,沈越山抱著沉睡的賜兒在聽著文繡斷斷續續地說了兩人認識的經過。

    近午時,蘭錦突然帶著南宮鄴和水玉進來。

    水玉一看到沈越山懷中的寧天賜,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瘋了似地飆下,發狂似地衝上前一把從沈越山懷裡搶過賜兒,拚命地親著、吻著,哭聲讓她的語不成調,「寶貝呀,你去哪裡了呀,玉姨找你找得要瘋掉了……」出完恭後,出來發現小傢伙不見了,水玉和常媽都急瘋了,水玉像一頭發怒的獅子刑問遍府裡的丫環婆子,誰敢說半句吞吞吐吐不清不楚的話,一腳就直接照著胸口踹去。

    終於有個婆子戰戰兢兢地告訴她,看到了瑞安公主曾朝著後門方向去,以及說到瑞安回沈府時的狼狽模樣,水玉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不是瑞安帶走小天賜,忙去驛館找南宮鄴,人多一些找,機率更大。

    當夜果然得到一些消息,眾人追到一個小鎮,眾人瘋狂地在一間間客棧中搜索著,終於找到了瑞安,可瑞安哭訴著,小傢伙自已逃了,而她和女兒被銀針所制,到現在身子還不能正常移動。

    水玉讓南宮鄴的人抓了瑞安先回沈府,自已絲毫不敢停歇,便沿著這條路倒回來尋找,終於打探到,潼關兵營裡有出現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就是二三歲的男童。

    她一邊派人給南宮鄴傳消息後,一邊火速前往潼關大營,兩人適巧在這裡會合,終於一起找到了這失蹤了一天一夜的小傢伙。

    小傢伙顯然不知道自已這一失蹤帶給多少人的焦慮,但他也好想玉姨,想娘親。他大眼睛裡閃著眼花,水玉哭,他也跟著嘩啦啦地掉著眼淚,嗚咽著,「玉姨,帶賜兒去找娘親……賜兒好想娘親……」

    東郊行宮。

    清晨,蘭亭走進蘭御謖的房裡,他已換了件外袍,白衣勝雪,長髮尚未梳理,披散在肩背上,他身長玉立,鳳眸如墨染,看得一旁的諸支山心頭微微一跳,這樣的蘭亭,太像年輕時的蘭御謖。

    其實,這麼多的皇子中,他最看中的也是寧王,光從這些年蘭亭在軍中的聲望,就足以看出,年輕的蘭亭已具備了做一個帝王睥睨天下的霸氣。

    蘭亭看到眾醫侍還在為著蘭御謖拿捏,他冷然下令,「都退下!」

    眾醫侍忙起身,或許是因為跪了太久,其中一個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蘭御謖的身上,被諸支山一記冷眼,嚇得半縮著身子,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蘭亭看了一眼守候在一旁的諸支山,「諸將軍,你出去,本王有些話要對父皇說!」

    諸支山為難地看了一眼帝王,開口道,「皇上他還沒醒!末將有些不放心,殿下…。」

    「該醒了!」蘭亭微微翹起唇角,打斷諸支山的話,看著蘭御謖眸光略帶嘲弄,揚了揚手,「諸將軍半個時辰後進來,本王要和父皇單獨說話!」

    諸支山眸光在帝王身上巡視了一會,最後也只得退了下去!

    蘭亭拉了一條籐椅,在竹榻邊坐了下來,而後,捉住蘭御謖的手,一股強勁的內力就源源不斷地輸入蘭御謖的體內。

    直到蘭亭感到蘭御謖的脈門彈跳了幾下後,他收回手,眸光清清冷冷地定在了蘭御謖的身上。

    蘭御謖睜開眼時,視線先是一片模糊,閉了閉再睜開,眼前開始漸漸地清明起來。

    「兒臣給父皇請安了!」蘭亭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瞥視了蘭御謖一眼,躬身一禮後,復坐下。

