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師的語調有起伏跌宕之感,她聽不懂義大利語,義大利人是很少會英語的,這一路全靠身邊這個精通義大利語的男人當導遊。
她困惑望向與自己並排而站的男人,發現他的神情十分認真,英俊的臉上有著難以形容的莊重。
難道老牧師是在向他們介紹教堂?或者是別的什麼?
她胡亂想著,聽天言一般地聆聽著悠揚動聽的語調,忽然聽到身邊的男人像是回答老牧師的問話般,開口說了一句義大利文。
老牧師慈愛的眼睛轉而望向她,向是在期待著什麼,她瞠目結舌,求救似地望向男人。
他偏首,凝睇著她,「Tiamocosiotisposo,來,跟我念一遍。
「Tiamocos………otisposo。」她鸚鵡學舌地跟著他重複了那個發音。
老牧師走向他們,分別親吻了他們的頭頂。
她心中越發疑惑,這……這也太像某種儀式了!
從教堂出來,天色已晚,他似乎心情不錯,帶她回到下榻的酒店,休憩了一小會,使準備到酒店的餐廳吃晚餐。
巨型的水晶吊燈投射出萬千星輝,粉玫瑰浮在水晶碗裡,當優雅的鋼琴曲響起時,他遞給她一個小巧的首飾盒。
裡面有一枚戒指,精雕細刻的星型的藍寶石在鑽石間鑲嵌,典雅美藏,熠熠生輝,猶如天邊閃耀的繁星……
戒指?
是的,戒指,每個女人都夢想著擁有一枚的戒指!
星辰從夢中驚醒,天空已微微泛白,淡薄的晨曦從淺色窗簾映入,隱約還透露出一線霞光。
她坐起身,過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睡在醫院的病床上。
昨天晚上,等傅珩從手術室出來,就被醫護人員直接推進了醫院的VIP病房,因為麻藥的關係,他沉沉地睡著。
星辰被那位叫「歐璽」的桃花眼律師,押著去做了腦CT,以確保她的腦子沒有被撞壞。
所幸並無大礙,只需要住院觀察兩天,醫生強調她整個人過於疲憊,需要好好休息。
醫院的VIP病房,足可以和五星級酒店高級套房媲美,房間不僅寬敞明亮,還裝修豪華,電視、電話、沙發、冰箱、浴室等設施一應俱全,旁邊還有一個小套間。
星辰被歐璽安排到那個舒適的小套間住下,理由是方便他就近照顧兩個病患。
她迷惘地躺在舒適被子裡,明明眼睛已經困得睜不開了,可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歐律師的話讓她腦袋糊成了一片。
她結婚了!
已經兩年了!
在義大利註冊!
她簽了她從未看過的婚前協議書。
她不是第三者,她是他的妻子,她還成了有錢人,名下有一大堆財產……
天啊!多麼荒誕無稽的故事,她嫁人了,卻被丈夫蒙在鼓裡!
星辰開始拚命地回憶著兩年前在義大利旅行時的點點滴滴,半夢半醒,似睡非睡地陷入夢境。
她似乎又回到了佛羅倫斯的聖洛倫佐教堂裡,有著綠寶石眼睛的老牧師,那個不像儀式的儀式,那些她聽不懂的義大利語,還有他教她的那句回答……
頃刻之間,如醍醐灌頂。
他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蓄意已久?還有那份婚前協議書,她又是怎麼簽下的呢?
她依稀記得那晚她到後來喝醉了,不停地笑,還吐了他一身,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厲害,前晚做過什麼毫無印象。
現在想起來,就連他放任她醉酒都似乎也成了蓄意而為。
嗅,星辰摀住臉,發出一聲無力的呻 吟,為什麼自己會碰上這種荒謬的事情?
