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一卷 四十五、愛情的杯子
    「這位同學,陶泥不是你這樣摔的,它也有生命,你這麼對待它,它怎麼會為你創作出漂亮的作品?」卓子雙臂抱胸,站在蘇浣兒面前,對著她的陶泥又是搖頭又是歎息。

    蘇浣兒氣得差點噎住,看看自己手裡的陶泥,人家說得又在理,只得擺出一副笑臉說:「哦,謝謝提醒。我是第一次弄這個,不知道如何下手,你們肖老師的隊我又排不上,要不,你教教我?」

    「肖老師指導你這樣的泥巴,實在是浪費,就是我也……算了,看在你誠心求教的份上,指點一二吧。」

    這卓子說起話來詞彙組合真夠怪異,時而古典時而現代,尤其是「泥巴」這個代號,聽得蘇浣兒直磨牙。但她臉上還是好風度地擺著笑,請卓老師入坐。

    卓子一入手,蘇浣兒就在心裡暗暗地稱讚。泥坯在她手裡三兩下就出了型,然後,她一邊用拉坯機打磨一邊調整著造型,臉上的神態是那樣專注,連手腕上的鐲子都安靜了下來。

    不出十分鐘,泥坯就成了一個造型別緻的盤子。卓子把它從拉坯機上取下來,又稍加修飾,交給了蘇浣兒。捧著這個新鮮出爐的藝術品,蘇浣兒是那麼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給弄變了形。

    她這副謹慎的樣子把卓子給逗笑了,她伸手拿過盤子,十指用力一捏,精美的盤子又變成了一團泥巴。

    「哎,別捏呀,多可惜!」蘇浣兒心疼得叫起來。

    「可惜什麼。就這樣拿去定型,它就只有這一種可能了,如果重新塑造,它還有萬千種可能,不是更好嗎?」卓子已經站起來,拋下一句讓蘇浣兒膜拜的話,揚長而去。

    那囂張的背影讓蘇浣兒刮目相看。她開始理解,為什麼肖清寒喜歡在這兒打工,在這裡,他能找到藝術的感覺。從某個角度講,卓子也算他的知音吧。

    她抬頭尋找肖清寒,他正指導一個女孩打磨泥坯。那女孩的手覆在泥坯上,一臉的緊張,肖清寒伸手去調整她的手型,女孩明顯地走神,臉上混合著嬌羞興奮和幾點泥巴,結果大概被肖清寒批評了,一吐舌頭,又低頭認真打磨起來。

    蘇浣兒不得不承認,那女孩的動作比她專業多了。她向手中的泥巴認真致歉,它們落到她的手裡,要是會說話,肯定會抗議吧。

    費了好大勁兒,蘇浣兒把陶泥初步成型,開始打磨。她正緊張地看著轉輪,一綹頭髮掉了下來,遮到臉上,她想伸手去拂,又怕影響了泥坯打磨,只能忍著。忽然,臉上掠過一絲清涼,她抬頭看去,肖清寒正站在他身邊,已幫她把頭髮塞到了耳後。

    似乎感到嗖嗖的冷箭射過來,蘇浣兒淡定了,她向肖清寒綻出一個甜笑,又皺出幾分可憐看著拉坯機上那一團軟軟的怪物。

    肖清寒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彎下腰來,把雙手覆到她的手上,帶著她整理陶泥的形狀。眼見那團怪物迅速出落得光滑別緻,蘇浣兒驚得瞪大了眼睛,然後,她又扭頭去看肖清寒,他的神態是那樣專注,跟剛才卓子臉上的神情如出一轍。見蘇浣兒走私,他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卻咯咯地笑起來,唇湊到他臉頰上啄了一口。

    立時有幾聲驚歎從四面八方傳過來,肖清寒貼著她耳朵低語:「你不怕她們都跟你學?」

    呃,這個問題很嚴重,蘇浣兒乖乖地坐好,認真地看著肖汪寒手上的動作。忘了哪位哲人說過:「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現在,這樣魅力無窮的男人就在他身邊,觸手可及,叫她怎麼不得意?

    他們親暱的姿態已經在小店裡引起眾怒,卓子憤憤地看著肖清寒,像秦香蓮在公堂上看著陳世美。蘇浣兒都有些難為情了,肖清寒倒是十分淡定,把捏成型的泥坯交到她手上,又去指導其他的女孩。

    這回換蘇浣兒緊張了,她真怕有女孩憤憤不平要討回公道,趁機吃小寒的豆腐,那她可虧大了。還好,那些女孩靠近肖清寒時,除了目光中增加了幾絲幽怨,沒什麼別的。

    蘇浣兒這才專心地欣賞起手中的泥坯:它造型很別緻,圓鼓鼓的身體,開口微微偏向一邊,立刻生出些藝術的味道。看樣子,可以用來當花瓶,也可以當水杯。她略一琢磨,拿來一小團陶泥,揉長了,捏成一個誇張的手柄,粘了上去。

    這項工程看起來簡單,要做好,還真不容易。她費了好大勁兒才把手柄粘牢,因為太用力,拇指深深地印到了杯子上。看著那個突兀的拇指印,她惱怒 得皺眉,也忘了還有那麼多人圍觀,開口叫道:「小寒!」

    聲音不大,卻像在屋裡炸了個驚雷,十幾個女孩都抬頭看向她,又狐疑地望望肖清寒。肖清寒摸摸鼻子,無奈地走過來。

    蘇浣兒正沉浸在自己的煩惱中,並沒發現氣氛的詭異,肖清寒看看她手裡怪異的杯子,忍不住笑了:「蘇浣兒,你還真擅長糟蹋藝術。」

    本是玩笑,蘇浣兒真的認真了:「小寒,你是不覺得我特笨,只會給你搞破壞?」

    她這樣的沮喪,讓肖清寒意外地挑眉,然後,他從她手裡接過杯子,稍做擺弄,又交還了她。

    蘇浣兒看著手裡的杯子,驚喜地叫起來:「小寒,你太聰明了。我以人格保證,你將來一定會是赫赫有名的雕塑家!」

    卓子再也沒法保持沉默了,甩著手臂叮噹作響地走過來,從蘇浣兒手裡搶過杯子一看,眼中神色複雜難辨,最後,她扔下一句評語:「創意不錯,就是手柄實在夠丑。能捏成這樣,也是人才。」

    蘇浣兒正喜滋滋地欣賞著杯子,自動忽略了卓子的人身攻擊。

    她手中的杯子,被肖清寒微微捏扁了些,沒有追求規矩的形狀,看起來很隨意,卻新穎別緻。尤其是在她的指印旁邊,多了一個更大些的指印——那是肖清寒拇指的印記,敗筆立刻化為神奇,記刻下他們愛的心跡,叫她怎麼不喜歡?

    其餘的女孩也圍了上來,看著那個杯子,滿腔的羨慕嫉妒都化作了崇拜,圍著肖清寒嚷嚷:「太漂亮了,肖老師,快教教我們。將來我也要和男朋友一起做個這樣的杯子。多浪漫啊!」

    肖清寒只是笑,一句話讓女孩子們都安靜了下來:「那就等將來再做,有了愛的心情,你們能創作出更默契的作品!」

    蘇浣兒真想找支錄音筆把它錄下來,小寒的愛情語錄,多麼經典!

    可是,在以後的幾年裡,當她再捧著這個杯子,回憶起這句話時,心頭卻澀得像沒經打磨的陶泥:他們的默契還是不夠,愛的心情,也只剩遺憾。

    也是,為什麼只做一隻呢?要是當時就做出一對,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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