    雖沒有想到第一眼看到的是蘭亭,但他也沒有太多的意外,略微移動一下僵直的身體,唇角張了張,啞著聲線問了一句,「她呢?」

    蘭亭淡淡一笑,眉目如清風拂面,「父皇放心,寧常安很好,沒死,在隔壁,她的女兒在照顧她!」

    蘭御謖輕輕歎了一聲,閉上眼,腦中的事一件件地清明起來,心想,此時,他的錦兒應當已坐上金鑾殿的那個寶坐了。雖然對眼前的這個孩子有略微的內疚,但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他又稍稍移動一下僵真的身體,聲音中帶著難掩的疲憊,「你既有事問朕,就問!」

    蘭亭輕嗤一聲,斜挑長眉,語聲帶著謾意,失了慣常的謹持,「父皇如此為蘭錦打算,真讓孩兒歎為觀止!」當他來到東郊行宮時,聽到蘭御謖將自已自囚在帝陵時,他便知,這一次,不是為了廢太子和端掉淮南軍,而是直接扶蘭錦上位。

    他馬上意識到,他所得到的消息可能有誤,他馬上封鎖蘭御謖自囚帝陵的消息,又偷人偷給太子蘭陵放消息,將這一次驚變扼殺於搖籃之中。

    蘭御謖睜開雙眼,眸光帶著森冷,「亭兒,蘭錦做了皇帝,你將是這天下最好的輔政大臣!」

    蘭亭往後輕鬆一靠,白色的寬袍流瀉而開,眸中帶著濃深的諷笑,心雖忌怒成頃天的海洋,談笑卻不急不緩,「父皇難道不認為,兒臣才是天生應該做皇帝的麼?為什麼一定要執意於蘭錦呢?」

    蘭御謖也不怒,但笑不語。

    蘭亭輕輕笑開,宮燈下他白色的單薄身影看起來異常的蕭冷,「父皇是否記得在兒臣十一歲那年,太傅讓太子殿下,兒臣,七弟共做一道題,兒臣得了最好的成績,興匆匆地跑到御書房向父皇報喜時,卻看到父皇四肢著地前行,而七弟卻騎在父皇的背上,那時,兒臣就明白,無論兒臣多優秀,也不會讓父皇您感到開心。當時兒臣心中就告訴自已,兒臣與您之間,一生只會僅為君臣!」

    蘭御謖聽了,緩緩地抬起眼睛看著蘭亭,那原本是一雙冰雪縈繞,冷漠而古井無波的雙瞳漾出些微瀾,蘭亭出生時,他從奶娘手中抱過來時,剛出生的蘭亭不像一般的孩子雙眼要一星期後才開,小小的嬰兒睜著一雙潑了墨的黑眸靜靜地看著他,讓他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孩子。

    父子默默地相互注視片刻後,蘭御謖抿著略為發白的紫唇,轉開了臉。

    蘭亭俊美冷漠的臉微微鬆動,像是打碎了浮冰,「沈家夜宴後,蘭御風必恨兒臣入骨,即使父皇不與他合作,蘭御風也必會找太子合謀。兒臣將這麼好的機會送給父皇,讓父皇在有生之年能撥去淮南擁兵自重的百年隱患,父皇卻為了一已之愛,將這麼大的機會白白地僅用於扶蘭錦上位。父皇,您太讓兒臣失望了!」

    蘭御謖何償不懂得這道理,可是,蘭亭在兵部的支持愈來愈高,再過兩三年,只怕連潼關的駐軍也會被蘭亭所控。

    蘭亭諷然一笑,緊逼著道,「文相一直在朝中以清流為居,朝中多有文臣支持,他算是父皇真正的心腹了!這些年,七弟在戶部看似無所作為,其實文相早已是七弟的人。而永安候明裡是太子的謀臣,其實在五年前,趙承恩兄弟跟隨太子,也是父皇暗中授意的吧!兒臣就想,趙承恩入宮伴讀時,明明與七弟走得最近,怎麼後來卻成了太子少保。父皇為七弟登基後順利交接朝庭文武兩脈真是煞廢心機。」