還有戒指……她想起在夢裡那顆星星一樣亮的,被碎鑽包圍的藍寶石戒指,又忍不住發出一聲哀歎。
如果說,這個令她哭笑不得的婚姻是真實存在的,那無疑從一開始,它就處處充滿了隱瞞、欺瞞、疑問和滑稽。
因為那枚戒指,已經被她賣掉了!
他不是浪費的人,可對她從不吝嗇,逢年過節,生日前都不會忘記挑選各種禮物送給她。
珠寶、衣服、包包、化妝品,都不是廉價貨,在這兩年裡,被她透過網路賣掉了不少,收入頗豐,其中就包括那枚貴重的戒指,也不知道它現在正待在世界的哪個地方……
可是,一股酸澀衝上喉嚨,星辰吸吸鼻頭,就算曾經有過戒指,那又怎麼樣呢?
依然沒有婚紗,沒有求婚,更沒有愛語。
她甚至還恨著他,憑什麼就稀里糊塗的嫁給了他?
她牢牢地記得,當古麗莎質問他為什麼偏偏喜歡她時,他笑著反問:「你怎麼知道我喜不喜歡她?」他並不喜歡她。
如果喜歡,他就不會那樣對她;如果喜歡,又怎會使盡手段,搞出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戲碼出來?
或許……或許他只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過去做錯了,心懷歉疚地想要補償她,給她一個名分而已。
側過身,星辰將臉埋進了枕頭裡,這個想法令她如鰻在喉,剎那間百般滋味,悲傷纏身。
「咚咚。」有人在門外敲了兩記,還喊了一聲:「Good morning。」
「請進。」星辰趕緊從床上坐起來。
門開了,長著桃花眼的帥哥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足以媲美化著煙熏妝的「貓熊」,精神萎靡不振地出現在門口。
「早安,弟妹……」他無精打采地對星辰道早安。
「早安。」星辰好奇地瞅著他,「你還好嗎?歐律師。」
「不好。」歐璽呵欠連天地抱怨:「你能不能去看看你老公?他從凌晨三點麻藥退掉睜開眼睛後,就開始企圖逃離病床,哪怕他的神智並不是很清醒。」
星辰的小嘴驚訝地張成了一個O型,「為什麼?」
「他一醒來就問你怎麼樣了,我據實相告,對他說你沒事,只是需要留院觀察,而且就睡在隔壁,他居然不相信我,非要親眼過來看看。」
歐璽無可奈何地攤開兩手,愁眉苦臉地說:「我深知擾人好夢是極不道德的行為,而且深有體會,因為你老公一直在打擾我的好夢,我實在忍無可忍,請護士給了他一針鎮靜劑,好不容易才讓他消停了。我熬到現在,估計你快醒了,才特地過來通知你去守著你老公吧,我受不了啦,要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睡覺,天啊,為什麼騷擾我的不是美麗的女人,而是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大男人呢?」
他的聒噪實在與他俊美的外表不符,猶如嘮嘮嘮叨叨的老媽子,星辰被他的措辭和表情逗笑了,心裡卻對他充滿了感激之情,不由自主地綻出笑容,真誠地對他致謝:「謝謝你,歐律師。」
歐璽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別那麼見外了,叫我Sun好了。」
「嗯。」她從善如流,「Sun,真的非常感謝你。」
「還這麼客氣啊,都說了別那麼見外了。」
「貓熊」帥哥帶著揶揄的笑,離開之前還衝她眨了眨眼睛,「快點過去吧,他真的很擔心你。」
「好的。」星辰小臉一紅,點點頭。
帥哥剛準備找地方補眠去,又被叫住……
「Sun。」
他轉身,「嗯?」
「你會義大利文嗎?」
歐璽聳聳肩,「會啊,雖然沒你老公精通,但還不錯,還用過它泡過義大利妞的哦!」
「那……」星辰發窘地問:「Tiamocos………oiotisposo是什麼意思?」
「啊!原來是這個呀,千萬不要隨隨便便就說出來的哦,」他驚呼,桃花眼一彎,捧著心臟做「西子狀」,「人家沒一點心理準備啊!」
星辰睜大眼看著眼前沒正經的男子。
「你是不是記起來你的阿娜達曾經給你說過?嘿嘿。」歐璽帶著壞笑,「那可是『我愛你,我願意嫁給你』,或者是『我愛你,我願意娶你』的意思哦!」
