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帳出門，肖清寒讓蘇浣兒等在那裡，自己快步走了出去。很快，他返回來，手裡拎著一瓶水，還有兩盒藥。在蘇浣兒愣愣的目光中，他打開藥盒，各剝出兩粒放到她手上，又擰開了瓶蓋，把水遞給她。
這是肖清寒嗎？蘇浣兒很想問，可又不捨得煞風景，仰起脖子，把藥送下去。一口水喝得太急，嗆咳起來，身邊的人一聲歎息，伸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不拍還好，這一拍，她咳得越發厲害，整個胸腔都跟著顫動，一張臉漲得通紅。肖清寒轉身又往剛才的方向走，這次蘇浣兒反應很快：「不用去買咳嗽藥……我感冒一般……不咳嗽……一會兒就好了。」一邊說，一邊咳，讓那人只好收回腳步，認命地一下一下輕撫她的背。
總算止住了咳，蘇浣兒臉上的紅暈卻遲遲不散。兩人並肩走著，她從肖清寒手裡拿過藥盒，同樣各取了兩粒塞到他手上。烏亮的眼睛俏皮地望著他，執拗期待，他不得不把藥送進嘴裡，糖衣片，甜甜的滑。
水木年華的歌聲響起，蘇浣兒拿出手機，「周梓軒」三個字在屏幕上一閃一閃。猶豫片刻，她按下接聽鍵，周梓軒歡快的聲音傳出來：「蘇浣兒，我弄了兩張鋼琴演奏會的票，有沒有興趣？咱也跟你這個音樂系的高材聲受受高雅藝術的熏陶。」
這場演奏會，是蘇浣兒嚮往已久的，她高興得提高了聲音：「真的？太好了，幾點？」
「晚上七點，我來接你，記得打扮漂亮點。」周梓軒也不囉嗦，掛斷了電話。
抬眼看看，肖清寒已走出七八米遠，蘇浣兒忙追上去，想解釋剛才的電話，又覺得沒有必要。
正猶豫著，肖清寒向他伸手：「拿來。」
「什麼？」
「手機。」
蘇浣兒乖乖交出手機，只見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移動，很快，他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的號碼。」把手機交還給她，肖清寒便扭過頭去。
蘇浣兒捧起手機一看，他已經幫她把號碼存好。心中明亮的小火花嚓嚓綻放，蘇浣兒笑得眉眼彎彎，像藏寶貝似地收起手機，渾然未覺身邊的人也彎了唇角，笑容生動明亮。
兩人沒有坐公車，就在學校附近沒有目的的遊蕩。多數時候都是她說他聽，她歡快的聲音像小黃鶯，驅走他心頭的痛。經過一家手工編織毛衣的小店，他停下腳步，望著櫥窗裡的毛衣出神，悲傷在眼底沉澱。蘇浣兒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他的奶奶，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他站在那裡。
半晌，他移開腳步。蘇浣兒卻突然拉起他走進店裡。
中年店主熱情地迎上來，蘇浣兒看著那一件比一件複雜的毛衣，突然洩了氣，囁囁嚅嚅地開口：「這個，好織嗎？」
店主看看他身邊高大的男孩，笑了：「初學的話，沒人指導織毛衣是有點難。不如織條圍巾吧，簡單實用，圍著也暖和。」
蘇浣兒兩眼放光，是啊，她怎麼沒想到？上初中的時候，表姐給男朋友織圍巾，她曾纏著表姐學過。那時還想：等見到翌哥哥，一定親手給他織一條。今天，站在她身邊的不是翌哥哥，但她真的很想讓他戴上自己親手織的圍巾，那是離他的呼吸最近的地方，融著他的氣息，他的味道。
抬眼望向身邊的人，他正看著她，濃墨的瞳像兩汪深潭，要把她吸進去。心一陣亂跳，她忙別開目光，隨手拿起一個線團在他下巴處比量。午後的陽光從窗口射入，暈在她的臉上，他幾乎可以看到那薄薄皮膚上細細的絨毛，忍不住想伸手觸摸，又怕貪戀上那樣的感覺，再也無法收手。
蘇浣兒把樣品線試了個遍，最後，左手捏著豆綠的線團，右手握著淺淺的桃紅，猶豫不定。
肖清寒乾脆讓店主把兩樣都包起來，蘇浣兒抗議：「幹嗎又買兩種、你怎麼總是這樣？」
「綠色的給我，紅色的給你。」
簡短的一句話，像是約定，蘇浣兒心頭一甜，把那柔軟的線團貼在臉頰上，彷彿已看到她和肖清寒圍著圍巾，牽手走在雪地裡，一臉的神往，烏黑的大眼睛裡蕩漾著迷離的光彩。這時的她，是最美的，尤其是週身金色的陽光，讓她仿若落入人間的仙子，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樣的她，我可以要嗎？肖清寒悄悄地問自己，指甲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蘇浣兒捧著毛線，恨不得馬上回宿舍開工，但肖清寒好像並不想放他走，兩人繼續閒逛。這次，肖清寒給她講了許多關於奶奶的事，包括小時候奶奶給他做的棉手套；包括他捅了樹上的鳥窩，奶奶第一次教訓她；包括爸爸離開的時候，奶奶天天把她摟在被窩裡，長著老繭的手掌輕輕撫著他的背。
果然是這樣的動作，蘇浣兒想起昨晚，悄悄紅了臉。
肖清寒也突然停住腳步，扳過她的肩膀，黑瞳望進她眼睛深處，臉上是凝重的嚴肅：「所以，昨晚，我特別感謝你。我以為，這世界上再不會有人給我那樣的溫暖，你卻來了。蘇浣兒，為什麼你在那個時間出現在操場，為什麼你要陪著我哭，為什麼，把你的肩膀借給我？我怕我貪戀上這樣的感覺，你卻突然轉身走掉，那樣的痛，我嘗過一次，我受不了。所以，如果不是天長地久，我寧可不要，你懂嗎？」
蘇浣兒真有些聽不懂，這是在向她道謝，還是責怪她的闖入，或者是不自信的告白？她迷茫了，就那樣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嘴唇輕輕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又是一聲歎息，那樣深沉的無奈喚回蘇浣兒的神智，她耙耙頭髮，卻發現一不小心把肩上的手甩掉了。她想捉回它們，重新放到肩上，但是，眼前黑眸中受傷的神色如同兩把利箭，讓她縮回了手。
「回去吧，已經走得太遠了。」淡淡的聲音傳來，聽不出喜怒。眼見身邊的人已經轉身，蘇浣兒忙跟上去。這就太遠了嗎？如果可以，她想一直走下去。
一路無話，走到男生宿舍２號樓下，肖清寒轉身就要進去。蘇浣兒捏住他的衣袖，把兩盒藥塞到他手裡，他卻看都沒看，立刻塞了回來：「給你的，我不想拿回來。我宿舍有藥。」說著，人已大步上了樓梯。
蘇浣兒真的糊塗了，為什麼，這個男生不肯把話說得明白點，為什麼自己那麼在意他的態度。當初，翌哥哥給她的只有快樂和甜蜜，而這兩天，自己的心就像浸在桔皮泡成的水裡，酸酸澀澀，只偶爾有一絲絲的甜，卻讓她如此依戀。甜蜜和酸澀，到底哪一個才是愛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