    蘭御謖驀然睜開雙眼,蒼白臉上呈現一抹凝重神色,沉聲道,「老三,你說這些有用麼?此時,錦兒已經登基了,你還是做好你的本份!」

    蘭亭快速起身,盯著蘭御謖,破顏一笑,俊秀的面容如雪後山巒映了白雲的瑰麗,他微微俯身,近乎一字一句道,「父皇,太子的西營按兵不動,沒有任何證據指太子謀反,若父皇突然駕崩,蘭錦登基不足以信天下,只怕,登基的是太子殿下,所以,父皇,您還是想辦法平平安安地回宮才是!兒臣就不打擾父皇休息,先告退了!」

    蘭亭對身後傳來蘭御謖極喘的氣息置若罔聞,此時,他一點也不想多留在這裡半刻。

    蘭亭來到寢陵,此時,沈千染也已沐浴好,正半靠在玉床上陪著依然昏迷不醒的寧常安。

    沈千染看到他,輕輕朝他做了一個「噓」地動作,正想下了玉床,蘭亭卻向個箭步奔至沈千染的身邊,雙膝一跪,就這樣把頭埋進了沈千染的懷中。

    娘親就躺在她的身旁,他卻如此輕薄於她。沈千染臉上閃過羞怒,想從她手臂裡跳開,卻被摁得更緊,她漲紅了臉。

    「蘭亭,你放開我…。」她極力壓抑著聲線,怕吵醒寧常安。

    蘭亭鬆開她的腰,卻掩著自已的臉,將頭埋在她的懷中,不肯抬起。

    沈千染感到微恙,直覺蘭亭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便聽到蘭亭像是卡在喉嚨的悶哼之聲從她的膝間傳來,「別動,讓我靠一下,只是一下!」

    沈千染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響,心頭瞬時大慟,她靜了下來,低著頭看著懷中的他,除了他們重逢在鞍都鎮的那晚,他喝了酒,她就沒有看到這樣脆弱的蘭亭。

    她的手忍不住輕輕撫上他的頭髮,十指微微收攏,想捧起他的臉,蘭亭卻搖搖首,把臉扎得更深。

    便很快,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往常的笑容,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嘴唇淺淺彎著,他語聲如若扶琴低沉,帶著安穩她情緒,「你母親應該沒事了,你不要擔心,等過了今日,我們帶她離開這裡!」

    沈千染注意到,蘭亭這幾日整個人變得清瘦淡雅,一襲白袍,竟讓他顯得弱不勝衣。一種黯淡的無奈,夾雜著酸疼在她心中緩緩升騰蔓延,她死死控住欲撫平他眉間淡皺的手,輕輕道,「方纔有醒一會,也沒說話,喝了點粥,又睡過去了。現在她身子極弱,可能要養上一陣方行!」

    蘭亭伸手握住她的手,在掌心中輕輕熨著,沈千染感到他手上的溫度有些異狀,伸出另一隻手輕輕一觸他的額頭,果然在發燒。

    「不舒服怎麼不說!」沈千染臉色微微嗔著,「我讓水月熬地一大鍋薑湯,你是不是沒喝?」大家都淋了那麼長的雨,雖說此是是春末,天氣不算太冷,但畢竟是夜裡,還是防著些好。

    蘭亭聞聽,心微微一顫,眸色變得朦朧地看著她,方才心中的郁氣一點一點的散開,嘴角撩出一絲笑意,「讓它燒著吧,有時燒一燒,也有些好處。」

    沈千染瞪了他一眼,眸若星辰,「胡說,要是燒壞腦袋了,變成傻子怎麼辦?」起身,到案桌上裝了一碗逼著他喝下。

    蘭亭一口飲盡,上前便摟了她的腰,瞇起鳳眼,挽起一個曖昧的笑容,「那更好,以後我就什麼也不做,只纏著你,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沈千染一把推開他,「我才不要傻子跟著,你要是敢跟著,我就把你賣了!」

    蘭亭復上前,緊緊地勾住她的纖腰,眸光一瞬不瞬,狹長鳳眸裡透著罕見的脆弱而迷茫「傻子都是一條筋的,我傻了,也只會跟著你。你就算不要我,我了會死纏著你,你也逃不掉的,認命吧!」

    兩個悄悄地說著,突然,傳來龍衛的一聲長嘯,聲音急促,「三殿下,山頂上的雲池湖崩了,快撤,這裡很快會被湖水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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