簡單迅速的洗漱完畢,星辰對著鏡子,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再深深地吸了口氣,才伸手輕輕地拉開虛掩的房門走了出去。
一抬頭,躍入眼簾的一幕就讓星辰嚇了一跳。
屋子中央那張大得不像話的病床上,穿著病服的男人似乎剛醒過來,正努力地用手肘撐著床沿坐起。
「你別亂動……」她像個魯莽的小火車頭一樣,急忙忙地衝過來,扶住他的胳膊,制止住他的動作,「快躺下來,當心碰到傷口……」
傅珩喘著氣,額角都是冷汗,稍一使力都會令他一陣頭重腳輕。
他閉了閉眼,過了半晌方抬頭,深深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她和他一樣,都穿著一身醫院裡的病服,衣服有些大,鬆鬆垮垮地,越發顯得她身材纖細修長,腰身不盈一握。
一頭烏黑的發蓬鬆而細碎,短短的像個小男生,襯映得雪白小臉上五官精緻,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簡單純淨。
他還記得她幼時的模樣。
小小的臉蛋飽滿又水嫩,圓圓純真的黑眼睛烏溜溜,璀璨得像世上最漂亮的寶石。
眼前這張嬌美的容顏與她小時候的稚嫩模樣,在他腦中重疊。
兩道深沉又意味深長的眸光,讓星辰雙頰發燙,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地低垂著粉頸,扶著他的手臂執意要他躺好。
傅珩慢慢地躺回病床,見她還很小心地察看有沒有碰到傷口,再仔細地幫他蓋好被子。
他屏息凝視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忽然開口問,「你沒事吧?」
「沒事。」抬起長長的羽睫看了他一眼,星辰知道他在問腦CT的事,連忙搖搖頭,說:「我很好。」
傅珩沒有再說話,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病房裡陷入了靜謐無聲,好半晌,星辰才鼓起勇氣地抬起頭,靜靜地與他對視。
「怎麼不說話?」他打破了沉默,唇邊勾起弧度,問她:「難道沒有話想對我說嗎?」星辰望著他依舊顯得蒼白的俊顏,一時間有此忡怔。
這個男人,是那麼冷靜深沉,就算是此刻躺在病床上,也會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教人琢磨不透。
她的確有好多好多疑問,她想弄清楚他和古世昌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有,歐璽口中她和他的那個婚姻。
可是,如果她問了,他就會回答嗎?
他顯然不會告訴她。
他們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這兩件事情他都絕口不提,若不是那晚他怒極失控,恐怕仍會在她面前守口如瓶到底。
也許有些東西,他不願意讓她看到,那麼她就什麼都看不到……
是真的看不到嗎?不盡然吧!
他千里迢迢地來救她,在狹窄的車廂裡,當他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閃爍著緊張,激動、焦急、關切……還有更多複雜的情感。
也許,這就足夠了,何必再尋根究底,自尋煩惱?
將嘴邊的疑問統統嚥了回去,星辰釋然地笑了笑,說:「我只是想謝謝你救了我。」
「謝謝我?」傅珩黑眸細瞇起來,盯住她,眸光深幽幽地,像森林裡的獵豹盯住獵物一般。
「嗯,你要再睡一會嗎?還是想喝點水?對了……」她像個討好丈夫的乖巧小婦人一樣,神色自若又略帶羞澀地碎碎念:「你應該餓了吧,我去問一下醫院,有沒有早餐可以供應。」
她說完剛要轉身打算去找護士,下一秒,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的一隻細腕突然被大手抓住,接著整個人被他拉了過去,緊緊地攬在胸前。